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语境下信仰因素内涵探究:以端午节为例❋

2013-08-15 00:44黄清喜
关键词:非遗民俗文化信仰

黄清喜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5)

1 “非遗”中信仰因素考量

1.1 “非遗”概念的产生及信仰因素的界定

1950年日本颁布了《文化财保护法》,第一次提出了“无形文化财”的概念。学界普遍认为,这一概念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概念的主要渊源之一。199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人类口头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宣言》,对“非遗”进行了定义:“口头及非物质遗产是指来自某一文化社区的全部创作,这些创作以传统为依据、由某一群体或一些个体所表达并被认为是符合社区期望的作为其文化和社会特性的表达形式;准则和价值通过模仿或其他方式口头相传。它的形式包括:语言、口头文学、音乐、舞蹈、游戏、竞技、神话、礼仪、风俗习惯、手工艺、建筑艺术及其它艺术。除此之外,还包括传统形式的传播和信息。”①参见第一届非遗论坛公布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定义[EB/OL].2011-04-14[2012-11-20].http://cd.qq.com/a/20110414/000341.htm.2003年10月1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 32届大会又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再次详细地界定了“非遗”的概念及其包括的范围。《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对“非遗”的定义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指被各群体、团体,有时被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的各种实践、表演、表现形式、知识和技能及其有关的工具、实物、工艺品和文化场所。各个群体和团体随着其所处环境、与自然界的相互关系和历史条件的变化不断使这种代代相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创新,同时使他们自己具有一种认同感和历史感,从而促进了文化多样性和人类创造力。在本公约中,考虑符合先有的国际人权文件,各群体、团体和个人之间相互尊重的需要和顺应可持续发展的非物质文化遗产。”②参见 2003年9月29日至10月1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 32届会议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国际公约》之“总则”部分的第 2条。可见,“非遗”的具体范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口头传统和表现形式,包括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媒介的语言;

2)表演艺术;

3)社会风俗、礼仪、节庆;

4)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和实践;

5)传统的手工艺。

从以上“非遗”概念的衍变中我们可以看出,“非遗”是相对物质文化而言的,是一个精神层面的概念,信仰因素突出,如民间信仰、传统节庆、礼仪、社会风俗等。而且,从更宏观的领域来说,这些信仰因素不仅只局限于狭义的宗教信仰和一般的民间信仰,是蕴含了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内的人类(包括个人和集体)精神文化追求和生活理想,因此,“非遗”中的信仰因素具有广泛而深刻的内涵。

1.2 “非遗”概念及其运动中信仰因素考量

首先,从“无形文化财”、“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字面意思——“无形”、“非物质”,我们就可以看出其精神层面的内涵来,信仰因素不言而喻。从“非遗”概念中,笔者勾勒出一条明晰的“信仰因素”路线图:必须是“符合社区期望的”、“使他们自己具有一种认同感和历史感”的各种实践、表演、形式、知识和技能及其有关的工具、实物、工艺品和文化场所。因此,“非遗”概念中的确存在着信仰因素的观照。

其次,“非遗”概念最初由一国法律的颁布到最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通过,整个过程都寄托着当下人们对全世界人类优秀文化遗产的重视、保护、继承和发扬的信仰。这其中充满着对人类异文化的尊重,表达着对人类丰富多彩文化的认同,体现着对人类文明走向多元化美好未来的信仰。这既是我们尊重人类优秀文化遗产的初衷,也是整个“非遗”运动最重要的核心。

再次,从“非遗”概念衍变及其运动的目的来看,“非遗”概念里存在一种旨在保护人类精神家园,维护文化多样性,奠定厚实文化根基,以延续人类文明的信仰。我们知道,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西方文化也汹涌而至,对落后民族地区的文化造成极大冲击。西方文明带来的不仅是经济、高效等所谓的“先进”文化,同时,也带来了同一化标签下精神的单调、匮乏与迷惘。因此,“非遗”运动所带来的多元化文化才有可能是人类文明的真正“复兴”;才有可能为人类留存一片真正温馨的精神家园。因此,在“非遗”运动中,我们就需要始终保持一种寻求人类文明长远发展的精神信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只有怀抱宽容远大的精神信仰,尊重多元异彩的民族文化,我们才能建设好人类的美好未来。正如乌丙安于2011年4月7日在中央民族大学做《中国少数民族民间信仰的几个问题》的报告时所说:我们要有个总体的信仰,要有个总体的信仰支撑,就是要有对整个人生观、宇宙观都支配的那个东西,这才是最宝贵的。而这个最宝贵、最根本的东西是哪一个人类的族群都有的,不要去轻易地否定它,因为这些是我们所有人类文化的根基的根基。

1.3 “非遗”具体范围、形式中信仰因素考量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对“非遗”具体范围、形式上的规定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其中信仰因素的观照。笔者逐项给予分析:

1.3.1 口头传统

世界各地口头传统的演唱大部分都与信仰有关。它们或是祭祀歌,或是对祖先崇拜、英雄崇拜的述说等等。笔者以蒙古族的长篇英雄史诗《江格尔》为例来具体说明。《江格尔》的每个故事情节中都充满了英雄主义精神,而这种英雄主义的根源则是蒙古族传统的历史文化。这种崇尚英雄的文化传统像一种无形的力量,为草原民族孕育出一代又一代英雄人物,为草原民族锻造出不畏艰险、不畏强暴、英勇好斗的民族性格。当蒙古族游牧文化传统中蕴涵的英雄主义精神艺术地再现于《江格尔》时,江格尔、洪格尔等血肉饱满、各具特色的英雄形象自然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就是民族的记忆,民族的骄傲,民族的英雄,民族的史诗,民族的信仰。没有这些就不成其为民族的史诗,即没人演唱也没人愿听,无法流传,形成不了民族的口头传统。

1.3.2 表演艺术

表演艺术里面的说唱、音乐、舞蹈等很大一部分是从类对天、地、人、神、鬼的各种崇拜、敬畏和祭祀中演变而来的。以江西省南丰县三溪乡石邮村的跳傩来说,“‘傩’是用舞蹈形式表现‘除鬼逐疫、去灾求福’为内容的一种跳神舞蹈”[1],“跳傩的目的就是为了祈求‘除邪去瘟、去灾求福、人畜两旺、四季平安’”③参见鲁必君的《傩舞初探》一文,见《傩舞资料》(江西部分地区)(南昌:中国舞蹈工作者协会江西分会筹委会内刊),1962年,第 73页。。跳傩的整个仪式和舞蹈过程都是当地民众对这一信仰的虔诚体现。跳傩的每一个节目也都是他们信仰的具体体现:他们以跳《开山》来展示开天辟地、扫荡四宇的雄风;以跳《纸钱》来表达对子孙后代能力超强的期望;以跳《雷公》来表征对宇宙天地的敬畏和逐恶除妖、泽被众生的信仰;以跳《傩公傩婆》来表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老年得子的喜悦;以跳《挤判》来表述民间百姓生活特定时间反结构的狂欢;以跳《凳子》来彰显张弛有度的社会生活秩序;以跳《双伯郎》来述说历史的记忆和“金鼓交鸣,放马南山”的和合思想;以跳《关公》来体现正能压邪、正义凛然的信念。这就是当地的舞蹈,当地娱神娱人的方式,可以这样说,石邮傩是在跳生活,跳传统,然而更是在跳信仰,跳当地人们的宇宙观。

1.3.3 社会风俗

世界各民族的社会风俗是迥异的。不同民族同一时代体现的社会风俗有差异;同一民族于不同时代体现的社会风俗也有区别;不同民族于不同时代所体现的社会风俗更是异彩纷呈了。如民族服装,这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历史性标志。他上面寄托了多少本民族的情感和信仰!甚至小到带有装饰性质的头发问题,都曾发生过“去留危机”——清朝前期就实行严酷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政策,就更不必说发展成“衣冠冢”的祖先、英雄甚至民族崇拜和信仰了。

1.3.4 礼仪

人生礼仪“集中体现了在不同社会和民俗文化类型中的生命周期观和生命价值观”[1]135。如成年礼是为年轻人具有进入社会的能力和资格而举行的礼仪。在许多原始民族中,这是一项隆重而严酷的、具有考验性质的通过礼仪,传达的是经过艰苦的磨砺来与过去相决裂,代表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寄托未来的信仰。

1.3.5 节庆

“传统的节俗可以说是五彩缤纷,难以尽述。虽然在它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有许多后续的内涵融入其间,然而,深究各种节俗活动产生的最初根源,却不难发现一个简单而又永恒的推动力:即人们期望五谷丰登、人畜两旺、岁岁平安。无论是年节的鞭炮驱傩,还是社祀的春祈秋报;无不表现出人们对人寿年丰、如意吉祥的不倦追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节日风俗的产生,与人类早期的原始信仰观念直接相关。”[1]156如春节寄托着中国人最为深沉的感情和最为核心的价值。

关于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和实践——如各种宗教信仰问题,马克思在1883年就说过:任何宗教和信仰都是无情世界的感情,都是对无情世界的抗议。他们的太上老君、释迦牟尼、耶稣基督、默罕默德、真主阿拉等等,都是宗教人士信仰的对象,并在其指引下虔诚修炼、全心向善、普度众生、提炼智慧、祈祷平安,创造出流光溢彩的宗教文化。

1.3.6 传统的手工艺

我国传统手工艺种类繁多,现以剪纸为例来具体分析。中国民间剪纸手工艺术,因符合民众心理需要的象征意义,它犹如一株常春藤,古老而长青,深深地扎根在劳动人民之中。唐朝诗圣杜甫就曾在《彭衙行》诗中写到“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可见其中敬仰成分的浓重。剪纸艺人做得更多的是通过他们灵巧的双手,自画、自刻、自染,把广大民众的朴实情感、美好愿望和对幸福生活的追求都倾注于自己所剪的人、物、兽等艺术品上,使剪纸艺术获得了永不衰竭的艺术生命。

1.3.7 古代建筑艺术

房屋、亭台、庙宇等的建造及其高超的建筑艺术,是人们集天、地、人、神、鬼与巫术、宗教、科学等信仰于一体的表现。这里笔者不说雄伟的殿堂、神圣的庙宇、庄严的教堂,就是现在仍流行于民间的风水术就足以说明民众在这方面的信仰。“风水术是一种以地理知识为基础,吸收阴阳五行,天人感应,以及龙脉、望气、三才、生气等思想而创造的一种相地术,主要为建筑、造墓服务。”[1]211风水术只是人们建造房屋或其它建筑物的开始,而在整个的建造过程中又包含着许多民众的禁忌和信仰。

1.4 端午节信仰因素考量

中国的传统节日端午节,于 2006年5月20日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9月30日入选了《世界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端午节中信仰因素的丰富内涵说明了中国传统节日的核心是信仰。

1.4.1 端午节名称字面的数字信仰

“端”者 ,“初”也 ,“端五”即“初五”;而“五”字又与“午”相通,按地支顺序推算,现在我国通行的农历以寅月为正月,五月即是“午”月。许慎说:“五,五行也,从二阴阳在天地间交午也。”所以无论男女,“五”都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而“五”(午)又是天干里中间的数字,因而被古人认为具有极盛的含义;盛极而衰,故它又包含着不祥的因素,因此古人认为五月是“恶月”。以上两种说法,不管是把“五”说成是“吉利数字”进行神化——产生神龙信仰,还是认为五月是“恶月”应加以躲避——产生辟邪驱瘟信仰,都把对数字“五”的信仰融入其中。

1.4.2 端午节的龙神信仰

孙正国认为:“端午民俗肇始于水居民族对龙神的最古老的俗信,人们虔诚地相信龙神的存在,并认为它对自然与社会发生着决定性的神秘的作用,当冬去春来、生命复苏的时节,人们就举行具有巫术意味的龙舟竞渡习俗,以实现龙神再生的目的。”[2]这种具有特殊意味的赛龙舟却是集相似律与接触律于一体的巫术信仰的体现。而水居民族对龙神的最古老的俗信,按闻一多先生的考究,就与数字“五”有关了(下文将具体解释)。

1.4.3 端午节的辟邪驱瘟信仰

《大戴礼记◦夏小正》说:“此日(指仲夏之午日)蓄采众药,以蠲除毒气。”这是古代端午节习俗的最早记录。仲夏,就是农历五月。午日,指当时历法中用干支表示的一个日期。仲夏午日,就是五月午日。古人把五月看成是邪气丛生,有害于生命的“恶月”。因此,“辟邪”是端午节的传统意义,各种习俗大都与“辟邪”有关。

1.4.4 端午节的先祖、先贤等神灵信仰

端午节不但祭祀祖先和神灵,还产生了如纪念屈原、伍子胥和孝女曹娥等民间传说,这些都体现着人们敬仰祖先、崇拜先贤的忠孝思想。

总之,不论是对“非遗”的概念、范围、形式、运动还是对传统节庆日——端午节的分析中,我们都能够看出信仰因素的观照。因此,在对民俗文化进行“非遗”保护工作时,我们必须对其给予高度重视和充分尊重。

2 “非遗”中信仰因素的价值与意义

“非遗”多属民俗文化的范畴,民俗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精神信仰,寄寓着民众的信念和理想,诸如趋吉避邪、追求美好幸福等。如民间信仰具体的表述方式虽然千差万别,但所有的民间信仰从根源上看都是要维护人的生命的正常过程。民间信仰世代传承,拥有广泛的社会基础,其实质是求吉、禳灾。它既是民众的一种世界观,以解释人与自然的关系,又是民众的一种人生观,以解释人之生死问题,人与人的关系。同时,民间信仰“是一个复杂的构成,民间信仰的积极作用与消极作用都很鲜明,能够团结社会与调整精神的民间信仰应该属于良善的范围。对于具有良善的伦理特性的民间信仰,我们应该充分重视发挥这类民间信仰在道德规范训诫与调剂民众精神方面的能力”[3]。这样,民间信仰不仅对个人的发展起着理想召唤和信念支撑的作用,对整个社会的发展也起着规范、指导和调适的作用。因此,充分认识“非遗”中的信仰因素,对于“非遗”运动来说,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和现实实践意义。

2.1 有助于深入理解“非遗”运动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非遗”所涉及的范畴广泛,与具有生活属性的民俗文化多有重叠之处,并涉及民族情感、宗教信仰等诸多问题。比如丧葬习俗在中国各地就不同。藏族、门巴族解放前多实行水葬;藏族目前最为盛行的是天葬;福建武夷山区、浙江、江西的仙霞等南方部分地区盛行崖葬(包括悬棺葬和崖洞葬);东北和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则盛行树葬。此外,土葬是一种传统而普遍的丧葬习俗,在农村地区较为盛行,城市则由于土地的局限,多盛行火葬。而即便是同一种丧葬习俗,各地又有所不同。比如土葬,在尸体掩埋上,各地有所区别:有的用棺木,有的用白布,有的用石头等。民俗文化本身的复杂和多样性,使得“非遗”运动也因之而复杂、多样,因此,充分认识其核心的信仰因素,对于“非遗”运动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2.2 有助于从“非遗”或民俗文化“内价值”的视角来进行“非遗”保护

“非遗”中的信仰因素,不仅具有狭义的宗教信仰、民间信仰意义,更具有广义精神文化和理想生活元素的追求。“非遗”运动不能仅仅把保护对象作为遗产静态地来对待,而应视其为一种有生命力的、动态的生活文化来保护。刘铁梁认为民俗文化具有“内价值”和“外价值”之分。“内价值是指民俗文化在其存在的社会与历史时空中所发挥的作用,也就是作为局内人的民众所认可并在生活中实际使用的价值。外价值是指作为局外人的学者、社会活动家、文化产业人士等附加给这些文化的观念、评论或商品化包装所获得的经济效益等价值。内价值与外价值的相对区分,关系到民俗文化保护实践中所面临的根本矛盾。”[4]刘铁梁从价值层面对民俗文化进行了内核探讨,其实,民俗文化内核丰富,意义深邃,价值层面的呈现只是其功用性方面的表现。就而就拿民俗文化内核外化所表现的功用性——内外价值来说,内价值也要比外价值内涵丰富得多。于是,对民俗文化的保护在充分发挥其外价值的同时更应充分尊重其“内价值”。因为“内价值”才涉及民俗文化之本,是其具有生命力并得以传承的认识基础,而“外价值”只是“内价值”的外在表现形式,或者说是“内价值”外在的衍生价值。因此,充分认识“非遗”中信仰因素,就是从“内价值”的视角来认识“非遗”或民俗文化,尊重“非遗”或民俗文化传承主体的基础性地位并落脚于生活文化的基点。这对于“非遗”保护实践来说,具有重要的理论审视意义,也最终有利于

“非遗”保护沿着健康、良性的道路发展。

2.3 有助于人类文明的传承及和谐社会的发展

“非遗”范围广泛,涉及民众生活的各个方面,如生产、起居、行旅、饮食、服饰、习俗、文化、艺术、娱乐等,很多都打上了民间信仰的烙印,同时,有些即便没有打上民间信仰的烙印,也寄寓了广大民众在民俗社会生活中的精神文化观念和理想追求。因而,在“非遗”实践中,充分认识其信仰因素,有助于更加深入理解“小传统”中的民众生活,有利于从人类学的角度去思考民俗文化在当代社会的价值和意义,从而推动人类文明的传承与创新。同时,充分认识“非遗”中的信仰因素,尊重底层民众的生活文化习俗,从社会整体发展的视角来看,对重视人类精神文化的发展,传承和发展民俗文化中的积极因素,推动温馨、和谐的民俗社会发展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2.4 以端午节为例,试考量其信仰因素的价值和意义

端午节的数字信仰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中国古代许慎对一至十各个数字的解释,是古代人对数字崇拜的代表:“一,惟初太始,道立于一,分天地化成万物 ;二 ,地之数也 ,从偶一;三 ,天、地、人之道也,从三数;四,阴数也,象四分之形;五,五行也,从二阴阳在天地间交午也。”闻一多先生也从数字的哲学层面和神龙信仰的关系上论析了端午节的时间起源。他认为上古民间的“五月”俗信与民间神龙信仰共同建构和强化了端午民俗的时间概念。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龙,不仅是一种文化实存,也是一种象征——它是一种信念,一种意义,一种精神。”[5]1据闻一多先生考证,龙与数字“五”关系密切,“一方面,龙的数即是五,所以在图腾社会的背景之下,‘互’便成为一个神圣个数,而发展成为支配后来数千年文化的五行思想;一方面,作为四龙之长的中央共主是第五条龙,所以‘第五’便成为一个神圣的号数,至今还流行的五月五日的端午节,便是那观念的一个明证”[6]156-157。“龙神信仰是端午民俗最核心的信仰要素,它贯穿了端午民俗自起源以来的整个历程,并始终发挥着巨大作用。正是这一信仰基础,实现了端午民俗潜在地与整个中华民族对龙的特殊信仰的统一。”[2]因数字“五”(午)集正反两方面的含义,除产生神龙信仰外还产生五月为“恶月”的端午辟邪驱瘟信仰。古人认为五月是“恶月”,汉代的很多古籍都有“不举五月子”的记载,认为五月出生的婴儿长大后“将不利于父母”,必须及早抛弃。五月初五更是不祥,旧俗在这一天要将未满周岁的幼儿带到外婆家躲藏,称“躲午”,这显然具有躲避灾难的含义。正是这种“躲”、“避”含义,产生后来多种端午习俗,如喝雄黄酒、吃五毒饽饽、兰草沐浴等,从而形成一次全民性的避瘟驱毒、防疫祛病活动。对祖先的祭祀也因此而伴生:祈求祖先保佑平安、赐福后世。而后世的人文主义附加也是在这种信仰的心理情境下产生并加以强化到国家层面的。所以,端午信仰因素的重要价值和意义是:“有三大值得弘扬的主题,那就是关爱生命、激扬精神、眷念家国”。而端午信仰的社会功能则主要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社会整合作用。它是民间用以进行社会整合的主要手段,民众往往以此来维持评价标准,统一社会行为。二是实践指导价值。除去一些消极的东西以外,不少俗信有其‘合理内核’,是民众长期社会实践的结晶,有一定的认识价值和实践指导价值。三是心理制衡工具。心理健康,即心理平衡、心理稳定,是人类正确感受生活意义的基础。这种心理需求,在民间还没有找到更合适的普遍的替代物时,自然而然选择了传统的、拥有广泛群众基础的俗信。”[7]

总之,充分认识“非遗”中的信仰因素,对于全面把握“非遗”运动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理解民俗文化的内核,人类文明的传承及和谐社会的发展都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3 尊重“非遗”信仰因素,促进当地产业开发

“非遗”信仰因素复杂多样,因而在产业开发中应因地制宜,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其具体方式有制作光盘,注册商标,进入高科技平台,合理开发有形附着物,生态化时空场域及亲身体验式的旅游产业开发等。笔者现以旅游产业开发为例,谈几点意见:

3.1 解放思想、刷新理念,在各方合力的基础上促进“非遗”信仰因素的产业化实践

只有在全面理解“非遗”内涵及其信仰因素基础上的思想解放,才能进一步提升思想认识,以尊重、理解的态度对待多元文化,从而促进理性保护与合理开发。这个过程需要各方力量的通力合作,以形成良性循环。首先是政府的普法、执法和监督责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即将实施,利用各种有利场所、渠道、形式,组织专职人员对民众进行有效的普法非常重要;在以后法律的实施过程中,相关执法、监察机关的正确引导是保护“非遗”、开发产业的有效保证。其次是地方的精心组织与宣传。项目背后蕴藏的深厚文化“内价值”应该重点挖掘,并强调游客亲身体验的切身感受。再次是需要重视消费者市场的有效培育。在当下急功近利的世俗环境下,消费者的文化水平与思想境界出现一定程度的分离,但他们已具有一定文化素养,在陶冶情操的旅游文化熏陶下,其思想境界的提升还是较有基础、有可能的。这样在产业开发中,通过组织者(不一定是当地人)和游客亲身参与的切身体会,他们就能够更好地理解当地民众的真实情感和执着信仰,更能以广阔的胸怀接纳任何程度的不同文明,然后,各自取长补短,实现我国“非遗”文化的共同繁荣。

3.2 尊重和理解“非遗”中所蕴含的深厚文化底蕴

消费者和组织者都应抱持“眼光向下”的态度,亲身参与到“非遗”文化的产业开发中,才能具有切身的感受和认知;才能明白“非遗”中所蕴含的浑厚文化底蕴;才能做到体验他人的体验,感悟他人的感悟,尊重他人的尊重。

3.3 充分认识和尊重体现“非遗”或民俗文化本质的“内价值”

目前我国对民俗文化的旅游开发尚停留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外价值”层面,什么迎羌年建旅游点、张家界品尝土家年旅游大餐、水族端节风情旅游、浓郁旅游风情鼓藏节、旅游狂欢盘王节等等,都是生产力拜物教的功利主义变异形式,而民俗文化的“内价值”还没能得到充分的认识和挖掘。民俗文化是一种生活文化,是一种在民众中广泛传承的活态的文化。广大民众是民俗文化的传承者和享有者,对自身文化最有情感也最有体悟。因此,民俗旅游开发应充分尊重民俗文化主体的价值取向和生活理念,而不能不顾及民俗文化传承者及当地民众的情感因素,使当地民俗文化沦为工具性的表演。若要充分认识和尊重民俗文化的“内价值”,就要从文化持有者的内部眼界出发,全面审视自己的观点、立场,走近民众,眼光向下,从民众中学习、思考适合当地民俗文化发展的切实措施,凸显民俗文化厚重的内在精神文化内涵,在不改变当地民俗文化生态的情况下推动当地民俗旅游的合理开发。这样的民俗旅游开发才是良性的、合理的、健康的、可持续的。

3.4 以端午节为例进行个案考量

首先,从总体上来看,“非遗”运动带有政治色彩,因而,民俗产业的旅游开发可以带有一定的政治性目的,如中华民族的神龙信仰,它世代澎湃着中华儿女的爱国热情;可以带有一定的经济性目的,与国际接轨,推动国民经济和地方经济更上新台阶,如端午节俗附着物的开发(包括饰物、食品、场所、方式、渠道等);可以带有一定的伦理教化目的,引导民众向人类高尚道德追求,对人性真、善、美的期盼,如祭祀祖先、追思先贤等;可以带有一定的文化展示功能,以丰富多样的端午文化展现经典文化精粹,为世界文明的灿烂增添自己的一份光彩,如各地端午节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习俗等。其次,端午节数字信仰的启示。数字游戏产品的制作,如智力魔方;数学规律的开发运用,如勾股定理的玩具开发;数的进制方式的使用,如二进制、八进制、十进制、十六进制的现代运用;数字信仰与古老的东方思维相融合而产生的深厚哲学思想的阐发,如太极、二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是集数字、人类自身、自然界和宇宙奥秘于一体的智慧结晶。再次,辟邪驱瘟、祖先及先贤信仰开发。端午民俗活动及其附着物基本上都体现这些信仰,可开发的相关项目很多,如游戏娱乐活动有登山、沐浴、赛龙舟等;服装配饰有节日盛装、节日配饰、香囊装饰等;特色食品有粽子、雄黄酒、五毒饼等。可见,关于端午所特有的有形或无形的节日符号在旅游开发的过程中都可以上升到信仰因素层面来探讨,从而改变民俗文化旅游开发只流于表面“外价值”加工的窘境,真正展现其所蕴含的哲学、数学、医学、天文地理、社会风情、人文情感等“内价值”。

4 结 语

总之,“非遗”中蕴含着丰富的信仰因素,对此,我们要有充分的认识和理解,并抱着了解与尊重的态度,从尊重其“内价值”的角度出发,进行合理的产业开发,这既是我国社会、经济、文化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尊重当地民俗文化传承主体追求美好幸福生活愿望的需要。因此,探究“非遗”中的信仰因素,对于民俗文化的持续传承、“非遗”概念的全面理解、“非遗”运动的健康发展、产业开发的良性循环,都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1]钟敬文.民俗学概论 [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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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刘铁梁.内价值是民俗文化之本 [J].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03-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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