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外二篇)

2014-02-03 06:31杜子润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4年9期
关键词:口音沙发西安

杜子润

没有人会去记住他们的名字。

周末搬新家,早早楼下便停了几辆大车,大车旁站着几个民工模样的人,我猜这大概就是今天的搬运工了。趴在窗子向外看他们,统一穿着汗衫,衣服上有几处脏脏的印子,裤子也是破旧的,看上去像堆满了灰一般。我不禁有些担忧,这样脏,怕是会弄脏家具吧,心里有了一丝不情愿。

搬家浩浩荡荡地开始了,他们每个人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手上拿着一根长而宽的绳子。抬沙发时,他们将四个脚用绳子绑住,然后齐数一、二、三,再猛地用力将绳子挂在垫有毛巾的脖子上,然后慢吞吞地从客厅向门口移去,紧接着他们挨个缓缓将沙发移出门,小心翼翼地下着台阶,每一个转弯都绷紧神经生怕家具被碰到。我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尽收眼底。从头到尾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咬着牙的,狠狠地,像是要咬断什么东西一样,到了车旁,他们又齐数三声将沙发举起放在了车上,沙发的重量从脖子上消失了,他们佝偻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我定定地看着他们,他们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也许是没心思打理,头发蓬乱得像是茅草堆,干枯而毫无生气,我看他们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可一个个却毫无四十岁男人的精气神,他们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空洞又透出浓浓的疲惫。我不忍心再看他们,悄悄转身上了楼。

中午,搬家终于接近尾声,当工人们将最后一个柜子抬进家中时,他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与轻松。他们在新家里,有的蹲在地上、有的靠着门站着,重重的喘息声因脸上的笑容不再那么突兀,他们简短地交谈着,说一说明天的活儿和家里的孩子,不时地有几声笑,原来是家人打来了电话。我的鼻子酸酸的,百感交集。

他们是搬家工人,他们用自己的汗水挣来每一分辛苦钱,他们做着最劳累的活儿,却拿着少得可怜的工钱。

我不忍去看他们,我不忍去看他们用力时暴起的青筋和布满老茧的手!

故乡

依稀记得妈妈带着我走出火车站的清晨:没有阳光,天是一片惨白和一丝未退去的雾气,我睁大眼看着这座新城市,身边的人操着和自己家乡完全不同的口音叫卖着,吆喝着,我跟着妈妈往前走。

上了出租车,母亲说了一个我从没听过的路名,车便缓缓开动了。我扭头看向车窗外,看着这将要度过三年的地方。“这是西安!”妈妈说。

哦,西安。

也许孩子天生就有快速忘掉烦恼的能力吧,我在新学校开学的第一天便将那戒备扔得老远了,完全融入了美好的新生活。在西安的三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培养了对艺术的兴趣。教我拉小提琴的老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每次上课他都会用那地道的西安话给我指导,以至于现在我听出陕西的口音比河南口音还要敏锐,他给我讲西安的音乐学院和陕西歌舞剧团的秧歌,这使我在此后的几年都可以深深地感受到西安那浓厚的艺术文化底蕴,坦白讲,这一点河南是真的比不上的。这也是为什么多年后,当我一次次拿起琴,奏出一个个跳跃的音符时,想起的,都是那个几百公里外的、我的第二故乡——西安。

周末,妈妈都会带我出去玩,西安的冬天是我所乞求得到的。那里的冬天不刮风,无论是再怎么寒冷,风也不会像刀子一样毫不留情地在你脸上割出一道道口子,它的冷让你觉得走在街上都忍不住要加快脚步飞奔回家。那是一片宁静的肃杀,逼得你喘过来气,你看不到树的摇曳,你听不到风的吼叫,只是刺骨的冷,直插进你的骨子里,这才叫冬天。这样的冬日里,妈妈带着我去城墙附近的集市转悠,钟楼鼓楼下的夜市小吃让我真真正正地融化在了西安那个古老的城市里,冒着热气的羊肉泡馍,还在嗞嗞作响的岐山臊子面、洒满红油的魏家凉皮、外焦里嫩的肉夹馍……这些独特的西安小吃正是这座经历了几千年的城市所留给我们的。

故乡本是故乡,只是故人不复。

背影

那背影依然清晰地刻在我的脑子里,就好像刚刚发生一般。

临近大考,班里气氛却没有一丝紧张,自习课的声音大得连班委都管不住,男生们在班里嚷嚷着,恰在这时您推门而人。班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盯着您,等待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您的怒斥如期而至,您把书狠狠地摔在讲台上,瞪着您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对着我们就是一顿恨铁不成钢的斥责,如雷贯耳。我们都小心地低下了头,不敢弄出一丝声响,我想那时候我们内心是有愧疚的,可更多的,也许是对您的不耐烦与不屑。下课铃响了,您头也不回地离开班,带着愤怒与无奈,我本想出班透透气,可正巧一回头,您的背影便深深地映入我的眼里。

已是秋天,您穿着单薄的外套,显得尤为凄凉;您的步子很慢,左右晃着向前一步一步移动着;零星的白发在黑发中格外刺眼,随着小风在空中飘了几下;您的右手拎着水壶,壶的表面已被磨得毫无光泽,壶中的水随着您的步子晃着晃着。我的心像是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钻心般的痛着,就好像快被撕裂了。眼睛渐渐模糊了,所有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涌入眼前。

忘不掉您在寒冷的冬天陪我们上体育课,您如一位严父监督着我们每一个人,您的身体不好,一年四季都在咳嗽,可您从未缺过一次。记得那天下午第一节就是您的课,您教政治,本就有些枯燥的课程令我们更加昏昏欲睡,您拍拍手掌,说大家都有点困吧,那我唱首歌给大家提提神,因为这节课的内容真的很重要啊!于是您哑着嗓子唱起来,那一刻我是多么地不忍,我们都知道您中午去输液,我们都知道您的嗓子上的病从没有好得完全。

我读得懂您因为熬夜备课清晨疲惫的眼神;我读得懂您为了我们脸上多出的一条条皱纹;我读得懂您担心哪个不专心学习的孩子而失眠的夜晚……是的,我都懂!我知道您最小的孩子还和我们一样上初中,我知道您的妻子身体不好整日躺在医院里,我知道您要照料家庭还要照料这个从未让您省心过的班。

终于,我的泪再也把持不住了。

责任编辑:蒋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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