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天山

2014-06-25 21:49陈应松
回族文学 2014年3期
关键词:戈壁麦子

陈应松

天 池

天山天池。西王母的瑶池。鹰在天上。树像雕刻的。水是天堂的玉。深蓝。深深的蓝。深刻的蓝。深爱的蓝。干净过一万年的风和奔腾的雪水。博格达雪峰,一个戴着头巾的羞涩的哈萨克族女人。

我很渴。假装很滋润。浑身贮满了高雅的水,吃饱喝足的样子。眼珠子荡漾着春情。其实我忍受着荒漠的炙烤。糜烂的水,我唯一的源泉。

你存在吗?冷冷的,在远方的高处,像一个幻觉。以专一的、不竭的守贞,保持着那个隐隐的美姿。

天上的水池,盛着冰的蓝。兀自蓝着。在天堂的一角。在人间一角。在远处。在传说也无法企及的地方。好像是你,一碗水。

一个冰斗。一个冰碛湖。还有角峰。刀脊。巨大的石头的擦痕。巨大漂砾簇拥的水仙子。也许是火山口,吞吐过比欲望还灼热的火尘。一万里的烟雾。死去了所有向你献祭的膝盖。从心里喷出怒潮。

她有一汪眼睛。一汪沉静了一亿年的眼睛。你躲不过她。

来自蛮荒时期的母亲,守身如玉。不可侵犯的美。砭骨的寒冷,拒绝一切。让兀鹰离你远远的。滚开!那些肮脏的念头!那些被世界伪装的疾病和权力。那些窃掠者,毁灭者,强盗。你不可靠近。只为守护哈萨克人的帐篷和马匹。只为映照雪峰的沉默。

不要乞求在她的水波里沐浴,不要解开你肮脏的衣裳。不要脱下鞋子。不要照你丑陋的脸。不要表白。不要做出像在QQ、微博和所有网上的表情。不要虚伪的赞颂。无耻的诗。歌声。报纸和新闻。让这些文明远离。这些所谓的真理,垃圾。只能坐下,向远方看着,不许出声。屏住呼吸,把心掏空。听风喋唼,鹰静止,行着注目礼。雪山俯首,轻轻地拥吻她。

想象你,浑身带着古老的热病,让她洗濯。冷却你的心跳。刹住疯狂的欲念。往下压。

一个游牧民族,找到了他们的祭祀地。太阳下神一样神秘的祭司。披着星光的浴纱。兀鹰在行动。那些沉重的山峰像锯齿排列,拉起手,守护着她的尊严和威仪。曾经被神话擦拭的嘴唇,藏在石缝中,羞涩地、大有深意地微笑着。

天山闪烁的磷光,绿松石一样的眼睛。

我背靠着她,坐着。坐在池边。就在那儿坐一会儿。我需要这样。我没有什么好想的。没有思想,所有的内心活动都不值一谈。让心因愧怍而干净。

许多人都是冲着你的纯洁而来。纯洁是一个多么稀缺的字眼。纯洁到可以膜拜。因为,纯洁是金子。因为,水越来越少。污脏的水不是水,是粪。

如此深冷的静。一蓬篝火和一声伊犁马的嘶鸣,会把天山的名字传得很远很远。在一个积雪的夜晚,你盛满的星光,会传入一个哈萨克人的歌声中。

奉上我啜饮的灵魂之杯,放上一块圣洁的冰吧。

向日葵

天山。雪峰。奔腾的向日葵。有信仰的向日葵。傻笑成一团的向日葵。我伪装成它们欢呼,一抹长云从手中牵过。

我混在它们中间。我,一个沿着天山行走的旅人。我在高耸的雪峰之下。我在戈壁上。哦,请把你的花环佩戴给我!这太阳的仪仗队,一个戈壁小学的一百万个孩子,站在砾石上,听着流响的雪水,迎着有些寒冷的晨风,从大漠上赶来欢迎我。

花在响。脸盘在响,在簌簌地向太阳转动它们的头颅。大地在响,迈着齐刷刷的步子,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笑。村姑。顽童。嘎嘎的声音。掩饰不住的一排排白色的牙齿。衣衫褴褛。抹着鼻涕。插着野花。准备一场超大型的团体操表演。

太阳的孩子。天空的花瓣。神的天使。火焰。燃烧的田野。我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这群太阳的拜火教徒。有着阳光的肤色。有着太贪婪的占有欲。吸太阳的精血。一群荒淫无度的金水浴女。

太喜欢你们。可以抚摸。黄绸子的裙摆。有喜感的脸蛋。茫茫戈壁,这些太阳的种子究竟有多少?告诉我吧!在积雪和阳光的双重照耀下,你们的心为啥是金黄的?

葵花的激流醒来了,喧嚷着。潮汐奔流。仿佛是唤我来疯,仿佛是经历了大漠的长途跋涉,终于会师,为了赶在太阳出世之前,在一个神秘的圣地晨祷。

我,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居无定所,惯于四处流窜。是我的灵魂。但我不会无视这灼人的光芒,这一刻万众面朝东方的课诵。点燃一片祭祀的灯盏,世界倏地亮了。

白雪。黄沙。黑夜。逐日的后羿们,高举大纛,手持盾牌。

我将淹没于这片花海,在被金色灼瞎的时分入睡。我将坠入这片花海,在梦中戴上加冕的皇冠,成为太阳的宠臣。我将带着你们,向前狂奔。

不!纵然太多,还是太少。这种遭遇太过短暂。美丽但深深伤感的邂逅。我将马上失去你们。你们只是我一张旅途照的背景,一个越来越远去的、晕眩的回忆。我想让所有走过的地方,让天山脚下的无垠大地,让准噶尔盆地、塔克拉玛干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乃至非洲的撒哈拉大沙漠,全种上向日葵。嗨,这世界,将热闹。

江布拉克的麦浪

江布拉克,麦浪翻滚。天上的麦子,天上的良田。一切都那么静谧。神在注视着他们。

这是圣泉下的麦子。这是圣泉流经的麦野。江布拉克。江布拉克。哈萨克族人的赞美:圣泉!圣泉!圣水的源泉——江布拉克!

万顷麦浪。我站在疏勒古城的土城墙上,看到了那向侵略的匈奴发起猛攻的千军万马。“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古战场的险隘。麦子的烽烟遍地燃。

太过奢侈的眼缘。难以置信的秋景。收割机在悬崖峭壁上,吞吐着那些麦粒和秸秆,就像一个个高台跳水的人。

漫山遍野的麦子。漫山遍野的金黄。大地铺开了它的毡子。手拿镰刀,提着瓦罐,奔向田垄的人们,收获我们的新麦。没有,没有人。云端里的麦子,云在收割。天上的收割机。你看着天上的人们收割他们的麦子,不知道天上的人们怎么种下他们的麦子。

我的新麦。我的芬芳的饮食。我的圣泉浇灌的麦子。从每一根麦芒上喷出彩虹。喷出圣洁的天堂之水。你饱满的汁液,摇人心旌的香气,从天山漫卷而来。像一阵阵呐喊,像是胜利者的欢呼。像是伟大的宣誓。肃穆庄严和麦子,神圣的粮食和秋天。

收割吧!你将变为:

新疆的拉条子(拌面)。皮带面。 馕。油炸糕。火烧。面肺子。凉皮。油塔子。刀削面。馓子。哈萨克族人的包尔萨克(小油饼)和啤酒。你从天堂来,你将成为大地上人们的饮食。你刚刚出甑,冒着柴烟的热气。我们一直守候在灶口,手把饥饿的碗,握着啤酒,一定要为这天山上的来客痛饮。

此刻,在这里,在刀条岭。花海子。阳洼滩。马鞍山。黑涝坝。响坡。到处是收割的喜讯。到处是阳光、麦子和横无际涯的金风。

如果是夜晚。如果我能在这儿留宿。我会听到它们的喧嚷吗?这柔美又狂野的麦海,它们有能让我听懂的语言吗?哈萨克语?维吾尔语?汉语?天堂的神语?我无法躲闪,这温热的麦田里的梦。如果我不害怕,我会一个人在满天星空下,在天山月的照耀下,与它们同眠。我梦见我在农历五月的麦田里弯腰割麦,麦芒刺得我双膀划痕累累。麦哨吹起。麦垛上是慵懒的云和小憩的农妇。

夏雨,农事,汗水和村庄。没有,这里没有。这不是凡尘。

仿佛仙女撒下的种子。她们怀抱琵琶,只需轻拨琴弦,种子就如漫天花雨纷纷而下。于是麦苗青青。麦秆抽穗。麦浪滚滚。

不可能有来自天山凌厉的雪暴。不可能有来自戈壁干旱的袭击。在圣泉的怀抱,在高高的山上,亲近稼穑的雪山圣母会守护它们。耕云播雨的人们,谁也不能掠夺你们的收成。你在令人晕眩的高度,如此虔诚地躬耕。你的身影,被白雪和麦子照亮。

江布拉克,江布拉克,漫山遍野是圣泉和麦子摇响的声音。

五彩城

五彩城。大地的裙裾。

我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边缘。阳光像从史前升起。从大漠中将昂起无数巨蜥和恐龙的头颅。巨蟒涌动,吐出它们火焰般的红色的芯子。城堡醒来,清风吹拂,市声渐起。

一轮明月铆钉一样钉在蓝莹莹的天上。这是某种记忆中的影像。一个远古传奇的城堡,一个幻化成沙漠女子的精灵。她也被钉在了这荒凉呼啸、比死亡还遥远的地方。

风,恣肆地吹,像刮刀一样。像魔鬼的利爪。沙在哭。月亮像停尸房摇晃的电灯。兀鹫是唯一的鸟。夜枭的鸣叫是风阴险的模仿。

一个穿上了魔鞋的女人,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她在一次次毁灭中站起来,像天上的仙女起舞。她的裙摆旋起了十二级大风。飞禽,走兽,风沙,魔鬼,死去的河妖,无数动植物的骨头,花魂,全是她的伴舞。她是城堡的主人。是大漠女王。是城堡的最后辉煌。是回光返照。是从不谢幕的演出。大地最瑰丽的布景。她是一个永远风骚的、活力四射的舞娘。

沙依坦克尔西——魔鬼们的城池。他们诅咒你。从死亡之海耸起来的残垣、断壁、麦垛、花坞。时间的墓碑。大地坚硬的城。被恐惧和恫吓塑造的城。孤零零地在沙漠深处号叫。

我听不见。听不见像地狱里惨痛的叫声。像分娩的女人的叫声。风,肆无忌惮地穿过你的街巷。它们手持鞭子,像凶狠奔窜的荒狼。一切都坚壁清野,阒无人迹。一切都消失了,像是热风卷走的海市。

小心没入这一片罂粟般招摇的城堡,被她美丽壮观的寂寞和孤独勾引。遁着她的诱惑,登上古湖泊的桅船,驶向虚无的深渊。

石头的玫瑰。石头的黄昏。一条条山岭晾晒的石头的丝绸。玛瑙装饰的城墙。琉璃的窗台。死亡的迷宫。铁的空气。大地的舍利子。戈壁的花环。冻得发紫的脸。

让她,佩上璀璨的胸饰,涂上阳光的粉,像一个等待亿万年的新娘,献出坚硬的花蕊。以彩虹的语言,在她缄默一亿年的嘴里,吹去如兰的气息。把所有收集的油气,盐层,煤和硅化的花瓣,献给她。所有财富和宝藏。

让海、盐场和花朵,与石头火烫地联结在一起。趁太阳升起之前,趁雨水没有为你洗盥化妆之前,趁朦胧的晨星未醒之前,趁时间没有倾圮之前,趁风沙的清洁工从岩层的地窨子出来之前,让我穿越你的通衢和城门,像私奔一样,在你空荡荡的大街上,没来由地一阵狂奔。

胡杨林

戈壁惨痛的杀戮。仿佛从法西斯毒气室抬出的尸体。你们曾号叫。扭曲的肢体能拧出一川的疼痛。不想死去!它说。让我活着!时间狞笑了,走开。你永远地风干,夹杂在那些崭新的生命中,看它们摇曳,看它们忍饥挨饿,用干渴的喉咙喊:水。水。水。看它们,诞生在这样的地方,盐碱和沙子的狂欢地。也看它们,最后倒毙在干渴的路上,倒在你的怀里。

时间残忍的标本。胡杨林。托克拉克——维吾尔人喊:最美丽的树!托克拉克!托克拉克!胡杨!

死亡之海的生命。苦难的树。被河流遗弃的种子。残酷的美。

我曾经爱过这狂野的风。我是一株胡杨,我会诅咒它。即使我温柔,不想毒舌,我依然,会死在它们手里。

光秃秃的戈壁。最后的盐碱地。白花花的死亡残羹。盐的声音。干旱折磨的大地。热风窒息了通向往生的路。

这里流传着一个末路英雄的故事。许多人盲目歌颂,将它夸大,轻薄地抒情,扯上许多历史人物。仿佛,它们是一群形象高大的雕像。

苦难的生命,用炙烤的喘息喊叫着。抽搐的英雄。在墓地里徜徉的活魂。浩劫。怪兽。永恒的厄运。让我们心碎欲裂。它流尽血汗,成为大地的遗骸。成为站着埋葬的人。这就是托克拉克,胡杨。

星辰漫漫。走过千山万水。盐在歌唱。你挣扎扭曲的身躯,让我惨不忍睹。接着,我将哭泣。擦着满头大汗,向你致敬,默哀。

还有一些站着,用微弱的生命,手捧花圈,仿佛,在哀悼自己。

哦,这些被风沙,被盐碱和硝石,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生灵。被戈壁驱赶到生活尽头的难民。活着就是等待痛苦地死去。生命像幽灵一样,捍卫着最后一口气的尊严。

给我雨水。它说。给我鸟儿的啾啁和蝉鸣。给我苍苔和鸦巢。繁星。干旱的月亮和被烈日蹂躏的戈壁。一个死者也会创造奇迹。让死亡,写下不朽的纪录。以自己的躯干,竖起墓碑。它死了,无法入土为安。冷漠刻薄的世界,不让它倒下。仇深似海。每一根枝丫都紧握拳头,至死也不松开。

用爪子在深深地刨着,寻找水,把盐分呕掉。和着风沙一同吞下。不要让叶子痛哭。要一声不吭。挺住。干渴的牙齿。黑色的手。粗粝的胸膛。踩着石头的路,死亡的无垠大海,和风雪走到一起。天空高远。披荆斩棘的宿命。尖削的脸与死神对峙。

这不过是展览死亡的地方。用那些动物的骸骨,用石头,用硅化,铁化,钙化的植物作养料,踏进死亡的陷阱。

黑羽降落,月光是唯一的雨水。流血的盐在喘息。不会嗫嚅和啜泣。不再呻吟。

为什么大地上布满了粉身碎骨的亡灵?为什么死亡之上,还有死亡?

它想着江南的情人、雨季和清风。

它买下时间和盐分,看它们怎样同它一起挣扎,一同死亡,一同风干。

戈 壁

天。地。大漠。天空,接近天空原色的蓝。接近天空诞生时的蓝。亿万年,一座山也会吹成一粒沙子,何况一个诗人的一万首诗。

这里是时间的尾声。“曾经”,一个伤心欲绝的词。

曾经,这里是大海,水跟天空的颜色一样。天空曾经是你的容颜。虎鲨和座头鲸,傲慢地在这里梭巡,卷起高高的水柱。大王乌贼四处爬行。飞鱼在傍晚射出它们矫健的身影。电光鱼像巡更的船,守护着静谧的夜。

曾经,海水退去,这里是巨大的森林。巨松。怪柏。苏铁。银杏。桦树。遮天蔽日。鸟和湖水缠绵不休。沼泽里潜伏着蟒蛇和鳄鱼。绿色的蒸气弥漫旷野。无数只灵巧的舌头在啾啭。无数片叶子,拍打着潮湿的露水和星光。兰花和蘑菇瞬间开放。甲虫和蚂蚁亢奋奔跑。到处是果实呼啸。有大鸟在红色的月亮中滑行。

曾经,这里高大辽阔的森林,配上了高大凶猛的陆地巨兽:翼龙。剑龙。棱齿龙。马鬃龙。戈壁龙。棘甲龙。中国鸟脚龙。霸王龙。鲨齿龙。猛犸象。野牛。野马。披毛犀。它们互相残杀,一个又一个血色黄昏。大地震怒。火山冲上高高的天庭,一瞬间湮没了所有的生灵。让它们在地底变成氧化硅。方解石。白云石。磷灰石。黄铁矿。煤和石油。让它们成为灰岩。砂岩。泥页岩。砾岩。将它们固定在石头上,成为永恒的囚笼。

几亿年。一阵风吹过去的时间。一捧沙,全是兽与木的碎屑。它们的血一样温热着。心脏在跳动。死亡之海。石头代替所有的骨头说话。风的落叶,一层又一层。

现在,最炽热的死亡来了。水已经风化。煤和石油把愤怒压在深处。树木因等待成玉。石头坚持不住,纷纷解体。坍塌的灰烬,还在焚烧自己。种子碳化。沙丘上卧着鬼魂的鼾声。

这是暴君统治的世界。连太阳也无法管束它。赤裸裸的荒凉。光秃秃的风景。瘦骨嶙峋的胸脯。恶狠狠的牙齿。飞扬跋扈的声音。星辰高远。月亮沉默。闪闪发光的矿脉,在夜半怒吼。

再也没有像你这样令人绝望的遥远了。路像一把黑剑,刺穿天空和远方。被抛尸弃骨的戈壁,一片狼藉。谁还敢带着如此深重的孽债,带着旷世的恐惧,从时间的沙子里爬起来?生长,像石头一样坚强。红柳。梭梭。沙枣。芦苇。胡杨。它们怎样成为生命?怎样,在这远古的刑场中,寻找生命的基因,活下去的理由?

漫漫黄沙。永不熄灭的火焰。烘烤的地狱。火刑的施行所。沙尘暴。大地的贫民窟。

我的头发里、鞋子里、嘴里,灌满了你的沙子。我用牙齿磨着。谛听它撕心裂肺的申诉。

哦,我看见了,大量的湖泊和岛屿。这是戈壁上亿万年的海魂——海市蜃楼。它们依然游荡在古老荒凉的家乡。海枯石烂,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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