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母语视角下的文言教学症结解析

2014-03-25 05:02肖鲜艳
长沙大学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涵泳虚词文言

肖鲜艳,舒 欣

(长沙市长郡中学,湖南 长沙 410002;长沙大学中文与新闻传播系,湖南 长沙 410022)

自从汉语书面语完成从文言到白话的整体转型,文言文教学的问题就日渐浮出水面,“重言”与“重文”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拉锯。另一方面,不管理论界的辩论如何翻天覆地,教学界践行的却大多是“重言”而“轻文”,尤其是提出“双基”和推行客观化考试之后,在工具理性和实用主义的引领下,“重言轻文”之风愈演愈烈,即使经过新课改的大力倡导,但除了一些公开课,教师们实际做的大多还是“重言轻文”,认为只有扫清“言”的障碍才具备理解“文”的基础,殊不知,在“字字落实、句句清楚”的肢解与阉割里,学习主体的兴趣早已消失殆尽,还哪里谈得上感悟文本的精神与文化?所以说,重言轻文,对学生而言是一种折磨,对文本而言是一种浪费。如果“重言”者能站在古母语的视角,把握“文言”特质,摆正“言”的位置,则能放松高度戒备的心弦,释放文言本有之美。

一 古母语能指重于所指:在涵泳中体悟

什么是文言文?最简洁的回答就是:用文言写成的文章。那么,文言又是什么呢?文言是以先秦语言为规范的古代汉语,是五四以前一直通用的经典书面语言。如果说现代汉语是我们的母语,那么文言就是我们的经典古母语。

跟其他语言比较,汉语是一种重能指的语言,跟现代汉语比较,古代汉语更具备重能指的条件。可以说,从形式与内容的角度来看,能指重于所指就是古母语的最大特色。为什么会这样呢?汉语的基本感知单位是音节,声母和韵母在声调的包裹下自成一体,彼此之间切分分明,再加上四声婉转、平仄分明,因此就具备了追求形式美的最佳条件。事实上,古代许多典故,比如“骑驴索句”“郊寒岛瘦”等,说的都是古人对于汉语擅长能指的自觉运用,正是这种自觉运用的代代相传,最终成就了古母语在能指上的最高造诣,以至于今天翻开古代典籍,不管是韵文还是散文,不管是为孩童编撰的“三百千千”,还是为皇帝写作的谏言策论,整体风格无一不是句式整齐、音韵和谐。

正因如此,涵泳诵读就成了学习文言文的最好方法。早在解放初,吕漠野先生就说过,“朗读就是把文字还原成语言。”[1]在高声的多遍朗读当中,隔膜层层点点散去,古母语的气势与情味,就像朦胧的古城旧事,在影影绰绰里逐一复活,不经意间,古人之言就已耳熟能详。古诗“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精思子自知”描绘的恰是这种涵泳之功,周希陶所谓“盖声音之道,与性情通。故闻呦呦之韵,鹿且呼群;听嘤嘤之韵,鸟犹求友。况人为万物之灵,入于耳,必动于心,将和其声,以鸣国家之盛。”[2]说的大约也是涵泳与体悟的内在关系。

在涵泳中体悟,其实不是今人的创造,而是古人的传世经验。因为我们知道,虽然“文言文”的概念出现得比较迟,但因为文言以先秦语言为典范,所以自中古以后,人们听说的是白话,读写的是文言,对自此以后的所有学子而言,都存在一个学习文言的问题。古人是怎样学文言的?“学文言,过去都是用传统的方法,多读,以熟求通……这很费时间,很费力量。有没有省时省力的近路?近年有不少人设想,有近路,办法是以知为本。所谓知,是了解文言的词汇和句法的规律,以纲统目,一通百通。这想得很好,如果真能行之有效,那就更好。但是这条路并不平坦。”[3]为什么放弃了“以熟求通”的这条新路会不平坦?我们以为,关键在于无视古母语不重语法而重意合的特点,一味地学习西方,结果削足适履,效率没提高,反倒把“读书声出金石”的乐趣给弄丢了。

再者,往实用的角度说,学文言的最大好处,归根结底在于怡情养性,享受茶余饭后哼唱“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产生的飘飘然,或者在说话写作时引上两句,增加文章的韵味与学问。而要想哼唱或引用,基础还是要熟读成诵,所以从涵泳所得文言之妙处,是其他学习方法无法比拟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指出要把“记诵积累”作为古诗词与文言作品的考察重点,可算是抓住了古母语教学的关键。

二 母语古今差异重在词汇:关注古今异义

当然,古母语毕竟不是现代母语,语言表达上的差异不言而喻,有时,甚至因为在语言理解上的失之毫厘,而导致文章品味谬以千里。但是,就整体而言,古母语跟现代汉语相比,差异的重点在词汇而不在语法,在同中有异的词语而不在所有词汇。

因为,汉语是一种非形态语言,语法方面,恰如洪堡特所说,“难得使用甚至往往完全不用这类实体性的标记,它借助正确的词序而把握一种贯穿在言语中的不可见的形式。”[4]即,句子的组合主要依靠词序和语义,跟时体态性数格之类的语法形态相比,词语在汉语句子中的地位要重要得多。也正是因为这样,语言学泰斗王力先生主编中华书局版《古代汉语》时,才特别倚重词汇,以至于让其与通论、文选三足鼎立。

如果说汉语形态特征不明显是凸显词汇地位的第一个原因的话,那么,古今语法相对稳定则进一步说明古母语学习必须淡化语法。古今语法相对稳定有几个表现:第一,古今词序基本不变。词序是汉语最重要的语法形式,但古今相较,除了介词结构状语经常后置和一些有条件的宾语前置外,几乎没有什么差异,像“学不可以已”、“古之学者必有师”等,随手拈来一个例子,基本都是如此。第二,虚词变化不大。虚词是汉语另一种最重要的语法形式,但虚词虽然在双音化洪流的裹胁中发生了不少变化,但因为经典古汉语的虚词本来就少,“之、于、以、而、则、虽、若、如”等常用虚词又是构成现代虚词的重要词素,所以读起来并不陌生。第三,各地方言语法差异不大。如果说方言是古语的活化石的话,根据索绪尔地理语言学的理论,“语言的分化正是由时间因素引起的。地理差异应该叫做时间差异。”[5]所以各地方言语法差异不大,这正说明了古今汉语语法差异不大。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我们强调词汇学习是重点,但有些词汇现象,如文言诗文中为数不少的古语词、历史词汇,原本就很生僻,学生自然会去寻找注释,也不必在教学时太费周折。所以,真正值得我们警惕与关注的,是古今异义而往往容易以今律古的词语,如“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渠”,“弃甲曳兵而走”的“兵”之类,就属这种情况。2003年以来的两个高中语文课程标准都倡导文言常识教学“要少而精”,笔者以为,古今异义的词汇应该就是这“少而精”的主体部分。

三 古母语处处留痕:思考鲜活的语言实例

对于中国人而言,自从白话代替文言之后,古母语似乎已与我们相去日远,但实际上,恰如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所言,“语言变异的倾向,它的沿流,顺着历史先例给它规定的渠道无情地向前流。”[6]也就是说,母语从古到今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其变化的方向却相对稳定,古母语为现代母语之根的事实是无法抹杀的。所以,即使我们不像客家人那样,以“宁丢祖宗田,不忘祖宗言”的族训代代宣讲,祖宗之言也会以种种方式在后人的语言生活中留下斑驳痕迹。

正因如此,关注鲜活的语言实例,把生活气息带入文言的学习,就成了我们亲近古母语、感受古母语之魅的重要途径。举例而言,“风烟望五津”的“津”为“渡口”之意,即可由“无人问津”带出,谜语“银河的渡口——天津”也是一个不错的现实辅证。《游褒禅山记》中“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的“相”是“帮助”的意思,所以,“吉人自有天相”之“相”就不能理解为“相貌”,而应理解为“帮助”。李白《送友人》“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课文注“班马”为“离群之马”,“班马”为何是离群之马?如果从“班”的字形出发,指出它的本义是“用刀子把玉分开”,再明白后来由特殊到一般,所有的“分开”,如“班级”、“班队”等都可叫“班”,所以“班马”就是“分开的马”,据文析义即为“离群之马”。如此古今贯通,既解释了古语的意思,也说明了今语的渊源,一举两得之间,学生们也常常因挖掘了语言潜能而兴味盎然。

总之,古母语是一种历史语言,用它写作而成的文言文,确实与当代学生有较大隔膜,但只要教师抓住这种历史语言的特点,不遗余力地诵读,有的放矢地精讲,古为今用地沟通,就能抛却重言轻文的枷锁,在文言诗文的天空里引领学生快乐翱翔。

[1] 吕漠野.初中语文教学法讲话[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56.

[2] 周希陶.重订增广[M].长沙:岳麓书社,2007.

[3] 张中行.文言和白话[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7.

[4] [德]威廉·冯·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姚小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5] [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6] [美]爱德华·萨丕尔.语言论[M]. 陆卓元,陆志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猜你喜欢
涵泳虚词文言
涵泳语文教学中发展学生“具象思维”的实践探索
摭谈闻一多的文言诗
基于混合策略的藏文虚词识别方法
文言断句判断法
文言实词50例
文言实词推断法
Note from the Editor-in-Chief
传统阅读方式“涵泳”的历时衍化及现代运用
例谈古诗词涵泳教学的三个层面
虚词在诗歌鉴赏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