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生:舞美设计师必须成为杂家

2014-11-27 06:03麻雯
北京纪事 2014年11期
关键词:沙家浜历史剧舞美

麻雯

秋意浓,风穿过杨树的声音悦耳动听,片片落叶配合起舞。已经退休的舞美设计师李连生坐在自家阳光充沛的客厅里,四周摆满了他的画作,人物肖像、风景写生、不同剧目的舞台效果图……一幅未完成的油画作品支在画架上,等待着进一步的润色。对于李连生来说,画画是他一生的爱好,也是快乐之源。从事京剧舞美设计近40年,他对舞台这块方寸之地有着说不尽的情感。

参与样板戏舞美设计

李连生祖籍河北,出生于一个工人家庭,从童年起便对画画情有独钟。初中毕业,在当地文化馆老师的建议下,他报考了中央美院附中。之后,又顺利进入中央戏剧学院舞美系。

1966年,刚刚大学毕业的李连生并没有接到分配通知,而是开始在学校进行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直到1968年初,他才和几个同学正式分配到北京京剧团(北京京剧院的前身)工作。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几乎所有的艺术团体都停摆了,全国上下只有几个样板戏在大张旗鼓地排演。人生最黄金的10年里,李连生不但远离了上山下乡和各种政治斗争,而且刚出道便参与《沙家浜》《杜鹃山》这样的大戏,不得不说是非常幸运的。

当时,《沙家浜》的大体框架已确定,但音乐、唱词、舞美等仍需加工提高。第二场《转移》的场景设置为“阳澄湖边,沙奶奶家门前,垂柳成行,朝霞瑰丽”。但最初的舞台体现不尽如人意,“柳树跟墩布似的,没有透亮的感觉;天上的朝霞也只是简单的一道粉红。”

“当年那种对艺术严肃认真的态度让我印象深刻,可以说一草一木都不放过。《沙家浜》第二场的柳树,怎么弄也不过关,老达不到效果。为了这棵树,我们专门去了一趟杭州、苏州,看看当地的树到底是什么样,包括芦苇荡。最后拿出方案,柳树是软景,分两层,后面一层是薄塑料,在上面绘制;前头一层使用手绢布,薄而透亮,刷上乳胶,比较挺。天幕则用幻灯来体现。为了体现彩霞缤纷的色彩,同时还要保证亮度,我们运用了很多特殊的灯具。”李连生回忆道。

与此同时,《杜鹃山》的创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根据《杜鹃山》的时代背景,李连生和剧组沿着秋收起义的路线参观学习、收集素材,一直走到了井冈山。

刚一毕业便有机会参与两部意义重大的样板戏中,李连生受益匪浅。“抛开政治因素不谈,我们刚到团里就有戏可排,能够学以致用。另外,样板戏的要求非常严格,所谓‘样板’,就要经得起推敲,将来才能立住。从艺术创作的角度,这没有错,严肃认真,而不是演几场就搁那儿了。我可以把在书本上学到的东西运用到实践中来,为今后的创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并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除此之外,李连生在“文革”期间参与舞美创作的剧目还有《节振国》《草原烽火》《高山风雪》《刑场婚礼》等。有的搬上了舞台,有的仅停留在案头工作。总的来说,这段岁月是充实而忙碌的,他也从对京剧一无所知到慢慢爱上了这门艺术。在校期间,李连生接触更多的其实是话剧舞美,在实践中,与京剧舞美有着不一样的要求。

“话剧更贴近生活,在表现手段上,主要通过演员的台词、肢体动作,个别情况下加入一点音乐。戏曲就不一样了,有歌有舞有打,表演上虚拟化的成分多,因此京剧舞美要考虑到其表演特点。不能在舞台上安排许多‘实’的东西,尤其是平台的运用在传统戏里要慎重,以免影响舞蹈。话剧很讲究平台的运用,高低错落体现层次感。而戏曲则不然,新编历史剧倒是可以用,但必须跟戏紧密结合。”对于这一点,李连生颇有心得。

新编历史剧考验舞美功力

传统京剧讲究“景在身上”,强调“一桌二椅”的虚拟性,舞美可施展的空间并不大。但新编历史剧则需要营造环境、烘托气氛,体现时代感。在职期间,李连生参与创作了新编历史剧《逼上梁山》《汉文皇后》《西厢记》《管仲拜相》《铸剑》和现代京剧《黄荆树》《党的女儿》等的舞美设计,以及担任京剧《中国公主杜兰朵》(魏明伦编剧)的舞美设计和中日合排的歌剧《魔笛》的中方服装设计等。其中,《管仲拜相》还获得了青年剧目展演的舞美设计奖。

《西厢记》的舞美创作让李连生记忆犹新。“这个故事发生在普救寺,歌颂崔莺莺与张生之间的爱情。我把大环境安排在庙里,采用了一个台框,不占表演区。二道幕位置则放置了一个缩小的台框,框上的图案是庙里的壁画、佛龛,让观众能够明白故事发生的地点。二道幕之所以用缩小的台框,目的是使后景和前景之间有所隔断。前景提供必要的景片和支点,后景就可以做一些气氛,比如色调、软景之类的。”

除了进行舞美设计,有时李连生还要负责绘景。绘景可是个大工程,尤其是绘制天幕,将10米高十六七米宽的画布铺在地上,一画就是三四天。颜料采用水粉,“将塑料袋装的各色粉末用胶水调匀”。

“现在舞台上的绘景越来越少了,大多采用电脑喷绘,还有的直接用影像。我觉得有些时候还是绘景更好,舞台要跟真实的东西保持一点距离,完全真实了,艺术品位反而降低了。假如排一个大型歌剧,天幕直接用影像打上去,跟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绘画的笔触、色彩是独特的,而影像是真实的景,跟表演不是太融合。虽然打影像比较省钱,但韵味不一样,真正讲究的还是要画出来。”李连生略带遗憾地说。

一路走来,他目睹了京剧舞美的发展和变化。高科技的运用固然便捷、炫目,但不免失掉了手绘的艺术感。至于未来的走向是什么样子,李连生认为“多元化”是最终的趋势,“对于京剧传统剧或者新编历史剧,我个人倾向要空灵一些。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所谓大制作的剧目,搞得非常真实,花啊草啊堆得满台都是。不可取。如今,京剧市场不太景气,虽然各个剧团做了很大的努力和尝试,去各个大学宣传,争取青年学生,取得一定的效果。但不得不说,京剧最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毕竟是封建时代产生的艺术形式。当然,从学术角度上讲,京剧有很高的艺术成就,被称为世界戏剧的三大表演体系(以俄国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德国的布莱希特和中国的梅兰芳为代表的三种表演体系)之一。戏曲的未来怎么走决定着舞美的走向,戏怎么改,我的景才能随着。”

2001年退休后,李连生的日常生活基本上都被画画填满了。常常跟几个老同学结伴到全国各地的风景名胜,边旅游边写生,不亦乐乎。当然,京剧依然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经典唱段百听不厌。“《沙家浜》《杜鹃山》我都喜欢,尤其是《沙家浜》第四场的三人轮唱。还有《节振国》徐荣奎设计的唱腔也很让人回味无穷。此外,我特别爱听程派,表现受压抑女性的唱段和人物心情非常吻合。”

京剧舞美设计受京剧艺术本体特征的制约,在诸多条条框框中寻找灵感和突破实属不易。李连生深有感触地说:“做这么多年舞美,当然有许多乐趣。但舞美设计想要得到观众喜欢和专家认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舞美不是独立创作,而是需要多个部门的合作,尤其和导演的合作至关重要。另外灯光、服装、道具……各个部门也都要协调一致。与绘画不同,有了想法,想怎么画怎么画。舞美设计限制比较多,也可以说限制是这门艺术的特色,唯有在限制中寻求突破,才是一名成功的设计者,因此提高自身的修养非常重要。舞美这行可以说是杂家,什么都需要知道一些,什么都要翻一翻看一看。博物馆、美术馆是常去的地方,书到用时方恨少,积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都说‘功夫在画外’,具体到舞美也一样。修养高了,文化底蕴厚实,创作出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另外,绘画基础也不能放,跟导演谈构思谈想法不能空谈,要拿设计图与他沟通。另外设计图也是舞美各部门创作的依据,这就需要绘画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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