释 “量”

2010-08-15 00:49
关键词:方形视点本义

徐 山

释 “量”

徐 山

分析甲骨文“量”字的构成部件意义和会意方式,认为“量”字是“从□、从东”的会意字,其下方的“东”为中间被缚绑的树干状,“栋”字即从“东”的本义派生而出,其上方的“□”状的原型当为圆状,其作用为描绘字形下方的“东”的树干截面为圆状。“量”的字形义所强调的是树干的截面为圆状,“量”的本义用如动词,指长度方面的测量。

量;部件意义;会意方式;本义;考释

《说文·重部》:“量,称轻重也。从重省,曏省声。”《说文》还收了“量”字的古文,其形体上方不作“日”,而为倒三角状。段玉裁注:“称者,铨也。《汉志》:‘量者,所以量多少也。衡权者,所以均物平轻重也。’此训‘量’为‘称轻重’者,有多少斯有轻重,视其多少可辜搉其重轻也,其字之所以从重也。引申之凡料理曰量,凡所容受曰量。”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释量》:“按此字从□……其从□乃日字的省文,……许氏误以会意为形声。量字的初文……,从□从重系会意字。量字的本义,应读为平声度量之量,属于广义。作为名词用度量之量,乃后起之义。量字从日,当是露天从事度量之义”。《甲骨文字诂林》姚孝遂按语:“究属何所取象,难以确指,似不得谓从‘日’。”《说文》根据已有讹变的篆书形体分析“量”的字形,谓“从重省,曏省声”,即认为“量”是形声字,其中的形符和声符皆有所省,属臆测之词,不可信。段玉裁泥于《说文》之训,仍以为“量”字“从重省”。于省吾已见“量”字的甲骨文形体,并认为“量”字为会意字,当从,然而“量”字的甲骨文的构成部件及其会意方式如何,均有可商之处。姚孝遂则对前贤之说存疑。

“量”的甲骨文呈上下结构,上为方形的“□”状,下为“东”。 “量”字

为会意字,但要弄清楚“量”字是如何会意的,首先应该理解“量”字的构成部件“□”和“东”的确切含义。

先来看“量”字下方的部件“东”。《说文》:“东,动也。从木。官溥说,从日在木中。”《说文》“东,动也”为声训,“从木”之说不误,因为“东”字的甲骨文的主要部分为“木”。而“从日在木中”中的“从日”则误,因为“东”的甲骨文除了主要部分的“木”状以外,剩下的部分并不作“日”。“东”的甲骨文为树干状,字形中间为缚绑义,该缚绑状表明“东”字中的树干已非纯自然状态,而是有了人的活动影响。“东”与“束”字的字形义相同。因树干可用作造屋的栋梁,故“东”又派生出“栋”字。“东”作为方位名词,已是“东”字的假借义,这是因为象“东方”这样的方位义,无法用象形手段来表示,只好假借已有之字来表示[1]

再来分析“量”字上方呈方形的“□”状的含义。

首先要指出的是,“量”字上方呈方形的“□”状,在形体意义上不能理解为“日”或“日”的省文。“日”字的甲骨文为呈方形的“□”状中间有一短划符号。太阳为圆状,“日”的甲骨文之所以呈方形,是因为甲骨文所刻的材料甲骨质地坚硬,在行刀时不易刻成圆状而只好刻成方状的缘故。此外,“日”的甲骨文中间的一短划符号,并不是用来标示客体的形象的,即并不是太阳之中有此形象而加之。这一短划符号是文字系统中的区别性符号,因为客观世界中圆形的物体很多,在“日”字中间加一短划,以此和其它圆形区别开来[1]217。甲骨文中单独的一个“日”字不作呈方形的“□”状,而方形的“□”状则为甲骨文中另一字“丁”的形体。“日”作为构字部件,在大多数情况下仍是呈方形的“□”状中间有一短划符号,但个别字的异体字中的部件“日”则径作呈方形的“□”状,如甲骨文的“旦”,该字的上方部件“日”为呈方形的“□”状中间有一短划符号,其异体字则为呈方形的“□”状,由于这时的“旦”中的“日”仅作为构字部件出现,所以部件“日”为“□”状不会造成辨认上的困难。相比之下,“量”字的甲骨文的上方部件未有作“日”的情况,换言之,“量”字在甲骨文造字时,其上方就作“□”,而不是先有了从“日”的初文之后又产生了从“□”的异体字。另外,“量”字的甲骨文的上方部件的呈方形的“□”状,亦有一些变体的情况,或作“田”状,或在“□”状的之间加上一竖,即在“□”状中间添入一些修饰性符号。从这些变体中可以观察到,“量”字上方部件的初形也只能是“□”而不是“日”。

“量”字上方呈方形的“□”状,从其形体原型的角度来看,应是圆形状(但不是太阳义的“日”的变形)。呈方形的“□”状,是因为甲骨文不便刻成圆状所造成的。这种变形还表现在“天”字的甲骨文的形体中。《说文》:“天,颠也。”“天”字的本义为人头,其甲骨文形体为人的正面状,字形上方的圆形头部在甲骨文里刻成了呈方形的“□”状。此外,《说文》收的“量”字的古文,字形上方为倒三角状。该倒三角状当是呈方形的“□”状的一些变化,而《说文》篆书的“量”字的形体上方为“日”,已是原形“□”的讹变。

“量”字上方“口”,其原型为圆状,其作用是描绘“量”字下方的部件“东”所具有的圆的性质,具体而言,则是指部件“东”的树干截面为圆状。在甲骨文的其它字中如“员”,也可以看到字形的上方为“□”且义为圆状的相同的表现作用。

员,甲骨文为上下结构,其上为“□”,其下为“鼎”。《说文》:“员,物数也。从贝,□声。”《说文》收了“员”字的籀文,其形体上为“□”下为“鼎”。可见,《说文》所收的“员”字的籀文存初形之义,而《说文》篆书“员”字中的“从贝”,则是“员”字初形中的部件“鼎”的形讹。孙海波《卜辞文字小记》:“[员],金文……并从鼎不从贝,与《说文》籀文同。……从鼎象形,鼎口圆象,加○以示鼎口之圆,□本非音,古文以为象事字。……许君不知从贝乃鼎之讹,而以□(音围)当声母,则误象事为形声矣。”孙说至确,当从。“员”的金文上方作圆状,保留了“员”字的造字旨趣。“员”字上方的圆状,其作用是为了表明字形下方部件“鼎”的鼎口为圆状。“员”当为“圆”的初文,“员”的本义即圆义。“员”有“圆”义,汉张衡《思玄赋》:“俗迁渝而事化兮,泯规矩之员方。”又如《诗·周颂·玄鸟》:“景员维河。 ”朱熹《集传》:“员,与下篇‘幅陨’义同。盖言周也。河,大河也。言景山四周皆大河也。 ”“员”有“周围、四周”义,为本义“圆”义的近引申义。“员”的“圆”本义在字形表现时,是以鼎口的圆状来说明的,而《说文》“员,物数也”之训已非本义。

在谈到“量、员”的字形中上下两个部件之间的会意方式的同时,还有一个部件形体的视点问题。汉字象形造字时的透视法基本上是散点透视,但个别字是以不同方向的视点观察客体然后整合在平面上的,如“车(双轮为圆形)、郭(建筑物为相反的对峙状)”等,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儿童的早期画之中[2]。至于“量”字,它由两个部件构成,而两个部件的形体则是以不同的视点去观察同一客体的结果。“量”字下方的“东”即被缚绑的树干,视点为正视,而上方的“□”即圆状,实际上是以俯视视点观察下方部件所表现的被缚绑的树干的结果,即树干的截面为圆状。“员”字中所包含的视点情况和“量”字相同,也是以不同的视点去观察同一客体的结果。

在讨论了“量”字的构成部件意义和会意方式以后,我们可以说“量”的字形义所强调的是树干的截面为圆状,也就是说,“量”的对象是对用于某种目的(如建筑材料之类)的树干进行长度方面的测量,诸如树干的周长、直径等,即树干的粗细程度如何。

在先秦典籍中,“量”字的词义涉及到测量事物的长短、轻重、多少或其他性质,如量长短,《庄子·胠箧》:“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又如量轻重,《左传·襄公九年》:“备水器,量轻重。”又如计算数目多少,《左传·昭公三十二年》:“己丑,士弥牟营成周,计丈数,揣高卑,度厚薄,仞沟洫,物土方,议远迩,量事期,计徒庸,虑材用,书糇粮,以令役于诸侯。”有关测量事物的长短、轻重、多少等性质的问题,从“量”的词义的历史演变的角度而言,不可能是在同时产生的,即有其词义发展的时间顺序。然而象这样的词义发展时间顺序的问题,仅靠先秦典籍中“量”的用法,是难以回答的。现在根据“量”的甲骨文,我们可以说,“量”的本义是指长度方面的测量,所以,“量”一词所包含的有关轻重、多少或其他性质的测量,则是“量”的引申义用法。《说文》“量,称轻重也”的解释,指的是测量事物的轻重性质,这已是“量”的引申义。

“量”字在《广韵》有两音,一为来母阳韵平声,用如动词,一为来母漾韵去声,用如名词。有关“量”字的动词和名词这两种词性的相互关系问题,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释量》“量字的本义,应读为平声度量之量,属于广义。作为名词用度量之量,乃后起之义”的论说是正确的。“量”的甲骨文形体,反映的正是动词义“量”的树干对象有关长度方面的性质,而用来测量东西的量具的“量”的名词义则从其中发展而来的。

[1]徐山.汉语言的起源[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169,172-174.

[2]徐山.汉字的方向、位置和笔顺[J].古汉语研究,1998(1).

k877.1

A

1673-1999(2010)01-0108-02

徐山(1955-),男,江苏苏州人,博士,苏州大学(江苏苏州215123)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文字学、训诂学研究。

2009-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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