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制度下“非遗”项目的传承、保护现状调查与思考

2014-06-03 17:00荣英涛
人民音乐 2014年3期
关键词:安新县非遗名录

05年3月26日,国务院办公厅颁布了《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要求通过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制定评审标准,建立国家级和省、市、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四级体系,同时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的研究、认定、保存和传播,建立科学有效的“非遗”产传承机制以逐步形成有中国特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制度。2011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标志着“非遗”进入到全面实施法律保护的新阶段②,明确保护管理工作的具体制度要求、保护标准和目标及相关的法律责任。近年来,作为国家制度下的“非遗”保护体系自上而下在各级政府的实施中逐渐成形,以河北省保定市为例,2005年保定市成立了以主管副市长为组长、7个市政府部门为成员单位的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领导小组,市文化广播新闻出版局主管“非遗”保护工作,其中社会文化处、计划财务处和市群众艺术馆分工负责“非遗”工作。社会文化处全面负责指导、研究、管理、组织、制定市文化工作,其中包括组织开展“非遗”保护工作,并于2005年召开市级保护工作会议及进行普查工作人员培训;2005年起“非遗”经费列入每年政府财政预算由计划财务处管理;2006年“保定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设立在市群艺馆,同年开展对全市“非遗”的普查并举办了首届保定市“非遗”保护成果展,至2010年6月,全市25个县(市、区)均已公布本级“非遗”名录。截止到2013年6月,列入“非遗”名录的项目包括:国家级17项、省级54项、市级139项,其中音乐类项目中国家级5项、省级13项、市级27项;被命名为“非遗”传承人的有:国家级17人、省级66人、市级85人。这几年在普查的基础上还编撰了《高洛音乐会》、《定州大秧歌》、《定州秧歌史料》、《北方昆曲》、《高阳印染》、《十不闲》、《横岐调》、《冀中戏曲哈哈腔》等二十余种“非遗”项目出版物。

安新县距保定市以东45公里,全县共设12个乡镇(包括安新镇、圈头乡、端村镇、同口镇等),207个行政村,人口41万。作为国家四级“非遗”保护制度的基础,安新县文化馆于2006年成立“非遗”保护机构,负责区域内“非遗”的宣传、挖掘、抢救、保护工作,并对项目进行录音、录像、建档、入库。2009年6月河北省文化厅批准成立“安新白洋淀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2013年具有独立法人资质的“安新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成立。目前,安新县列入“非遗”名录的项目包括:国家级1项,省级12项,市级11项,县级2项。

几年来,通过完善保护机制、普查建档、挖掘整理、加强普及宣传等措施,基本实现了保护工作的系统化、常态化。

一、安新县“冀中笙管乐”项目现状调查

冀中笙管乐所蕴含的深厚历史价值在近些年的研究中不断被深化,对全面认识北方笙管乐体系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截止到2013年6月8日公布的第五批河北省“非遗”名录中,共有31个演奏笙管乐的音乐会乐社进入省级名录,其中13个音乐会乐社进入国家级名录。安新县拥有1个国家级乐社(圈头村音乐会)、3个省级乐社(同口村音乐会、关城音乐会、端村音乐会)和1个市级乐社(北六村音乐会)。目前还有一些在民间活动但尚未进入名录的乐社,如赵北口音乐会、郭里口音乐会、大马庄音乐会、北天庄音乐会、韩村音乐会、曲堤音乐会、马家寨音乐会等。

1.圈头村音乐会

圈头村位于安新县东部11公里处,由5个行政村组成,是圈头乡政府所在地。圈头村音乐会属于祭祀音乐,服务于庙会、节庆和葬礼仪式。2007年6月圈头村音乐会被河北省人民政府、河北省文化厅评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8年6月被国务院、文化部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目前安新县唯一一项国家级“非遗”项目。音乐会分为四级组织结构:香头(1人,陈万民③,圈头村音乐会首位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陈小花长子),管事(管账1人、管钱1人、理财小组3—4人、跑会2人、师傅2人),学师(音乐会演奏人员,六十余人),走会(591户音乐会会员)。

自2007、2008年圈头村音乐会先后被评为省级和国家级“非遗”项目,有三笔国家级“非遗”专项经费用于圈头村音乐会保护:一是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补助费,用于补助现任传承人夏老肥开展传习活动的支出,2010年拨款9000元,2011年和2012年各拨款1万元;二是2011年用于资料抢救、整理及工尺谱译成简谱出版费用,专项资金10万元,2013年6月《白洋淀上的一颗民间音乐明珠——圈头村“音乐圣会”》(项阳、张国振主编)已由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出版发行;三是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补助费,主要用于圈头村音乐会的传承活动、展示推广和民俗活动支出等,2012年项目补助费共计18万,由安新县文广新局管理。

圈头村音乐会开展日常活动的经费全部依靠民间筹措:一是会员捐款,数额由前些年的每个会员家庭20元、30元调整为2013年的50元,目前会员家庭已增加到591户;二是香客捐款,每年农历4月29日是圈头村药王庙会,香客捐款既有非会员也有会员,每人捐款数额不限,少则一二十元,多则数万元;三是丧葬服务收费,2009年以来音乐会由原先为会员葬礼免费服务调整为每次800元左右,为非会员家庭葬礼服务则增加到2000-3000元不等。财务支出也主要包括三方面内容:一是庙会中以宴请香客方式回报大众,2013年药王庙会花费三万余元;二是乐器的维修与更换;三是葬礼服务后音乐会出会人员的劳务支出,一般每人100元。除此之外,音乐会未申领过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补助费。

圈头村音乐会被外界关注始于2002年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师生的采风,至今不断有研究机构、摄影协会、国外学者、新闻单位介入其中,即使在整个安新县地区也是最早被关注的对象之一。随着成为国家级“非遗”项目和在第二届河北省器乐比赛获得银奖等一系列被外界认可的影响下,圈头乡人民政府于2011年花费六万余元为音乐会搭建用于庙会坐棚演出的彩钢房,同时将乡文化站设在药王庙音乐会活动室。endprint

在传承方面,夏老肥成为圈头村音乐会第二任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但由于健康原因无法坚持教学,由音乐会成员夏国青、夏国明等人担负起实际日常教学工作,一般在寒暑假利用晚饭后的时间依照传统口传心授的方式义务教新学员韵唱工尺谱和演奏乐器,每次2—3小时,目前学生达十余人。由于学校学习压力和青年人在外打工等现实困难的存在,能够常年参加庙会祭祀、特别是葬礼仪式等出会活动的年轻人却并不多,而将孩子送到音乐会中传习技艺者则更加少有,这让音乐会师傅们感到传承中的危机。另一方面,音乐会为适应学生分散、不易集中的现状,他们在开发、利用电子教学和远程教学方面也进行了一定的探索,一是将老师傅的录音传至每一个学员的手机上供自学、复习使用;二是音乐会成员夏满军利用网络开办工尺谱学习班。此外,音乐会还在村中发布招生广告,但响应者寥寥。

2.同口音乐会

同口村位于安新县西南20公里的同口镇,由4个行政村组成,人口一万余人。2009年1月同口音乐会获得第二届河北省器乐比赛铜奖,同年6月进入省级“非遗”名录。现有学师23人,香头高文芝④,2009年12月9日学师任伯五⑤被认定为第一批县级“非遗”传承人,目前同口音乐会还没有省级“非遗”传承人。

同口音乐会保存的乐谱有小曲11首(含变体)、中曲6首、大曲7首(含变体),除大曲《挑袍》外,其他乐曲都能演奏。音乐会的传承依旧采用免费教学、口传心授的传统学习方式,先韵谱后演奏乐器,所不同的是乐谱为包含了“啊口”字的工尺谱,有助于学生对旋律细节的记忆,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学习的效率。同时,利用手机录音、录像学习,减轻了教习者的劳动量,也减轻了学习者时间、距离的成本。为保证乐队基本组合的完整性,乐社采用了每人掌握几种不同乐器的方法以解决演奏人员不足的问题。2013年2月22日音乐会张贴了招生广告,虽然不收任何费用、不限名额和年龄,但无一人报名。面对这种局面,为使音乐会能够继续传承下去,高文芝和任伯五都表示愿意公开乐谱和录像资料。

音乐会的资金收入主要有三方面来源:一、企业和个人赞助,如2011年1月16日王国学赞助1000元;二、庙会服务费和香客捐款,2011年正月十五放灯收入1435元,2012年农历4月10日后山老庙庙会灵觉寺支付服务费2300元;三、葬礼服务收费,一般为600—1000元。支出项目包括:一、音乐会日常开支,如车费、饭费、申遗材料费、录像费、捐款等,如2011年4月去安新文化馆填报“非遗”报表花费287元,8月去保定填报省级“非遗”传承人花费636元;二、修缮和购买乐器及服装,2012年3月19日买笙2000元,6月11日购买服装1900元(每件100元);三、葬礼服务的乐手劳务费,每人每次大约五十元。截止2013年5月30日,音乐会账面剩余1659元。

同口音乐会在2009年第二届省器乐比赛中获得铜奖,同年入选省级“非遗”名录;2013年5月河北大学和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研究生调查采访。但是获奖和入选名录等外界认同行为并没有给同口音乐会带来预想的积极变化,虽在2009年6月被评为省级“非遗”,但2010年6月1日音乐会才以“隔着窗户递出来”的方式拿到授牌,而并非主管部门之前所讲的举行一个隆重的授牌仪式,这个姗姗来迟的授牌对于本打算在村中举行隆重的转街庆祝仪式的乐社成员来讲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兴奋点,最后被静悄悄地悬挂在高文芝的家中。2012年河北省开始对省级“非遗”传承人实施资助,同口音乐会在2011年的省级“非遗”传承人申报没有成功,因此音乐会还得不到政府资金的支持。此外,2011年4月至2013年5月音乐会共为葬礼服务11次,民间需求量的贫乏也反映出村民对音乐会功能的认同程度在减弱。

3.端村音乐会

端村位于安新县城东南7.9公里端村镇政府所在地,东接圈头乡,西连同口镇和安州镇,由5个村组成,居民四千余户,人口一万余人,端村镇以农业水产捕捞和水产养殖业为主,年轻村民以在外务工为主要经济来源。

端村音乐会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仍有广泛的活动,香头下辖10个分会头活跃于村中各种祭祀仪式和葬礼用乐,1958年后中断,直至改革开放。1981年和1988年曾欲两度恢复,但因资金等问题而被搁置。2007年、2008年圈头村音乐会先后入选省级和国家级“非遗”名录,这个消息也影响了端村人。2008年村民田炳辉⑥与刘立奇拜西后街老香头王振民为师学吹管和吹笙,并出资近万余元购买音乐会所需乐器、道具和服装,招收会员。2009年正月十五重建后的端村音乐会首次公开演出,表演了打击乐曲《长三拍》,2011年、2012年和2013年6月先后入选县级、市级、省级“非遗”名录。音乐会现有29名演奏人员包括音乐会老会员、学校会计、务农经商的村民以及中学生。曲谱包括笙管乐曲51首、打击乐曲7首。目前音乐会的演出仍依存于民俗活动并且坚守着免费服务的传统,这些活动包括: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五月初五端午节庙会、七月十五中元节放河灯、九月十五老河头庙会朝庙进香和葬礼用乐。

早在2008年田炳辉和刘立奇就对音乐会采取了抢救性挖掘。首先对王振民等几位老乐师掌握的40首乐曲进行录音、录像,制作CD、复制乐谱、收购散落在村民家中的老乐器(九孔木管、匀孔曲笛、木斗笙、老云锣、铙钹),拍照、建档、保存;其次依据老乐师所讲定制了音乐会文武场的乐器、会旗、会棚、会案、冬瓜灯等用具。

音乐会注重对青少年的吸收与培养,最初通过张贴广告坐等学生上门报名,但效果不理想,后来以“学生找学生”的方式发动新学员将他们的同学、好友引进到音乐会,并且打破传统开始招收女学员,现在已有6名15—17岁学员。对于年龄较小的学员,田炳辉和刘立奇采取了一些新的教学方法,首先是人手一份复印曲谱,从简单的乐曲学起,除跟随老师念唱外还利用手机录音、录像在业余时间反复练习,当学会念唱两三首小曲后就进入到乐器学习阶段以促进和保持学生的学习兴趣,对于音高感觉较差的学生则改学打击乐。但是由于演奏人员从事多种职业,散布在乡村内外,人员难以齐整,这也减缓了新会员掌握曲目的速度和数量。endprint

3年以来,端村音乐会进入“非遗”名录等级的逐年提高,吸引了河北大学、河北农业大学、《保定日报》、《河北日报·文化周刊》等单位多次进村观摩考察。但是外界的关注与认同并不等同于村民意识的转变,随着第一批学员的毕业,新学员的招生再次陷入困境。

二、对“非遗”现状的思考

冀中音乐会曾在传统社会的信仰、礼俗和秩序中发挥过重要的作用和功能。在经历了社会制度、经济模式、信仰体系的解构与重构后,音乐会同其他许多传统文化一样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在新秩序的建立中正在努力尝试并作出调整,但仍有许多现实问题成为羁绊音乐会生存、发展的屏障。

1.为什么要进入“非遗”体系?

2002年“非遗”概念开始进入中国,与初期遇冷状况不同,现在它已经深入到乡村乐社、田间地头,与普通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传统技艺和艺术品种纷纷进入到国家设立的“非遗”四级保护名录体系。特别是圈头村音乐会的申遗成功引来的外界关注,明显提升了它在全县的知名度,这种主动寻求国家制度的认同引起的示范效应无疑给处于社会边缘位置的其他乐社和技艺群体带来发展上的启示。

中国有句古话“名正言顺”,身份是中国人赖以立足的根本保证。建国以来,音乐会的历程是伴随着中国政治的曲折发展而前行的,音乐会群体昔日所具有的对乡村秩序的领导力、组织力和号召力已然今非昔比,个体对于乡村集体的依存力在经济的迅猛发展中也被逐渐削弱,许多人外出务工或搬离村庄。村庄的管理权利越来越集中于村民委员会——一个受国家法律保护的组织。音乐会组织能够得到国家制度和法律的保护不仅代表了合法身份的确立,而且在具有等级秩序色彩的保护名录这一官方评价体系当中,因保护级别的高低显示并象征着音乐会的身份、传习纯正与技艺能力的高低之分。在进入“非遗”体系后,还可以根据2011年6月1日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向相关人民政府申请专项保护经费以获得长期而稳定的政府财政支持,这对于任何乐会,特别是在财政上常年捉襟见肘的民间非营利性乐会来讲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和实实在在的帮助。因此进入“非遗”保护名录体系并且不断提高等级?熏希望藉此使得传承多年的传统技艺得以保留、发展?熏就成为一些乐社在当下的共同选择和发展思路。

进入“非遗”体系获得国家专项资金的长期支持是这些乐社“申遗”时的原始动力之一,虽然资金的注入不能彻底解决乐社活动所需全部经费,但是它的象征意义、在民间引起的反响、对乐社的认同却是巨大和深远的。然而几年下来,除了国家级和省级传承人获得了直补资金援助外,“非遗”集体中绝大多数人并没有享受到申报的成果。相比于各级政府在“申遗”时的积极表现,在如何利用“非遗”保护经费方面,一些主管部门显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例如资金信息传达的不通畅、对专项资金的申领方法缺少向“非遗”集体的有效宣传和说明、对专项资金的支取也缺少向“非遗”所在集体的必要公示。这种关乎音乐会发展的“保命钱”在申领、支取方面的不公开、不透明和缺少必要的解释与说明,致使音乐会与传承人、项目负责人、保护单位之间加剧了矛盾,同时也加重了一些乐社“入遗”的观望情绪。

2.音乐会与地方经济

圈头村、同口村和端村都是各自乡镇人民政府所在地,三地经济结构模式基本接近。以圈头乡为例,据2010年统计,圈头乡人口2.7万余人,镇企业从业人员一千五百余人,劳务输出二千五百余人,占全乡劳动力总数的30%,制造业、农业和水产养殖业是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2011年全乡有企业73家,年产值6008万元。⑦这样的经济环境迫使许多年轻人常年在外务工,除了重大节庆活动回村参与之外,一般性的葬礼活动大多是由中老年会员参与完成。与此相反,与保定接壤的廊坊市下辖的霸州市胜芳镇自古就是水旱码头、商贾云集之地,现有企业七千多家,从业人员七万多人,2009年产值近三十亿。胜芳南音乐会于2006年入选首批国家级“非遗”保护名录,老中青会员搭配均衡,由于地方经济实力强大,许多年轻人在家乡开办企业、房屋招租,良好的经济发展留下了年轻人在当地寻求发展,也留住了音乐会中的大多数青年人,20岁出头的年轻人已有十余年的会龄便不足为奇了。经济的稳定和富足对音乐会人员传承的持续性发展具有重要影响、成为音乐会发展的基本保证之一;而经济发展的落后不仅使青年人远走他乡,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导致村落中传承传统文化核心人群的缺失,特别是具有一定技艺性、群体性的传统文化难以避免地呈现出衰落的趋势。

3.音乐会与民间信仰

冀中音乐会本出自寺庙、道观,分为僧传、道传两种,具有较浓厚的宗教色彩,其清雅、庄重的声音在乡村葬礼的喧闹环境中显得尤为古朴与肃穆,一些村民认为人在去世后以这种具有宗教色彩的音乐为灵魂送路,可以安抚亡灵和家属。但是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庙宇实体形式的消亡和现代观念的涌入不仅冲淡了传统的印记,也进一步冲淡了民间信仰的观念。除了圈头村尚有药王庙之外,端村和同口村已经没有了庙宇的踪迹,音乐会的活动只能依托于家庭进行排练、学习。近些年,圈头村对药王庙和祭祀仪式的恢复不仅强化了民间信仰符号而且也让自己具有了某种神圣性,提高了在村民评价体系中的身份。端村虽然没有了庙宇,但并不意味着民间信仰的消失,在年节活动中音乐会的转街祈福行为赢得了部分村民的认同,包括在门口摆放钱财、物品请音乐会演奏音乐为家庭或企业祈福消灾,这些家庭成为支持音乐会发展的重要恩主。同时,作为音乐会的执事者自身除了背负着传承传统文化的历史责任感之外,也因为所演奏内容的神圣性与宗教意味希望获得恩主与神灵的尊重与庇佑。

4.在俗文化中生存的雅乐

同口村除了音乐会外,还有少林会和大鼓会这两个非职业民间乐社,村中的年轻人参与度很高,由于参加少林会可以强身健体,一些家庭愿意将孩子送来锻炼,大鼓会则以声势浩大吸引年轻人的兴趣。音乐会虽然在当下与民俗活动相生相依,但是它技艺的复杂性、传习的长期性、音乐的清雅风格展现出的却是一派雅文化的特征,在俗文化的乡村氛围内一些村民对演奏音乐望而却步或根本没有兴趣参与。端村田炳辉的客厅陈设与一般的村民家庭截然不同,属于典型的传统客厅陈设布置,靠墙的长案上对称摆放剑瓶,上悬田炳辉书写的“曾子大学章句”的中堂一轴,上方悬挂“至善堂”的匾额,两侧挂“青山不语花自笑、绿水无言鸟作歌”楹联一副四周则是仿古的雕花木椅。这种设置既体现了主人的心性和对传统文化的喜爱与向往也反映出殷实的家境,因此端村音乐会能够在田炳辉等人的力促下得以恢复且坚守为本村祭祀活动及葬礼无偿服务的传统行为。雅文化的盛行不仅依靠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后盾,也需要俗文化的繁盛为基础。圈头村、同口村、端村曾是清代康熙、乾隆时期在白洋淀的行宫所在地,当年每个村皆有72道花会的胜景,而“胜芳现象”⑧也说明雅文化的发展需要在俗文化繁盛的基础上共荣、共赢。雅文化的发展往往是伴随着俗乐文化的繁盛,而它的衰落也昭示着这一地区俗文化的衰落。一种注重精神体验的雅文化,与注重生理感官刺激的俗文化都是文化生态中不可或缺的方面,俗文化的繁盛与多样化势必激发、促使人们对文化的模仿、想象与创造。进而可以说“非遗”不仅要保护名录上的项目,还应该鼓励发展民间文化和群众文体活动以繁荣地方文化,在这样一种文化氛围下人们的眼界、兴趣爱好和选择性得到扩展,冀中音乐会这样的雅乐文化也就有了自己的生存可能。endprint

5.音乐会局内人的变革

圈头村音乐会会员制的实施是成功的,它保证了音乐会基本活动的顺利进行。这种制度使得村民认识到入会可以享有福利,用较少的钱解决葬礼中大额资金的投入,对于村民而言他们认可音乐会的文化功能,而看重的却是音乐会的实用功能,这一点可以从入会家庭的会员数逐年增长但送孩子来学习的人却很少的现象中得以证明。这三个村庄在传承上都面临着缺少年轻人的现状,他们不约而同地采用公开录音、录像和乐谱的方式传播音乐,在人员吸收上也打破传男不传女的旧俗,施行男女兼收充实学员队伍,重视对外宣传、广播、张贴广告,尤其重视对在校学生的吸收,延传香火。音乐会局内人的相互沟通与推广的成功发展模式也有助于乐社的经验积累。端村音乐会在葬礼活动中遇到了新的问题,他们所秉承传统观念中的免费服务或象征性收费的理念难以适应以经济为主导的现实生活,更难以使执行服务的人欣然接受,直接导致执行者积极性不高,这成为音乐会人员稳定的潜在威胁。是否有必要改为简谱教学以降低读谱的难度、是否还继续招收女学员、是否在葬礼服务中收费来提高音乐会成员的出勤率等这些有悖于传统的做法,以及怎样获得持续性的经费支持、怎样让村民乐于加入音乐会和留住新学员、怎样处理音乐会的内部矛盾等这些在发展中的具体问题都困扰着刚刚复兴的端村音乐会。

?眼课题名称:Sustainable futures for music cultures Towards an ecology of musical diversity,课题来源:澳大利亚ARC Linkage,项目主持:Huib Shippers;子课题: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押 意念与实践Chines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穴ICH?雪 Protection:Consciousness and Practice,项目主持:张伯瑜?演

①笔者在2013年8月采风期间得到河北大学齐易、安新县张国振、保定市文广新局社会文化处陈晖、保定市群众艺术馆姚晓君、安新县文化馆高红梅、圈头村音乐会陈万民和陈克军、圈头乡政府张喜峰、端村田炳辉、同口村高文芝和任伯五等人的无私帮助。

②自2004年2月文化部、建设部、文物局、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国土资源部、林业局、旅游局、宗教局等9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加强我国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管理工作的意见》以来,至2011年6月《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的实施,期间颁发了国家级、部级、地方性的法规文件近四十部。

③陈万民(1958年—),男,汉族,圈头东街村人。没有上过学,也不会演奏乐器,以务农和建筑工作为主要经济来源。2009年前任香头陈小花去世后,经会员推选,成为新任香头,主持音乐会日常活动,组织、管理音乐会出会活动,招生新学员。

④高文芝(1945.5.21—),男,汉族,同口三村人,高小文化。曾担任生产队会计。1958年入会跟随范老虎(当时约70岁)学吹管子,文场、武场乐器全部精通,改革开放后一直在会参加活动,2003年被会员们推举为香头。一生未婚,目前依靠低保救济生活。

⑤任伯五(1981—)男,汉族,同口村人。小学毕业,目前依靠小生意为生。1993年入会跟随高文芝学吹管子,1995年出师,除笙之外,文场、武场乐器皆熟悉。2009年12月9日成为县级“非遗”传承人。

⑥田炳辉(1976—),男,汉族,端村人,初中毕业。曾在安新县二轻局纸箱厂担任出纳3年,现在开设一家广告公司。1992年观摩圈头庙会首次接触音乐会。2008年跟随本村老艺人王振民(音乐会老香头,1931—2012.6.4)学习韵谱与吹奏管子,第五批省级“非遗”传承人正在申报当中。

⑦张满乐主编《圈头乡志》,保定市满城县城东印刷厂印制,2012年8月版,第185页。

⑧项阳《传统音乐文化视野中的“胜芳现象”》,《星海音乐学院学报》2011年1期。

荣英涛 《人民音乐》助理编辑

(责任编辑 刘晓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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