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竹初居士钱维乔的“莼鲈之思”及其成因

2011-03-19 06:53伏涛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1年2期
关键词:士子诗派故园

伏涛

(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钱维乔(1739—1806),文学家、戏曲家。字树参、季木,小字阿逾,号曙川、竹初、半园、竹初园士、半竺道人、半园逸叟、林栖居士等。江苏武进人,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举人,历任浙江遂昌、鄞县知县。他学贯古今,诗文博瞻,工书善画,精于音律,晚通禅理,著有《钱竹初山水精品》、《竹初文抄》、《竹初诗钞》,以及《乞食图》、《鹦鹉媒》、《碧落缘》三种传奇等。他讲学如皋露香草堂时,门前种竹,自号“竹初居士”——“予性颇爱竹,谓其致萧疏。以兹淇澳心,自号曰竹初。”[1]99《竹初说》诠释道:“客乃不知初之足贵乎?夫竹性直,直以立身;竹心虚,虚以体道;竹节贞,贞以植志……人之知竹之美者多矣,然其直且虚而挺然有节,不待具柯叶、干青霄之日也。盖其初而已然矣,且夫天下之物其初乌有不美者哉?”[1]219由此可见他对高尚人格的追求,钱维乔的人品影响其诗品。洪亮吉《北江诗话》说:“钱大令维乔诗,如逸客飧霞,惜难轻举。”[2]2246法式善《梧门诗话》称:“常州钱竹初维乔,诗词有豪宕感激之风。”[3]5947杨钟羲《雪桥诗话三集》载:“竹汀詹事序钱竹初诗,谓昔人言史有三长,诗亦有四长:曰才、曰学、曰识、曰情。先生兼诗家之四长,此类庶乎近之。”[3]5947钱维乔一生科举不畅、仕途坎坷,门祚不延、奔走衣食,兼具伤偶之悲、西河之痛等。人生的诸多不幸为其诗歌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注入了悲酸的内质。这既提升诗歌之品位,又有利于正确诗学观的形成。钱维乔主张诗歌抒写真性情,管干珍赞其诗为“真性灵”[1]竹初诗钞·卷首序。钱维乔出生于“七世皆儒冠”[1]118的文化世家,但其命运多舛,他把生命悲苦、心魂孤寂日记般地记载在诗作中,诗语行间流露着心灵的真实感受,所以程晋芳说:“以一部诗为平生一传,可也!”[1]竹初诗钞·程晋芳序“竹初居士”钱维乔生性高洁、颇具操守,从不趋炎附势。“种树须种桐,孤直全其天。”[1]118“岂解因人热,谁怜抱节疏。”[1]45独立不迁的梧桐,清高有节的秀竹是其人格象征。在钱维乔诗作中屡见“莼鲈之思”,现援引部分诗句如下:

莫怪南鸿消息少,秋风愁与数莼鲈。[1]52

时无张翰莼,空积潘岳发。[1]52

年年此夜长作客,莼鲈虽好归不得。[1]54

扁舟季鹰思,休遣后征鸿。[1]62

南还为与同饥渴,那有莼鲈赋感秋。[1]64

坐听粥鼓催浮虑,梦绕鲈乡愧旧颜。[1]64

空嗟元叔摈,无复季鹰归。[1]75

君本莼乡淡荡人,扁舟三泖有前因。[1]75

君去莼鲈餐正羡,我归松菊径犹荒。[1]79

自是白云常系梦,归心哪得及鲈肥。[1]95

秋风未得归张翰,春草何堪滞惠连。[1]95

相期问莼菜,且慰故园情。[1]96

赠我长相忆,吾从张翰舟。[1]115

惭愧季鹰归计好,莼鲈不遣恋他乡。[1]115

摧眉尚欲走风尘,莼鲙应嗤归计晚。[1]120

五陵裘马输同学,一櫂莼鲈待后期。[1]128

莼鲈亦是人间物,终许秋江共泛船。[1]134

我幽兴悭终当觅,莼鲈一往弄潺湲。[1]134

何当永遂鲈乡愿,一舸明湖共讨春。[1]137

烟波千顷菰芦渺,风景鲈乡梦绕人。[1]149

毕竟季鹰真达者,秋风一櫂去难寻。[1]154

陶潜志种秫,张翰思采莼。[1]174

海上秋风江山莼,尘衫久已怅述津。[1]177

一纸秋声赠行箧,鲈乡如此画中看。[1]180

《竹初诗钞》中含有“莼鲈之思”的词语与诗句尚有很多,不作赘引。为什么出身名门、才兼“三绝”的乾嘉士子钱维乔会有如此强烈的“莼鲈之思”?是一闪之念,还是长久心声?是个体遭际所致,还是群体心理祈向?有何生成机理?严迪昌在《清诗史·绪论之一》中曾说:“作家诗人们笔底的任何哀乐悲欢,均导之于他们对现实人生的体察辨味,他们的心绪情思的涟漪波澜,实即生活于其间的社会众生相和人格化了的自然环境在心魂深处激起的回应。”[4]3研究诗人、诗歌,一定程度上就是研究诗人的心灵史,寻绎诗人生命个体与时代社会之间的绾合,探究地域时空中诗人的心理祈向。走进诗歌文本是研究诗歌最恰当的起点,笔者通过解读钱维乔的作品以及常州诗派其他诗人的别集并关注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认为钱维乔“莼鲈之思”的成因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我亦生涯思抱甕,何年十亩称归休——故园之思

故园之思乃浪迹天涯的游子的共同心声,由于各自家乡的自然风光、经济条件不同,身处他乡的心态有异,以及自身诗歌表达风格的差别,故园情结在诗作中的体现亦各具特色。乾嘉常州诗派诗人们出生于江南繁庶之地,而其游幕、为官之地大多不如常州富丽,所以其诗中对家乡的怀念就愈加强烈。由于地域文化的差异、人文环境的特殊、士子性格的不同、人际关系的亲疏等原因,常州诗人在京为官者很难被京城势力圈所接受。常州士子们也不愿介入某些利益圈中,因此孙星衍、洪亮吉被称“憨翰林”。精神游离,灵魂逡巡是士子归心的必然。江南美丽的风光,富庶的经济,发达的人文易增游子的故园之思。为了稻粱之谋、买山之钱而奔走他乡、流落江湖的诗人,故乡的一草一木皆是他们魂牵梦绕的理由。“窃禄明时晚,谋家志士轻。相期问莼菜,且慰故园情。”[1]96“离恨恰如春草”[5]25,离家愈久,相思弥笃,“频年江国共盘桓,君正弹冠我挂冠。一纸秋声赠行箧,鲈乡如此画中看。”[1]180故园之思既是对故乡风物的心想意念,也是对故乡亲人的心萦魂牵,因为出外谋生而抛妻别子,因为久离故土而生故园之思。浪迹天涯的常州诗人因为家乡物产的丰富,故园之思中多了“莼菜”与“鲈鱼”。离开故园是为了谋生,在外谋生亦是为了故园,勉励话语的背后遮掩着的是诗人天涯孤旅的悲苦酸辛。

二、他日并登皇甫传,始知真契在烟霞——烟霞之念

钱维乔早岁即工翰墨,得其兄钱维城(乾隆十年状元)之传,因作品风格酷似其兄,时有“常州二钱”之誉。擅长山水画者偏嗜自然山水,作诗与绘画一样皆须借助山水灵秀之气,亦即“得江山之助”。“只知山川助真本”[1]97,对此钱维乔认识充分,其《与大兄夜坐论诗画赋赠》一诗云:“吾兄作诗如作画,落笔江山助光怪。”[1]40钱维乔心怀烟霞之念,这既是江南才子普遍的喜好,又是诗人、画家共同的需要,也是远离世俗、逃避尘嚣之必然,当然亦与“尤好仙释家言,颇有心得”[3]5947有关。“烟霞若长好,期结越山邻。”[1]51烟霞之念与田园之乐原本胶结一起,难舍难分。钱维乔心仪陶渊明,“风尘何处乞闲身,十亩空教系梦频。但到折腰心已倦,始知五柳是高人。”[1]133“纵遣狂吟庾亮楼,能无苦忆陶潜宅。”[1]133不能跻身凌烟阁,就遁迹江湖,试图在秀山丽水中安顿身心。“岂徒慕高风,甘与烟霞亲。”[1]81“是处水涯堪结宇,松声泉韵拂人凉。”[1]133钱维乔并非生来喜好隐逸,“岂无苍生心,爱与尘俗隔。”[1]35他本是有志之士,“如君岂是蓬蒿人,一盏长虹为倾泻”[1]126虽是赞美赵怀玉之词,其实也是自身心志的写照。在仕途进退之间他曾想:“廊庙江湖有夙因,烟霞难证宰官身。且教小试为霖手,再向青山作主人。”[1]183意即一展身手后再息影林下,然而文章憎命达。“才士不遇时,怀怨等寡女”[1]178是其怀才不遇心理的真实流露。“男儿生不成名老渐催,三十已过四十来。蹉跎白日但自惜,道途百感生其怀。故山杞菊霜满眼,果下轻车闲不绾。摧眉尚欲走风尘,莼鲙应嗤归计晚。”[1]120钱维乔生于江南常州这一美丽富庶之地,强烈的烟霞之思与浓厚的对故乡山水的眷念之情交织一处,“莼鲈之思”在所难免。

三、黄金笼头缯被体,何似水草供幽闲——自适之需

追求快乐自由乃人之常情,有着浪漫情怀的诗人更是如此。钱维乔与其他常州士子一样颇为憨直,不愿仰人鼻息,“惭愧辕驹犹局促,贫交记否阮生狂。”[1]54“安能局促久留汝,吞声别去摧肝肠。”[1]120“曳裾情所鄙”[1]88、“怀刺懒周旋”[1]88的诗人性格不适应官场生活。其《俗吏诗》(六首)用讽刺笔法对官场丑态作了淋漓尽致的刻画,堪称一幅绝妙的乾嘉官场现形图。常州士子的心魂总是游荡在庙堂、高堂之间,游弋在魏阙、江湖之上。厌倦官场即想回归林泉,“故园那得为中隐,款段聊随马少游。”[1]121“何日萝衫谢人事,松筠深锁闭门居。”[1]141从下列诗句中可以看出诗人试图逃避官场,寻求清静之地安顿疲惫身心的心理祈向。“人生适志皆可图,秋菘春韭无处无。”[1]149“谁似先生悟息机,朝衫早脱制荷衣。此心久与山俱静,不管人间有是非。”[1]175“结网人居乐,闻蝉客绪长。”[1]64生活中太多的失落让诗人产生浓重的厌世情绪,从“黄金笼头缯被体,何似水草供幽闲”[1]134可见诗人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以及人生目标的转变。“但觉钱刀能滞客,应知圭组最妨才”[1]138与赵翼“书有一卷传,亦抵公卿贵”[6]476颇有暗通之处。做官与做诗人在时间上相互冲突,心性上彼此矛盾,“不能立勋业,及早奉身退。势必难两遂,去官攻文词。”[6]515归隐田园以图集中精力更好地从事著述,这也是“莼鲈之思”之成因。当然从事著述也是诗人兴趣所在,亦即源于自适心态,从“林泉轩冕无二致,要以洒脱全其天”[1]134这句诗中可以玩味出诗人人生目标、价值追求所在,亦可见诗人心仪洒脱、追求自适的心理。

四、人从弹铗筹身世,鸟为经风感稻粱——稻粱之谋

乾嘉年间常州诗派中的诗人大多仕途不畅、生活潦倒,他们大多数有旅食江湖、弹铗依人的经历。翻开他们的人生履历不难发现,几乎皆有乞食江湖的奔竞,“那堪十口无依赖,索米劳劳有素冠。”[1]134“分驰为生计”[1]124,稻粱乃生活必需,这在诗歌中得到充分的抒写,“浪迹真成落拓游,蓬飘空作稻粱谋。”[1]64稻粱之谋左右着士子的心态,生活的艰难让钱维乔难堪沮丧,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这不仅给诗人带来无穷的孤独感,“谁能念孤影,早遂稻粱谋。”[1]114而且亦因常年在外而日增思亲之痛,“白发高堂应计日,岂惟虚幌梦征人。”[1]127这不仅影响诗人田园之乐的享受,而且因占用过多时间而耽误报国之志的实现,“书生爱国唯干羽,旅客占时有稻粱。”[1]121在家族门第观念十分强烈的时代,曾经兴旺发达的世家大族走向式微时,其家族成员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吾宗近衰落,振拔今谁人。纷然稻粱谋,奔走营其身。”[1]174为了养家糊口,诗人不得不浪迹天涯,“吾宗方渐落,之子竟长贫。诗句归寒饿,生涯听鬼神。”[1]131从这类诗歌中可以清晰地听出乾嘉诗人饥寒交迫中的哀鸣悲吟。诗歌是诗人心魂的抒露,精神的外化。主张抒发真性情的常州诗派的诗歌除其审美价值外,其认知价值尤显突出。诗歌既是现实人生的表现,又是诗人心灵希冀的流露。“人生岂得长无谓?怀古思乡共白头。”[6]345为了个体,为了家庭,为了衣食需求,为了人生理想,常州诗人怀揣对故土的思念常年流落他乡。“到此羡君归计早,稻粱犹得慰天寒。”[7]537“畏寒偏欲冲寒来,我辈谋生不如雁”[7]285是寒士诗人黄仲则乞食江湖、流落他乡,人不如燕、生不如雁生活的生动描写。在交通、通讯落后的时代,为了生活常年奔波在外的无奈与痛苦绝非我们所能想象,在乾嘉诗歌中对此多有描绘。

五、清宵独有循陔愿,隔断乡心是晓鸡——循陔之愿

“搴帏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6]68该诗中流淌着的是盛世寒士黄仲则凄凉的思母之泪。循陔之愿在常州诗派士子心灵世界中占据重要位置。赵怀玉说:“亲老思干禄,饥驱竟出门。”[8]282“禄位只为娱母计”[8]301,孙星衍有云:“亲老宦程宜早归。”[9]490赵翼认为:“归田吾奉母,……共此循陔愿。”[10]504“除却亲闱侍药医,更余何事足萦思。”[10]481“年年此夜长作客,……南驰北走皮骨劳。”[1]54钱维乔心念倚闾之望,“归期慈母泪,客况故人怜。”[1]16“报得三春晖”是诗人永远的心愿,“十年献赋惭同学,千里封书慰老亲。”[1]53-54不能如愿乃终身遗憾,“辜负倚闾双白发,尘沙南北六千程。”[1]46乞食京华的江南士子担荷白发高堂的热望走过多少山程水驿,襥被入京的常州士子大多因此而黯然神伤。京华烟云中奔竞的江南士子其心中的泪水化成多少哀感顽艳的诗篇,钱维乔《辞家口占》云:“三年问寝感闲身,襥被天涯又此辰。北雁有情犹送客,春风何事强催人。忍将白发临歧泪,去浣缁衣上国尘。纵使长安花信好,望云心迹与谁论。”[1]41在提倡忠孝为大的时代,蓼莪之情重于伉俪之爱,循陔之愿超过离鸿之思。常州士子远离首丘之地,试图博取功名以慰双亲,“三年射策强随人,欲乞头衔为老亲。”[1]42皓首穷经,十上干名主要是“为老亲”。高堂双亲的期盼是士子奋进的动因,“为有高堂问,翻嫌薄宦非。那堪愁远道,犹是隔春晖。”[1]131循陔之愿是士子共同的心声,“清宵独有循陔梦,隔断乡心是晓鸡。”[1]42“梦里南陔惊远道,酒中东阁倦残年。”[1]95常州诗派中中坚人物钱维乔的“莼鲈之思”中颇含循陔之因。

六、孤舟寂寞缘何事,愁见双星又渡河——离鸿之悲

常州诗派诗人们抒发相思之情的诗作中,较多的是对友朋的怀念,对父母的相思,相比之下,表达夫妻离别之情的则较少。在这一点上,钱维乔算是特例。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其妻亡故,为悼念亡妻,他取《孔雀东南飞》所咏刘兰芝的故事,作《碧落缘》传奇二卷。情犹未已,又根据《聊斋·阿宝》故事,作《鹦鹉媒》传奇二卷。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公车北上,落第滞于京寓,见到明代画家张灵美女、花鸟画各一帧,笔墨秀润,与唐寅画法相仿佛,甚奇。归里后作《虎阜缘》,演述张灵与崔莹悲欢离合生死之恋的故事,他把对亡妻的伉俪深情融入传奇作品中,颇为感人。在《鹦鹉媒传奇序》、《乞食图传奇序》中表达了他生死以之,忠贞不二的爱情观。《亡妇汪孺人事略》、《亡妇吕安人事略》、《告亡妇文》皆是钱维乔思妇之泪哭成。钱维乔的夫妻离别之情、孤雁独鸿之悲在常州诗派中十分引人瞩目,堪与孙星衍、王采薇伉俪恩爱相颉颃。究其原因,主观上,钱维乔乃至性纯情之人。客观上,其妻体弱多病,却替诗人履行养老抚幼之责,“亲衰嗟季切,妇病御穷难。已类枯鱼索,仍为长铗弹。”[1]64《题同到白头图寄内》、《怀内》皆是饱含深情的思妇诗。《夜梦亡妻作》云:“汝昔去我目,欲挽不得留。汝今来我心,欲推不自由。苍茫长夜间,知汝在何许。……汝真我遘耶,何不悟汝死。汝不我遘耶,乃是幻想耳。忆从形影判六年,墓田宿草萦荒烟。痴儿娇女尚如此,以我聊落知卿贤。揽袪执手何恻恻,檠昏月斜见颜色。寒螀吟阶虚幌黑,落叶一去渺无迹。人生速若石火光,存者渐短亡者长。无须向我作鸣咽,他日真逢与卿说。”[1]100字字含悲,句句是泪,诗人用朴素无华的语言深情地表达了对亡妻的敬爱怀念之情、阴阳相隔之悲。从中透出其人性之光辉,亦可管窥常州诗人品格的高尚。这在常州诗派诗人中,甚至乾嘉诗坛上显得十分耀眼。

七、解得封侯亦尘土,数奇李广更休悲——生命之憾

八、结语

竹初居士钱维乔是常州诗派中颇为难得的“纯粹诗人”,其“诗人之诗”中充满真实而又细腻的生命律动与心灵潮汐。由此可以寻绎乾嘉年间常州士子的心态,可以探析乾隆中后期这一转型期的社会风尚与时代音讯,这对研究乾嘉年间常州诗派颇有助益。乾嘉诗坛上的常州诗派对于性灵派既是有力的支持,又是有益的补充。通过对钱维乔诗歌中“莼鲈之思”的思考,既可以探究常州诗派诗歌特色,亦可寻绎常州诗风成因中的士子心态,还可以看出常州诗派与性灵派之间的和而不同。心态是情绪、情感的固化,诗心是诗情的内质,诗情是诗心的流露与外化。了解诗人的心态是分析诗歌、探究诗风、研究诗派的不二法门。常州士子钱维乔诗歌中透出的“莼鲈之思”是一个富有特殊文化内涵的语码,其话语含蕴绝非“归隐”二字所能解得。其成因有:故园之思、烟霞之念、自适之需、循陔之愿、离鸿之悲、稻粱之谋、生命之憾等几个方面,但这些并非答案的全部。“子才吾友而兼师,别来三载梦见之。”[1]142钱维乔与袁枚可谓“相与倾中肠”[1]72的性灵至交,袁枚的规劝对钱维乔的人生航向的转变起了很大的作用。当然也受常州诗派中其他诗人的影响,乾嘉年间常州诗人的中途归隐似乎是集体约定。还有因病思归,“若向归鸿讯颜色,年来病骨怕经秋。”[1]50因老思归,“致身须似此,休及鬓毛苍。”[1]67因生迟暮之感而想“不如归去”,“壮心逼仄岁易驰”[1]54,“去日苟多来乃少”[1]69。在亲情的牵念上除了循陔之愿、伉俪之情外,还有儿女的牵念,“儿啼妇病愁辗转,原鸰塞雁伤秋风。”[1]55这也与常州离张翰故里昆山较近有关。“莼鲈之思”可谓江南士子共有情怀的诗化体现。需要说明的是,文中论及的几方面不是截然分开的,而是胶结在一起共同起作用的。钱维乔“莼鲈之思”的成因既因个体遭际,又有社会原因,既有历史缘故,又有地域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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