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80年代的新加坡语文教育政策研究

2013-03-29 02:21朱寿清
学术探索 2013年2期
关键词:新加坡政策语文

朱寿清

摘要:新加坡是一个由移民组成的多民族、多语言的小国,政府的语文政策关乎国内民族平等和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在东南亚民族主义高涨、土著民族排华、冷战对抗的时代背景下,新加坡脱离殖民统治,走向自治,加入马来西亚联邦,到最后独立建国等一系列重大事件,极大地影响了新加坡的语文教育政策。20世纪50—80年代,新加坡政府以实用主义为原则,根据内外局势的变化不断地调整语文政策,最终形成了统一的双语教育格局。

关键词:新加坡;语文;教育;政策

中图分类号:G5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13)02-0143-06

新加坡是一个蕞尔小国,又是一个由移民组成的多种族、多语文并存的多元社会。这决定了政府的语文政策不是一个简单的语言学和教育学概念,而是国家系统工程的一部分。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随着新加坡摆脱殖民统治,实现自治,加入马来西亚联邦,退出马来西亚建国等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影响,政府根据现实的需要不断调整语文教育政策,逐渐建立起较为稳定的双语教育制度,奠定了今天以英语为共同语文,华语、马来语以及泰米尔语等各民族语文并存的局面。

一、自治前的新加坡语文教育

新加坡位于马来半岛南端,马六甲海峡出口,由新加坡岛及周围的小岛组成,在20世纪80年代大规模填海造地前的面积约600平方公里。①北面有柔佛海峡与马来半岛紧邻,其南面有新加坡海峡与印度尼西亚相望。新加坡的历史是一部典型的移民史。自1819年英国莱佛士登陆新加坡以来,实行自由港政策,广招各地移民开发,大量的华人、印度人来到这里。1836年,华人人口已达1.37万人,超过该岛原住民马来人成为新加坡的第一大民族。1921年,新加坡人口达到41.8万人时,华人、马来人、印度人的比例为75.3%、12.8%、7.7%;②20世纪30年代殖民当局下令禁止大规模的移民进入后,这一人口比例被大致固定下来。自治初期新加坡人口已达165万人(1960年)。③

由于英国传统的自由经济政策,殖民当局对教育等社会事务并未做太多干预。在当地有买办阶层可利用的情况下,当局在教育问题上少有作为。多数移民也以侨居的心态,只把新加坡当作暂时的谋生之地,没有扎根当地的打算。移民子女早期在私塾,后来到各自的民族学校就学,只有部分家庭将子女送到英语学校读书,逐渐形成了华语、英语、马来语、泰米尔语等多种语文源流学校的局面。政府开办的英语学校不教授民族语文,而民族学校以本民族语为教学媒介语,或不开设英语课程,或英语教育质量低下。各源流学校各行其是,各族都只有少数人能通晓母语之外的其他语言,难以沟通。同一民族学生又因分别进入英校和本民族学校,分裂成两个对立的语文群体。二战之前,殖民当局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也乐见这种可“分而治之”的格局。

战后兴起的反殖民运动,尤其是马共的武装反殖民运动,使殖民当局开始意识到有必要通过教育向殖民地人民灌输对英国效忠的思想。当局加大了英语学校的规模,吸引其他民族学生到英校就读。1948年推出的《十年教育计划》是首次在该地区提出实施双语教育的主张,要求民族学校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教授英语,废除之前只允许讲英语家庭子女就读英校的规定,各族学生均可进英校读书。1950年推出的《五年补充计划》和《学校注册条例》,采取降低学费和为非英语源流学生转入英校开设特别课程等手段,吸引其他源流的学生进入英校。1951年,以牛津大学社会科主任巴恩为主席的委员会提交的《马来文教育委员会报告书》(即《巴恩报告书》),主张以国民学校取代方言学校,只教授英语和马来语 。同年,马来亚联合邦政府邀请教育家方威廉博士和联合国官员吴德耀博士领导的委员会调查联合邦的教育问题,提出的报告书(即《方吴报告书》)建议:马来人和印度人学习双语,而华人则要学习三门语文(华文、英文和马来语文)。1953年,政府发表《华文学校——双语教育与增加津贴金》的教育白皮书,以增加津贴金为条件,实施双语教育,突出英文教育,限制华文教育。1954年殖民地政府制定《学校注册(修正)法案》,加紧管制华校,扩充英语教育,鼓励民族学校的学生转入英校。

英国以英语教育消灭母语教育的政策遭到了殖民地人民的反对。但殖民地语文繁杂,缺乏一门各民族能接受的共同语文成为殖民地人民建立新国家的严重障碍。当时的新马地区各族人民“南腔北调,各说各话”(a Tower of Babel),像“水族馆里的不同种类的鱼”,看似在一起但却彼此孤立,不能往来。李光耀指出,“我们成为一个民族, 但没有一个民族的先决条件——共同语文、共同的忠心和共同的心理特征——来导致我们大家都期望的团结”。[1](P137)如何建立共同的语文成为建立一个新国家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为此,新加坡从1955年取得半自治地位起,政府开始以当地的视角,为建立一门共同语文努力。首要的就是在教育上形成一门共同的教育媒介语。

二、争取与马来亚合并时期的教育政策

新加坡本属于马来亚的一部分,战后英国推出的“马来亚联邦”计划,却把有着天然联系的新加坡和马来半岛分开来。英国的做法遭到了新马地区民众的普遍反对,新加坡在争取自治和独立的过程中,把与马来亚合并当作新加坡的奋斗目标。在此目标的指引下,新加坡的教育朝着以马来语作为主要的教学媒介语的方向推进。

1.语文教育与政治

1955年,新加坡实现内部自治,通过大选,劳工阵线政府上台。鉴于教育的重要性,政府将教育局升格为内阁级的教育部,以加强国家管理教育的权力,责成新加坡各党派议员组成的委员会对教育问题进行考察,委员会于1956年提出《各党派报告书》(A Party Report)认为,教育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能对新加坡忠诚且具有马来亚意识的教育制度,在平等对待各民族语文源流学校的同时,加强对共同语文的学习和普及。

当时的劳工阵线联合政府接受了该报告的大部分内容,并发表了关于教育政策的白皮书。政府采取措施平等对待各源流学校,增加对各民族学校的财政支持,并推动共同语文教育的发展。但是由于当时新加坡社会动荡,政府羸弱,劳工阵线政府执政时间短暂,其教育目标远未达到。实现统一的语文教育制度的任务落到了行动党政府身上。

行动党上台前夕发表的《我国青春的源泉》的教育宣言中宣称,要通过语文政策的手段打破各民族间的隔绝状态。李光耀本是1956年各党派委员会的成员之一,行动党上台执政,宣布接受该报告书,开始了对教育大刀阔斧地改革。

新马合并的奋斗目标使新加坡在自治邦宪法中确立了马来语为“国语”的地位。1959年,行动党在《五年计划书》中写道:“学习马来文,不但可以使之成为沟通四种语言学校的桥梁,而且可以帮助我们跨过柔佛海峡,加入马来亚联邦。”同年,行动党的《宣言》再次强调,“我们需要一个共同的通用语文,而基于道德上、政治上和实用上的考虑,明显的选择是马来语而不是英语”。[2](P209)政府采取各种措施,积极推广和提高马来语,为以后与马来亚的“合并”做准备。新加坡成立了“马来语言及文化协会”、“马来语教育咨询委员会”等机构;规定政府学校教师须具有一级马来语程度,公务员须具有二级马来语程度;原来马来语学校只有小学教育,这一时期因重视马来语而开办了马来语中学,其他源流的学校也开办中学程度的马来语课程。

1963年,新加坡加入马来西亚联邦后,政府加大力度推广国语(马来语),成立了国语行动委员会,开展“国语月”、“国语周”运动,增加媒体播放马来语的时间,政府公文、公告开始采用马来文等等。

20世纪50年代以前,多数民众只把新加坡当作暂时的侨居之地,未把当地作为效忠对象。各源流学校的教材几乎都是来自新加坡之外。华校引用中国教材,教师很多也来自中国,教育效忠的是大陆和台湾;英校教育宣扬的是英国文化和对英国的效忠;马来学校有浓厚的伊斯兰色彩,泰米尔学校关心的是印度。各源流学校的教育缺乏对当地的认同。吴庆瑞曾以华文高小的《国语》课本的第一课“咱们都是中国人”为例,指出课文内容要新加坡人自称为中国人,教导学生效忠中国而不是新加坡的倾向是错误的。而英校读的是一些只适用于英国的课本,让学生“不知效忠些什么”。李光耀在一次广播讲话中重申:民族、语言与文化的多样性是新加坡资产的一部分,但是有一件事我们承担不起,即多样性的效忠精神。如果我们的公民不是效忠新加坡,而是效忠他们祖先的国家,那么我们的国家将陷入困境。[3](P219)政府要求各源流学校增加对马来语的学习,以建立各族学生对新加坡和马来亚的效忠意识。

2.语文教育与经济

由于新加坡自身资源匮乏,市场狭小,行动党政府意识到,若要发展,必须依赖马来亚的资源和市场。因此,新加坡积极谋求通过新马合并建立新马共同市场。在这种情况下,以马来语为共同语,不仅符合新马合并的政治目标,也符合建立新马共同市场的目标。

同时,新加坡作为东南亚重要的国际转口贸易港口,保持英语教育对新加坡来说有重要的意义。所以,新加坡自治时期以及加入马来西亚之后,都把英语当作学校教育的一门重要语文。20世纪60年代初,为解决严重的失业问题和摆脱单一经济的不利局面,新加坡开始实施工业化战略,大力建设工业园区,吸引跨国企业到新加坡投资,急需大批懂英语的管理人才和技术员工。因此,这一时期新加坡实行的是双语/多语的教育政策,即小学阶段,民族学校的学生除了学习母语外,还要学习英语;英语学校学生还需学习本民族语文;中学阶段,除了马来人外,则需要学习马来语、英语和本民族语文。

3.政府加强对教育的干预

长期以来新加坡的教育主要为社团、教会等团体兴办,不为政府掌握。新加坡为实行政治经济目标,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对教育的管理和控制,逐渐建立起一套中央集权的教育制度。

(1)统一课程和考试。1960年宣布采用共同课程,所有课本以马来亚为背景,加强教材内容的当地化、马来化。规定第二语文为小学必修科目,原来不学民族语文的英校也开始开设第二语文。

为了促进教育政策的落实,政府开始统一各源流学校的新生报名。1960年起,开始统一办理小学入学登记手续。小学升初中必须经过政府主办的统一考试,及格者才能进入中学就读。1961年开始进行统一的中学会考。

(2)统一学制。20世纪60年代之前,新加坡的学制分为英式和美式两种。英式从小学到大学为“6-4-2-3”制,美式为“6-3-3-4”制。华文学校与中国相同,采用美式学制。早在1958年,劳工阵线联合政府就提出要统一学制,但是由于政权更迭未能实施。行动党政府上台后,继续推动学制的统一,认为要淡化华校的中国意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华文教育融入英文教育,其中最重要的是以英校学制为统一的学制[4]。1962年正式实施改制,把华文中学由美式的三年初中、三年高中改为英式的4年中学和2年大学先修班,改制不仅使华校规模受到了压缩,间接地限制了南洋大学的生源,还缩短了华文教育年限,使更多学生被转入英语学校中去。这项措施被指责为政府企图“使华校英校化”,爆发了华校与行动党政府的冲突,发生了华校中学生罢考事件,反对党也利用该问题与政府对抗,但政府仍坚持推进统一学制的政策。

(3)推进各源流学校的混合。由于教育的多源流,不利于建立一种共同语文和统一的效忠,政府希望通过创立新的模式打破这种局面。李光耀指出:“我们在四种不同语文的教育里,教导孩子们四种不同的是非标准,四种不同的理想的行为准则……将出现四种不同的人民,社会就不会有团结的凝聚力”[新加坡]吴元华.务实的决策。,“有必要把这四种源流统筹管理,使它们有共同的课程内容、目标与效忠感”。在多源流学校并存的现实情况下,要把各种源流学校立即统一为一种学校还不现实。政府把开办新的学校视为打破原来民族语文学校按族招生格局的契机。1960年1月,两所实验性的混合中学开始建立,之后又将这种模式向中小学铺开。同时,政府将公办的部分英校校舍借给华校使用,加大对原有学校的改造,推动共同语文教育。

三、独立建国初期的语文政策

由于一系列不可调和的矛盾,新加坡被迫于1965年脱离马来西亚而获得独立。独立后的新加坡保留了自治以来不断加强的中央集权的教育制度,但由于政治经济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政府对教育政策做出了新的调整。

1.马来语的地位

新加坡建国初期,周边地区形势极为险恶,新马关系紧张,另一邻国印度尼西亚又紧接着发生了9.30事件,掀起大规模排华浪潮。弱小的新加坡政府实行“生存政策”,最大限度地避免国内的种族冲突和与周边国家的外交纠纷。面对当时内忧外患的局面,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新加坡前途渺茫,独立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在适当的时间仍会加入马来西亚,故政府的语文政策并未随着国家的独立而骤然改变。

1965年10月2日,总理署宣布“在新加坡,四种官方语言——即马来语、华语、淡米尔语和英语都是平等的地位的官方语言。马来语是我们的共同语文,它是我们的国语”。宪法规定马来语为国语,国歌以马来语演唱,军队号令使用马来语。独立三个月后(1965年11月),政府仍按原计划开展“国语月”运动来推广马来语。

2.英语的地位

新马分离后,新加坡加入英联邦,由英国负责防御,随着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新马分离可能并非暂时事件,国家的发展也出现了较为乐观的局面,马来语政治价值大大降低。新马分离使新加坡谋求建立新马共同市场的目标破产了。马来语对新加坡的经济价值也大为降低。在这种情况下,新加坡于1967年停办了宣传国语运动。之后,马来语虽然仍是新加坡的国语,但是仅具象征意义,不再作为各族的共同语言,也不再作为非马来族学生必修的语文课程。

而此时英语的重要性却凸显出来,由于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在防务上更加依赖英国以及后来的英联邦的“五国联防”,经济上更加依赖西方市场。英语作为一门世界通用的经贸语言、科技语言,有利于新加坡吸引投资。在国内的政治层面上,英语是一门中立语言,对各民族来说,提供了一个可接受的平台。正是基于这种政治和经济的原因,使得政府决定把英语作为共同语言。政府的教育政策由多语教育政策变成以英语为中心的强制双语教育政策,规定各源流学校都必修英语,以英语和母语两种语文进行教学:英校以母语为第二教学语言,以母语教授历史和公民课,而各民族语言学校则以英语为第二教学语言,以之教授数学和科学。

3.实现各源流学校的统一

为配合民族调和的政策,政府加大对混合学校的建设。混合学校在中小学教育方面取得突破,至1969年已达106间,占学校总数的近四分之一。政府引导家长把子女送入英校和混合学校,使民族语文学校在竞争中逐渐被淘汰,以建立统一教育制度。

在对各源流教育统一的过程中,以改造和关闭南洋大学最为困难和最受争议。南洋大学是广大华社创办的、中国之外的唯一一所华文大学,在新马华中有相当大的影响,华人中不少人将其视为华文教育的旗帜,而马来族中不少人又将其当作“种族主义”、“沙文主义”的靶标。自创办以来,政府不断向南大施压,要求南大加大对英语的学习,去除其“种族大学”的特征,以及与英语为教学媒介语的马来亚大学(即后来的新加坡大学)合作、合并。因政见分歧和支持反对党活动,政府剥夺了南大创办人陈六使的公民权。政府在不断加大对南大投入的同时,逐渐增加控制南大的权力。直到政府完全控制南大之后,才于1968年承认南大毕业生的学位(第一届已承认除外)。之后,在政府的主导下,南大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把教学媒介语改为英语,并最终在1980年与新加坡大学合并,成立了国立新加坡大学。至此,高等教育的不同源流学校实行了合并。

在政府政策的推动下,民族语文的中小学校也日渐衰落,学生人数急剧下降。淡米尔语学校在1975年招不到新生,马来文学校到1980年也没有新生报名,华文学校在1984年只招得23名自愿报读的学生。[5](P157)1987年,政府实现了四个源流学校的统一。

4.对母语教育的调整

由于实行英语为主导的语文政策受到很多维护华文教育者的批评。相当多的中老年华族不谙英语,过度偏向英语的做法加剧了代与代际之间的鸿沟,引起了华的不满。更重要的是一些西方个人自由主义和颓废风气开始在年轻人中传播,引起了李光耀的忧虑。如何在构建英语为尊的社会里让年青一代保持东方传统、维护社会秩序、尊重政府权威成为一个必须重视的问题。为此,政府开始强调在保持用英语作为通用语文的重要性的同时,也必须保持一定水平的母语教育。

进入20世纪70年代之后,中美关系开始正常化,一些东盟国家纷纷与中国建交,亚太地区的冷战局势得到了很大的缓和,华语的政治色彩开始淡化。香港、台湾的经济腾飞,中国的改革开放,使得华语的经济价值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以工商贸易为生存的新加坡对此不能视而不见。

面对国内外新的形势,政府开始在两种语文之间寻求新的平衡点,以保持各民族的优良传统和捕捉新的国际机遇。政府推动用民族语文作为道德和历史课程的教学媒介语;开始建立特选学校,把母语(主要是华语)和英语一起并列为第一语文;发起“推广华语运动”等措施以配合学校的母语教育。

5.推进语文的标准化

在推进国内的共同语文形成的同时,新加坡政府亦重视各语文内部的标准化问题,以便于学习和使用。马来语文的标准化方面,新加坡全盘采用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组成的“马印语文理事会”的方案。英语方面,读音采用英国广播公司(BBC)英语为准,文法和拼写以英国本土为标准。淡米尔语由于在新加坡使用人口较少和在印度本土的不统一,在该问题上相对滞后。

由于20世纪上半叶华校已采用了中国的国语语音标准,华语标准化方面主要是文字和拼音方面。双语教育制度的实行加大了学生学习的负担,很多华族学生在书写方面比较困难。政府希望通过简化汉字来减轻学生的负担。但在当时冷战局势紧张和东南亚排华反华的氛围中,新加坡为避与中国走得太近之嫌,在采用简体字的问题上并未像使用英语和马来语那样,直接采用该语言来源国的标准,而是走了一个相对曲折的过程。早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大陆已开始推广简体字,新加坡教育部于1969年7月颁布《简体字表》(即502《简体字表》),将502个繁体字简化为498个简体字。之后,政府又于1974年推出2248个简体字(即2248《简体字总表》)。直到1976年5月颁布的《简体字总表》修订本,才最终全部采用中国大陆使用的简体字。

在拼音方面。1958年,中国大陆颁布汉语拼音方案。1961年新加坡的《小学华文课程标准》规定小学阶段要学习注音符号。1971年的《小学华文课程标准》虽没明确规定小学生要学习注音符号或汉语拼音, 但该年出版的小学华文教科书开始兼用注音字母和汉语拼音。1973年,南洋大学五位语文教师提议采用汉语拼音,第二年,教育部正式宣布以汉语拼音取代注音字母。到20世纪80年代,教育部规定华族学生的姓名一律根据标准华语的读音,按汉语拼音来拼写。

华族学生在校学习标准的华语,而多数华族家庭说的是方言,使得语言的学习和使用脱节,影响了学习的效果。若不使用标准华语,使用不同方言群的华族只能通过英语进行交流。政府呼吁必须在华语方言和标准华语之间做出选择。1979年政府开始进行“推广华语运动”,号召华族以标准华语(普通话)代替方言,为学习华语的学生提供一种良好的语言环境。

此外,针对双语政策带来的学习负担,造成了普通学生成绩过低,还加剧了学生的流失率,20世纪70年代末,政府责成吴庆瑞副总理进行考察,提出《吴庆瑞报告书》,对之前双语教育要求一刀切的做法提出修改,提出了教育分流的主张,以语文成绩作为主要标准的分流教育制度。此次分流改革时期,恰是新加坡实现各语文源流教育的统一时期,形成了以英语为第一语文、母语为第二语文的双语教育制度。

结 语

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也是当代新加坡语文政策形成的关键时期。这一时期新加坡经历了反抗殖民统治到半自治,自治,加入马来西亚,独立建国等一系列重大变迁,亚洲国际形势和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些内外因素都影响到了新加坡的语文政策。语文的政策也从以殖民宗主国利益的视角,到以满足新加坡自身利益需要的根本转变。这个以新加坡视角建构的语文教育制度从半自治的劳工阵线政府开始,主要由行动党政府来推进和实现。

由于特殊的国情和特殊的时代背景,使新加坡的教育问题与政府的政治经济政策紧密相连。教育提供了一种建造和统一国家的强有力手段,[6](P1)承载着新加坡在复杂的内外条件下建立国家和建设国家的艰巨任务。教育政策的变迁反映了行动党的执政哲学——实用、高效、中央集权。客观而言,这一时期的新加坡语文教育政策也出现了一些矫枉过正,过犹不及的现象,带来了一些负面效应。但作为一个“马来海洋里的小虾”,在一个内部族群分裂的小岛上建立一个新的国家,政府对教育的整合是必须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新加坡威权主义政府的出现正是这种内忧外患情况下的产物。

教育是近代民族国家形成过程中最重要的工具之一。新加坡内部民族、语文、信仰极为复杂,使得政府在塑造这一全新的国家时比其他国家更为关注教育、干预教育和利用教育。教育和其他事务一样,被政府的手所深深地干预,被用以塑造一个全新的民族——“新加坡人”。政府不遗余力地通过教育,普及一种共同的语文,使国民不被语文所分裂;通过教育传播一种新的意识,效忠现在生长的祖国——新加坡共和国,而不是祖籍国。可以这么说,通过几十年的努力之后,这些目标在20世纪80年代李光耀执政的后期已基本得到了实现。

在争论不休的华文教育方面,早期政府在致力于塑造共同语文之时,的确被忽视和被打压过。但在英语日益普及并已确立了主导地位,社会浮出新问题,国际出现新机遇之后,新加坡政府及时发现了华语的价值,并通过多种途径,抢救、保护和规范、发展了华语。在一个坚持“多元”和“超民族”理念的国家,主体民族做出一些忍让和牺牲是必要的。随着中国崛起和新加坡与中国以及华人经济圈往来的增加,一定的华语水平不仅能保持,还能有所提高。

[参考文献][1][英]亚历克斯· 乔西.李光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

[2]E. Afendras, E. Kuo (eds). Language and Society in Singapore [C]. Singapore: Singapore University Press, 1980.

[3][新加坡]吴元华.务实的决策——新加坡政府华语文政策研究[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8.

[4]黄明.新加坡双语政策作用下的教育制度改革[J].集美大学学报,2012.

[5]黄松赞.新加坡的民族政策[A].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战后东南亚国家的华侨华人政策[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89.

[6][英]安迪.格林.教育、全球化与民族国家[M].朱旭东等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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