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关联理论在汉英翻译中的映现
——英译《红楼梦》个案分析

2014-09-17 07:51任士明
关键词:源语译语红楼梦

任士明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引 言

众所周知,斯博伯和威尔逊在格莱斯的关联准则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关联理论,并把这一理论写进《关联性:交际与认知》[1]一书,该书主要从认知的角度来探讨认知语境和关联在话语交际中的重要作用;格特于1991年首次把关联理论应用于翻译研究中,出版了自己的专著《翻译与关联:认知与语境》[2]。格特从认知和语境的角度对翻译中的关联作了一些探讨,并专列一章来探讨语际阐释用法下的的翻译问题。格特的这种探讨是有益的,并且这种观点是可接受的。但是,格特用关联理论对翻译进行的分析和描述并不是十分成功的。既然翻译是用译语的信息来置换源语的信息。 那么,翻译活动就应该考虑源语与译语的关联情况,这就势必要回到斯博伯和威尔逊的关联理论上来讨论。因此,下文将首先从关联问题谈起,既而以《红楼梦》[3]中的“忘八”一词为例做个案分析,通过各种关联的分析,最后验证关联如何在汉英翻译活动中得以映现。

一、关联理论综述及其局限性

斯博伯和威尔逊的关联理论主要讨论了人类如何在言语交际活动中实现成功的交际,他们认为,从本质上讲,交际活动是有一定的目的和意图的认知活动。说话人的目的和意图之所以能被听话人所识破,原因在于他们共有的认知环境知识。交际双方是否成功进行交际,就看交际双方对彼此的认知环境是否能够显映和互相显映[4]181。在言语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对周围世界的认知是以概念表征的抽象形式储存在大脑中,所有的概念表征构成一个人的认知语境。所以,认知语境是由一系列的可以显映的事实或假设构成的聚集体。斯博伯和威尔逊把关联定义为“当且仅当一个假设在某个语境中具有某种语境效果时,它才具有关联。”[1]122由于话语交际双方的知识和认知的不断改变,所以交际双方的认知语境也是不断变化的,是一个动态的聚合体。斯博伯和威尔逊认为,关联的程度取决于话语所具有的语境效果和处理话语时所付出的努力这两个因素。[4]194因此,他们用一些粗略的判断来描述和判断关联的程度,并把其分为三个由强到弱的等级,即强关联、弱关联和完全不关联;何兆熊教授在《新编语用学概要》[4]195中增加了一种关联,即最大关联。而上述各家都是把关联放到语用学的范围内去研究,并且都以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的对话的认知语境为分析和研究的对象,基本上都是研究同一种语言内的话语的关联,并没有涉及不同语言之间话语交际的关联研究和探讨。以上关联程度的四种划分等级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关联应该放到一个更大的范围中来研究。因此,下文将通过对汉英翻译活动中源语与译语的关联的分析来探讨关联,并且把关联分为语内话语之间的关联和语际话语之间的关联,其中语内话语关联包括源语内部的关联和译语内部的关联;语际话语关联涉及源语与译语之间的关联。源语内部的关联、译语内部的关联以及源语与译语之间的关联都会涉及词、句子、段落和篇章等这些语言表现的外部形式,而这些语言外在表现形式的深层意义在于他们所传达出的语义、语用及文化内涵。在这些言语交际活动中都会存在着关联度的问题,这一切正是言语交际活动的实质,即人类言语交际活动的认知行为。关联的种类和关联度以及与言语交际的关系可用下图概括描述:

二、个案分析及关联映现研究

对于“忘八”的英文翻译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探讨,例如《生物学词语的文化内涵及翻译》[5]51-52一文,即是从文化和信息的得失角度探讨霍克斯英语译文中的“忘八”的翻译优劣。下文即从关联的角度来探讨“忘八”的翻译优劣以及该词在英译过程中的关联映现。

据统计,在汉语版《红楼梦》第六十七回中,“忘八”先后共出现六次,但是每次出现的语境都有所不同,因此所表达的意思也就不尽相同。下面就以该词在小说中出现的先后顺序来逐一对其探讨和研究。但在分析之前,先解释清楚“忘八”与“王八”的联系,众所周知,在现代汉语中已经不存在“忘八”这个词语了,这是旧时的用法,其实“忘八”就是现在人们经常所说的“王八”,例如:“王八”“王八蛋”“王八羔子”“鬼孙王八”“小王八羔子”,等等。因此,源语的第六十七回中所出现的“忘八”,均可被理解为现代汉语中的“王八”。请看“忘八”最初二次出现在源语中的例句:

凤姐听了,下死劲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一起没良心的混帐忘八崽子!都是一条藤儿,打量我不知道呢。先去给我把兴儿那个忘八崽子叫了来,你也不许走。”[3]390

我们知道该处引文的上文提到旺儿对王熙凤的问话不予正面回答,而是拐弯抹角想搪塞过去,并想把责任推卸到兴儿身上,王熙凤由此才大发雷霆而骂出了上面的话。在上述话语中共出现了两次“忘八”这个词,但是,两次骂人的对象却有所不同,第一次是骂那些与旺儿一伙的仆人,第二次则专骂兴儿一个人。从关联的角度来看,这两次出现的“忘八”在文中应是最大关联,因为我们从原文中知道旺儿的反应是“那旺儿只得连声答应几个是,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去叫兴儿。”旺儿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完全理解“忘八”的意思,并立刻作出了上述的反应。我们也可以说该词的语境效果很好,听者对理解说话人的所花费的力气最小,所以从关联程度来说应是最大关联。我们再来看看霍克斯的英语译文:

Xi-feng spat with great force.‘Black-hearted,worthless scum the lot of you!You are all in league against me,do you think I don’t know?Go out and find that little pimp Joker and bring him here.And don’t go away when you’ve done that,either.’[6]325

我们发现原文中的“忘八崽子”被翻译为“scum”,而“scum”在英语中的意思为“low,worth⁃less people”[7]1154,所对应的汉语意思为“渣滓、糟粕、下贱的人”[8]1219。而在整个分句“Black-heart⁃ed,worthless scum the lot of you!”中,我们能够理解这是一种对人的鄙视以及说话人表达愤怒的一种方式,因此在表达说话人的意愿及愤怒的情感上,译文充分传达了源语所要传达的信息。紧接着源语中第二个“忘八”被翻译成“pimp”,在英语中的意思为“a person,esp.a man,who finds customers for a prostitute,usually for a share of the earnings”[7]971,而该词的汉语意思为“为妓女拉客的人;干坏事的人”[8]991,而“pimp”所在的整个译语分句,即“Go out and find that little pimp Jok⁃er and bring him here”,所表述的意思为“去把那个干坏事的小兴儿找来”。从词汇层面来看,“pimp”与“忘八”是不对等的,而从两个词语的上下文语境来看,我们知道译语所传达的信息及说话人(王熙凤)所要表述的内容与源语所要传达的信息与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此外,从译语读者(一般为母语是英语的读者)的角度来看,读者理解译语所要花费的精力是很小的,基本上不要付出太多的精力就能理解译语所要传达的信息;从语境效果来看,“忘八”在该选段中的意思已完全传达出来,这一点可从上述的分析中得出;再从整个章节来看,平儿不经意提到贾琏娶小妾的传闻,立刻引起王熙凤的注意,对于王熙凤这样一个如此精明、如此霸道的人如何能容忍贾琏在外面娶个小老婆,如何能容忍自己丈夫的妾夺去她的光彩,纳妾本身就降低了她在贾府中的地位,低毁她的声誉,也会使自己在奴才们当中的威信一落千丈,这一切都不是王熙凤所期望的。因此,她会极力地进行干涉,并由此而引发了上述严厉的讯问(为以后实施自己的诡计做准备)。这些内容都基本能在译文中得以传达,因此,我们说霍克斯的译文与源语是关联的,并且是一种最大关联的翻译。下面我们来看看第三个“忘八”的翻译及关联情况。源语和译语分别为:

旺儿过来才要打时,凤姐儿骂道:“什么糊涂忘八崽子!叫他自己打,用你打吗!一会子你再各人打你那嘴巴子还不迟呢。”[3]390

Brightie advanced,with hand up⁃raised,to do her bidding.‘Not you,idi⁃ot!’ Xi-feng shouted.‘I am asking him to strike himself.Don’t worry,I shall have you striking your own mouth too before we are finished!’[6]326

源语中的“什么糊涂忘八崽子!”被翻译为“id⁃iot!”,如果我们再把“idiot!”回译为源语,就变成了“笨蛋!”而不是源语中的“什么糊涂忘八崽子!”,因此,我们发现二者在词汇层面上是不对等的,但在表述的意思上是对等的,即都传达了一个基本的意义“指责别人的错误反应,骂人愚蠢”。从该层面来说,我们认为这种翻译是关联的。从译语读者的角度来看,“idiot”一词很容易被他们所理解,即所付出的努力是最小的;另外,从语境效果层面来看,源语中的“什么糊涂忘八崽子!”既是对旺儿的一种训斥,也同时传达出王熙凤个人的性格特点:反应快、思维敏捷、“机关算尽太聪明”。因此,“idiot!”不仅传达出“什么糊涂忘八崽子!”的言外之义,而且这种短语式的翻译能充分传达出说话人(王熙凤)的性格特点,语势强而有力,说话人(王熙凤)的鲜活形象跃然于纸上、呈现于读者面前。因此,我们说该处的翻译也是最大关联。第四次出现“忘八”的源语例句和相对应的译语译文分别为:

凤姐听到这里,使劲啐道:“呸,没脸的忘八蛋!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姨奶奶!”[3]390

Xi-feng spat.‘Turtle’s egg!What“other Mrs Lian”?’[6]326

由上述例句我们可以发现源语中的“没脸的忘八蛋!”被翻译成“Turtle’s egg!”,即“忘八蛋!”被直接译成“Turtle’s egg!”,而把“没脸的”给省略了,而没有翻译。从词汇对等层面,我们说该处的翻译在形式上是对等的;从意义的传达角度来看,“没脸的忘八蛋!”表述的意思为“你这该死的家伙,真不知好歹”,这是说话人(王熙凤)对兴儿提及“说把二姨奶奶说给二爷”时所做的快速的反应,愤怒由此而大发,“呸,没脸的忘八蛋!”可以说是脱口而出。母语为汉语的读者对源语的“没脸的忘八蛋!”的理解并不存在任何问题,语境效果也非常强。可是译语中的“Turtle’s egg!”会给以英语为母语的读者带来理解上的障碍,因为“Tur⁃tle”在英语中只是纯粹表达概念意义的一种动物,这一点与汉语的概念意义相同;但是“Turtle’s egg”并不具备汉语中所独有的文化内涵。从总体上来说,该处的翻译是不关联的。

该回的第五处出现“忘八”的源语例句和相对应的译文分别为:

凤姐儿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儿,回头便望丫头们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小忘八崽子,头里他还说他不知道呢!”[3]391

Xi-feng nodded,then turned to look at the maids:‘You hear this,all of you?This is the little monster who was telling us a few minuets ago that he didn’t know anything!’[6]327

原文中的“小忘八崽子”与上文中“糊涂忘八崽子”表述的意思基本上是一样的,只是语境有所变化,王熙凤利用自己的权势和智慧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在此之前,兴儿因自己的一次口误而慌忙打自己的嘴巴而把王熙凤给“怄笑”了,王熙凤的心情也由此而轻松了许多,于是此处说出了上面的一段话,并在“忘八崽子”之前加了一个“小”字,该处的“小”字既有对兴儿的谴责之意,也夹杂着对兴儿的机灵和可爱之处的一种“赞扬”,同时这也从侧面体现了王熙凤心情的转变。基于以上源语语境的分析,我们认为“小忘八崽子”在原文中是具有最大关联的。让我们来考察一下译文的关联情况,译文把源语中的“小忘八崽子”翻译成“the little monster”,应该说“小”字的翻译非常准确,用“little”充分表达了“小”的含义及“崽子”的意义;而“忘八”在该处被译成“monster”,从词汇层面来说是不对等的,但是从语义层面来看,“monster”的英语释义为“one who causes hor⁃ror by wickedness,cruelty,etc.”[7]836,汉语意思是“极丑陋的人、恶人、残忍的人”[8]833,那么“monster”与“little”结合,则有了另一种意义,即“这人虽说有歹意,但仍有可爱之处,不是那么令人害怕”。因此,从以上的分析看来,我们认为霍克斯的翻译仍与源语有很大的关联,只是这种关联的理解要读者付出一番努力才可达到。

最后,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忘八”的第六处例句的汉语与英语之间关联的映现,该处的汉语原文和英语译文分别为:

兴儿随将柳湘莲的事说了一遍。凤姐道:“这个人还算造化高,省了当那出了名的忘八。”[3]391

Joker told her the whole story of San-jie and Liu Xianglian.‘He was a lucky man,’said Xi-feng when he had finished telling it.‘I’ve no doubt that if he’d married her she would have made him a most notorious cuck⁃old.Have you anything else to tell me?’[6]328

原文中的“忘八”被翻译成“cuckold”,这种翻译是否准确,且不下结论,还是让我们先考察一下该处的关联情况。对于原文中的“忘八”的语境,我们知道该句话的上文中提及兴儿如何把尤二姐、尤三姐的家庭及婚姻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熙凤,王熙凤由尤三姐的自尽、柳湘莲的出家之事而说出了上面的话,这既是对柳湘莲的一种称赞,也是对尤三姐及尤二姐的侧面讽刺,这里的“忘八”的意思即为“妻子有外遇的人”,俗语称“戴绿帽子”。作为母语是汉语的读者,他们能很易理解该处的“忘八”的文化内涵和它的言外之义。因此,我们说原文中的“忘八”是具有很强的关联的。下面从母语是英语的读者的角度来考察译文的关联程度,译文中以“cuckold”来翻译原文中的“忘八”,我们知道在词汇层面上,二者是不对等的,从译语的意义来看,我们发现译语“cuckold”的字面义为“奸妇的丈夫”,而这一层意思正好与原文“忘八”的文化内涵及言外之义相一致,因此,我们说二者是有关联的。而且,对于母语是英语的读者来说,他们能很容易地理解译语中“cuckold”一词,在整段译文中,这样就形成了很强的关联。基于以上对霍克斯英语译文中“忘八”的关联翻译的分析和讨论,以“忘八”在文中出现的先后顺序标记为1.2.3.4.5.6,可用下表勾勒出关联种类和关联度之间的关系:

结 语

总之,通过运用关联理论来对上述译例的比较研究,我们发现在汉英翻译中,不管我们把翻译放到哪个层面,我们基本上都可以从源语内部的关联及译语内部的关联而最终推导出源语与译语之间的关联程度。假如译语中的关联度能够与源语中的关联度相同,也即读者付出的努力是相等的,那么这种翻译就是理想的、好的翻译。如果译语的关联度与源语关联度是不等同的,有可能读者付出的努力更多,也可能读者付出的努力更少,那么,这种翻译就很难断定为是好的,理想的翻译。语际交际效果取决于译文读者与原文读者是否具有相同的认知能力和认知水平[9]242。此外,由于译文读者的复杂性,比如研究英译本的中国学者们在研读霍克斯的译文时,就明显感到很多富含中国文化内涵的东西就没有能很好地传达出来,也许外国人读起来容易一些,感觉还不错。关联度的判断标准是粗略的,主观的,认知语境是动态的、不断变化的,读者的认知能力和认知水平也会随着社会和时间而发生变化,但是,关联理论是对这些主观、动态、变化的话语交际或翻译还是有一定的解释力的。

[1]Sperber,D&Deirdre Wilson.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ing Press,2003.

[2]Gutt,Ernst-August.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Cogni⁃tion and Context[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5.

[3]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1998.

[4]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5]周方珠.生物学词语的文化内涵及翻译[J].中国科技翻译.2003(2):51-52.

[6]曹雪芹.红楼梦[M].Hawkes,David.The Story of the Stone(VOLUME 3).London:Penguin Books Ltd,1980.

[7]Dalgish,G.M.Random House Webster’s Dictionary of American English[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ing Press,1998.

[8]《新英汉词典》编写组.《新英汉词典》增补本[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

[9]周方珠.翻译多元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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