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当代医学目的的一点思考

刘洁，刘珍友

（青岛市第八人民医院，山东 青岛 266100）

现代科技文明促进了医学的飞速进步，急救医学的发展和各种高新技术的应用在带给人类一个又一个医学奇迹的同时，医疗费用的过快上涨也已经成为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大量复杂的仪器设备和治疗方法的应用，虽然可以有效地诊断和治疗某些疾病，但也导致普通民众甚至一些医务人员产生了对高技术的盲目崇拜。民众对于医学的过高期望与医疗人文关怀的缺位，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近来愈演愈烈的医疗纠纷。因此，重新审视医学目的，创造和谐有序的医疗环境显得尤为重要。

1 近代科学技术对医学科学的促进和对伦理观念的冲击

远古时期，医学随着人类痛苦的表达和减轻痛苦的愿望而诞生，并在探索人体发生的各种现象的过程中成为科学。它的最高目的就是解除人类痛苦，促进个人体质及种族改良［1］。历代医学家穷其所能防治危害人类健康的疾病和阻断致病因素的发生。医学发展到现在，尽管历经坎坷，尽管各个国家、各个民族所用的治疗疾病的方法和理论不尽相同，但所遵循的“救死扶伤，防病治病，延年益寿”的根本宗旨没有改变。

近代以来，随着各种高新技术的应用，医学在促进人类健康，改善人类体质，极大地延长人类平均寿命的同时，也使人类更加深刻地认识了自身，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操纵自身，改变自然。现代医学的发展在某些领域，已经远远超越了原有的医学目的而变得越来越宽泛和多元化。医学自身在受到当前科技、文化、思想观念的广泛影响下，已经渗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

但是，科技的发展带给人类医疗奇迹的同时，也对人类的伦理观念、道德价值观念、宗教、法律等产生了广泛和深刻的冲击，它的一些负面效应也逐渐显露。稀有医疗资源的分配经常带给医生两难选择；商业行为和商业观念对医疗行业的渗透日益加重；分科越来越细导致医生难以形成整体医疗观念；普通人对医疗知识和医疗行为的陌生感和神秘感与日俱增，部分人盲目崇拜医疗技术，过多地干预医生的自主诊疗行为；过分依赖高技术使医生与病人交流减少，基本技能减退；高新药品和高新检查设备的广泛应用增加了病人和国家的经济负担，加重了病人对医生的不信任感。这些问题导致了近年来国内大量医患纠纷的出现。

美国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的医疗费用过快增长导致的“医疗危机”，引发了世界范围内对现有医疗模式和医学目的的重新思考和定位。2009年美国的医疗费用已经占国民生产总值（GDP）的17.4%［2］，而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由于医疗资源的相对不足，在美国还有约3 700万人得不到基本的医疗保障。在我国，虽然医疗费用只占GDP的5.15%［3］，但是分配极不平衡。沿海地区和一些大城市人均医疗费用上涨过快，已经导致当地居民和政府财政压力过大；而广大的农村地区人均医疗费用极低，许多刚刚富裕起来的农民看不起病，因病致贫、小病拖成大病的现象相当普遍。另一方面，许多临床实用价值不大、价格昂贵的高新设备却在大量吞噬有限的卫生经费。

许多人都在疑惑，现代医学到底应走向何处，是继续发展尖端设备和技术，在普通民众与高消费的医疗服务之间树立一道越来越高的屏障，还是应该面向大众，普及基本的医疗保障和医学知识，让人文主义关怀到每一个社会成员？什么样的医学目的才符合人类现时代的要求？

近代以来不少传染病、流行病被控制，比较容易治愈和预防的疾病取得了很好的防治效果。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的快速发展，使急救医学、移植医学、新的药品器械与手术方法、新的诊断与治疗方法的开发取得了惊人的成果。不少人认为医疗的目的就是疾病的治疗，追求治愈与根治，并把阻止死亡当做神圣的目的。这一目的在以传染病、急性病病人为主要对象的时候是很正确的。但现在疾病谱已经发生了变化，传染性疾病已经不再是人类健康最主要的威胁，慢性非感染性疾病（CNDs）和衰退性疾病如心血管疾病、精神性疾病、恶性肿瘤、糖尿病等已经成为人类健康的主要杀手。把耗资巨大的急救医学手段用在衰退性疾病的治疗上难以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为了从医学发展的根本走向上缓解这一“医疗危机”，1993年，美国Hasting医学伦理研究中心的DANIEL CALLAHAN教授等人发起了关于“医学目的”的讨论会，参加讨论的人员包括医学家、政治家、神学家、律师、社会学家和哲学家，他们来自德国、匈牙利、智利、印度尼西亚、中国、英国、美国、西班牙等14个国家。经过广泛讨论，专家们提出了新世纪的医学目的［4］：①预防疾病和损伤，促进和维持健康；②解除由疾病引起的疼痛和痛苦；③对疾病的照料（Care）和治疗（Cure），对不治之症的照料；④避免早死，追求安详死亡。

2 对当代医学目的的理解

医学不仅仅是一门科学，它是包容多种社会价值观的综合体，它贯穿人文与科技、道德生活与商业运作、世俗关注与终极关怀的各个层面，表达着人性、知性、理性的深刻关系，其本质是人的科学［5］，是“仁术”，是对人的关怀。中国传统医学和西方中世纪以前的经验医学，自发地把人看成是生理、心理与环境的统一整体，表现出鲜明的将医术与人文关怀融为一体的自发特点；在医患关系上具有直接性、稳定性和双向交流性的特征［6］。正是由于对人的关注和尊重，才能有医学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与创新。

从对现代医学目的的论述中也可以看到，现代医学应该将重点放在预防疾病的发生，解除病人的痛苦，照料病人和实施临终关怀。这期间自始至终贯穿的一条主线就是呼唤医学人文精神的回归。现代医学的人文精神，是相对于冷冰冰的医学科学技术和简单物质化的医学服务方式而言的。求真、求善是医学的核心价值理念。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的欲求也异常发达，医学的人文传统逐渐褪色，传统医学的人文精神面临断层的危险。

现代医学实践中出现的一些消极现象，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人文精神缺失和商业因素渗透所共同造成的后果。商业因素的进入推动了医学高新技术的快速发展。例如CT，从正式应用于临床至今，仅仅40年的时间已经从单纯的颅脑CT、扫描一次耗时20min以上，到现在临床广泛应用的全身64排螺旋CT，各种图像后处理软件更是层出不穷。目前各大医院争相引进的320排螺旋CT、640排螺旋CT、红宝石CT、双源CT，无不使人们惊异于科技发展的速度之快。但是推动医疗设备快速更新换代的幕后之手却是巨大的商业利润。商家的炒作和普通民众对高科技的盲目崇拜，迫使医疗机构不得不频繁更新设备以满足某些人心理上的需求。这些设备在给人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大大增加了病人医疗费用的支出，甚至出现高新设备滥用的现象，使得很多普通病人花在治疗上的费用相对减少。医用高技术也使许多医务人员滋生或强化了单纯技术主义观点。过分依赖高技术导致了临床思维的惰性化，忽视了临床基本功的训练，并且易产生“高技术、低情感”的弊端，缺乏对病人的体贴及心理治疗［7］。这种依赖使得医患之间的直接交流减少，影响医患之间的情感表达和信息传递，在医生和病人之间增加了高技术设备的屏障，忽视了心理、社会因素对病人的影响，这与“生物－心理－社会”的现代医学模式相悖［8］。因此，作为医生应该尽快从生物医学模式转变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中来，更多地重视病人的心理和情感需求。传播医学知识，提高大众的健康知识水平，破除病人的高技术崇拜，是当代医生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在对待死亡的问题上，当代医学同样面临着两难的境地。大量高科技的应用虽然延长了无数病人的寿命，但后期生命质量的下降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许多不治之症或疾病晚期的病人为了维持生存，不得不依靠大量药物和各种先进的医疗仪器，在占用大量医疗资源的同时，导致一些人精神上的极度痛苦，并且造成了医疗资源分配的严重不公。尽管解除疾病痛苦、延长生命是医学最古老的命题之一，追求长寿是人类梦寐以求的渴望，但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虽然现代医学可以让一个已经脑死亡的病人长时间保持呼吸和心跳，死亡仍然不可避免。医学的责任不在于保持一个人永远“存活”，而应以追求安详死亡为目的。当一个人已经走到了不可逆转的生命的最后尽头，医生不应该毫无原则、不惜一切代价地维持病人各项生命体征的完整，应该最大限度地缓解病人的疼痛和痛苦，让其体味到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保证其能在安详、平静和无痛苦中离开人世。这种对死亡的处理方法是最人道的，也是医生应有的职责。在这样的背景下，临终关怀、照料医学、疼痛治疗提高了病人的生命质量，也是医学“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关怀的具体体现。

现代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在医学上，医生和病人同样面临着诸多的选择。尊重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宗教信仰，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体现每个人的价值和尊严，这不仅仅是对医生，也是对社会上每一个人的要求。医生的责任更多地在于“管理病人”，为大众提供健康指导，关怀和照料病人，体现医学人文精神，我想这才是当代医学所应该追求的目标。

［1］卡斯蒂格略尼（意）.世界医学史（第一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20.

［2］MARTIN A B，LASSMAN D，WASHINGTON B，et al.Growth in US health spending remained slow in 2010；health share of gross domestic product was unchanged from 2009［J］.Health Aff（Millwood），2012，31（1）：208－219.

［3］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2012中国卫生统计年鉴［M］.北京：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2012：85.

［4］HANSON M H，CALLAHAN D.Health care reform［M］.Washington DC：Georgetown University Press，1999：10－12.

［5］周向阳，夏澍耘.论现代医学的人文理性回归［J］.湖北社会科学，2003（8）：89－90.

［6］王宜静，张福利，常存库，等.自然哲学医学模式与中国传统医德规范［J］.医学与哲学，2002，23（8）：34－36.

［7］李广伦，刘成玉.临床教学实践中加强医学生人文素质培养的意义［J］.青岛大学医学院学报，2011，47（5）：461－462.

［8］张旺明，徐如祥.现代神经外科高新技术与人文关怀［J］.医学与哲学，2002，23（7）：5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