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诰《诗经韵读》韵脚字标注声调性质初探

2011-08-15 00:48曹强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广韵平声押韵

曹强

(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陕西渭南714000)

江有诰《诗经韵读》韵脚字标注声调性质初探

曹强

(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陕西渭南714000)

采用统计法,全面统计了江有诰《诗经韵读》中为韵脚字标注的声调,共计277字例。通过比较研究发现,江氏给韵脚字标注的声调大部分是正确的。但同时发现,江氏未能认识到声调的发展变化,为追求“声韵谐适”,改易了31字例的声调,这是他早期理论认识上的缺失,也是其古音学的不足。

江有诰;《诗经韵读》;韵脚字;声调

江有诰,字晋三,号古愚,清徽州歙县(今安徽歙县)人。他认为顾炎武、江永、段玉裁等人所定的古韵部类的多寡与平入相承的关系都不尽与《诗经》音、《楚辞》音相合,于是继承段氏研究《诗经》韵的方法,将《诗经》305篇一首一首地分析其中的韵脚,审查其韵部,写成《诗经韵读》。[1]江氏《诗经韵读》中于一些韵脚字下标注声调,有平、上、去、入四个调类。关于江氏韵字下标注声调的问题,学者论及不多。陆志韦先生曾在《诗韵谱序》中说:“江氏(有诰)更有些怪论。《抑》十一章‘昭、乐、懆、藐、教、虐、耄’,他在‘昭’字旁注‘去声’。……按声调分类的见解是段氏以后的人自己创造的,居然就凭它修改《诗》的声调,理论上比吴棫《韵补》还不如。”[2]4为了弄清江氏《诗经韵读》中韵脚字标注声调的性质,我们全面整理了《诗经韵读》中江氏标注的声调,据本文初步考察发现,江氏未能认识到声调的发展变化,为追求“声韵谐适”,[1]21修改了小部分韵字的声调。但同时发现,江氏给大部分韵脚字标注的声调是正确的。

据我们统计,江氏于韵字下标注平声的有80字例,119次,上声39字例,69次,去声79字例,114次,入声79字例,167次。江氏在《古韵凡例》中说:“古无四声确不可易矣,然以今音读之则聱牙而不协,吴氏有以少从多之例,施于叶韵未免支离迁就,施于四声自可谐于今无背于古,如一章之中平多上少,则改上以从平;上多平少,则改平以从上;去、入同此例。如是则声韵谐适,无诘屈聱牙之患。然止注于偶句,于奇句则注韵而不改声,以无关诗之节奏也。”[1]21江氏认为古无四声,他首先批评吴棫以少从多处,施于叶韵“未免支离迁就”,他认为先秦诗歌韵文都是同一声调押韵,所以一章之中平多上少,就改上以从平,上多平少,则改平以从上,去入同此例,以追求所谓的“声韵谐适”。据我们整理,江氏虽然在《古韵凡例》中言“止注于偶句,于奇句则注韵而不改声”,但是在实践中,江氏于奇句末的韵字亦有标注声调的。例如,《小雅·楚茨》第三章:“执爨踖踖入声,为俎孔硕入声。或燔或炙入声,君妇莫莫入声。为豆孔庶入声,为宾为客入声。献酬交错入声,礼仪卒度入声,笑语卒获入声。神保是格入声,报以介福,万寿攸酢入声。”[1]5江氏在奇句末韵字“踖”、“炙”、“庶”、“错”、“格”等旁同样标注声调。

我们全面整理了江氏韵字下标注的声调,参照江氏的《唐韵四声正》及唐作藩先生的《上古汉语有五调说——从〈诗经〉用韵看上古的声调》文后附录的《〈诗经〉用韵的例证》及《中古去声字在〈诗经〉用韵中的三种情况比较表》,[3]7-31发现江氏在韵字下标注的声调并不是全部修改为其他声调,今天看来,江氏标注的声调大多数是正确的。下面我们以平、上、去、入为序,分别加以论述。

一、江有诰韵字下标注的平声

我们统计,江氏《诗经韵读》中标注平声的共80字例,119次。其中9字例被修改声调,占总数的11.3%;71字未被修改声调,占总数的88.7%。其中未修改声调的如:

(1)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平声。土国城漕,我独南行。《邶风·击鼓》第一章[1]31

江氏以“兵”和平声“镗”、“行”押韵,入阳部,于“兵”字下注“平声”。按:“兵”字,《广韵》属庚韵,平声,《诗经》中入韵3次(本文据江有诰的《诗经韵读》统计,下同),都和平声字押韵。除此例外,《秦风·无衣》第三章,“兵”字与平声“行”字押韵;《大雅·抑》第四章,“兵”与平声“方”押韵。唐作藩先生将此三例的“兵”字均归平声,[3]据此可见,江氏为“兵”字标注的声调是正确的。

(2)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平声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摧我。《邶风·北门》第三章[1]32

江氏以“遗”和平声“敦”、“摧”押韵,于“遗”字下注“平声”。按:“遗”字,《广韵》属脂韵,平声,《诗经》中入韵4次。除此章外,《小雅·谷风》第二章,“遗”字和平声“颓”、“怀”押韵;《大雅·云汉》第三章,两个“遗”字与平声“推”、“雷”、“摧”字押韵。由此可见,“遗”字上古当有平声的读音。

(3)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平声。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齐风·鸡鸣》第三章[1]41

江氏以“梦”与平声字“薨”、“憎”押韵,并于其下注“平声”。按:“梦”字,《广韵》有去声莫凤切和平声莫中切两读,《诗经》中入韵4次。除此章外,“梦”字,《小雅·斯干》第六章与平声字“兴”押韵;《小雅·正月》第四章和平声字“蒸”、“胜”、“憎”押韵,第五章和平声字“陵”、“惩”、“雄”押韵。“梦”字,《诗经》中四次都和平声相押。唐作藩先生将以上四例的“梦”字,都归平声。[3]说明,江氏为“梦”字标注的声调是正确的。

江氏改易声调的如:

(4)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平声也。(《郑风·将仲子》第一章)不可畏平声也,伊可怀也。(《豳风·东山》第二章)[1]38、50

江氏以“畏”和平声字“怀”押韵,于两处“畏”字下分别注“平声”。按:“畏”,《广韵》属未韵,去声。“畏”字,《诗经》中除与“怀”押韵外,还和去声“坏”字押韵(《大雅·板》第七章“无俾城坏,无独斯畏”)。唐作藩先生以“怀”、“畏”为平声和去声相押,“坏”、“畏”为去声相押。[3]可见,“畏”字当是去声,江氏将其注为平声不妥。

(5)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平声。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小雅·鹿鸣》第二章[1]52

江氏以“蒿”、“昭”、“恌”、“傚”、“敖”韵,于“傚”字下注“平声”。按:“傚”字,《广韵》属效韵,去声,《诗经》中入韵2次,除此章外,还与去声“教”字押韵(《小雅·角弓》第二章“尔之教矣,民胥傚矣。”)。唐作藩先生也认为此二例,“傚”字读去声。所以,《鹿鸣》章应是平声和去声相押。江氏将“傚”字注为平声是错误的。

二、江有诰韵字下标注的上声

据我们统计,江氏《诗经韵读》中标注上声者,计39字例,69次。被修改声调的有7字例,占总数的17.95%;31字未被修改声调,占总数的82.05%。其中未修改声调的如:

(6)素丝组之,良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上声之?《鄘风·干旄》第二章[1]34

江氏以“予”字和上声“组”、“五”字押韵,于“予”字下注“上声”。按:“予”字,《广韵》属语韵,上声。“予”字,《诗经》中入韵11次,除此章外,《陈风·墓门》末章和“顾”(江有诰《唐韵四声正》中认为“顾”字古有上声)押韵,《豳风·鸱鸮》第二章和上声“雨”、“土”、“户”押韵;《小雅·正月》第九章与上声“雨”、“辅”押韵;《小雅·谷风》第一章和上声“雨”、“女”押韵;《小雅·四月》第一章和上声“暑”押韵;《小雅·采菽》第一章三个“予”字同时和上声“筥”、“马”、“黼”押韵;《大雅·云汉》第四章和“沮”、“所”、“顾”、“助”、“组”押韵。以上诸例,“予”字都和上声字相押,说明,“予”字上古有上声的读音。唐作藩先生也认为“予”字《诗经》时代有上声的读法。因此,江氏于《干旄》章“予”字下注上声是正确的。

(7)叔于狩上声,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呼叟反。《郑风·叔于田》第二章[1]38

江氏以“狩”字和上声字“酒”、“好”(江氏注为呼叟反)押韵,于“狩”字下注“上声”。按:“狩”字,《广韵》属宥韵,去声,《集韵》有上声始九切和去声舒救切两读。江氏《唐韵四声正》言:“狩,舒救切,按古惟读上声,并无去声。”[1]311“狩”字,《诗经》中入韵3次,除此章外,《秦风·驷驖》第一章,和上声“阜”、“手”押韵;《小雅·车攻》第二章,和上声“好”、“阜”、“草”字押韵。“狩”字《诗经》中都和上声字押韵,说明“狩”字上古有上声的音读。唐作藩先生也认为以上三章“狩”字为上声。

(8)人亦有言,柔则茹上声之,刚则吐上声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上声,刚亦不吐上声,不侮矜寡,不畏强禦。《大雅·烝民》第五章[1]82

江氏以“茹”、“吐”、“甫”、“茹”、“吐”、“寡”、“禦”韵,于“茹”、“吐”两字下分别注“上声”。按:“吐”字,《广韵》属姥韵,上声。“吐”字,《诗经》中仅此章两处入韵。“茹”字,《广韵》有平声人渚切、上声而與切和去声如虑切三读。“茹”字,《诗经》中入韵4次,除此章两处外,还见于:《邶风·柏舟》第二章,“茹”字和“据”、“愬”、“怒”押韵;《小雅·六月》第三章,与“穫”字押韵(《六月》第三章,江有诰在“茹”、“穫”二字下分别注“去声”,是错误的,应属平、入相押)。唐作藩先生认为《蒸民》章“茹”、“吐”、“甫”、“茹”、“吐”、“寡”、“禦”七字,属上声相押。据此说明,《烝民》章,江氏在“茹”、“吐”二字下分别注上声,是正确的。

江氏改易声调者,例如:

(9)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上声思。《周南·汉广》第一章[1]28

江氏以“方”字和上声“广”、“泳”押韵,并于其下注“上声”。按:“方”,《广韵》属阳韵,平声,《诗经》中入韵29次,江氏仅于此章“方”字下注上声。除此诗三章外,“方”字大都与平声字押韵,如《魏风·汾沮洳》第二章,和平声字“桑”、“英”、“英”、“行”押韵;《秦风·蒹葭》第一章,和平声字“苍”、“霜”、“长”、“央”押韵;《小雅·出车》第三章,和平声字“彭”、“央”、“襄”押韵;《小雅·六月》第三章,与平声字“阳”、“章”、“央”、“行”押韵;《小雅·何草不黄》第一章,和平声“黄”、“行”、“将”押韵;《大雅·皇矣》第六章,与平声“阳”、“将”、“王”押韵。说明,“方”字上古应读平声。《汉广》三章当是平、上声混押,“方”字读平声。江氏于“方”字下注“上声”,是不对的。

(10)升彼虚上声矣,以望楚矣。《鄘风·定之方中》第二章[1]34

江氏以“虚”和上声“楚”字押韵,于其下注“上声”。按:“虚”,《广韵》属鱼韵,平声,《诗经》中入韵4次。除此章外,其他三处均见于《邶风·北风》,“虚”字均和平声“邪”、“且”押韵(“且”字,《广韵》有平声子余切和上声七也切两读,《郑风·山有扶苏》和平声“苏”、“华”、“都”押韵)。唐作藩先生认为《定之方中》第二章,属平声和上声混押,其中“虚”字读平声。所以,江氏将“虚”字上注为上声,是不对的。

三、江有诰韵字下标注的去声

据我们统计,《诗经韵读》中,江氏韵字下注去声者,有79字例,共114次。其中,被修改声调的有12字例,占总数的15.19%;67字例未改易声调,占总数的84.81%。没有被改易声调的如:

(11)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去声,召伯所憩去声。《召南·甘棠》第二章[1]29

江氏以“败”、“憩”韵,入祭部,并于“败”、“憩”二字下分别注“去声”。按:“败”字,《广韵》属夬韵,去声,《诗经》中入韵3次,除此章外,《小雅·小旻》第五章,与去声“艾”字押韵;《大雅·民劳》第四章,和去声“愒”、“泄”、“厉”、“大”押韵。“憩”字,《广韵》属祭韵,去声,《诗经》中仅此章入韵。唐作藩先生认为“败”、“憩”二字,属去声相押。据此可知,江氏于“败”、“憩”二字下注去声,是正确的。

(12)载脂载舝,还车言迈去声。遄臻于卫去声,不瑕有害。《邶风·泉水》第三章[1]32

江氏以“舝”、“迈”、“卫”、“害”押韵,入祭部,于“迈”、“卫”下分别注“去声”。按:“卫”,《广韵》属祭韵,去声,《诗经》中仅此章入韵。“迈”,《广韵》属夬韵,去声,《诗经》中入韵7次,其余6次都和去声字押韵,如《唐风·蟋蟀》第二章,和去声字“逝”、“外”、“蹶”(“蹶”字,《广韵》有入声居月切和去声居卫切两读,《诗经》中入韵2次,见于《唐风·蟋蟀》和《大雅·板》,都和去声字押韵。唐作藩先生认为这两章“蹶”字均读去声)押韵;《陈风·东门之枌》第三章,和去声字“逝”押韵;《小雅·菀柳》第二章,和去声“愒”、“瘵”字押韵;《小雅·都人士》第四章,与去声“厉”、“蠆”字押韵;《小雅·白华》第五章,和去声“外”字押韵;《鲁颂·泮水》和去声“茷”、“哕”、“大”字押韵。唐作藩先生也认为《泉水》第三章,“迈”、“卫”二字读去声。由此说明,江氏标注的声调是正确的。

(13)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去声兮。《卫风·硕人》第二章[1]35

江氏以“倩”和去声“盼”字押韵,并于“盼”字下注“去声”。按:“盼”字,《广韵》属襇韵,去声,《诗经》中仅此章入韵。唐作藩先生认为此章“倩”、“盼”二字,属去声相押。说明,江氏标注的声调是正确的。

其中被改易声调的如:

(14)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锺鼓乐去声之。《周南·关雎》末章[1]27

江氏以“乐”和去声“芼”押韵,于“乐”字下注“去声”。按:“乐”字,《广韵》属铎韵,入声,《诗经》中入韵10次,除此章外,“乐”字大都与入声相押,如《郑风·溱洧》第一章,和入声“谑”、“药”押韵;《唐风·扬之水》第一章,和入声“凿”、“襮”、“沃”押韵;《秦风·晨风》第二章,和入声“栎”、“驳”押韵;《小雅·隰桑》第二章,和入声“沃”押韵。唐作藩先生认为《关雎》章“芼”、“乐”二字,是去声和入声混押。据此可知,江氏将“乐”字注为“去声”,是错误的。

(15)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憂去声?《唐风·扬之水》第二章[1]44

江氏以“皓”、“繡”、“鹄”、“憂”韵,于“憂”下注“去声”。按:“憂”字,《广韵》属尤韵,平声,《诗经》中入韵16次。除此章外,“憂”字大多数和平声字相押,如《小雅·采薇》第二章,和平声“柔”字押韵;《小雅·十月之交》末章,和平声“休”字押韵;《小雅·角弓》末章,和平声“浮”、“流”字押韵;《大雅·桑柔》第一章,和平声“旬”、“民”字押韵;《大雅·瞻卬》第六章,和平声“优”字押韵。因此,“憂”字上古应读平声,而非去声。江氏之后认识到这个错误,他在《再寄王石臞先生书》中指出:“其中间有四声通押者,如《诗经·扬之水》之‘晧上’、‘繡去’、‘鹄入’、‘憂平’”,[1]277指出此章“憂”字当读平声。唐作藩先生也认为《唐风·扬之水》二章之“皓”、“繡”、“鹄”、“憂”是平、上、去、入四声通押。

四、江有诰韵字下标注的入声

据我们统计,《诗经韵读》中,江氏标注入声的共79字例,167次。其中被修改声调的有3字,占总数的3.8%;76字未改易声调,占96.2%。未修改声调的例如:

(16)求之不得丁力反,寤寐思服扶逼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入声。《周南·关雎》第二章[1]27

江氏以“得”、“服”、“侧”韵,入之部(江有诰入声韵附于阴声韵),于“得”字下注“丁力反”,“服”字下注“扶逼反”,“侧”字下注“入声”。按:“侧”字,《广韵》属职韵,入声,《诗经》中入韵8次,都和入声相押,如《召南·殷其雷》第二章,和入声“息”押韵;《鄘风·柏舟》第二章,和入声“特”、“慝”押韵;《卫风·有狐》末章,和入声“服”押韵;《小雅·何人斯》末章,和入声“蜮”、“得”、“极”押韵;《小雅·绵蛮》末章,和入声“极”押韵;《大雅·荡》第四章,和入声“国”、“德”、“德”押韵。说明,“侧”字上古应读入声。王力先生认为此章“得”、“服”、“侧”押韵,入职部,以“侧”字为入声。[4]146唐作藩先生也认为此章“得”、“服”、“侧”三字,属入声相押。据此可知,江氏在“侧”字下注“入声”,是正确的。

(17)维叶莫莫入声,是刈是濩入声,为絺为绤入声,服之无斁入声。《周南·葛覃》第二章[1]27

江氏以“莫”、“濩”、“绤”、“斁”押韵,入鱼部,并于其下分别标注“入声”。按:“莫”、“濩”二字《广韵》属铎韵,“绤”字,《广韵》属陌韵,“斁”字,《广韵》属昔韵,都是入声字。王力先生认为此章“莫”、“濩”、“绤”、“斁”押韵,入铎部,认为四字均为入声字。唐作藩先生也认为此章四字是入声相押。据此说明,江氏标注的声调是正确的。

(18)载驱薄薄入声,簟茀朱鞹入声。鲁道有荡,齐子发夕入声。《齐风·载驱》第一章[1]42

江氏以“薄”、“鞹”、“夕”韵,入鱼部,并于韵字下分别标注“入声”。按:“薄”、“鞹”二字,《广韵》属铎韵,“夕”字,《广韵》属昔韵,都是入声字。王力先生认为此章“薄”、“鞹”、“夕”三字押韵,入铎部,以三字为入声。唐作藩先生也认为此章三字为入声相押。说明江氏标注的声调是正确的。

其中被改易声调的如:

(19)假乐君子入声,显显令德丁力反。《大雅·假乐》第一章[1]76

江氏以“子”、“德”韵,入之部,于“子”字下注“入声”,“德”字下注“丁力反”。按:“子”字,《广韵》属止韵,上声。“子”字《诗经》中入韵60次,江氏标注入声的仅此一处。《诗经》中“子”字多与上声字相押,如《召南·何彼秾矣》第二章“李”、“子”相押;《邶风·匏有苦葉》末章“子”、“否”、“友”押韵;《邶风·旄丘》末章“子”、“耳”押韵;《王风·丘中有麻》末章“子”、“李”、“玖”押韵。江氏以“子”与入声“德”押韵,改易“子”字的声调,不妥。王力先生认为《假乐》章“子”、“德”押韵,属之职通韵,认为“子”不读为入声。唐作藩先生以为此章“子”、“德”二字,属上声和入声混押。

(20)假以溢我,我其收入声之。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周颂·维天之命》[1]86

江氏以“收”、“笃”押韵,于“收”字下注“入声”。按:“收”字,《广韵》属尤韵,平声。“收”字《诗经》中入韵4次,除此章外,《秦风·小戎》第一章,与平声“辀”押韵;《大雅·瞻卬》第一章,和平声“瘳”押韵;《瞻卬》第二章,与上声“有”押韵。江氏《诗经韵读》中“收”字下标注“入声”的仅此一处。江氏以“收”字和入声“笃”字押韵,改易了“收”字的声调。王力先生认为此章“收”、“笃”押韵,属幽觉通韵。唐作藩先生以为“收”、“笃”二字,属平声和入声混押。

(21)怀柔百神,及河乔嶽。允王维后入声。《周颂·时迈》[1]86

江氏以“嶽”、“后”押韵,于“后”字下注“入声”。按:“后”字,《广韵》属厚韵,上声。“后”(此处为“后”,非“後”)字《诗经》中入韵2次,除此处外,《周颂·雝》章,“后”与上声“後”押韵。江氏《诗经韵读》中“后”字下注“入声”者仅一处。江氏以“后”和入声“嶽”字押韵,改易“后”字声调。唐作藩先生认为“后”、“嶽”二字,属上声和入声混押。

五、余论

江氏早期坚持“古无四声”的说法,未能认识到声调的发展变化,为追求“声韵谐适”,修改了小部分韵字的声调,这是他在理论认识上的缺失,也是他古音学理论的一大缺陷。但我们同时也发现,江氏标注的声调不是随意猜测,也非以感觉行事。据我们整理,江氏韵字下标注声调者,共计277字例,江氏改易声调的,共31字例,占总数的11.19%。也就是说,江氏为韵字标注的声调大多数是正确的。因此,陆志韦先生批评江氏韵字下的声调,“理论上比吴棫《韵补》还不如”,难免有点过了。

江氏经过反复深入研究后,敢于修正自己以前的错误,他在《再寄王石臞先生书》中说:“有诰初见亦谓‘古无四声’说,载初刻《凡例》,至今反复绎,始知古人实有四声,特古人所读之声与后人不同。”[1]277并指出:“四声之说非创于周、沈,其中间有四声通押者,如《诗经》《扬之水》之‘晧上’、‘繡去’、‘鹄入’、‘憂平’,《大东》之‘来去’、‘服入’、‘裘平’、‘试去’。《易》《遯象传》之‘烖平’、‘志备事去’、‘否上’、‘疑平’。《楚辞》《九辩六》之‘鑿入’、‘教去’、‘乐入’、‘高平’。此亦如二十一部之分,了然不紊,而间有通用、合用者,不得泥此以窒其余也。……一以三代两汉之音为准,晋宋以后迁变之音不得疑惑之,于此悟‘古无四声’之说为拾人牙慧,而古人‘学与年俱进’之说诚不诬也。”[5]32-80据此可见,随着年龄和学问的渐进,江氏认为诗文中间有四声通用、合用的情况,明确指出“古无四声”说是拾人牙慧;认为古人实有四声,只是所读之声和后人不同而已,这是非常可贵的。上古是否有去声一直是个引起争论的问题。王力等先生认为上古没有去声。周祖谟、李方桂等先生认为上古有平、上、去、入四声。周先生《古音有无上去二声辨》一文专门论证上古不但有平、入声,而且有上、去声。近年来,唐作藩先生通过对《诗经》全部297首、1134章有韵诗篇共1755个韵段的同调与异调相押材料进行分析、统计与研究,指出:“从《诗经》中去声独用、与平上声相押以及入声通押的情况看,上古去声的独立性还是很强的,至少在王力先生的古韵体系里属于阴声韵部的去声字在《诗经》时代是已经存在的。”“从《诗经》用韵或用词来看,由于词义的发展、分化或词性的变化,在《诗经》时代已出现一字(词)异读的现象(有的是通过假借而产生的异读),其去声一读可能是新产生的”[3]唐先生认为上古汉语当有去声,是对王力先生上古声调说的修订。

王力先生认为四声论是江氏古音学的缺点,他批评江氏道:“汉语是有声调的语言,我们不否认古有四声。我们也承认古人所读之声与后人有所不同,譬如说上古的四声平、上、长入、短入;后代的四声是平、上、去、入。我们也承认个别字古音调类不同。例如‘庆’字,《诗经》四见都叶平声。但是我们不承认字无定调,同一字,在同一个时代可以读平上去三音、平去入三音、上去入三音。甚至一字两读也不大可能,除非是辨义的。”[6]575实际上,语音在演变当中,新旧音读有可能同时出现,因此造成一字多音,或音类纠葛不清的情形。而《诗经》中四声混押多为西周时期的诗歌,而东周诗则大抵四声分明,正显示《诗经》时代是声调分化的重要时期,江氏以一字数调来解释,也并非毫无可能。不过,江氏因过于拘泥四声和谐,而对材料的时代与真伪又不加区别,字调修订又没有严谨的条例,造成一字数调过于浮滥,因而常为人所诟病。

[1]江有诰.音学十书:诗经韵读[M].北京:中华书局,1993.

[2]陆志韦.陆志韦语言学著作集(二):诗韵谱[M].北京:中华书局,1999.

[3]唐作藩.上古汉语有五声说——从《诗经》用韵看上古的声调[J].语言学论丛(辑刊),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4]王力.诗经韵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5]周祖谟.问学集[M].北京:中华书局,1966.

[6]王力.清代古音学[M]//王力文集.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0.

[责任编辑 王炳社]

Abstract:Based on statistics,the wordsmarked the tone for the rhyme,totally 277 cases,are analyzed in Jiang Yougao’s“Rhyme Analysis of The Book of Songs”.The comparative study found that themost in Jiang’s book are right.But there are 31 cases Jiang failed to recognize the developmentand changes of the tone,for the pursuitof“harmony rhyme”.This is his early lack of theoretical understanding,and also it’s lack of knowledge about the ancient phonology.

Key words:Jiang Yougao;“Rhyme Analysis of The Book of Songs”;rhyme characters;tone

The Nature of the Word Tone of Jiang Yougao’s“Rhyme Analysis of The Book of Songs”

CAO Qia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Weinan Teachers University,Weinan 714000,China)

H111

A

1009—5128(2011)01—0025—05

2010—11—11

渭南师范学院科研计划项目(10YKZ045)

曹强(1977—),男,宁夏海原人,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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