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陀和姆六甲是中华民族早期的鸟神崇拜

2014-03-01 13:17黄懿陆
文山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布洛陀始祖人面

黄懿陆

(云南省民族宗教委员会,云南 昆明 650028)

布洛陀和姆六甲是中华民族早期的鸟神崇拜

黄懿陆

(云南省民族宗教委员会,云南 昆明 650028)

从历史文献、民族语言和民俗、考古证据切入,认真分析了一些解读布洛陀发音内涵的观点,认为都是反映了布洛陀文化的果,没有反映出布洛陀文化的因。布洛陀和姆六甲神的形象其实就是“人面鸟身神”。布洛陀的解释应为“从天而降的男性人面鸟身神”;姆六甲的解释应为“胯下可夹物体的女性人面鸟身神”。人类社会早期对布洛陀和姆六甲神的崇拜,就是中华民族早期的人文始祖崇拜。所以,布洛陀和姆六甲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精髓。

布洛陀;姆六甲;人面鸟身神;中华民族;鸟神崇拜

2007年3月12日晚间,CCTV-10频道“探索发现”栏目播出了一期节目,名字为“寻找布洛陀”。据介绍,这是一部充满了“爱国主义”情愫的历史探索专题片。这期节目,在广泛的范围内介绍和展示了壮族的布洛陀文化,使更多的人知道布洛陀是一个始祖神,在中国西南地区珠江流域,尤其是在壮族民间,“布洛陀”的地位相当于北方人的黄帝与炎帝。但是,我们到哪里去寻找布洛陀,什么才是布洛陀的真相呢?

一、关于布洛陀真相的争论

(一)有关布洛陀神的正面解读

1.布洛陀是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会施法术的骆越人的祖公

《布洛陀文化体系》解释说,布洛陀[pau5lo4to2]按壮语有几种解法:一是通晓法术并善于施法的祖神。其中“布”[pau5]指地位崇高的祖公;[lo4]即通晓、会做;[to2]意为法术、施法。二是指知道事理多的祖公。神话传说称其为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创世神,这里“布”即祖公,“洛”即通晓,“陀”即全部、足够的意思。三是身为孤儿的祖公。这里“布”即祖公,洛(念lwk8,即孩子),“陀”(念tok8,即单独,独自),“洛陀”[lwk8tok8]即孤儿。神话传说中布洛陀没有父母,是从石蛋里爆出来的,为世界上的第一个孤儿。我们最近到田阳县百育镇敢壮山及其周边地区以及玉凤镇进行布洛陀文化考察,进一步了解民间赋于“布洛”称谓的读音及其含义,发现“洛”有两种读法和两种含义,一是读“笼”[luong2],其意为山间场;二是读“洛”[ok8],即有溪河的山间谷地。两者之区别在于:前者多指石山地区,后者多指土山坡岭地区;前者多为干旱地区,后者为有溪河水源的地方;前者多为旱地作物地区,后者多为水稻地区。因此,我们认为,“布洛陀”的解释应是居住在山间场的通晓并会施法术的祖公或居住在岭坡谷地中的通晓并会施法术的祖公。根据考古学资料,壮族地区的古人类最早是“以岩穴为居址”,以后才逐步到山间平地定居的。至今壮族地区仍分布有大量带“六”“碌”“渌”“洛”“雒”“骆”“鹿”“陆”“罗”(均用汉语柳州方言读音)的地名,这些地名都是壮族称有溪河的谷地的汉字记音,都是耕作稻田的地方。这些地的稻田,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骆田”,而耕种这些“骆”田的越人,就是“骆越”。因此,神话传说中的布洛陀可以解释为早期居住在山间场,后来居住在岭坡谷地间的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会施法术的骆越人的祖公。[1]

2.壮语“布洛陀”发音四解之一为“鸟的首领”

《壮族文学史》解释:据专家考证,“布洛陀”是壮语译音,其在壮语中共有四种读音相近而含义有别的称谓:一是bouglueghdaecuz,二是bouqlueghdoz,三是bouqloeghdaeuz,四是bouqloxdoh。其中,“bouq”是壮族对祖辈老人尊称的专有冠词。

上述四种称谓,第一个是“山里的头人”的意思,可能是原先人们对氏族或部落首领的称呼;第二个是“山里老人”的意思,这是从壮族多居山区来取意,是对老人的尊称,有的译作“陆驮公公”;第三个是“鸟的首领”的意思,这可能是原先鸟图腾的氏族对其首领的称呼;第四个是“无所不知的老人”的意思。[2]85

3.布洛陀是人文始祖、创世神和麽教信仰的至高神

2010年,壮学界的领军人物张声震先生在“田阳布洛陀文化学术座谈会”上发表讲话指出:“布洛陀文化是壮族传统文化中内容十分丰富、庞大,具有系统性的文化宝库。它包含民族语言、文字、民族历史、民族诗歌、文学、民俗、神话、宗教、伦理道德、哲学、地名等方面的原生态事项记录。然而它的核心是什么?应是广西壮学会《壮学丛书》对它的三个定性、定位。即布洛陀是壮族的人文始祖,这是它的民族性。民族是由血缘、文缘、地缘构成的,人文始祖是民族心理、民族人的标志。布洛陀是壮族的创世神,创造精神是壮族古往今来精神世界的脊梁。布洛陀的后裔,就应弘扬布洛陀的创造精神,使之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服务,使壮族能跻身于世界先进民族之林。布洛陀是壮族麽教信仰的至高神,他是壮族传统宇宙观、人伦观、道德观的规范者”。①

4.布洛陀是“创世神、始祖神和道德神”

《壮族始祖——创世之神布洛陀》认为:“布洛陀是壮族先民口头文学中的神话人物,是创世神、始祖神和道德神。‘布洛陀’是壮语的译音,‘布’是很有威望的老人的尊称,‘洛’是知道、知晓的意思,‘陀’是很多、很会创造的意思,‘布洛陀’就是指‘山里的头人’、‘无事不知晓的老人’等意思”。[2]10

5.布洛陀是“鸟部落的首领”

在广西左江流域的许多岩画中,往往可以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心人物,或腰佩刀剑,或手抓小人(俘虏)。在众多人物形象中,惟有此人头戴羽饰或羽冠。《壮族图腾考》说:“据统计,当地数百个岩画点的人物形象中,95%以上的人为剪发的人,只有少数人,可能为部落的首领或巫觋一类人中,头上才出现羽饰或牛角饰物。这些羽饰不仅为图腾崇拜的象征,更是某种特殊人物地位与身份的标志。惟有他们,才是代表人与鸟(神)的联系人”。[3]212梁庭望、李斯颖认为:“壮语‘布洛陀’中的‘洛’可作‘鸟’、‘鸟部落’解,‘布洛陀’则可解释为‘鸟部落的首领’”。[4]80在《布洛陀神话的时空观念及文化特征》当中,李斯颖肯定了“‘洛(rox)’与壮语‘鸟’的发音一致,在神话中,布洛陀既是卵生而出,其兄弟雷王也是鸟嘴、羽翅、鸡爪的形象,与骆越的鸟崇拜还有着一定的联系”。因此,布洛陀具有“鸟图腾观念”。②

(二)有关布洛陀的其他解释

以上对布洛陀内涵的各种解释,都没有文献依据,也没有考古证据,仅仅依靠语言学和民俗学资料进行解读,属于语言考古和民俗风情的范畴,相关结论并不可靠。虽然我们无法去验证彼此结论的孰是孰非,但可以基本肯定这些结论没有什么科学意义。因为这些结论的提出仅仅代表一种猜测,一种想象。倘若我们不能参照文献资料和依托考古证据去证实这些观点,而提出观点的学者除此之外亦没有过硬的证据和理由证实自己的观点,那么这种种看法都只是一家之言,而非科学的结论。因此,上述见解引起了一些学者的争论:

1.“布洛陀神的创建”是“现代始祖谎言的最终构建”

百度网上,可以搜索到这样一篇文章:《布洛陀真相——一个壮族始祖神话的构建(解密布洛陀与姆六甲)》,公开反对把布洛陀与姆六甲定位为人文始祖。他们认为“布洛陀神的创建”,是一个“现代始祖谎言的最终构建”;“布洛陀信仰”是“一种发明”,“祭祀和歌圩的构建是一个创造历史的冲动”,一次本土民俗的展演。更重要的,它是一种经济活动的转场,会为“长远可持续发展带来严重的负面效应”。

2.壮族的始祖神话是盘古,不是布洛陀

2011年4月,布洛陀文化学术研讨会在广西田阳县召开,会议提供的《论文集》介绍说:广西汉族网上面有一篇署名南乡子的文章:《盘古信仰说明“布洛陀与姆六甲为壮族始祖”确是现代人造民族神话》。这篇文章认为“‘布洛陀’原本只是地方民间的一种劈地造人造物的神话传说,本身不带民族色彩。所谓‘布洛陀为壮族始祖’,不过是当今某些壮族文人和中华学者刻意编造出来”的。③一些网站上以署名“大言炎炎”转发了这篇文章,认为:“既然盘古文化是中国各族人民认同的始祖文化,而现代壮族也是中国民族之一,盘古文化当然也是壮族人民认同的始祖文化”,“这里的壮族民间自古流传着‘盘古兄妹’繁衍人类的故事……产生了为盘古立祠、造像、祭祀和唱颂盘古的传统文化事象,传承至今的具体证据,这就很清楚地表明现代壮族的始祖文化是盘古文化而不是‘布洛陀文化’,亦即‘布洛陀’不可能是‘壮族始祖’了。”

3.布洛陀是一个外来神话

2007年3月13日,华声在线股份有线公司“精英博客”上的《苏三草稿仓:观点日记》,发表《我也“寻找布洛陀”》一文,认为有关“布洛陀”的结论牵强附会,“布洛陀”神话并非“中国独立起源”,乃是外来神话。况根据国际组织生命科学研究DNA方面的证据,说明亚洲地区今天存在的现代人从非洲走出,不会超过6万年;尤其是80万年前到今天有许多次冰期,人类的流动会非常大,“所以拿80万年前的人类活动与今天的人类做对应很不靠谱”。结论是“布洛陀”人文现象肯定属于西来,并且其根源就在阿拉伯海北岸或波斯湾附近。很有可能来自南方水路,它们还通过东南亚地区进行了传播。该文化在中国首先登陆的地点可能就在北部湾沿岸,或直接从越南陆路进入中国地区。就总体方面判断,“布洛陀”文化属于“沿岸”传播,与水路有一定关系。“布洛陀”是阿拉伯海北部地区远古时代的一个重要的神。

二、布洛陀神话真相研究的思考

以上有关布洛陀真相的研究,之所以引起争论,主要原因在于塑造布洛陀形象的研究者只是提供了把布洛陀神定位为“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人文始祖神的一种理论依据。但是,有了理论依据还不行,这个理论依据必须有“始祖神”考古证据的支持。据说,有学者提出有8个古人类居住点密集地围绕了敢壮山。但是,这些人类创造的文明何在呢?人们在广西田阳县如此朝圣似的祭拜布洛陀神,这种朝拜活动开始于什么时候呢?众所周知,朝圣祭拜是一种巫术仪式,这种巫术仪式是感应形式,但是人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朝拜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万能的人文始祖。因为这种朝拜需要“祭司、现场的气氛、神的出现、动作的庄重、仪式参与者的目标”。[5]29布洛陀神既是人文始祖,其祭祀现场应出现壮族先民源远流长的鸡卦占卜巫术仪式。但是,笔者在参加2011年的祭祀活动时,却没有看到这种祭祀仪式自发的出现,也没有看到相关部门刻意组织的祭祀活动。本来,《布洛陀经诗译注·造万物》中的《造火经》当中,已经出现“要拿‘鸡大’这本卜经来读,要‘鸡’这本卜经来祈求”等关于“鸡卦占卜”的记载,从而知道布洛陀神在造万物碰到阻力时,“找到了鸡卜的内容”,知道了阻力来自何方,原来是来自反抗势力的存在,于是,布洛陀神领导大家“去打贼得项鸡”,就是说战争必须依靠鸡卦占卜,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此才能取得战争胜利,“去打杖虏得老奴”。古代“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布洛陀经诗译注》当中已经体现得非常清楚。既然战争离不开鸡卦巫术的支持,则《布洛陀经诗译注》所有的占卜活动当为鸡卦占卜巫术无疑。但是,现在的祭祀活动已经看不到鸡卦占卜巫术表演的内容,说明现代祭祀布洛陀始祖神的活动内容发生了嬗变,失去了本源的巫术方式。人们研究一部《布洛陀麽经》,只认为它是巫师卜麽的原始唱本,而不知道它实际上是鸡卦巫术的筮辞的原始含义。可见,田阳敢壮山祭祀布洛陀神缺乏原始巫术仪式的支持,更没有这方面考古证据的支持。

其次,在文献方面,我们也缺乏壮族历史上有布洛陀神崇拜的记载。因为就任何一个民族的始祖神而言,无一不是“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万能神。但是,人类的始祖神是有具体形象的。汉族的人文始祖黄帝,有的据“有熊氏”的记载说黄帝是“熊”的形象,有的说是其他。壮族的人文始祖的具体形象,笔者认为,布洛陀及其伴侣姆六甲的形象,其实就是人面鸟身神。

三、布洛陀和姆六甲的真相

(一)布洛陀和姆六甲的壮语内涵

张声震的《布洛陀经诗译注》当中:凡是布洛陀出现,总是伴随着一位叫做“姆六甲”的神祇出现。在壮语当中,对于“姆六甲”内涵的介绍较少,笔者没有看到相关研究,但是,凡是《布洛陀经诗译注》的研究者都知道,其中讲到的“敢卡王”,就是“胯间之王”的意思。这个“敢卡王”,就是姆六甲。对于“布洛陀”的壮语解读,笔者认为此前的解读均非其本意。因为要解读一个民族语言的内涵,必须与历史事实和文献依据、考古证据吻合,否则,就只能是一厢情愿的解释,没有科学的依据。对于布洛陀和姆六甲的壮语解读,笔者的研究如下:

1.解读布洛陀的壮语含义

布洛陀:布者,人也;洛者,鸟也;陀者,“降落”之意也。人与鸟在一起连缀称谓,就“布洛陀”的称谓直译而言,乃是“从天而降的男性人面鸟身神”的意思。笔者小的时候,一直生活在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富宁县,不断从长辈口中听过要到鸟王山迎接“从天而降的人面鸟身神”的故事。

2.解读姆六甲的壮语含义

姆六甲:姆者,生育之女性也;六者,“六”同“洛”解,鸟也;甲者,“胯下可夹物”之喻也。人与鸟在一起连缀称谓,就“姆六甲”的称谓直译而言,乃是“胯下可夹物体的女性人面鸟身神”的意思。

(二)布洛陀和姆六甲的历史文献和考古依据

1.历史文献依据

(1)鸟神帮助越人建立国家。《墨子·非攻下》载:“昔者三苗大乱,天命殛之……高阳乃命禹于玄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待,矢有苗之祥,苗师大乱,后乃遂畿。禹既克有三苗,焉历为三川,别物上下,乡制四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随巢子》:“有大神,人面鸟身,降而福之。”

一般认为,春秋期间的吴、越两国,都是百越民族建立的国家,最后吴为越灭,越为楚灭。壮族是百越民族的后裔之一。在越王勾践灭吴时,文献记载飞鸟帮助越王勾践建国。王嘉《拾遗记》曰:“越王入吴国,有丹鸟夹王而飞,故勾践之霸也,起望鸟台,言丹鸟之异也。”陶元藻撰《广会稽风俗赋》亦称:“越王入吴时,有鸟夹王而飞,以为瑞也,因筑鸟台。”这里,“鸟夹王而飞”,指的就是从天而降的“布洛陀”或“姆六甲”神祇。

(2)商代的建国英雄为“从天而降的人面鸟身神”。《诗经·商颂·玄鸟》有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就说明,汉语记载的“天命玄鸟”,就是壮语当中“布洛陀”所说“从天而降的人面鸟身神”的意思。这类“人面鸟身神”的记载,在最早的文学地理典籍——《山海经》当中就已经出现。

2.考古证据

(1)商代出现布洛陀的青铜图像。在笔者看到的殷墟出土的青铜图像当中,有11处编号分别为成4897.1殷、成4897.2殷、成6676殷、成7118殷、成6072殷、成7574殷、成7573殷、成6677殷、成359殷、成1123殷、成4787殷、成2981殷、成1124殷、成3201殷(见图1),这些图像主要作为青铜器皿的徽记,图像均为鸟形,鸟头上有“戈”,表现的是以“戈”为冠的鸟神。戈在那个时代代表什么?代表军队、武器,鸟头有戈,是战神,是夺取政权之基础。戈在鸟头之上,乃是权力、地位、政权、基业、国家之象征。因为商代取得政权之基础,乃是因为“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但是,这是后人曲解了的记录,在汉人文献当中,记录的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但在考古图像当中,因为当时还没有产生具体的文字,则是以“降落于地的执戈鸟神”的图像取代。据此图像,我们可以想象鸟能执戈打仗吗?显然是不能的。出土文物出现鸟头上有戈的图像告诉我们,商人作战是凭据了以鸟占卜的巫术,能掐会算,知己知彼,方才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因而建立了国家的事实。能够执戈在地上作战的鸟神,其内涵就是“从天而降的人面鸟身神”。这个神,就是“布洛陀”神。

图1 商代出现布洛陀的青铜图像

(2)商代出现“姆六甲”的青铜铭文。此前,已有研究成果表明:甲、乙、丙、丁等十天干,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的文字,不是汉字的意思,而是少数民族的语言。[6]332这就说明,在商代流行着先壮民族的语言。我们在殷墟出土的青铜铭文上,得到了证实(见图2):

图2 殷墟出土的青铜铭文与姆六甲文字对照图

图2显示的姆六甲神有两种表现形式:

二是以“甲”字符号作为框架加上鸟的形象搭配组合,既是“姆六甲”徽记,也是“姆六甲”的发音。

根据以上分析研究,这里的“∧”字并不是数字“六”的意思,而是读音为“∧(六)”,含义为“鸟”的意思。可证当时鸟的读音为“六(洛、雒、罗)”。所以,甲骨文上没有“鸟”字。金文(姆六甲的文字图像)出现的鸟的形象,并不是当时的“鸟”字,当时的“鸟”字写为“∧(∨)”;换言之,当时出现的鸟的形象发音为“∧”。在这里,“∧”的文字具有数字和名字鸟的发音两重含义。现把“代13.49”铭文上的文字和图像内涵解读如下:

其三,成6760殷出现的只有一只鸟的翅膀,但这只翱翔的鸟下有一个“”,说明这是一只可以生育的女性鸟神,这是殷墟出土青铜器皿铭文徽记当中出现的另一种“姆六甲”的标志。

在《布洛陀经诗译注》当中,女性鸟神称为“姆六甲”和“敢卡王”,显见上面三种类型的表现形式表达的就是“姆六甲”的文字及其图像,讲述的是布洛陀和姆六甲的故事。《太平广记》卷第一百三十五记述《拾遗记》所载:“越王入吴国,有丹鸟夹王飞,故句践之霸也,起望鸟台,言丹鸟之瑞也。”这里说的“丹鸟”是汉语,但在殷墟时期的语言当中,当讲述到这个故事时,说的是“姆六甲”,而不是“丹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太平广记》,还是《拾遗记》,说的就是“姆六甲”和“布洛陀”的故事,只有“姆六甲”和“布洛陀”这样的神鸟的演绎过程乃是通过巫师的占卜活动,才能帮助越王打败吴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根据以上研究,我们即可知道,在殷墟甲骨文时期,“∧(∨)”是一种表示相近或同音文字,有两种表现方法:一是代表数字,是十进位制当中数字“六”的读音和书写形式;二是代表“鸟”的读音和书写形式。据此可以知道,商代甲骨文当中“∧(∨)”既为数字六的读音和书写文字,亦是“鸟”的读音和书写文字,亦即后来的文字“洛(雒、罗)”初文。

2)广西左江花山岩画出现祭祀布洛陀姆六甲图像(见图3)。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扶绥县渠黎镇碧计村的芭莱山崖壁第1处出现的岩画,在一块凹入的右面石壁上由9个画像组成,距中心一高大正身人像上方40厘米处,有一鸟像。鸟头似向左,橄榄形身,扇形尾,两矮足作站立状。鸟在人像之上,显然就是飞翔在天上。我们注意到,“高大正身人像”头顶包头之上,亦是鸟形。右上角无腿人像之下,就是一只“蟹”的形状。值得注意的是,在“蟹”状之下,还有一只鸟或鸡的爪子,证明人们祭祀布洛陀和姆六甲的活动,就是通过鸟或鸡卦占卜来实现的。

由此可见,与晋朝张华《博物志》卷三“越地深山有鸟如鸠,青色,名曰冶鸟。……此鸟白日见其形,鸟也;夜听其鸣,涧中取石蟹就火间炙之,不可犯也。越人谓此鸟为越祝之祖”的文献记载吻合。据此判断,“高大正身人像”既是部落首领,又兼有巫之身份。人们举行祭祀活动,无非就是期盼天上的飞鸟将神的旨意传授人间。而“布洛陀”的汉语意思,其实就是“从天而降的男性鸟神”!

图3 广西左江岩画中的祭祀布洛陀姆六甲图像

在汉语当中,《诗经》叫做“天命神鸟”;在越人语言当中,叫做“布洛陀”。在壮族史诗《布洛陀麽经》当中,布洛陀与姆六甲是一对阴阳鸟神。而在殷墟出土的青铜铭文当中,有姆六甲的文字记载,有布洛陀的青铜图像。这就说明,殷墟时期盛行的布洛陀与姆六甲崇拜习俗,到了汉民族形成之后,只有百越民族后裔一脉相承地延续下来,一直传播祭祀到了今天。

根据上述图像,我们判断花山岩画上面的大型祭祀场面,很多情况下与祭祀布洛陀和姆六甲鸟神的内容有关系。《中国岩画发现史》也有这样的看法:“许多原始艺术作品都与巫术相关联……古代越人又是崇拜鸟类的民族。在广西左江流域的扶绥县芭来山的崖壁画上,把鸟类画在正身的首领人像(即祖先)的头顶上,下方有跳舞的人群,可以看作是对鸟类崇拜祭典的反映”。[8]238

四、结论

诸多研究成果表明:“《易经》在卦象和卦名方面,与壮族先民的鸡卦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易经》八卦卦名可能是先越语言,夏商两朝易名‘连山’、‘归藏’可能是壮族先民语言。”[9]354《殷墟文化研究》介绍,“江南百越民族文化分布区是印纹陶和原始瓷的发源地…在殷墟的遗址和墓葬中出土了一些印纹陶和原始瓷,其中印纹陶出现较早,在殷墟文化一期至四期遗存中均有发现”。其中,“殷墟文化发现的印纹陶最早为殷墟文化一期”。[10]205-206在殷墟当中发现了百越民族的文化,而在殷墟出土文物当中发现“布洛陀”图像的考古证据和“姆六甲”的文字,这就不奇怪了。同时,在殷墟卜甲当中,我们还发现了鸡卦、祭祀主要由越人进行及其斩杀的对象多为羌人的记载。这就有力地证明了这样一个结论:在人类社会早期,主要是人面鸟神崇拜。布洛陀和姆六甲神的形象其实就是“人面鸟身神”。其中,布洛陀的解释应为“从天而降的男性人面鸟身神”;姆六甲的解释应为“胯下可夹物体的女性人面鸟身神”。人类社会早期对布洛陀和姆六甲神的崇拜,实际上是中华民族早期的人文始祖崇拜。就像百越民族的印纹陶和原始瓷在殷墟文化当中趋于淡化一样,早期出现的布洛陀和姆六甲神称谓随后就被汉文“天命神鸟”和“鸟夹越王而飞”的类似记载所取代,其后布洛陀和姆六甲神的称谓就只有被百越民族的后裔继承了下来,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始祖神、祖先神、道德神崇拜。实际上,“从天而降的男性人面鸟身神”和“胯下可夹物体的女性人面鸟身神”才是布洛陀和姆六甲神的因,而始祖神、祖先神、道德神乃是布洛陀和姆六甲神崇拜的果。

从布洛陀和姆六甲神出现的时间来看,他们应为中华民族早期的鸟神崇拜,而非专属于壮族。

注释:

① 参见张声震:《在田阳布洛陀文化学术座谈会上的讲话》,载2011年布洛陀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尚未出版(下同)。

② 参见广西壮学会: 2011年布洛陀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86页。

③ 参见黄彩銮:《拂去历史尘埃,重现始祖灵光——“壮族始祖布洛陀”编造说辩证》,载2011年布洛陀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1]覃乃昌.布洛陀文化体系[J].广西民族研究,2003(3):65-72.

[2]廖明君.壮族始祖——创世之神布洛陀[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9.

[3]丘振声.壮族图腾考[M]. 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7.

[4]梁庭望,李斯颖.稻花逸香 ——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9 .

[5] [法]马尔·莫斯,昂利·于贝尔.巫术的一般理论,献祭的性质与功能[M]. 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6]黄懿陆.史前易学[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

[7]黄懿陆.商族源流史(封面图案)[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2010.

[8]陈兆复.中国岩画发现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9]黄懿陆.易卦与壮族鸡卦和壮语卦名的比较研究[C]//壮语言文学探索.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

[10]杨宝成.殷墟文化研究[M].湖北:武汉大学出版社,2002.

Buluotuo and Muliujia Being Bird Worship of Early Chinese Nation

HUANG Yi-lu
(National Religion Committee, Yunnan CPPCC, Kunming 650028, China)

The paper deems that Buluotuo reflects the result of Buluotuo culture, but not the reason of it, aftercarefully analyzing arguments about construing Buluotuo phonetic connotation starting from historical documents,national language, folk and archeological evidence. The image of Buluotuo and Muliujia is virtually god of birdbody with human face. The construal of Buluotuo is male god of bird body with human face falling from the heaven;the construal of Maliujia is female god of bird body with human face whose thighs can tuck things. The worship ofBuluotuo and Muliujia of early human society is humanities primitive worship of early Chinese nation. Therefore,Buluotuo and Muliujia cultures are the culture essence of Chinese nation.

Buluotuo; Muliujia; god of bird body with human face; Chinese nation; bird worship

K281.8

A

1674-9200(2014)01-0031-07

(责任编辑 娄自昌)

2013-09-20

黄懿陆(1954-),男,壮族,云南富宁人,云南中华文明研究会副会长、云南壮学研究会副会长、云南大学民族研究与文物考古鉴定中心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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