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的适应与选择——理雅各《孟子》英译本的生态翻译学解读

2014-03-04 14:15
关键词:雅各英译本孟子

张 华

(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徐州 221116)

译者的适应与选择——理雅各《孟子》英译本的生态翻译学解读

张 华

(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徐州 221116)

理雅各英译《孟子》是儒学经典《孟子》 向西方世界传播过程中的重要环节。从生态翻译学的视角来看,里雅各英译《孟子》,不仅是自身能力和兴趣选择的结果,而且也迎合了其传教的使命。译本的成功体现了译者在特定的翻译生态环境下,做出了最佳的适应与选择。

适应与选择;《孟子》;詹姆斯·理雅各;翻译生态环境

英国著名汉学家詹姆斯·理雅各(James Legge)是西译史上第一个系统研究、翻译中国儒家经典的学者。在众多《孟子》英译本中,理雅各译本被公认为标准译本而沿用至今,不仅是后世译者效仿借鉴的典范,也是西方学者研究孟子的原始资料。美国著名汉学家吉瑞德(Noman Girardor)对理雅各的翻译评价很高,称赞他“开辟了一条专业的汉学研究道路,结束了西方学者对中国文献停留在业余水平上的研究。”[1]5在儒学越来越走向国际化的今天,独特的东方儒学思想在西方的译介和传播也逐渐成为国内学术界关注的焦点。近几年来在国内学术期刊上也刊登了一定数量的研究理雅各《孟子》英译本的文章,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洪涛(2002),陈琳琳(2005),刘单平(2011),杨颖育(2010,2011)等人的研究。但回顾国内学者对理雅各《孟子》英译本的研究现状可以看出,国内学术界对该译本的研究多是从语言学的视角出发,对译文的语言、风格进行比较分析,或探讨论译文的得失等。

由于《孟子》成书的特点,古汉语语义的不确定性,原文本就呈现出解读上的开放性和复杂性;再加上译者主体的差异,仅仅孤立地从语言学层面上进行解读是远远不够的。因此,笔者借助生态翻译学的相关理论,从翻译生态环境的视角对理雅各《孟子》英译本进行整体的研究。

一、翻译适应选择论

胡庚申教授提出的“翻译适应选择论”是从生态学的途径对翻译进行纵观的整合性研究。该理论以达尔文生物进化论中的“适应/选择”学说为指导,认为翻译是“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活动”。翻译生态环境是指“原文、源语和译语所构成的世界,即语言、交际、文化、社会、以及作者、读者、委托者等互联互动的整体”[2]13。按照这一理论,翻译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从所译文本的选择,翻译策略的采用,以及译语词汇、句式的运用,翻译行为的每一个阶段无不涉及译者对多种选择的确定。而在这一过程中,译者是所有活动的核心:他一方面要接受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和制约;另一方面又以翻译生态环境的构成要素实施对译文的选择。

翻译适应选择论为翻译研究开辟了一种全新的研究视角。传统的翻译理论把翻译活动看作是两种不同语言系统之间进行形式转换的过程。但随着生态翻译学的发展,人们逐渐认识到翻译不仅仅是语言形式之间语码转换的活动,更重要的是译者在一个复杂的生态环境中进行适应、选择从而得以生存的过程。

二、理雅各《孟子》英译本的适应与选择

翻译适应选择论认为,对于译者来说,既要适应,又要选择。适应中有选择,选择中有适应。适应的目的是求存、生效,适应的手段是优化选择,而选择的法则是“汰弱留强”。最佳的适应是选择性适应;最佳的选择是适应性选择;最佳的翻译就是“整合适应选择度”最高的翻译[3]8。本文从译者对自身身份需要的适应与选择、自身能力的适应与选择和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与选择三方面对理雅各《孟子》英译本进行生态学上的解读。

(一)对自身需要的适应与选择

生态翻译学认为,翻译是以译者为中心的智力活动。翻译的优劣、译品的生存和长存与译者密不可分。译者的适应与选择首先是对自身的适应与选择。对于译者而言,自身的需要是选择的基础。

理雅各选择翻译《孟子》等中国古代经典,一方面是出于满足自己内在的需要,作为一名来华传教士,理雅各首要的目的是传播基督教,使皈依基督教的中国教徒接受公理宗伦敦会的基督教义,放弃原来的宗教信仰。在传教过程中,中国人头脑中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让理雅各意识到,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传教士,不能把基督教的精神强加给中国民众,而是首先了解中国人行为思想的儒家精神。只有掌握了这些开启中华文明的钥匙,来华的外国人才能成功地与中国人接触。他在所著的《中国经典》第一卷前言中,明确地表达了这种思想:一个西方来华传教士,如果没有完全掌握中国经典,没有亲自调查那些中国圣贤们曾经涉足的思想领域的话,他就不适合他所担当的职责和正在从事的工作(传教)。因为正是在那些经典和思想领域中,可以找到中国人的道德、社会和政治生活的基础[4]69。在理雅各看来,理解中国社会、人民和文化的最主要的途径就是学习中国古代典籍,掌握了这些典籍的宗旨,才可以用基督教与儒家思想中相通的思想论证两教共存、融合的可能性,达到基督教本土化的目的,使基督教被中国大众接受,从而顺利在华传播。《孟子》作为中国传统儒家经典“四书”之一,在儒学发展史上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在中国思想史和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这样的一部作品对于胸怀大志的理雅各来说肯定是不能错过的。另一方面,理雅各立志从事长达半个世纪的译经工作也是在个人兴趣爱好基础上进行的选择。自少年时代,他已接触到中国古代的典籍,并对中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848年4月在返回香港的路上,理雅各在日记中写道:“我不是作为一位哲学家看中国,而是以哲学的眼光看中国。中国对我来说是个伟大的故事,我渴望了解其语言、历史、文学、伦理与社会形态。”[5]118正是出于对中国的兴趣爱好和传教的需要,理雅各才怀着满腔的热情,不辞辛苦,担负起“东学西传”的重任,从1847年开始,翻译了包括《孟子》在内共十多部的中国经典,耗尽了半个世纪的年华,直至生命的尽头。

(二)对自身能力的适应与选择

《孟子》作为中国传统儒家经典“四书”之一,其艰深的文本,凝练的语言,丰富的文化内涵,独特的散文风格对译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译者不仅要具有良好的汉语功底,博大的古文化知识,还要精通中国传统训诂学考证方法,才能准确把握原文的含义和神韵。作为传教士的理雅各恰恰具备了所有的才能。他从中学时就显露出非凡的语言天赋。他曾经记叙:“我学得非常快,阅读、拼写从来就不是问题,记忆力很好。”[6]8而多年在华工作、学习的经历使理雅各结识了当时中国很多著名的学者如何进善、黄胜、王韬等人,这些人在他的翻译生涯中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理雅各始终贯彻着严谨的治学态度,在认真参考和吸收中国助手的研究成果之外,理雅各也十分注重旁征博采,力求持之有据,绝不主观臆断。“他每治一经,必先广泛搜集历代评注,在此基础上做出自己的判断。”[7]115施古德(G·Schlegel)高度评价“理雅各确实是最早以注释圣经般的严肃态度研究儒家经典的人”。[5]129深厚的学术功底、严谨的治学态度成就了理雅各《孟子》英译本的不朽地位。

(三)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与选择

根据翻译适应选择论,翻译生态环境构成的要素包含了原语、原文和译语系统,是译者和译文生存状态的总体环境。它既是制约译者适应和优化选择的多种因素的集合,又是译者多维度适应与选择的前提和依据。相比于现代普通文体,《孟子》作为中国古代典籍,其原文翻译环境要复杂得多,典籍译者作为对译文选择的翻译要件也要复杂得多。

1、对原文生态环境的适应与选择

翻译是理解和表达的双向过程。理解作为翻译的首要环节就是在原文中选义的过程。成功的翻译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对原文词义的理解和选择,古代典籍的英译尤其如此。《孟子》成书于战国时期。对当时的读者而言,其语言通俗易懂,但随着时代的变迁,汉语的词义、字形甚至读音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今人来说,存在着很大的困难。例如,《孟子·万章上》有“百姓如丧考妣”一句。“百姓”一词的含义经历了历史的演变:在古代指百官,直到春秋中后期才开始指普通人。此外,古文在书写时是没有现今所用的标点符号的,读书人为了阅读的方便和正确传达文意会在文章中自行加注记号,形成不同的句读。特别是在经过了历代学者的研究论述、训诂注释后,《孟子》原文中有些句子的原义就变得模糊难辨,莫衷一是。《孟子》作为典籍是古代文化的负载者,涉及许多中国古代社会的习俗和政治、经济政策。有些习俗或政策因时代久远,早已废弃不用,不为后人所熟知,而仅仅靠典籍中只言片语的记录,难以对这些习俗、文化有一个全面、准确的认识。原文呈现出解读上的开放性和复杂性,这要求译者要全面地收集相关的训诂资料,在众多的注释本中做出正确的选择。“译者翻译一个文本,在理解阶段一般是通过阅读资料并进行推理、想象去适应原文环境的,这种适应除间接性外还有预备性和虚拟性。”[8]2理雅各以学者的严谨态度对《孟子》原文环境做出了适应与选择。一方面,他自己认真研究中国历史;另一方面又以谦虚的态度对待中国学者搜集的历代有关经书的权威注释。在《孟子》的翻译过程中,理雅各广泛参考赵岐、朱熹、戴震等学者的注释,并对各家注释考核、分析、综合诸家之长,绝不局限于汉儒或宋儒的一家之说,力求不偏不倚做出客观的结论。理雅各在《中国经典》每卷的封页上都引《孟子(万章上)》的话“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作为他的解经原则。广泛地占有训诂资料,并对这些资料进行科学、客观的考证正是理雅各对原文复杂生态环境的适应和选择。

2、对译文读者的适应与选择

翻译的表达阶段是译者实施对译文的选择,而确定目标读者是译文实施的首要步骤。在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过程中,读者是翻译生态环境中的重要元素之一,对译者的翻译选择会起到一定程度的制约作用。在翻译《孟子》时,理雅各为了适应特定目标读者的需要,从对译本框架结构的布局,到所采取的翻译策略无不做出了准确的选择。《孟子》英译本有“目录”、“学术绪论”、“英译正文”、“页下注释”和“书后索引”五部分构成,彰显了严肃的学术性。长达123页的学术绪论有助于读者了解与译本相关的历史、文化和人物,丰富、全面的注释向读者提供了理解原文所必须的文字训诂、背景知识、人物史实、制度器物等信息,堪称《孟子》研究的百科全书,令人叹为观止。其次,正如上文所述,理雅各翻译《孟子》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来华传教士更好地了解中国,以便完成传教的使命,因而更关注向他们介绍孟子的思想以及《孟子》一书所涉及的中国古代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类信息,而《孟子》作品的文学欣赏性对于他来说则是其次的。“一直关注于对原文的忠实,而非行文的雅致[1]223为了准确传达原文深邃的文化底蕴,让读者领略中国古代圣贤的思想,理雅各选择了”忠实原文“的翻译策略。有时,为了保留原文的形式,理雅各宁可牺牲译文的流畅地道。

例1:“取食之重者与礼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

理雅各译为:“If you take a case where the eating is of the utmost importance and the observing the rules of propriety is of little importance,and compare the things together,why stop with saying merely that the eating is more important? So,taking the case where the gratifying the appetite of sex is of the utmost importance and the observing the rules of propriety is of little importance,and compare the things together,why stop with saying merely that the eating is more important?”

为了使说理更加雄辨有力,在语言形式上,孟子运用了对比修辞和排比句反复强调,一气呵成,颇具气势,以突出任人“不揣其本,而齐其末”的荒谬。但英语不喜重复,更不提倡字词的反复使用,为了保持原文的句式风貌,理雅各采用了直译方法,兼顾了原文的语序,又准确表达出了原文的意思。

《孟子》作为典籍是古代文化的负载者。理雅各也意识到,如果只一味坚持“忠实”的翻译原则,译文往往只能拘泥于原文的字面意义,而无法传递出中国浓厚的文化底蕴。因而在实际翻译《孟子》时,理雅各大量使用了直译加注释的翻译方法,借助注释“补其不足,阐幽发微,引导读者由浅入深,由表及里,一窥儒家的真精神。”[9]

例2:“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正;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理雅各在翻译《公孙丑下》时对这两个历史典故作了考据,并把考据的结果写在了注释中:

“We are told that it was only after T’ang had five times solicited the presence of E Yin by special messengers that that worthy was induced to go to him….Kwan was taken to Ts’e originally as a prisoner to be put to death,but the duke,knowing his ability and worth,had determined to make him his chief minister…

这些背景性知识成为读者研究经典不可或缺的重要依据,可是长篇的注释却也成了追求可读性的批评者攻击的目标。对此,理雅各坚定地说:”我要公正对待自己在《中国经典》上做的工作。也许在100个读者中有99个不愿搭理我做的那些长篇的评论或注释。但只要有第一百读者关注注释,我就为他做注。“[5]王辉曾对理雅各的翻译策略给予中肯的评价,认为理雅各在翻译中国经典时”以忠实、存真为第一要义,一以贯之的方法是直译加注,传递原文信息丝丝入扣,保存原作形式不遗余力,兼收功能对等、形式对立之功。“”……尊重原语文化,不作归化处理,有利于传达文化因素。”[9]39

“为第100个读者翻译”的学术追求,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理雅各为适应读者需要而做出选择的真实写照,也成就了他在中西文化交流上的卓越贡献。

结语

出于传教的意图,理雅各选择了翻译《孟子》等中国经典。其深厚的汉语功底,严谨的治学态度,使理雅各在特定的翻译生态环境下做出了最佳的适应与选择。由于对原语语言、文化的最佳适应选择,译文成功传递了铸就中华民族传统思想文化根基的儒家经典的精神,架起了一座沟通东西文化的桥梁,促进了东西民族精神的平等对话和交流。

[1] 刘单平.《孟子》三种英译本比较研究[D].山东大学,2011.

[2] 胡庚申.生态翻译学解读[J].中国翻译,2008(6).

[3] 胡庚申.生态翻译学的研究焦点与理论视角[J].中国翻译,2011(2).

[4] 何立芳.理雅各英译中国经典目的与策略研究[J].国外理论动态,2008(8).

[5] 岳峰.架设东西方的桥梁-英国汉学家理雅各研究[D].福建师范大学,2003.

[6] 柳存仁.道家与道术[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7] 王辉.理雅各英译儒经的特色与得失[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3(4).

[8] 孙迎春.张谷若与“适应”与“选择”[J].上海翻译,2009(4).

[9] 王辉.理雅各与《中国经典》[J].中国翻译,2003(2).

TheTranslator’sAdaptationandSelection——TheAnalysisofMenciusTranslatedbyJamesLeggefromthePerspectiveofEco-translationTheory

ZHANG Hua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Xuzhou 221116,Jiangsu,China)

Menciustranslated by James Legge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English versions ofMengzi,to spread the Confucian classic to the worl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eco-translation theory,it can be found that James Legge’s version ofMengziis not only a selection of his abilities and personal interests,but also caters to his mission. The great achievement that James Legge has made can be attributed to the fact that the translator has made the most suitable adaption and selection in the specific translational eco-environment.

Adaptation and selection;Mencius; James Legge; Translational eco-environment

2014-01-03

张华(1974-),女,山东寿光人,讲师。 研究方向:翻译理论。

H315.9

A

1672-4860(2014)03-005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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