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粒尘埃上栽种菩提的诗人
——简评刘年作品

2014-11-14 21:04韩玉光
天津诗人 2014年2期
关键词:菩提树沈园苜蓿

韩玉光

普陀山普济寺牌坊上有一幅楹联: 有感即通,千江有水千江月; 无机不破,万里无云万里天。 在佛家看来,月如佛性,千江如众生,江不分大小,有江就有月。而在一个诗人的眼中,月亮是诗意的,每一位诗人的内心都高悬着一轮属于自己的明月。有时候,诗人会将内心的明月放在文字中,让我们看见其诗意的光芒。当李白写下“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时候,一只月亮就如余光中诗中的邮票一样承载了千古延续的乡愁情结;当他写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时候,那种孤月相伴的忧愁郁闷又瞬间被诗人的浪漫色彩所浸染。可以说,月亮作为一种象征,在古往今来的众多诗人诗作中既有其相似之处,亦有其不同之处,每一个遥望月亮的诗人都仿佛受到天启而获得了一份神谕。

在诗人刘年的作品中,上弦月╱是悬在城市上空的一柄刀╱子夜过后╱别在阳台上凝望太久(《刀》),这把刀是“和菩提子摆在一起”的,它需要尊严,也需要肉体作为刀鞘。诗人不敢凝望太久,或许是因为他只望了一眼就已经被刀的锋芒所伤。而当诗人承认自己也是一把好刀的时候,他自己也已幻化为一轮上玄月挂在了他所寄居的城市的上空。他映照的是自己的夜空,也是别人的夜空。在这一刻,诗人刘年清晰地知道,肉体的自己和内心的自己是鞘与刀的关系,拔刀出鞘的一刻其实是温柔的,因为他懂得自己俯视人间的时候也必须充满了温情,所有人世的善恶美丑得到了一种统一和同一性;因为他与一粒菩提子摆在了一起。诗是明心见性的,诗人首先看清了自身,才可以看清附在自身的那些生死别离。诗人刘年用这把刀划开了命运的胞衣,他看见的是命运诞生的每一个瞬间。

刘年作为一个诗人的命运,就像一个菩提树下悟道的行者的命运。他反复行走在每一片菩提叶的婆娑影子中,无论是公园、超市,还是天桥、办公室,他都能准确地看到菩提树的根须扎在了哪儿。这既是诗人的一种天性,也是诗人的一种修为。很明显,对于我们读到的所有诗歌文本,无非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词语的,一种是内心的,还有一种是精神的,这依赖于一个诗人的根扎在了哪儿。诗人这个词在刘年这儿仿佛是诗与人共存的,不是诗修饰人,也不是人附着于诗。刘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能力,在处理诗与词语、诗与人的关系的时候,他的确是一把好刀。

青菜上有青虫

捉下来,准备喂鸡

你坚持放生

说那是要长翅膀的蝶

不跟你争论

你是个真理的化身

你系着蓝底苜蓿小印花的围裙

——《苜蓿花》

这是一首精巧无比的短诗,但正因为它的短,才有了其险绝的锋芒。一条青虫是常见的,喂鸡是常见的,但诗人转而写到放生,就是佛性的。非有一颗佛心不能如此让诗的力量如从高空落下,溅起大珠小珠。然而诗人最终写到的是系着蓝底苜蓿小印花的围裙的你,这样,便会让大珠小珠落在了玉盘中。短短七行诗,由物及心及人,诗的张力令人猝不及防。这种将真理置放在日常的能力是一种给钢淬火的尺度,长一分不行,短一分也不行。

在另一首短诗《马》中,诗人以戏剧性的描述为读者带来了时间的流逝。一个诗人注意不到时间的存在与消失等于一盏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亮什么时候熄灭。特别是,诗人从中午突然转到中年的那一刻,自然的时间与人生的时间指向了同一个位置,那时针、分针、秒针是重叠在一起的。在《团结湖公园》,诗人瞬间理解了“忘记,才是爱的反义词,恨,不是。”诗人一直在做一项拒绝遗忘的工作,除此,别无意义。“结冰的湖面,雾霾的天空╱是患了白内障的眼睛╱人间的苦难,它们是看不见的”。它们看不见,诗人才用一颗心去观察去感知。刘年属于那种在日常中认出真相的人,他平常的沉默和寡言只是在积蓄自己的能量,这种能量一旦达到了峰值,就会以我们意想不到的力量爆发出来。

他写爱,会如此写到:

从鲁迅故居出来

直走,四百米,就是沈园

这不是简单的地理变化,而是暗藏着诗人的心理体验。800年的沈园,因陆游《钗头凤》而为人所惦念,这种从鲁迅故居到沈园的距离,唯有心中有爱的人可以测量出来。

诗人刘年在《焚书》中看出:和纸钱不同,诗的火焰,带有肉色。这是诗人的眼睛才能够分辨出来的火焰。他说,我们一生都在烧一本书╱每过一天,就撕下一页,投入时间的火。这是一种禅悟,是内心的真金在火中保持了不变的本色。因为他知道,冷却的灰╱是生命的证据。这一份付出一生才可以得到的证据,刘年却过早地领悟到了。

刘年是一个内心有诗才无恐的诗人,他的观察尘世的方式,以及将日常细节炼成舍利的炼金术使得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理他生命中体验到的东西,他通过词语将它们呈现出来,就像在一粒尘埃上栽种着菩提树,读到他的诗的人是有福的,因为我们也是一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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