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戏剧作为“社会论坛”的角色是对的

2010-09-06 14:27丁尘馨
中国新闻周刊 2010年48期
关键词:眷村赖声川宝岛

丁尘馨

中国新闻周刊:《宝岛一村》的创作中,王伟忠提供了大量的生活素材,他在电视剧《光阴的故事》里,也是用的这些故事,作为编剧和导演,你在这一堆的素材中做了什么?使它与一个冗长的肥皂剧完全不同了。

赖声川:我其实是在找一场戏的核心。可能是个核心情感,也可能是个核心意象——通常是情感。它是真实的,你要剥掉所有不真实的东西,包括编剧编写中想象的不真实的内容,就能找到那个真实的部分。其实就是剥掉所有的假象寻找一个戏的真相——《寶岛一村》的真相。

而且我要引导大家走那个方向把真相找出来。当演员也知道他找到的时候,戏就很舒服。

中国新闻周刊:眷村的故事,在台湾从70年代起就有许多相关题材的文学作品,2008年也有电视剧《光阴的故事》,你有把握做的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赖声川:像朱天文、朱天心、张大春他们都写过眷村,我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的出发点,都是苦,苦不堪言;灰、灰暗。以前很多台湾文学都是这样,从苦到更苦到绝望。王伟忠有一点和我很像,就是很乐观,这个气质带到了《宝岛一村》的创作里。

苦不苦?苦。可是从头到尾苦的话,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没有人要看你的戏。我有一个朋友,他很聪明,每次都会挑战我,这样的观众,他会说,“你要演两个小时的苦吗?第一分钟我就知道苦,没有别的吗?没有转折吗?那我为什么要看?”

如果一直要强调那个苦,从我编剧的专业看,是作品的自杀。因为观众是希望从一点转折到另一个高潮,你苦到更苦,那不是一个好的曲线——一个戏的曲线很漂亮就是从头到尾戏很紧凑很好看。

中国新闻周刊:可是,如果苦是眷村的真实气质之一,那回避它算客观的吗?

赖声川:眷村,确实有快乐的部分。那些老人之间的感情,确实不是苦到底,他们有真诚的感情;也确实苦,但日子是真实的,是共患难的一种感觉。而且时代变化了,大家在越来越好。那种一味的只有苦的家庭极少。

中国新闻周刊:所以赖声川的《宝岛一村》想要给观众看的是什么呢?

赖声川:面对苦难的历史和苦难的人,我们处理的态度,不是在批评也不是把他英雄化,而是在庆祝,庆祝他们过完了这段日子。命运给了他们的这副牌,应该怎么样面对?不过,《宝岛一村》也远不是这么简单的。

他们被框在了一个小地方,回不了家。流亡的命运,其实很悲惨。什么是家?该怎么定义?这些也都是《宝岛一村》留给人的思考但是生命就是这样,好几代就这么过去了,在这么苦的日子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一点尊严?我觉得有!在他们的很人性的一切生活里。

中国新闻周刊:《暗恋桃花源》在大陆演出的巨大成功,给大陆的戏剧人带来两个启发,一个是大家发现戏剧是可以走市场的;另一个是,尤其喜剧很有市场。但这两个启发却带来了误区:他们纷纷做起了大批质量粗糙的喜剧商业戏剧。你怎么看《暗恋》带来的这个变化?

赖声川:大的来讲,没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我们的城市里需要多一点欢笑。可是笑,也分有意义的笑和没有意义的。好莱坞电影里也有很多无意义的笑,它让你在笑声中逃避和忘掉烦恼,可是这不是我的个性。

如果说我们带领的风潮是,题目的门槛变低了,大家笑一笑就算了,我没有太大的怨言和批评,我觉得市场需要成熟的过程;观众也需要从傻笑、暂时忘记烦恼到带着更多的目的进入剧场,得到更多的营养。这是个过程。

中国新闻周刊:你会担心观众的口味变得越来越低吗?

赖声川:我没有太大的担心。什么事都有它自然的法则,如果这些爆笑剧很粗糙,到了某个点观众就会唾弃它——如果有更好的选择的话。这里有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有没有人可以做出更好的?

中国新闻周刊:你曾经说过戏剧扮演“社会论坛”角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认为,它现在的功能是什么?

赖声川:我认为戏剧可以是娱乐,但不能总是娱乐。有人也很反感,说看戏为什么一定要去思考——“思考什么呀?”但我觉得它应该是超越娱乐的一种东西。

戏剧在社会中扮演的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在大陆过去几十年中这个角色有点缺席,于是我们社会中也少了点什么。纵观历史中政治经济强大的社会,它的戏剧一定很强的。它是社会的一种声音。

所以它是“社会论坛”的角色是对的,虽然我一直否认说我再也不想做,但是我还是一直在做。它还是一个“社会论坛”,永远是。

但是当“社会论坛”变成只是娱乐,那是危险的,社会将快速走向肤浅,变得经不起讨论任何深刻问题了。

中国新闻周刊:什么是你想通过戏剧来表达的?

赖声川:我越来越觉得或许老天是给了我一些特殊的才能,我希望把他们做出来给大家看。我不认为我能教给观众什么道理,我希望带给观众的是一份礼物、一份精神的礼物。让他们看完戏以后不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而是觉得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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