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先锋:文学与记忆

2011-10-14 01:37江苏
名作欣赏 2011年7期
关键词:河流作家记忆

/[江苏]苏 童

【演讲实录】

重返先锋:文学与记忆

/[江苏]苏 童

今天的题目,先锋、文学、记忆,我把它们分开来说。我一直都有两个致命的缺陷,一个是不够深刻,另一个恰好是不够浅薄,这一对矛盾使得我在很多场合不善于发言,我更信任的是用文字来表达。毕竟作家和教授属于两个行业,大家可能听多了非常有逻辑的讲座,但是我做不到,所以我设想我的讲话将是散文式的。

第一个关键词:记忆

一个作家记忆的一生,是一个百宝箱,记忆的百宝箱,这是一个作家最重要的财富。这个百宝箱打开来,是不同的财富和珍藏。我自己现在在梳理自己的文字之外,常常会想起我的少年,青年,有时候记忆犹新,有时候却恍若隔世。医学上认为,一个孩子睁开眼睛第一眼看世界,其实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们人生中的第一记忆注定是丢失的,不管是作家也好,医生也好,他一生的工作都是在找回他的第一记忆,使它重现。

我是1961年1月出生的,我真正的人生第一记忆是一个非常具有时代烙印的东西—— 一颗子弹。那是在我三岁的那年冬天,有一个深夜,我突然在半梦半醒之间,非常匆忙和慌张地被我的母亲抱起来,从我临河的房间放到外婆临街的房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那年武斗。我们家临着水泥厂很高的水泥塔,一些人占据了那个水泥塔乱射,一颗子弹打在了我们家对着河的门侧。这就是我的第一记忆。既是我对社会和人生的第一个非常具有实质意义的记忆,也是对未来带有暗示的一个有文学意义的记忆。

高尔基说过,一个作家写到最后一定会回到童年。我自己的童年并非文学时代,而是动乱年代,它的特点是一个孩子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都有,该有的比如说知识的传承等等,不该有的比如说暴力等等。我的读者经常在我的作品中发现暴力的东西,我也经常在问自己,我的作品有暴力的倾向么?或者是那种偏向?但是我自己分析来分析去,我觉得还是无愧的。

我很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我们学校有一个老师,这个老师恐怕是我们学校学历、知识、教养最好的老师。我没有上过他的课,他是教高年级的,当时我还在低年级。但是记得我在上一二年级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脸总是青紫色的,高年级的同学给他设置了一种方法,叫作“蚕宝宝上山”,就是用桌子椅子摞起来,逼那个老师像蚕宝宝一样登上去,然后有几个学生去抽下面的桌椅,那个老师从上面掉下来,脸摔在地上,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脸是青紫的。

这样的一个记忆在我自己的一生中是不可磨灭的,但同学们也不用刻意地去考证那个时代,那是一个暴力的时代,暴力变成了某一种精神食粮,大家都在食用。关键在于,当这个时代渐渐离我们远去的时候,那个社会留下的可以穿越任何阶层的暴力,我们今天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去记录它。我的想法是,我从来不去写一部以暴力为主题的小说,但是,在所有的小说当中,当我要真切地捕捉那个时代的那种有点儿像血腥的铁腥味儿的时候,我从来不回避。

当然,这不是全部,关于暴力的记忆在我最初的文学记忆中,并不是全部。每一个作家的记忆都是有区别的。作为我个人,最铭心刻骨的、最强烈的记忆当然还是和我的生活有关。

对我来说,写了这么长时间,回头一看,那些所谓的瓶颈啊,写作的历程啊,都被风沙所淹没了。但你总得记得,你是从哪里出发,从哪里开始的吧。大家都说文学是从幻想开始,而我的开始是从一场病。

我九岁的时候得了一场肾炎,肾炎并不奇特,但它引发了一个奇特的并发症,变成了重病,这把我家搞得一塌糊涂。我清楚地记得,无数个早晨,我去儿童医院看两个老中医的情形。我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而我的很多同学背着书包和我相向而去。我变得非常悲伤,不仅仅是孤独,还有自卑。

我出生在工薪阶层的家庭,家人都要上班,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家。那些一个人在家的日子让我记忆犹新。我九岁开始自己熬药,用煤炉熬,还要学习,当时那种寂寥、那种无聊、那种深刻的被抛弃的感觉始终伴随着我。而我的病还不能受疲累,因此更多的时候我睡在一个竹榻上,结果把那个竹榻睡了一个洞。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觉得我寻找到了第一个朋友,不是文学,是文字,我经常说起过这个非常荒诞的开始。

我父亲的书都是一些古典小说,是人文社的繁体字版的,我没办法看,所以我去寻找所有我能看的文字。文字在哪里呢?文字第一在墙上,墙上贴着很多报纸,那些字我一个也没记住,唯一记住的是那个带着时代特色的报纸,叫做“苏州风云报”,现在也没有了。

那时候我的家人都在帮我寻找一些打发寂寥的东西,我的姐姐当时上中学,她经常在一个很小的阅读圈子里给我带来各种各样的书,那些书都是被没收的,有些还打着收购站的印章,很多都是没有封面的。现在我还记得,我在书中看到的那些让我面红耳热的描写,亲吻的描写,性描写。我还记得有一个叫玛丝洛娃的女人……很多年以后我上了北师大,有一天我去借了《复活》,一看哎呀,我九岁那年就已经看过了,看过这个玛丝洛娃。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下,我受到了文学最初的熏陶。那个时候我的家人确实给了我很多温暖,我的母亲文化程度很低,自己是不看书的,她在厂里办了一个借书卡,借到书拿回来给我看。这就是我文学的一个开端。

这样一个记忆当然不能奠定我的文学梦。我真正热烈的文学记忆是我上北师大以后。有一次来北大,听一个叫张曼琳的云南女作家演讲,她当时还在校,已经发表了很多作品。那天张曼琳在北大进行一次竞选,竞选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我感兴趣的是她的竞选演说。我和一个同学骑自行车来北大,但是不知道是时间还是地点搞错了,结果没找着,我们在北大逛了一圈就回去了。

上个世纪80年代是一个文学的梦幻时代,现在想起来,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个时代,就连北师大这样比较保守的学校,一个班都有四五十个学生写诗,那是一个群体性的文学时代。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写作的。

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作家会像星星一样,突然闪过,突然又消失。我有一个同学,在《人民日报》的副刊上发表了散文,他就成了我们的一个羡慕、赶超的对象。还有一个同学,在当时的《丑小鸭》杂志上发表了文章,我也特别羡慕。在这种非常具体的、带有80年代特点的竞争情况下,我的写作变得越来越勤快,越来越固执。我一直觉得,我的文学生涯的开始,是非常仓促、而且是踉踉跄跄的,不是怀着远大理想,而是一种追逐身边人的情绪下开始的,“你们发了我为什么不能发?”是这样一种非常世俗的利益驱动,跟文学、跟写作的意义是不相干的。我一直也不否认,我的文学生涯的开端,和很多80年代的文学青年一样,其实是追逐文字变成铅字的那一瞬间的激动和虚荣。事实上从来也没考虑过今后几十年会不会写,如果写了,文学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的大学时代有很多感恩的事,也有很多遗憾的事。说感恩是因为在这个班上,我一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因为我既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的。在那种集体生活中,我觉得我有某种意义上的逃逸,一种从群体中逃逸的下意识。我刚入校的时候他们还让我当学习委员,第二年就把我干掉了,为什么?他们发现我经常不在状态,不热心集体事务。因为我在搞文学啊。我那时候最爱的两件事,一个是创作,一个是打球。关于创作,我一开始不敢在中文系写,我怕他们发现,怎么这个人老不发表,还老写。我就跑到地理系的教室去写,可是没多久我就发现也有两个中文系的学生在地理系教室里写,所以我又跑到体育系去,因此,我有很多大学时代的创作别人并没有看见我在中文系写,而都是写于体育系。我的旁边坐着一堆大个子,我就在旁边写,很有一种地下工作的意思。正如我所说的那看不见的竞争,很多同学很强,你所思考的,所憋着劲要达成的目标就是发表,对你来说发表就像共产主义一样遥远。

那时候我一直都有一种小问题,就是非常孤僻,又爱面子。老是退稿,一般人可能都不写了,但是很奇怪的是我一直都没有放弃的念头。前面说过我一直都不热心集体事务,但是那时候第一次主动跟老师表示自己要负责班级的事务,就是保管我们的信箱……

第二个关键词:文学

到了1983年,我的小说处女作和诗歌处女作相继发表了。这些作品除非有心,一般人是找不到的,因为我从来都不拿出来见人。为什么呢?所谓物是人非,在十几年、几十年以后,自己对自己的创作会有一个梳理,我在梳理的时候,就觉得我刚开始文学生涯的时候真的是非常幼稚,所以对这些作品,我基本上像对待罪证一样希望把它们销毁。

但是那个小说还是很值得玩味的,内容是关于知青返城的,这个题材跟当时的时代脉络很接近,也是我唯一一篇编辑一看就觉得能行的小说,当时是《青春》的一个编辑作的评价,他那封薄薄的信给了我很大的鼓舞。接到信以后,我就一直看墙上的那张《中国青年报》,因为那上面有《青春》的目录,我等啊等啊,终于在某一天看到了我的名字,苏童,还是头条。我记得当时那种喜悦到了狂乱的地步,一个梦,总算实现了,那些发《人民日报》的同学啊,发《丑小鸭》的同学啊,我觉得对你们有个交待了。《青春》是7月1号出刊,1号一大早我就到北太平庄那个报亭去了,那个老板说第七期的没有那么早,还要过个三四天,我想万一早到呢,所以2号又去了,2号还没有,到4号、5号,终于来了,我记得非常清楚,“啪!”那本崭新的杂志出现在我的面前,暗蓝色的封面,上面是一个古装仕女。那时候的杂志封面真是乱七八糟的,一个《青春》的杂志上面竟然是一个古装仕女。就在那本杂志上,有我的第一篇小说,是我第一篇由文字变成铅字的作品。我买了两本。这本杂志我一直放得非常严密,家人都不容易发现。其实在图书馆一查就查到了,但对我来说,还是有一种销赃的感觉,其实更应该说是某一种反省。我后来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写了这样一个小说,把它变成了我的处女作,我一直都羡慕格非,羡慕余华,他们的处女作都是认认真真写的,都是能拿得出来的小说,是一个有志的青年人的作品,只有我写了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知青小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觉得我是用一种非常的手段,窃得了我文学上的,谈不上是第一桶金的第一个出版权,获得了某一种权利。而且那种小说在当时社会学对文学的某一种评判下,确实是大行其道的。就这么一个大学生写的,瞎琢磨出来的小说,还获得了第二年的《青春》文学奖。所以我的整个文学生活就在这样一种非坦然的情况下开始,我始终觉得和同时代的作家相比,我创作的热情并不比他们差,但是我的起点要比他们低,虽然谈不上是什么羞耻。这是我自己最初对文学的记忆。

大概到1983年、1984年的时候,我认识了第一个文学编辑,就是马未都。当时他刚刚在《青年文学》当编辑,他特别认真,又碰到了一个特别认真的投稿者。他觉得我的一篇小说有基础,就给我写信,那时候同城信件差不多要一个礼拜才到。他约我到中青社谈修改的问题。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坐车到东四十二条的中青社找马未都,一看很年轻嘛,马未都小眼睛,他跟我说了一些话我都不记得了,我唯一关心的是我修改了以后你能不能保证给我发。那篇小说有点小波澜,我在北京上学的时候改了一稿之后他说还不行,后来又改了一稿,然后我就毕业了,去南京一所学院做政治辅导员,到了10月,马未都给我发表了。那篇小说我同样销毁证据了。

我对小说真正有一个美学上的认识,或者说对于作家这个职业开始发现之旅,是我到了南京写了《桑园留恋》之后。这个小说只有五千字,但它特别亮,我一直都喜欢把这个小说作为我文学生涯的真正开端。我写这个小说和几个朋友有很大的关系,比如说韩东,当时我们都在南京,他对文学、对诗歌都有特别的见解,对我的影响很大。我之所以珍视这个小说,把它看做我文学生涯的开始,是因为我在那个时候开始发现,其实小说是和自己有关的,是和自己的心灵有关的。这个小说的发表历经波折,在全国各杂志转了两年,最后一位编辑在上厕所的时候拿了几篇稿子翻,看到了我这个小说,因为很短,只有5000字,他看完了觉得不错,这才发表了,这时候是1987年2月,离小说写出来的时间已经两年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1987年2月在我的整个文学记忆中是非常吉祥的一个月份,为什么呢?其实我在大学毕业后到1987年已经好几年了,那段时间对我的文学生涯来说是非常黑暗的一段时期,但就在1987年2月,我发表了三篇小说。其中有两篇直到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是我非常重要的作品。我一直都非常感谢那年的早春之风,我觉得它吹开了我文学生涯的一种未来。

谈《河岸》

对于这个小说,我也接受过太多的拷问,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类似的感受,一个作品,在不断地被人质疑,不断地被同一个话题探讨的时候,其实是非常痛苦的。你让一个作家老是去解释自己的作品,回顾自己的作品,他真的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因为他三个月前说的是一套,三个月之后他已经忘了,谈的是另外一套,所以说一个作者对自己的作品的解读,往往都是不可靠的,经不起推敲的。唯一可靠的是他的感受,比如关于《河岸》,它的动机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我是苏州人,对于“河流”这个词,我非常敏感,有时候听见会不自觉打一个激灵,有一种内心的火被点燃的感觉,我相信很多人对于某些词会有特别的感受,河流对于我来说就是如此。河流这两个字在我文学计划中始终是一个要完成的任务,但是它会演变成什么,我也不知道。以前我写过一些关于河流的散文,叫做“河流的秘密”。当我始终有一个野心,要写一部关于河流的小说,至于这个小说是什么样子,很长时间里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我从小生活的经历,身边的河流,也可能是我的父辈的河流,父亲母亲的河流。我的父母是长江中间一个小岛上的人,那个地方是一个非常小的岛,四周被水围困,地少人多,所以那个地方的男性公民,从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必须要腾出自己的那一块地,腾出锅里的口粮,跨过河流去外面谋生。

我的父亲最初是在上海一个橡胶厂工作,后来快成家的时候回家,那时候很多人都是这样,青年人在外面谋生,但是却要回家娶老婆,在外面娶的话就会被认为是不学好。父母成家之后再次外出,一下就到了苏州,找的房子恰好就在水边,就是河流。所以我一出生就是在河边,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河流,我小时候撒尿,从来不去别处。这是我对于河流的一种解释,是我自己记忆中对于迁徙、家庭、生活的一种依恋。

另外一种依恋,多半是出于女性的,河流这个词是非常漂亮的,它给你非常多的想象:河流的流动,河流依偎着河床,河床意味着无边无尽的岸、水与河底的世界……

至于说我要把河流这个词写成小说,我曾经有过无数的想象。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次准备,当时的想法是写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他一直沿着一条河走,从这地方走到下一个地方,从这个镇走到下一个镇,是一条直线。这个小说我当时只写了几百个字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放弃了。

大概到了三年前,我突然觉得我要开始写这部小说了,为什么,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我老觉得中国作家到了六十岁以后,他的创作会渐渐衰退,所以我对自己一直都有一个暗示,到四十岁的时候应该写与梦想有关的小说,也就是要完成夙愿中的小说。但是这个构想一直都是不清晰的。是在什么情况下变得清晰了呢?

有一次我女儿要去加拿大,临行前,我陪她看苏州的河,我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看了,我带着我的女儿到苏州一个叫宝盖桥的地方,那是运河最宽阔的地方,我们走到那个桥上,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特别脏特别乱,就当我们站在桥上看的时候,从我们家原来住的方向,开来了一队驳船,有六七艘的样子。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驳船了,当那些驳船在我眼前过去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一亮,我忽然间就明白了,这个河流中的故事,是发生在船上的。

我当时有点儿小激动,就和我的太太和女儿说了,我下一部小说,就写驳船上的故事。这也是我唯一一次实现昭告天下的小说。

当然,对于《河岸》这部小说,你可能有很多解释,关于河与岸,关于人性的挣扎,关于放逐,关于救赎,关于罪恶,关于解脱,关于“文革”,关于70年代,关于父子关系……许许多多的关于,都可以解释。

我唯一觉得比较珍惜的一点是:我以前都是借用一个少年人的眼睛看人生,这一次我同样借用一个少年人的眼睛,除了看人生,还要看社会,看世界……

我自己更喜欢的是,人在河流之上的那种无尽的来回、穿梭的这么一个意象,这个意象是值得我追寻、渲染的。

对于这部小说的评价,我自己不好说,毕竟它所描述的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会觉得比较隔膜,确实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过如果有兴趣的话,我觉得会让你触摸上个世纪70年代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清明上河图的一角,我觉得是清明上河图的一角,这个一角写的怎么样,当然是要留给大家评价,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部小说是离我心目中的长篇小说最近的一次。我曾打过一个比方,一个作家看自己的作品,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尽管孩子都一样,但总有一个孩子你会觉得他是最有出息的,我看《河岸》就是这样。

谈网络文学

关于网络文学的问题,我经常碰到,在网络时代,这是必须要谈的一个问题。我其实对网络文学不是很了解,最多接触“80后”、“90后”这些比我更小的年轻人。我这个正在向叔叔伯伯迈进的人,自己虽然觉得还很年轻,但是很多时候我真的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青年作家了。

对于网络文学,我觉得就好像中学生小学生的必修课一样,所以网络也好,网络作品也好,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去看的。结果总是证明了我一贯的判断,我从来不相信族群这一说,不相信什么“80后”、“90后”之类那种群体的概念,没有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你是怎么一回事。我每几年都要去参加上海《萌芽》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有时候在很多作品中突然发现两三篇我特别喜欢的,有可能只是两三千字,写的往往非常非常的传统,非常非常的古典,一点儿也没有所谓“90后”的那种奇装异服式的修饰,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些东西。还有一种,不管他的思维方式也好,行文习惯也好,比如说那个“囧”字,我们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写成这样?

我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我觉得这些年轻人,在三十五岁之后会有一个分流,就像我们这一代的人,在大学里都是一样的文学青年,但是几年过后大多数都各奔东西了。文学从来留不住很多人,网络文学也是,现在的网络文学就像一种生产,它来得很突兀,形成了一个高潮,但是它消散得可能也会同样突兀。这是我的一个判断。

另外一个判断就是人群的疏散,不管是什么行业,必然会有一个人群的疏散。这是一个必然,是一种分流。也许现在的网络作家、人气作家在未来可能会出现不同的结果,有可能他出书以后非常火爆,也有可能他从此就不写了。这是我的另一个判断。

作 者: 苏童,著名作家。代表作有《园艺》《红粉》《妻妾成群》等。中篇小说《妻妾成群》被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短篇小说《茨菰》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

编 辑:张乐朋 wudan5d@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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