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与王安忆小说女性生存意识比较

2013-08-15 00:51黄德志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王琦瑶王安忆张爱玲

乔 菁,黄德志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张爱玲、王安凡两位作家笔下的女性多悲剧命运,但这些女性人物用可贵的积极的态度应对她们面对的苦难,这是她们对生活的抗争,也是努力适应生活的一种表现,这是一种积极的生存意识。这种生存意识使小说女性在思考自己命运的同时也能积极做出反抗,这对于研究女性这一独特群体性格有较重大的意义。同时,两位女作家不同的生活经历对小说女性形象的影响也显而易见,进而也引起了小说中男性与女性关系的大讨论。

一、女性命运的思考与反抗

这些女性正如张爱玲在 《传奇》初版的扉页上所写的那样 “书名叫传奇,目的是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那些讲求实效和世俗的算计,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奋斗的女人,构成了张爱玲小说中的特殊人群。她们都是生活中的平凡人,她们是平凡的女性,她们都要经历从女孩到少女再到女人的蜕变,她们都要嫁为人妇,成为人母,这似乎是女性已经既定的命运,她们就应该在这样的生活轨迹中生活。 《金锁记》曾被夏志清推为 “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1]。在 《金锁记》中曹七巧由麻油店家的女儿变成人妻,从年轻时小伙子们争相追求的对象到面对自己残废的丈夫和树倒猢狲散的大家庭,她原本也是单纯的,活泼的,但是生活现实的种种让她意识到只有钱才能让自己生存下去,所以分得更多的家产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虽然她被傅雷称作 “遗老家庭里一种牺牲品,没落的宗法社会里微不足道的渣滓”,但是在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她为了生存所作出的努力。在文章第一次描写曹七巧出场时,她讲了这样的话:“人都齐了,今儿想必我又晚了!怎怪我不迟到——抹黑梳的头!谁教我的窗户冲着后院子呢?单单就派了那么间房给我,横竖看我们家那位是活不长的,我们净等着做孤儿寡妇了——不欺负我们,欺负谁。”在书中的好多对白中我们可以看出曹七巧在姜家的地位很低下,甚至连下人都瞧不起她,所以在大家庭中她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都用犀利的言语来保护自己,在外人看来她是招人讨厌的,但仔细想想这也是她的无奈。根据她一个平凡姑娘的经验,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为自己找到一个好男人,为自己今后的生活找到一个好靠山,但当寻找这个靠山成为泡影后,她慢慢认识到只有钱才是自己最应该追求和依靠的东西,其他都是靠不住的。张爱玲在小说的结尾处给人以无限启示: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这一结尾给了读者无限的苍凉之感。《倾城之恋》也是张爱玲 《传奇》中一部较为独特的作品。白流苏是一个大龄的离婚女人,回到娘家又被叔嫂们嫌弃,在娘家她时时刻刻都是多余的,她不愿回到夫家去守寡,不甘心走一条守活寡的道路,她下决心一定要找到一个靠山,正如 “以美好的身体取悦于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也是普遍的妇女职业”[2]。在 《围城》中也有一段话:“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所以应该牢牢捧住这饭碗。”所以她与范柳原的相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这两个男女各怀鬼胎,试着彼此接近,范柳原本只是想借这个中国女人换换口味,而白流苏只是想靠最后一点青春,最后一点资本来换一个靠山,一份生活的保障。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我跟他的目的究竟在经济上的安全。”为了获得这一经济上的安全,流苏老练地与范柳原周旋,她的这种带有强烈目的性的周旋让我们很清楚地看到她的无奈,她放弃了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清高和内敛,她在与妹妹争夫中获得了成功,她知道 “宝络心里一定也在骂她,骂得比四奶奶的话还要难听。可是她知道宝络虽然恨她,同时也对她刮目相看,肃然起敬。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点贱”。在与范柳原的周旋中她总是执着于婚姻,在这一点上她是很聪明、很理智的。在范柳原去英国前,她在范柳原为她准备的房子里说:“如果她正式做了范太太,她就有种种责任,她离不了人。” “总之,她觉得女人最应该要长期抓住一个男人,是一件艰难的、痛苦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为了结婚而喜欢,在当时女性们的思想中,这也是很正常的。又如 《连环套》中的霓喜,她作为一个下等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找一个依靠。她先后与印度人雅赫雅·伦姆健、中药店老板窦尧芳、英国人汤姆生同居。但霓喜在被一个个男人无情抛弃后,仍然顽强地活着。“一切都是破裂痛楚、生疏异样的,唯有男人眼里的神情是熟悉的——她固执地抓住了,她要一个个收伏他们”。然而,这并没换来她美好、稳定的生活。她生活的目标就是取得一个合法妻子的名号,尽管她竭尽全力,但最终这些还是成为虚幻。生活在其中的这些女性就如同 “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月深日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继张爱玲之后,王安忆续写着大都市里平凡人物的传奇。王安忆在谈到 《长恨歌》时曾说:“我是要写一个城市的故事,城市的街道,城市的气氛,城市的思想和精神。”[3]作家把眼光放在大城市上海,展现着大城市里女性的生存意识。王安忆说自己最欣赏张爱玲的地方就是她的世俗性。所谓的世俗,其实就是人性的欲望,是一群 “市民”为了自我的生存而努力。王安忆说过:“《长恨歌》是一部非常写实的东西,在那里面我写了一个女人的命运,但事实上这个女人只不过是城市的代言人,我要写的其实是一个城市的故事。”[4]王琦瑶本是上海弄堂里的一个典型的平民女儿,一个偶然的机会,王琦瑶的照片上了 《上海生活》,王琦瑶成了家喻户晓的 “沪上淑媛”,后来王琦瑶成了上海三小姐,成了李主任的情人,住进了豪华的爱丽斯公寓,成了豪华笼中的金丝雀,后来李主任飞机失事,没有依靠的王琦瑶一下子掉入了生活的底层。但是,对王琦瑶来说是生活的另一个开始,她对生活的热心依然没有改变,在邬桥乡下的短暂温馨心理疗伤中她每每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就在这一直待下去,所以她又回到了上海,她蛰居平安里做了一名护士,靠给人打针为生。在这种清苦孤单的日子里她还是坚强地活着。她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生活给了她信心,她的生命中有很多男人,有的是过客,有的是她所爱或者是爱她的,李主任、阿二、康明逊、程先生、萨沙再到最后的老克腊,每个人都从她的生命中匆匆走来,但都又匆匆走去。她有大起大落的人生,但她的内心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依然心如止水,她在中年以后依然会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化妆那样打扮,她翻出她旧时华丽的衣服,她的风韵与美丽又一次展现在读者面前。王安忆总是善于从生活的细节中阐释王琦瑶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对生活的热爱,在别人的眼中王琦瑶也总是一个懂生活、会生活的人,不管作家从正面还是侧面描写王琦瑶,作家想要表达的是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是生活的强者这一深刻命题。“日子还是靠王琦瑶过下去,谁也不能真正拯救她”。家门外政治运动,她守着自己平安里的一方小天地,聚几个年青人,搞一个派对,做几道家常小菜,精心准备小点心。虽然她的家庭背景并不显赫,或者说是平凡人家的女儿,但是她能与拥有背景的蒋丽莉成为好朋友,在平安里的时候,她与严师母也能交往得很好,甚至她能一个人抚养她的私生女,丝毫没有被舆论的压力打垮。她的生命中有一种韧性,一种平常心,在最琐碎的生活中、在经常的回忆中享受人生。她的平常心就像她与康明逊的爱情, “他们这两个男女,一样的孤独,无聊,没前途,相互间不乏吸引,还有着一些真实的同情,是为着长远的利益而隔开,其实不妨抓住眼前的欢爱。虚无就虚无,过眼就过眼,人生本就是攒在手里的水似的,总是流逝,没什么千秋万载的一说”。在王琦瑶的人生信条中,生活的快乐就是抓住眼前的幸福。在《流逝》中,富家少奶奶欧阳端丽经历了两次大起大落,但是她能努力地活在当下,适应改变后的生活,并为日常生活辛苦地奔波。她做过保姆,到街道厂当过工人,为了一家人的生活精打细算,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是一个少奶奶,生活的变化磨练了她在城市中生活的信心和勇气。《米尼》中米尼偶然与阿康相识相爱,阿康因偷窃被捕后,米尼竟然也靠偷窃养活自己和阿康的孩子,后来彻底堕落成为妓女、皮条客并参与组织卖淫,坠入了一个卑鄙、丑陋的罪恶世界。从王琦瑶、端丽、米尼身上,我们可以发现在城市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这样一群女人,她们忠于感情,但她们的生活艰难,王琦瑶们其实是张爱玲笔下的长安、王娇蕊、白流苏等人生命的延续。在这些作品之外,有一部作品是比较特殊的。 《我爱比尔》这部作品是具有国际色彩的,因为她把女性的情感故事放在国际的大舞台上加以展示。叙述了一个女孩阿三的感情经历及其悲剧性结局:她先后与比尔、马丁、艾可以及一个比利时人发生了恋爱故事,“与外国人的性爱”作为一种特殊的情结贯穿着她的情感历程。当这种情结消失后,阿三便走上了堕落的生活。她从各个酒店的大堂中寻找 “比尔式安慰”,在身体的结合中满足着一种幻觉,阿三的堕落是对她先前所抱有幻想的嘲讽。

从以上的论述不难看出,两位作家笔下的女性具有相似的生活经历,但是她们对待困难的方式是有异同的。两位作家笔下的小说女性都是积极应对困难,她们都有自己解决困难的方式。张爱玲笔下的小说女性大都将解决困难的方式寄托在外物中,或是钱财或是男性,而王安忆笔下的小说女性则相信女性自己的力量,她们相信女性是自己的救世主,只有女性才是生活的强者,这才是一个崭新的命题。

二、“苍凉”与 “坚毅”:女性生存意识比较

虽然两位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有相同的生存意识、生命的韧性,对生命的尊重,对生活的向往,但是由于两位作家完全不同的背景,所以她们也显现出很大的不同。

张爱玲出生于没落的贵族家庭,她的祖母是李鸿章之女,按理来说这也是名门望族,但是她的童年生活并不幸福,父母的离异给她造成了较坏的影响,她从小就养成了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习惯。在她那个动乱的年代里,人人自危,没有丝毫的安定感,每个人都在漂泊不定中生活,这就构成了她 “失落者”的心态。对于父亲,张爱玲是既有爱又有恨的,父亲曾经说要杀死她,在《私语》中她倾吐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我也知道我父亲决不能把我弄死,不过关几年,等我放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我了。数星期内我已经老了许多年。我把手紧紧捏着阳台上的木栏杆,仿佛木头上可以榨出水来。头上是赫赫的蓝天,那时候的天是有声音的,因为满天的飞机。我希望有个炸弹掉在我们家,就同他们死在一起我也愿意。”[5]对于母亲,她曾经在 《私语》中说:“最初家里没有我母亲这个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因为她很早就不在那里了。”[5]从这些言语中我们不难看出张爱玲的父母给她的心灵留下了阴影,所以她才会说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6]。因为张爱玲的经历,所以在她的作品中我们总是会读出荒凉,甚至美好的结局给我们的仍然是荒凉,她想告诉人们的是美好的事情总是短暂的,不完美的人生才是永恒。她的这种写作姿态源于自己的家庭背景及当时上海孤岛的气氛。其小说的叙述空间,一直局限于家族式的封闭空间中,人物心理的活动同样具有浓烈的家庭和闺阁特点,人物的命运和性格发展也因此在原地踏步,使小说的叙述时间处于一种静止的、凝滞的状态。她作品中的女性也都很现实,她们生活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生存,当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们总是想着克服它,让自己变得强大。在 《花凋》中郑先生家的姐妹们为了新衣服、新袜子都会勾心斗角;《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在落魄的时候,仍然会用“赌”来试试看; 《金锁记》中的七巧在大家都瞧不起她,讨厌她的时候,仍然不放弃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金钱。这些女性都是具有传统思想的女性,她们没有经济来源,没结婚之前靠的是家里,结婚后靠的就是男人。她们的生存目标也大都围绕着男人、钱等这些能给她们物质保障的东西。这与张爱玲当时生活的时代背景是分不开的,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的,甚至 《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王娇蕊去英国也 “无非是为了嫁人,挑个好的”。

王安忆生活的时代背景与张爱玲不完全不同,她是出生在新时代,在父亲和母亲的关心爱护下成长,当时种种妇女解放、妇女独立思想已经家喻户晓,王安忆的人生观就不像张爱玲那样悲伤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理智与积极,同时有一种宏大的历史感。在她的作品中女人想要有个男人依靠并不完全是为了物质上的保证,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依靠,王琦瑶糊里糊涂地成了李主任的情妇,可能并不是看上他的金钱与地位,更多的可能是对他的那份情。在 《长恨歌》中王琦瑶曾说:“她吃饭睡觉都只为了一个目的,等李主任回来。”在与康明逊的交往中,“她发现自己真的很爱这个男人的,为他做什么都肯”。最后与老克腊的忘年恋中,她甚至能把自己作为命根的金条拿出来给他,不为别的,只为他能陪陪她,在她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从这些可以看出王琦瑶真是一个为爱而活的女人,她对男人的依靠只是精神上的,在她落魄的时候她可以为别人打针赚钱,虽然粗茶淡饭但她仍乐此不疲,积极享受着自己生活的小情调。这就与张爱玲笔下的许多女性划开了界限,不像白流苏认为自己没读过多少书,去做粗活又有伤自己大小姐的面子,只能走靠婚姻吃饭的路子。王安忆作品中女性比张爱玲作品中女性多了一份自信,这种自信不仅仅是她们自身的,同是也是时代给予的。在对城市生活方面,王安忆作品中女性大都表现出了向往与眷恋,在王安忆的作品 《富萍》中,富萍就表现出了一个女性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在她去做佣人的时候她觉得在城市的 “水晶宫底下,劳动和吃饭的生活,这使她接近了这条繁华的街道,消除了一点隔膜”。 “虽然洗尿布是个小活,一个月才两块工钱。但是在上海,她凭自己劳动挣钱,这就是大事了”。她已经有了对城市美好生活的追求,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了,而张爱玲作品中的女性在面对她们生存问题的时候,仍然停留在嫁人、闺阁的陈旧生活中,受大家庭的左右。显然,王安忆的女性意识已经内化为平和大气,对女性的评价也大多是赞美。“上海女性中,中年女性更有代表性,她们正是命运决定的关头,她们坚决、果断、严密,自己是自己的主人。她们明白,希望就在自己的一双手上,她们都是好样的”[4]。“在一种极端个人的、孤立无援的自我体验中,女人比男性更趋于成熟”[7]。

两位作家的生平、生活的时代不同又造成了作家创作的价值观不同,这种不同又影响了小说中女性生存意识的阐释。张爱玲是一个个人主义者,她常常将自己对生活悲观的体会带到小说女性生存意识的阐释中,她小说中女性也往往是局限于一个特定时代的,所以小说中女性在追求中往往是偏激的。这也是女性的心狱所在,这是一种对男权社会的依赖和对自身价值不确定的表现。《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薇龙原来是一个善良纯洁的女大学生,但是她因为想要得到乔琪的爱,她甚至甘愿做交际花挣钱供乔琪享乐用,对她自己而言她就是为了得到爱,但是乔琪想要的只是她给他经济上的支持。这是一个女性的悲剧故事,在张爱玲的笔下女性就是可以这么疯狂。王安忆则善于从大局出发,理性并客观地看待生活,所以她小说中女性大都对未来充满着希望,有着积极的人生态度。她常常以一个客观者的角度描写女性为了生存做出的努力,她不厌其烦地描写王琦瑶日常生活的生活场景,其中涉及很多上海的民风民俗及生活习惯等等。张爱玲则把自己融入到作品中,似乎作品中人物说的话就是张爱玲自己想要说的。“《倾城之恋》中范柳原对白流苏念到 《诗经》中的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却像张爱玲在说话,而不是范柳原”[8]。在对女性生存意识的阐释中,她们毫不留情地将男性形象边缘化,这标志她们的女性意识已经开始觉醒。张爱玲笔下的男性形象一般都是残缺的。如 《金锁记》中的姜二爷,虽出生于富贵之家,却天生一副残废畸形的躯体, “坐起来,脊梁骨直溜下去”,他们大多是猥猥琐琐,毫无男性阳刚之气。《花凋》中的郑先生很典型,他 “有钱的时候在外面生孩子,没钱的时候在家里生孩子”,“自从民国纪元起就没长过岁数。虽然也知道酗酒妇人和鸦片,心还是孩子的心。他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正如夏志清所说,张爱玲描绘的都是 “阴郁的、别扭的、女性化”的男人[1]。在张爱玲塑造的女性世界中,男性已经完全被边缘化,扮演着尴尬的角色。王安忆也塑造了一批令人失望的男性角色。这些男性在面对苦难的时候,大都表现为退缩,完全没有担负起男人的责任。《长恨歌》中的几个男性形象都是缺损的,康明逊一直在逃避他与王琦瑶的情感,最后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敢承认。对王琦瑶衷心的程先生最终也选择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李主任也丧生于空难中。在 《叔叔的故事》中作者通过描述 “叔叔”与几位女性的感情关系,将自以为是社会英雄的“叔叔”还原成一个 “倒霉的自暴自弃的叔叔”。男性英雄的外衣被剥去,对父权制社会文化传统的重新审视表明了她们的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

在对 《长恨歌》的评价中,很多学者提出这部作品描写的不仅仅是一座城市,一个女人,还是一段历史。王安忆已经将女人放在历史的大背景下,女人可以独立地追求未来,这是女性对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的挑战,这打破了男女二元对立的性别关系,追求一种性别平衡,这种平衡给女性一个更好地展现她们生存意识的舞台。这与张爱玲作品中展现的以男权为中心的女性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在男权社会中,女性就是男性的附庸,女性的存在就是为了男性,这在张爱玲的许多作品中都有体现,正如张爱玲所写:“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9]现在的王安忆已经能够准确地定位女性在生活中的位置,她作品中女性生存意识表现得更加符合社会的发展要求,这也是历史的大势所趋,这才是女性真正的独特魅力所在。我认为真正的女性意识应具备 “双性和谐”的意识, “双性和谐”是指一种理想的文化境界。它承认双性的性别差异,主张在保留性别特征的前提下,发展各自的素质,丰富自己的生命价值,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这种追求双性完美的理想与中国传统文化的 “阴阳合一”、 “阴阳互补”观念有着相通之处。心理学家荣格发现: “要想使人格和谐平衡,就必须允许男人性格中的女性方面和女性性格中的男性方面在个人的意识和行为中得到展现。如果一个男人展现的仅是他的男性气质,他的女性气质就会始终遗留在无意识中而保持其原始的未开化的面貌,这就使他的无意识有一种软弱、敏感的性质。”[10]西方女权主义先驱伍尔夫也明确提出 “双性同体”的观点:“在我们之中每个人都有两个力量支配一切,一个男性的力量,一个女性的力量。在男人的脑子里男性胜过女性,在女性的脑子里女性胜过男性。最正常、最适宜的境况就是在这两个力量在一起和谐地生活、精神合作的时候。”[11]

张爱玲与王安忆两位女性作家小说中有很多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形象都有坚强的生存意识,由于二位作家自身因素的不同造成了这些女性生存意识表现的不同。虽然作品中女性有着不同的经历,对待苦难也有不同的反抗方式,但是她们对待苦难的态度是值得读者品味的。

[1]夏志清.现代中国小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261,353.

[2]张爱玲.张爱玲代表作[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25.

[3]齐红等.王安忆访谈[J].作家,1995 (10):56.

[4]王安忆.重建象牙塔[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77:157,157.

[5]张爱玲.私语[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3:23,36.

[6]张爱玲.精编张爱玲作品集·天才梦[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264.

[7]王安忆.男人与女人,女人与城市[M]//王安忆自选集 (四).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97.

[8]王安忆.世俗的张爱玲——忆谈长恨歌[N].文学报,2000-10-26.

[9]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198.

[10][美]霍尔.荣格心理学入门[M].冯川,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23.

[11][英]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M].北京:三联书店,199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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