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语中的日源汉越词形成研究
——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革命文献看日源汉越词的传播

2015-02-09 20:06郑青青
关键词:越南语借词日语

郑青青

(云南农业大学外语学院,云南昆明650201)

越南语中的日源汉越词形成研究
——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革命文献看日源汉越词的传播

郑青青

(云南农业大学外语学院,云南昆明650201)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越两国发生了巨大的社会变革,社会的变革带动了语言文字的传播。越南社会通过汉语书籍和其它形式广泛吸收和传播了诸多汉语中来自日语的词汇,形成了日源汉越词。以中越两地一些革命文献中的语料作为研究对象,以此研究越南语中的日源汉越词形成的背景、形成路径。通过研究发现,越南语中的日源汉越词数量较多,分布于各个领域。从革命文献中研究日源汉越词的传播,可更好地了解越南语中汉越词的形成,有效促进汉越词的研究和学习,增进对中越两国历史文化交流的了解。

越南语;汉越词;日源汉越词;革命文献

近代以来,中越两国都发生了巨大的社会变化。中国在学习西方先进科技文化的过程中以日本为桥梁,大量翻译了日本关于译介西方科技、文化的著作,大量的日语词汇传入中国。此后,越南向中国学习先进思想文化的同时,也翻译了诸多的汉语著作,大量的汉语词汇以汉越词的方式进入到越南语中,其中就包括汉语中的日语借词。本文主要运用归纳法和统计法,通过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部分中国和越南革命文献的传播背景探寻日源汉越词在越南社会的形成背景、传播路径。通过对日源汉越词的成因及存在现状分析,以此促进越南语学习者对日源汉越词的学习,从而对掌握越南语词汇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

一、日源汉越词在越南语中的存在现状

众所周知,越南语中存在许多汉越词。首先,汉越词是指 “‘被借用到越南语中的汉语词汇[1]’及 ‘用汉越音来读的汉语词汇[2]’。”这部分汉越词中又包含许多日源汉越词,所谓日源汉越词即越南语中以汉越音来读的来自汉语的日源汉语借词,即越南语中用汉越音来读的汉语中借自日语的词汇。

国内记录20世纪外来词比较全面的书籍为刘正埮、高名凯、麦永乾、史有为编写的 《汉语外来语词典》[3],该书以高名凯、刘正埮 《现代汉语外来语研究》为基础,著作编写始于1958年,出版于1984年。该书是研究20世纪汉语外来词的一部巨作。据笔者初步统计,该书中记录的汉语中来自日语的词汇有868个,其中又以汉越词形式进入到越南语中的有496个,占57.14%。笔者按照类别初步统计,各个领域词汇如下:

(1)政治71个,如:议员、议决、干部、机关、抗议、共产主义、共和、民主、领土、政策、政党、支部、总理、特权、特务、霸权、高射炮、军籍、社会主义、审问、选举、组织、纲领等。

(2)军事20个,如:大本营、动员、情报、侵犯、侵略、演习、巡洋舰、战线、士官、宣战、集结、军部、尉官、中将、少将、少尉、驱逐舰、前线、旗手、番号。

(3)经济52个,如:独占、动产、不动产、概算、配给、保险、计划、经济、经济学、企业、金额、组合、劳动、市场、商业、消费、出超、投机、预算、财阀、资本、证券、投资、分配、私立等。

(4)法律25个,如:仲裁、义务、判决、引渡、法人、法律、法庭、自由、鉴定、刑法、警察、制裁、社团、手续、登记、公诉、宪法、诉权、公判、仲裁人、商法、陪审等。

(5)哲学81个,如:辩证法、分析、物质、抽象、演绎、概念、现实、现象、原则、具体、反应、否定、人格、科学、客观、关系、假定、系统、归纳、规则定义、哲学、唯物论、唯心论等。

(6)心理27个,如:美感、直觉、表象、意识、观念、经验、催眠术、思想、想象、反感、审美、能动、敏感、紧张、刺激、内在、理智、催眠、感性、暗示、印象等。

(7)文化教育84个,如:文化、文明、学位、学士、课程、出版、体育、体操、展览会、新闻、记者、科目、风琴、教育学、学府、心理学、理论、伦理学、杂志、宣传、生理学、生态学等。

(8)文学艺术13个,如:美术、美化、文学、舞台、道具、艺术、剧场、教科书、茶道、小夜曲、气质、主人公、二重奏。

(9)社会33个,如:技师、环境、社会、公民、公仆、优生学、思潮、社交、速度、世纪、施工、扩散、成员、出口、入口、参观、动态、前卫、场合、背景、必要、服务、广场、集中。

(10)化学10个,如:化学、元素、电子、营养、分解、化石、游离、白金、成分、分子。

(11)物理34个,如:物理、物理学、固体、电报、温度、反射、放射、运动、升华、原动力、原子、紫外线、饱和、阴极、量子、辐射、地质、地质学、原理、动机、动力、动力学。

(12)医药16个,如:传染病、医学、结核、神经、神经过敏、神经衰弱、血色素、交感神经、解剖、卫生、动脉、静脉、消化、异物、临床、腺。

(13)宗教6个,如:天主、宗教、基督、基督教、国教、原罪。

(14)生物6个,如:进化、退化、自然淘汰、遗传、细胞、标本。

(15)数学5个,如:方程式、组合、半径、假分数、直径。

(16)天文地理3个,如:大气、气体、金刚石。

(17)机器、装置6个,如:机械、转炉、电车、交通、信号、支线。

(18)度量衡4个,如:吨、码、英尺、钱。

由于上述词汇至今仍在越南语中使用的广泛性及稳定性,是笔者选取 《汉语外来语词典》中的词汇作为语料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日源汉越词形成的历史背景及形成基础

近代越南语中日源汉越词的形成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20世纪初期资产阶级革命期间传入越南的相关文章及越南本土革命人士所写的文章。这类文章多为汉语原文,但是逐渐也使用拉丁文字。如所传播的梁启超等革命人士的著作以及通过东京义塾等活动所传播的汉语中的日语借词。第二阶段为20世纪上半叶越南社会主义建设初期,越南向中国吸取社会主义建设经验,中国向越南提供大量援助期间所传播的新词汇。第三阶段为中越关系正常化后所传播的新词汇。本文所研究的是第一个阶段。此外,日源汉越词之所以能在越南语中形成并根深蒂固,与日源汉越词的构成要素——汉越词语素是分不开的。

(一)日源汉越词形成的历史背景

林明华认为: “进入本世纪后 (20世纪),越南这个国家在社会政治生活方面发生了许多重大的变化。如本世纪初颇具声势的抗法爱国运动、东游运动、东京义塾及维新运动,三十年代越南党成立后领导的轰轰烈烈的民族解放运动,一九四五年八月革命成功暨越南民主共和国的成立等等。在社会的变革与发展中,许多新事物、新的现象、新的观念不断涌现,需要新的词汇来表达,于是,又有大批的汉语词语被借用过去。就其规模而言,最后这几十年,大可成为汉语词被借用到越南的第三大时期。[1]”从上面可以看出,巨大的社会变革及革命运动促进了越南语对汉语的借用。

此外,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是中越两国社会发生巨大变革的时期。两国曾面临着同样的命运,即社会经济文化落后、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取得民族独立和建设社会主义新国家。19世纪末,在中国向西方、日本等国学习先进的思想、科技和文化,大量翻译西方、日本的科技、政治、经济、哲学等方面的著作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越南也迈出了探求进步文化的步伐。越南的东游运动(1905—1908年)的发起、东京义塾的建立、各革命政党的蓬勃发展,中越两国革命党人及爱国志士往来增多,文化的交流带动了语言词汇的传播。此外,20世纪上半叶,中国与越南关系良好,保持了 “同志加兄弟”的友谊。越南亟需从中文报刊、资料中借鉴马列主义理论及革命斗争经验、社会主义斗争和建设经验。

因此,日源汉越词在越南的形成有着独特的社会背景。与中国直接借用日语中用来译介西方政治、科技和文化等用汉字词构成的词汇一样,越南语也直接借用了融入到汉语中的日语借词。但是由于法国于19世纪下半叶入侵越南,开始推广拉丁化越南文字。“近代进步的越南人主张使用拼音文字并称之为国音字,是为了解决长期存在的越南口语和书面文字不相一致的矛盾,……并把拼音文字作为宣传革命的工具。[4]”至1945年越南社会主义民主共和国成立后拉丁化国语字成为越南的正式文字。所以从20世纪初期开始,越南语借用汉语中来自日语的借词只是以汉越音的形式借用其汉语读音和语义,而没有借用汉字的形,笔者称其为日源汉越词。由于汉语音读和汉越音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和规律性,越南语在吸收汉语新词汇时,只需根据汉越音将其改成越南语拉丁文字即可,同样能清晰地表意。由于汉越音词汇既能表音又能表义,具有理解的基础及使用的广泛性。

(二)汉越语语素——日源汉越词在越南语言中存在和发展的基础

汉语中来自日语中借用汉字创造的新词汇轻而易举地就融入到中国社会,经过实践并广泛使用开来,以至让人分不出到底是汉语本族词还是外来词。此后,中国社会中的这部分日源汉语借词又传入到越南,越南语以汉越语音的形式将其吸收。究其原因,因为日本、越南、中国同属汉字文化圈,汉字是其共同的基础。

王力先生的 《汉语史稿》中讲到中国鸦片战争后中国新词的发展时,“尽量利用日本的译名”一节中讲到,“为什么汉语和日本语可以共用一种译名呢?因为日本人翻译西洋的新名词就是用汉字翻译。汉语的成分在日本语里是那样根深蒂固。汉字在日本,简直就像希腊文和拉丁文在西洋各国一样,他们可以用来被作为构成日语的新词的基础。[5]”汉字在越南社会同样根深蒂固,越南社会对待从中国传入的日源汉语借词,就如当时中国对待来自日本的用汉字构成的译名词汇是同样的道理。虽然当时越南社会中,已经开始使用拉丁字母文字并最后将其作为自己的国语字,但是汉越音、汉越词的基础地位没有被动摇。

首先,汉越音是一种用来标注汉越词的语音系统。马伯乐认为 “汉越音是9—10世纪在中国长安方言系统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语音系统[2]”;阮才谨写道 “据多数语言学家的观点,汉越音读是指在8—10世纪时,越南人以中国唐朝长安方言为基础对汉字的读音,11世纪以后形成独立的越南语语音系统。用这套语音系统能读出每个古汉字,也就是说一个汉越音读 (称为汉越语素)能找到至少一个对应的汉方块字[6]”

汉越语素也同样可以作为构成越南语新词的基础。只是由于越南语言文字采用了拉丁文字作为书写文字之后汉越语词汇如今只能表义表音而不能表形,但是这并不影响汉越语素作为构成越南语新词的基础。由于日本用汉字所造的词多是利用已有的汉字语素或者古代汉语语素构成的新词,传入中国,中国吸收这些日语借词具有 “同文之便”。从中国传入越南,虽然越南人已经不使用汉字作为书写形式,但是由于汉字在越南根深蒂固的基础,这些词汇又是以音义 (义项)结合的汉越音方式构成,所以越南人民对于以汉越音形式构成汉越词词义具有理解的基础。

三、日源汉越词在越南的形成路径分析

也许有的读者会提出疑问,19世纪下半叶日本大量借用汉字创造新词来译介西方的先进文化,而当时越南也曾经向日本学习,从1905年到1908年也有过与清政府19世纪末派遣留学生去日本学习先进思想文化类似的东游运动,还创建了东京义塾来宣传先进文化。那么日语中某些词汇会不会由日本通过某种途径传入越南:(1)由当时留学日本的越南学生传入越南 (2)由旅日的越南革命人士将新词汇传入越南 (3)日语书籍传入越南,然后由越南人中熟知汉语的人翻译成汉字形式或拉丁文字形式。

笔者推断如下:首先,对于是否由留学日本的越南学生将日语词汇传入越南,笔者认为有可能,但是数量可能很少。越南的东游运动持续时间为1905—1908年,留日学生的总数为200人左右[7],留学时间较短,并没有如中国19世纪末至抗日战争爆发40余年中多至6万留学生之众的数量,也没有如中国留日学生那般大量 “创办杂志,译日书”的举动。因此,由留学日本的越南学生将大量日语词汇传入越南的这种可能性及传入的数量是比较小的。这部分词汇的传入情况还有待深入的研究。

其次,是不是由越南旅日的革命人士将新词汇传入越南或者直接根据汉字词用汉越语音来解读这些词汇,笔者认为是有这个可能的。因为至18世纪法国传教士用拉丁文字为越南语标音和国语字作为越南的正式文字之前,汉字一直是越南的正统文字。19世纪,人们对于汉字并不是太陌生。东游运动的发起人潘佩珠等都有着很好的汉文基础。潘佩珠等人也曾经与中国赴日的革命家孙文 (笔谈的形式)、梁启超及日本政要中的几位要人如犬养毅、大隈、福岛等人接触过。潘佩珠受梁启超和孙中山的影响尤为深刻。在梁启超的鼓励下,潘佩珠写过一定数量的文章来开启越南人民民智,如 《越南亡国史》、《劝国民资助游学文》、《敬告全国父老书》等,该书报中就有传播一定的新词汇。但是旅日的越南革命人士的数量是有限的,进行的活动是短暂的,这一切都随着法国殖民者与日本军阀相互勾结而告一段落。1909年,潘佩珠与彊柢都被迫离开日本。

再次,对于第三种形式,是否是由日语书籍传入越南,然后由越南人中熟知汉语的人翻译成汉字形式或拉丁文字形式?一是由于东游运动的短暂,二是由于政治原因,日本及法国殖民者的压迫,越南人当时没有条件大量接触到日本先进文化及先进书籍。所以,越南语中的日源新词直接来自日语书籍的可能性极小。此外,日本人用汉字所造的日语新词形式虽然为汉字形式,但是其读音和现代汉语读音确是有很大差别的。如果其直接传入越南,由于越南人本身的汉语基础,还是会用汉越音对汉字词进行认读而很少会大费周折用越南语对日语词进行标音来认读。如今现代越南语中存在的日源汉越词的读音便是很好的证明。

最后,从这些日源汉越词的读音来看,既然多数为汉越音,其意思是与对应的汉语词意思一致还是和日语中该词的意思一致?笔者对部分汉语中来自日语的该词汇和越南语中的同一词语的义项进行了比较,发现越南语中该部分日源汉越词的语义相对固定,大部分词汇包含的语义仍为汉语中的该日语借词所包含的语义,并不是保留着与日语中该词的原始意义所包含一致的意思。如 (1) “霸权”一词,日文中 “霸权”一词表示①霸权 (在国际关系上以实力操纵或控制别国的行为);② (运动的)冠军。汉语中的 “霸权”和越南语中的都只是表示 “在国际关系上以实力操纵或控制别国的行为”,而不能用于表示 “(运动的)冠军”,词义缩小了。(2)“反对”一词,日语中该词的意思有:①反对 (不赞成);②相反;③相对;④颠倒、反过来、倒过来;而汉语中的 “反对”和越南语中一词词义大大缩小了,只保留了第一种含义,用于表示 “不赞成”。(3) “出口”一词,日语中,“出口”的含义有:① (建筑物等的)出口;②流水的出口。“出口”一词传入中国后含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除了保留了上述①的含义之外,主要用于表示 “本国或本地区的货物运出去”,越南语中的 “(出口)”也只保留了“本国或本地区的货物运出去”之意,因为越南语中用于表示 “(建筑物等的)出口”之意已经有本族词“”。(4)“演出”一词,日语中该词的意思为①演出 (公开表演);② (电影、戏剧等的)导演。而 “演出”一词传入中国后就只保留了第一种含义,专门用于表示 “把戏剧、舞蹈、曲艺、杂技等演给观众欣赏”。“(演出)”一词传入越南,也只是保留了与汉语中一致的意思。虽然不能以一概全,还需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但是根据上文中越文相同词汇的词义对比可见,日源汉越词基本上保持了日语传入中国后所保留和形成的日源汉语借词所包含的意思。此外,历史上中国对于越南的影响远远大于日本对越南的影响。越南东游运动持续的时间为1905年到1908年,而中国与越南山水相连,文化相近,中国对越南的影响长达几千年。

因此,笔者大胆推测,日源汉越词由中国的日源汉语借词传入越南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从日本直接传入越南的可能性。一是由于越南与日本的接触时间短暂有限,二是越南革命人士长期保持着与中国革命人士的友好关系并深受其影响。无论是越南人东游运动(1905—1908年)期间,还是越南国内革命活动期间,其主要领导人都始终保持了同中国进步思想人士的联系并深受其影响,传播先进思想文化的中国书籍大量传入越南,带动了越南思想文化的进步,同时也带动新词汇的传播。早期传入越南的新书报有 《戊戌政变记》、《饮冰室全集》和 《新民丛报》等,后期传入越南的中国书籍多被翻译成越南拉丁国语字,如吴玉章所著的《辛亥革命》(1961年出版)一书便有对应的越文版本(1973年北京外文出版社翻译出版了越文版本)。在传播和发展的过程中,越南语吸收的通常是汉语中逐渐稳定的那部分词汇。所以同一词语,越南语中保留的义项与汉语中该词的义项是基本是一致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汉唐以来汉越词系统已经建立,汉语与汉越语系统比较接近,由于越南语借用汉语的传统性和习惯性促使越南语一直优先借用汉语词以汉越音这一方式来形成汉越词。

经过上述推论可看出,越南语中的日源汉越词的形成路线为日本人用汉字所造的新词传入汉语中,然后汉语中的这部分日语借词以汉越音形式传入越南,形成日源汉越词。

四、日源汉越词在越南的传播方式

由于越南语吸收汉语中的日源汉语词和中国吸收日语词的初衷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学习先进的思想、文化、知识和技术,促进本国的发展。因此,这些词汇传入的途径的一个共同点便是通过知识分子、思想家、革命人士向人民群众进行传播的,具有一定的群众基础。越南的知识分子主办的东京义塾所编撰的进步书籍、革命志士传播的进步文章等都是日源汉越词传播的载体,是传播日源汉越语的主要渠道。除此之外,进步书籍的传播,民间的交流,也是传播日源汉越词的重要途径。

(一)东京义塾传播的日源汉越词

在近代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下,越南维新志士在20世纪初发动了 “东游运动”,组织成立了“东京义塾”。“1907年3月,东京义塾在河内行桃街成立。东京义塾的一个重要职能便是讲授知识,传播新思想。阴历的每月初一、十五,还经常组织演讲会。……著作组,负责编辑书籍,供给学校的学生以及传播到校外,如 《国民读本》、《南国佳事》、《南国伟人》、《越南国史略》、《南国舆地》、《国文教科书》、《伦理教科书》、《文明新学册》等等。这些书籍或用汉文或用国语书写,或是摘自儒家古书,或是摘自当时中国的新书报。[7]”“同时,东京义塾的编辑组曾经编辑了各种书报,并把东西方的书籍译成国语字,供大家阅读。有点值得注意的是:也在同一时期,越南的语言中传入了一些新名词。由于国语字的日益普及,由于与新学的日益接触,东京义塾在我国人民中大胆地传播了一些新名词。例如 ‘进化’、‘经济’、‘革命’等字眼,在开始时,不仅平民觉得生疏,就是懂得汉字的读书人也同样感到生疏。后来,通过东京义塾的一些书报,人们逐渐熟悉了这些名词,它们后来在越南语中 “入籍”了。这里,我们必须记下东京义塾的一份功绩[7]。从上述记载可看出,当时的东京义塾已经传播摘自中国新书报中的文章,并开始传播一些新词汇,如上述的 “进化”、 “经济”、 “革命”等词。此外,“东京义塾的一大任务,就是鼓励越南人民学习国音字[4]。”。

笔者参看了1964年越南河内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初期(1900—1925)越南革命诗文》,该诗文中的《文明新学书(1904)》记载,“小引:之前法国的八股学校保留了一些东京义孰的作品。如今我国 (越南)科学图书馆保留有一本东京义孰(1907—1908)活动期间发行的木刻本汉字的书籍(标记为A.567)。该书为木刻本,每行8字,共20页,包括3篇文章。第一篇:《文明新学书》,指明了学校打算实施的新学的精神,这是主要的一篇;第二篇:《告腐旧文》即为一篇告腐旧儒学家的文章,以打击保守的儒学家的旧的学习方法、落后的精神;第三篇: 《请看高丽亡国之惨状》。邓台梅肯定地推断该书印刷于1907至1908年之间,其推断的理由为《高丽王国之惨状》只能写于日本夺取朝鲜之后,即1907年。《文明新学书》则写于1904年,因为该文中感叹当时只有一家报纸即 《大南同文日报》,即证明作者写该篇文章的时候 《越南新报》(1905创办)还未问世。同时,邓台梅还写道“1953年,《文明新学书》的一部分由越南教育部修书委员会译成国语字。笔者根据八股学校的印本,对照和修改了一部分地方使其与原文相符,增译了遗漏的段落并根据情况对一些地方进行了注释。[8]”笔者所参考的 《文明新学书》是邓台梅根据当时法国八股学校的木刻本和当时越南教育部所翻译的越南国语字本的译本。笔者通读之后,参照刘正埮等的 《汉语外来词词典》《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十九世纪汉语外来词研究》一书的附录 《十九世纪文献中的新词词表》[9]等书对日语借词的分类方法及根据笔者的理解,将该文中所出现的新的汉语借词 (包括日源原语汉字借词和日源回归汉字借词)归纳如下:

从笔者的归类来看,《文明新学书》中共记录60个汉语新词,其中,日源汉越词 (即上文以汉越音形式出现的日源回归汉字借词和日源语汉字借词)有40个,占66.7%。《文明新学书》只是东京义塾所编文章之一,但是已可从中窥见当时越南语对汉语新词的吸收及对汉语中的日源汉语借词的吸收。东京义塾远不止传播上述词汇,但是由于笔者资料有限,笔者只选取了 《文明新学书》作为语料。

(二)其它书籍和文章传播的日源汉越词

书籍、报刊文章等是词汇传播的载体。在日源汉越词传播的过程中,书籍、文章等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首先,东京义塾举办期间,新书报便是传播日源汉越词的有效途径。其次,各革命志士的脍炙人口的文章,也为日源汉越词的传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革命志士中,就包括中国的梁启超,康有为的著作。也包括越南潘佩珠,潘周桢及其他革命者的文章。

“每当越南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形成高潮时,对于汉越词的需要亦出现高潮。远的不说,自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1945年)至1960年,就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高潮。在这十余年中,由于亟需从中文报刊、资料中借鉴马列主义理论及革命斗争、社会主义建设经验等等,不得不通过翻译,从汉语词汇中直译引进数千个汉越词。如今已成了越语常用词的 ‘优势’、‘范畴’、‘领域’、‘肯定’、‘集结’、‘协议’等等,都是在这个高潮中引进的[10]”。在上述黄华文章中所提到的这几个词汇中,“范畴”、“肯定”、“集结”这三个即为早期从中国传入越南的日源汉语借词。

1.梁启超相关著作所带动传播的日源汉越词

“到19世纪中叶,西欧资本主义渗透到东方,在侵占市场和殖民地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资本主义的哲理学说。迎接这个新思潮的是日本的已经资本主义化的封建阶级以及中国的一部分民族资产阶级和激进的士大夫。仅就中国而言,这个与我国相毗邻、有着共同文字的国家,当时,资产阶级已经形成,资本主义的新意识也正在兴起。当时,编译有关欧美资产阶级新思潮的书籍的风气也相当普遍。尤其是已经发动了戊戌政变(1898年)的两位维新派的领袖康有为、梁启超的著作,是当时越南的士大夫所熟知的。由于《饮冰室文集》,特别是梁启超的 《中国魂》,那种沸腾的淋漓感慨的宣传文笔,对于当时的越南士大夫们的思想,曾经起着巨大的震撼作用[7]”。在中国,众所周知,梁启超的著作,对传播西方和日本先进文化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此外,梁启超的著作中使用了大量的日语借词,笔者参照 《外来语词典》和 《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十九世纪汉语外来词研究》随机搜集了梁启超 《饮冰室合集》中76个来自日语的词汇,分别为:意识、运动、演说、演说会、阶级、革命、关系、间接、机关、客体、教育、强权、共和、禁止、议院、议会、义务、具体、警官、警察、宪法、艺术、原理、公债、公债票、刺激、资本、资本家、社会、社会主义、宗教、宗教家、主义、主体、手段、主笔、私立、进化、进步、信用、心理、自治、实业、实业家、自由、数学、世纪、政策、精神、政治、生存竞争、政党、政府、选举、探险、探险家、侦探、知识、智识、直接、哲学、霸权、美术、美术家、舞台、文学、文明、保险、方针、方法、法庭、民主、目的、立宪、理想、伦理。

经笔者统计,上述所列举的76个词中就有69个词汇以汉越音的方式进入到越南语词汇系统中,比例为90.8%。没有直接以汉越语音方式进入越南语的词汇有:演说会、公债票、宗教家、实业家、数学、探险家、美术家,但是越南语以防译词或混合词等形式吸收了这些词汇。在现代越南语中,宗教家、实业家、探险家三个词汇以前缀nhà构词,分别为;“美术家”一词,越南语用(直译为 “艺士”)表达;而 “演说会”、“公债票”则只用 “演说()”、 “债票()”表示;“数学”(直译为 “算学”)表示,其源自古代汉语;“议会”对应当今的 “国会 ()”一词,这和当今越南的政治制度有关。

东京义塾及梁启超等革命人士著作中传播的日源汉越词只是日源汉越词传播的众多路径之一,笔者囿于资料及学识的有限,所以只选取了上述几点展开论述。如在日后有新发现,定将其补充完善。

2.越南知识分子著作中所传播的日源汉越词

越南著名的东游运动的发起人潘佩珠等人深受中国资产阶级维新派首领梁启超的变法维新理论和政纲的影响,在潘氏旅日期间多次与梁启超会见,并接受了梁启超的建议,多宣传多写文章,号召青年出国留学,培养人材,以振民气,开民智,积蓄力量。为此,潘佩珠先后写出 《越南亡国史》、《劝国民资助游学文》、《敬告全国父老书》,号召人们踊跃参加革命,参加游学。笔者选取了邓台梅《20世纪初期(1900—1925)越南革命诗文》一书中记载的潘佩珠 《劝国民资助游学文》[8]一文,以资分析文中所使用的汉越新词。经过笔者分析,该文中使用了如下汉越新词:世界、责任、精神、服务、进步、运动、自由、组织、陆军、大学、学历、卒业、机关等。除了日源汉越词之外,文章中还使用了来自汉语的本族新词 “海军”一词。除此之外,书中的 《海外血书》一文已经使用日语中的回归汉字借词 “世界”一词。

五、结论

日源汉越词作为越南语言的构成成分之一,是越南语中经常使用的词汇,对越南社会发展及语言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首先,越南语中的日源汉越词多为传播新事物、新文化,表达新观念的词汇,填补了越南语言部分领域语义上的表达空白,为推动越南社会进步、文化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其次,这部分词汇在越南语中多没有相同语义的本族词汇以替换,所以这部分词汇促进了越南语言词汇的发展,丰富了越南民族语言的表达方式,在越南语中具有使用的频繁性和发展的稳定性。加之日源汉越词的构成语素是汉越语素,人们对这部分词汇的语素较为熟悉,故对日源汉越词具有高度的理解性。如今,这些词汇都是越南语言中使用的高频词。再次,日源汉越词体现了汉越词强大的生命力。汉越词一直是越南语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日源汉越词进一步丰富了越南语中的汉越词,展示了汉越词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总之,日源汉越词在丰富越南语言文化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另外,对于两国的汉语和越南语学习者来说,了解了越南语中日源汉越词的形成过程也是了解中越友谊发展的过程,并对日源汉越词的翻译有一定帮助。

[1]林明华.越南语言文化散步 [M].香港:开益出版社,2002:120.

[2]阮文康,罗文青.现代越南语中的汉越词及其变异研究 [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4):8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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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Formation of the Sino-Vietnamese W ords Borrowed from Japanese in Vietnamese:The Transm ission of Sino-Vietnamese W ords Borrowed from Japanese in the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from the End of the 19thCentury to the Early 20thCentury

ZHENG Qingqi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Yun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Kunming 650201,China)

At the end of 19thcentury and early 20thcentury,China and Vietnam have witnessed huge social changeswhich motivated the spread of language.Vietnamese extensively absorbed and spread a large number of Chinese vocabulary borrowed from Japanese through Chinese books and other forms of readingmaterials.Thus,Sino-Vietnamese words borrowed from Japanese were formed.This article is aimed to study the formation background and path of Sino-Vietnamesewords borrowed from Japanese in Vietnamese based on some corpus of the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in China and Vietnam.Through the study the author finds that there are a great deal of Sino-Vietnamese words borrowed from Japanese in Vietnamese which are distributed in variety of fields.The study on the transmission of Sino-Vietnamese words borrowed from Japanese in the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canmake people know formation of the Sino-Vietnamese words,promote the research and study on it,thus enhancing people′s understanding ofhistory and culture of China and Vietnam.

vietnamese;sino-Vietnamese vocabulary;sino-vietnamesewords borrowed from Japanese;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H 44

A

1004-390X(2015)06-0108-08

10.3969/j.issn.1004-390X(s).2015.06.022

2015-09-09

2015-09-29

时间:2015-11-25 9:13

云南省教育厅一般项目“越南语中的日源汉越词研究”(2013Y448);2013年云南省高等学校云南农业大学东南亚南亚语种人才培养示范点——越南语。

郑青青 (1985—),女,广西资源人,讲师,主要从事越南语教学及越南语言文化研究。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53.1044.S.20151125.0913.04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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