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和谐管理理论视角下的冲突性话语分析

杨 鸿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湖北十堰 442000)

一、引言

冲突性话语又称话语冲突(conflict talk)、争吵(quarreling)、争执(squabbling)、争论(arguing)、反对(opposing)等，其广泛存在于人们的日常交际生活中。当交际主体对某一事物或现象有不同的见解、观点或者因利益不同而产生冲突时会引发冲突性话语。冲突性话语会给人们的交际带来损害和障碍，导致交际的中断或者失败。

国内外学者于上世纪80年代对这一现象进行研究，涉及领域有人类学、心理学、语言学等。国外学者Grimshaw(1990)，Krainer(1998)，Schiffrin(1985)，Briggs(1996)，Lee(2008)等，对冲突性话语的分类、特征、言语行为模式等方面进行了研究。国内学者赵英玲(2004)，张玲(2005)，赵海燕(2008)，高萍(2006)，张德禄(2007)，冉永平(2010，2012)，龚双平(2011)等从话语分析角度和语用学角度以及认知语言学角度对于冲突性话语的结构、特征、起因等进行了系统的研究。

本文在收集冲突性话语的语料基础上，以Helen Spencer－Oatey的人际和谐管理理论(rapport management theory)为依据，来分析在人际交往中因违反人际和谐管理理论而造成的话语冲突。

二、人际和谐管理理论概述

英国卢顿大学的Helen Spencer－Oatey博士是人际和谐关系管理理论研究和文化对交际影响研究的著名专家。2000年她在Brown＆Levinson(1987)“礼貌原则”的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人际和谐管理理论(rapport management theory)。

Helen Spencer－Oatey认为“礼貌原则”侧重于对人际关系和谐的研究，而在实际生活中人们之间并不是一直都和谐相处的，有时也会用言语来攻击对方，产生话语冲突。因此只从“礼貌”的角度来解释交际中的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是不够全面的。她认为人际交往的成功基于人们的行为期望、交际需求和面子意识等方面，而人际交流的主要工具——语言则具有信息的传递(the transfer of information)和社会关系管理(the management of social relations)的双重功用。

人际和谐管理理论以“礼貌理论”为出发点，提出了一个分析言语交际中关系管理的理论框架，即从一个从社会关系或相互依赖关系的角度来解释人际和谐管理的内容，探讨如何使用语言来建立、维护或威胁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它包括面子管理(face management)和社交权管理(sociality rights management)两个方面。

1.面子管理

Spencer－Oatey认为面子管理是指人们在人际交往中对得到他人认可和赞赏的需要，它也包括两个方面，即素质面子(quality face)和身份面子(identity face)。素质面子指的是交际主体在能力、技能、智力、外表、品行等与个人的素质和能力相关的部分。在交际中人们希望维护个人自尊，个人形象等，并得到对方正面评价。身份面子与人们在社会或群体中扮演的角色(如朋友、父母、领导、客人等)或起到的作用有关。在交际中，交际主体希望得到对方对自己身份的认同与维护，这也涉及交际双方对对方身份面子的判定和评价。

2.社交权管理

社交权与个人或社会的期望有关，反映人们对是否公平、是否被重视、是否被社会认可或排斥等问题的关心。社交权管理包括交际主体间的平等权(equity right)和交往权(association right)两个方面。

平等权是指人们都有权受到他人的注意，得到公平的待遇，不被他人无端地强迫、命令、利用或者剥削。其包括三个方面的原则:惠损(cost－benefit)、公平互惠(fairness－reciprocity)和自主控制(autonomycontrol)。

交往权指的是交际主体有权与他人保持联系或交际的权利。交往权由尊重原则(参与交际主体间的适当尊重)、交际联系原则(交际主体间有参与交际的机会)和情感联系原则(交际主体能在交际中感受他人的关心并能互相分享兴趣与感受)三个部分组成。

从上我们可以看出，人际和谐管理理论中的素质面子和平等权从个人独立的层面对人际交往的和谐性进行研究，而身份面子和交往权则从社会的，相互依赖的层面对人际交往进行研究。Spencer－Oatey的人际和谐管理理论对于人际关系的阐述更加具有宏观性和全面性。

三、违反人际和谐理论引发的冲突性话语

在人际交际中，无论是从个人性还是社会性出发，如果交际主体能顺应人际和谐理论，在交际中通过语言使用主动去维护并构建良好的社交关系，维护素质面子和身份面子，并在交际中维护交际间的平等权和交往权，那么就会形成和谐的人际关系。反之，如果在交际中没有注重面子管理，否定对方的社会身份，威胁对方的个人素质面子、身份面子，或者在交往中忽视平等权和交往权，则会破坏和谐的社交关系，甚至会引发话语冲突，如:冒犯、责备、批评、詈骂、警告、威胁、嘲讽等。下面以冲突性话语为语料，来分析因违反人际和谐理论而引发的冲突性话语。

1.违反面子管理而引发的冲突性话语

面子包括素质面子和身份面子两个方面。在交际中如果交际双方能互相尊重对方的素质面子和身份面子，则能顺利进行言语交际，反之则会触发冲突性话语。

(1)素质面子

素质面子指的是交际主体在能力、技能、智力、外表、品行等个人素质方面，希望得到对方的正面评价的基本愿望和要求，其涉及个人自尊和形象问题。在交往中如果没有顾及对方的素质面子，则会引发冲突性话语。

例1:金星(评委):老天爷真是很公平，像现在这样你不动的时候很漂亮，但你一动起来一点都不性感，说真的，以后千万不要跳舞了，你一跳舞就像傻女人。

巩新亮(演员):(沉默)

金星:女人的性感不是摆在桌面上的，如果你放在桌面上，上杆子的不是性感而是猪肉。

巩新亮:我不知道我露出来的是性感还是猪肉，但是我会继续走下去。

——(东方卫视《武林大会》节目)

上述语料摘自于东方卫视《武林大会》节目。金星因对于演员巩新亮舞技的一番评价被誉为“毒蛇”评委。金星在第一句话中，完全不顾巩新亮的面子，对于其跳舞方面的技能以“傻女人”一词给予完全否认。巩新亮虽然心中颇有不满，但是仍努力保持微笑以挽回自己的颜面。可是金星依然不依不饶，对于巩新亮性感的外表也给予全盘否认，并用“猪肉”一词讽刺她。该话语完全不顾对方的个人形象和自尊，极度贬低了对方的面子身份，使其陷入极度尴尬的境地。鉴于自己的公众形象，巩新亮没有与之进行正面的话语冲突，而采用妥协退让的方法结束了二人对话。

例2:金星(评委)这个名字是真名还是艺名?

海明威(歌手):艺名。

金星:改个名字吧，这个名字太大了，会把你压死的。你永远超不过海明威的名声。如果你借着海明威想出名的话，那你累死了。

海明威:其实，金星老师，我已经是明星了。

金星:是，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明星，这是没错的。但是你何必呢?我当时也想把我的名字改成叫金瓶梅来着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何必跟古典名著较劲呢。

——(东方卫视《武林大会》节目)

该对话中，金星对于艺人海明威的艺名表示不赞同，认为其该换个艺名。艺名是艺人身份的代表和象征，对于艺人来说代表个人形象和自尊，而金星则直言不讳让其更换艺名，并暗讽其想借着作家海明威的身份上位出名。海明威解释自己已经是明星了，没想到这招来金星更大的讽刺，并以自嘲自己曾经想改名“金瓶梅”来攻击对方。她的一番言论严重威胁对方的素质面子，让对方尴尬不已。上述例子说明在人际交往中如果忽视对方素质面子，则会引起话语的不和谐，甚至会引发话语冲突。

(2)身份面子

身份面子是指在人际交往中，交际主体在身份、角色等方面得到对方的认同和维护。如果忽视对方的身份面子则会引发话语冲突。

例3:何建国:实在不行，孩子生下来后，送到农村我爸妈那儿。农村花销小……

顾小西:送到农村?送到农村我还不如不生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从一开始就输，输在起跑线上!

何建国:等上学的时候再接回来嘛……

顾小西:到那时候就晚了!

何建国:你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们农村就只能出白痴吗?

顾小西:何建国，我好好跟你商量，你别找事啊!

——选自电视剧《新结婚时代》

《新结婚时代》中性格开朗心直口快的女编辑顾小西来自北京高知家庭，嫁给了从农村考进北京的大学生何建国。在婚姻生活中原本相亲相爱的小两口，却常常为了各自家庭所不同的生活、价值、处事等观念发生争执。该对话中，丈夫出于节省花销提议将孩子送回农村，妻子的回应反应其从内心极度鄙视厌恶农村的生活。该话语威胁了来自农村的丈夫的身份面子，引发了对方的不满。丈夫再次提出等孩子上学再从农村接回的建议，妻子依然完全否定。来自农村的丈夫的身份和地位再次受到妻子的鄙夷和不屑，最终导致丈夫无法继续忍受妻子的话语，二人爆发话语冲突。从上述例子我们看出，在交际中如果忽视或者不顾对方的身份面子则会引发话语冲突。

2.违反社交权管理而引发的冲突性话语

Spencer－Oatey的人际和谐管理理论中另一大内容是社交权管理，其包括交际主体之间的平等权和交往权。Spencer认为人们的行为期望、面子意识及交际需求是决定人际交往成功与否的关键，而与人们在交往中如何判断什么是适当的准则，则与相关的社交权管理有关。交际双方顺应社交权管理则会实现交际和谐，反正则会破坏、阻碍交际和谐，甚至引发话语冲突。

(1)交往权

交往权指交际主体间享有与他人进行交往的权利。交往权由尊重原则、交际联系原则和情感联系原则三个部分组成。人际交往中交际主体间的互相尊重，并出现各种交际联系如:谈话、问候、关心等相互联系的行为则会表达出交际者的情感，拉近双方的交际距离，使交流能够顺利进行。反之，如果违反上述原则则会引发话语冲，如:批评、责骂、侮辱、警告、威胁等，从而阻止或中断交际的进行，对交际产生负面影响。

例4:庄嫂:这谁这么不长眼啊，公家地方当自己家，乱放东西!

文丽:公家地方就是大家公用，大家都当自己家爱护才对。你说是吧?

庄嫂不理，掉头往外就走，“当”的一脚把文丽案板踢开一尺。

文丽:你怎么能用脚踢，这是案板!吃饭用的!

庄嫂:哼!脏成那样了还案板呢，我还当是厕所盖呢!

文丽:你给我捡起来!

庄嫂:凭什么给你捡?你挡我道我还没有骂你呢!

文丽: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捡起来!

庄嫂:你挡我道倒成我的不是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文化就可以欺负人，真没见过你这号的!多管闲事多吃屁!

文丽:你怎么骂人啊!一点教养都没有!

——节选自电视剧《金婚》

在该段对话中，庄嫂和文丽违反了在交际中交际主体应该互相尊重的原则。庄嫂的话语带有很强的指责性和驱使性，通过质疑，嘲弄和讥讽，力图削弱对方的权利地位。庄嫂违背交际权的平等原则引发了话语冲突。文丽也不甘示弱，话语中积极争取交往平等权，要求庄嫂捡起她的案板。随着矛盾的不断深化，庄嫂甚至说出了詈骂语，这既违反了交际主体互相尊重的原则，也强烈威胁到对方的面子，因而导致话语冲突不断加剧。

(2)平等权

交际主体间的平等权是实现人际和谐关系的一个重要前提。交际主体间应该是平等的，享有同等的权益。其包括:交际一方不应受到另一方的利用;在交际中，双方的受益或受损应该在总体上是平衡一致的;交际一方不应受到对方的控制和驱使三个方面。交际主体如果打破了交际中的平等权则会引发话语冲突。

例5:谷清(姐姐):每次见面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太长了，最多一个小时。

谷静(妹妹)男友:一个小时太短了，不同意。

谷清:不同意拉倒。

谷静:单独见面绝对不行，这是原则，没法商量。

谷静男友:我们也有原则，一样不能让步。

谷清:那就算了，别谈了。谷静，跟我回家。

——节选自电视剧《大男当婚》

该段对话中虽然交际双方的社会地位是平等的，但是作为姐姐的一方的话语具有很强的控制和驱使性。姐姐的话语旨在阻挠妹妹和其男友的见面，话语极其干脆和武断，这违背了交际双方在言语中的平等性和参与性，从而引发了话语对撞，阻止了交际的顺利进行。

四、结语

本文在收集冲突性话语的语料基础上，以Helen Spencer－Oatey的人际和谐管理理论(rapport management theory)为理论依据，来分析在人际交往中因违反人际和谐管理理论而造成的话语冲突。本文对于冲突性话语的解读有助于人们更好地理解并尽量避免和化解言语冲突，对推动和构建和谐社会有着积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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