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儿童学习的破晓时分

2014-07-19 01:45冷玉斌
江苏教育 2014年11期
关键词:奥尔森伤人学校

冷玉斌

在翻开《学校会伤人》一书之前,大概大家多已知晓“学校会伤人”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有朋友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权力侵犯权利——为何学校会伤人》。

文章里讲到一件事,说那年到访她学校的新加坡老师对学校大课间操的集合速度表示极其惊讶。在30分钟的大课间,近三千名学生迅速集合,做完武术操、跳完舞蹈后回班上课,秩序井然。那些老师说,在新加坡的学校里,短短30分钟,学生连队都整不到一块儿。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中国的孩子更乖巧?中国的教育更有力?“不!”朋友果断回答,“当7分钟集合完毕成为每日的硬性要求,想想背后广泛存在的训斥和惩罚,这个让人吃惊的速度还有什么可值得自豪和骄傲的?”

大概很少有人专门去想这个“集合”的问题,只是,每天上午某个时间,差不多全中国的学校都有一个“大课间”安排,对做操动作整齐划一的追求简直就使这一过程成为一次全员性的大规模“伤害”。难道不是吗?你不会对这背后存在的训斥与惩罚视而不见。

本书中还讲到美国教育学者约翰·霍特,在他半世纪前初版的《孩子为何失败》里,早就下过结论:学校,是让人变笨的地方。而1982年该书再版时,他又添了一段话:

写完这本书后,我已不再相信学校——无论学校管理多么有序——是孩子学习的适当、唯一及最佳的场所。……对孩子来说,适合学习的,最好的学习环境是他们周围的世界,是成年人的生活。

三十年前是这样,三十年后的现在呢?——前几天某报刚报道,“学校教育”又扼杀了一位“少女诗人”(且不论这么说是否为时过早或略有不通),“教育”与“伤害”似乎成了硬币的正反面,并且,反面朝上的概率更高——要是你翻开《学校会伤人》,更不会怀疑此点。

本书第一部分《破裂》,可看作“学校会伤人”的密集叙事——这些叙事的由来多少有些意外,学者柯尔斯滕·奥尔森读博士时想做一个“学习者情感与心理体验”研究项目,深度访谈的对象有获奖设计师、著名教授、极富天分的作家、市场经理,她想当然地期待着听到无比美妙的学习与成长故事,结果,在访谈者有关学校教育的鲜活回忆里,她发现的是痛苦、失望甚至愤世嫉俗的阴影,与一开始期待的光明正好相反,她找到的是黑暗。她被深深刺激了,从此开始长达十年的学校故事探究历程,访谈了很多不同年龄、种族、民族以及社会经济背景的人们,最终形成了这一组读来令人动容的“学校伤害叙事”——

建筑师马科斯回忆起早年的学校经历,“那种羞耻感非常强烈”;选择了转校的德尔马,即便到了其他学校,失败者的记忆仍“总是存在于我的背景里,感觉似乎它们就等着找我麻烦”;漂亮的夏洛特说自己为了学习拼写总是“带着一双红色的手去上学”,那是被做字母的橡皮泥染红的,令她感觉是那么的羞愧;还有一位叫巴伦的父亲,或许是我有着与他同样的人生角色,他的故事尤其让我揪心与无力,他的大儿子阿德里安的学业生活好像“通向了茅坑”,所期待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一份擦桌子拖地板的工作”,巴伦愤怒地谴责学校:“学校这个地方,几乎不能寄托希望于在里面学到任何重要的东西,这个体系容不下他的长处。这不是教育。”可又能怎么样呢?奥尔森问巴伦,最担心害怕的事情是什么,“我害怕他到16岁的时候会辍学,被这个体系完完全全甩在外面。然后他还能有什么样的前途和指望?”

就是这样,旧的伤新的伤,“创造力之伤”“顺从之伤”“反叛之伤”“麻木之伤”“低估之伤”“完美主义之伤”“平庸之伤”……在原谅与绝望之间游荡,“还能有什么样的前途和指望”?这些并不是那种发生在操场上由于意外或小打闹而受的身体伤害,或是在毕业舞会上受到的个人羞辱,这是一种隐藏很深、持续性强的伤害,它是结构性暴力伤害的结果,这种暴力是我们用以组织和评价学习的方式中所固有的。无论大小深浅,这些创伤是深刻和令人沮丧的,持续很久,甚至伴随终身。

不得不说,作者回溯每一个深嵌伤口的故事都很有力度,切中要害且充满情感张力——它们既脆弱又坚韧,既痛苦又快乐。“它们使我们悲伤于学校里笑声和机会的缺失,哀叹学校中徘徊往复的痛苦和伤感”,为什么学校要伤人?当你穿行在围绕普通教育实践的伤害与破裂的典型事件中,便会亲眼目睹学校所遭遇的实在是一场体制性失败。

只是,奥尔森若仅止于此,那也无非是给学校教育的污名多添一笔而已,这本书的内涵将大打折扣。幸好,奥尔森总是力主把学习与爱联系起来(所以在她的眼中,学校本身也是被伤害者)。本书第二部分《疗伤》,正是基于爱的出发,在描述伤害和痛苦的章节之后,超越批判进行了大胆的构建,透过实实在在的另一些精选的故事,展现伤害是如何治疗和康复的,提供有关勇气、顺应力以及责任心的经验,呈现了体制之外的部分选择与场景。场景本身我觉得不必重述,在教育词汇纷至沓来的今天,这些场景对于读者来说应不陌生,我更关注的是,在场景出现前,从哪里开始呢?我觉得这可能是《学校会伤人》里真正藏着的激动人心并意义非凡的东西。

回到书里,无论“破裂”或是“疗伤”,奥尔森的故事带我们真正回返的仍是一系列基础性问题:

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教育环境的文化、结构以及组织是什么?关于智能的定义是什么?课程科目、内容、深度如何确定?在学校中教师能够与学生建立和保持怎样的关系?……

这些问题好像古尔德所指的“右墙”,走着走着想着想着一下就撞上去了,所谓超越学校,超越学习,只能是每个身在教育中的人或事对基础问题作出的回应——从哪里开始呢?就是从这里。奥尔森用她的行动与著作,清楚诠释了帕克·帕尔默对教师专业新的期待——甚至不仅是教师,任何参与教育的人均可如此——我个人觉得,这个期待正是未来学校可能性变革的起点与动力,这个期待有个提法,叫“新专家”,他们不仅在自己的专长领域内拥有竞争力,而且还拥有技能和愿望,想要处理威胁到这个专业最高标准的制度性病理问题。

毫无疑问,奥尔森本人正是这样一位“新专家”,她在积极地发出声音,反对工作环境中“制度性的不人道”,这就是“威胁到这个专业最高标准的制度性病理问题”。唯其如此,她对这个问题的关注、投入与构想,才是使这本书变得重要变得意义非凡的地方。而如果要收获孩子们“学习的破晓时分”,大概就是教育者亲身投入其中,让这个世界更多一些“新专家”,不管他是教师还是家长,甚至是孩子,也只有这样,“我们更好地理解自己的过去”才是有价值的,也才能够站在一个更强大的立场上,培育我们自己、我们的孩子以及学生的创造力和快乐的火花,并能够在学校内外都拥有富有活力的充实生活。

所以,从这点来看,“学校会伤人”是现实,但奥尔森的“报告和文字饱含希望”也不算“出人意料”(莱特福特语)。或许,我们还可以再次回溯,回到约翰·I·古得莱得,回到那份影响深远的调查报告《一个称作学校的地方》,那到底是充满了希望的八十年代——

不管我们在这个称作学校的地方有过什么样的个人经历,当我们认真考虑教育的时候,脑海里都会呈现出迷人的可能性,可能会有的学校教育,还有前人几乎没有尝试过的可能的生活方式。并且,的确到目前为止,我们对教育的憧憬还是多于对它的实践。

延伸阅读:

《一个称作学校的地方》,(美)约翰·I·古得莱得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孩子为何失败》,(美)约翰·霍特著,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

《教学勇气》,(美)帕克·帕尔默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吾国教育病理》,郑也夫著,中信出版社

《奥数是个替死鬼》,咏鹏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没有指责和羞辱的教育》,徐莉著,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作者单位:江苏省兴化市第二实验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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