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父子与“玉海楼”藏书

2015-02-12 21:51
图书馆研究与工作 2015年1期
关键词:永嘉同治藏书

沈 宏

(浙江图书馆,浙江 杭州 310007)

〔作者信息〕沈宏,女,助理馆员。

孙衣言、孙诒让是晚清浙江永嘉学派的代表人物,著名学者、藏书家。孙氏在浙江瑞安是一个大家族,有耕读传家的传统。孙衣言生于嘉庆二十年(1815年),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中举人,道光三十年(1850年)中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国史馆纂修。他的才学深得恩师曾国藩的赏识,先后被举荐担任江宁盐巡道、湖北布政使、江宁布政使等要职,直至光绪五年(1879年)十二月引退。

孙诒让是孙衣言的次子,生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在父亲的教育下,八岁开始读书识文义,十岁即旁涉群籍,以浏览明刻《汉魏丛书》为乐。咸丰十年(1860年),年仅十三岁的孙诒让即开始校雠之学,草创《广韵姓氏刊误》。大量阅读,使孙诒让对清代儒家各派治经、史、子、小学、家法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尤其对于优秀的乡邦文献,如永嘉学派的著作,往往“凡遇先哲著述,片纸只字罔不收拾”。当时的中国,正遭受列强欺凌,国难深重,危机四伏,孙氏父子振兴学术的目的是匡救时弊,唤醒国民的爱国自强心,对此表现出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晚年他致力于浙江的教育事业,创办了温州师范学院,并任浙江教育总会会长。

光绪十四年(1888年),孙衣言建成玉海楼,作为孙家的藏书之所。玉海楼和嘉业堂、皕宋楼、天一阁,并称为晚清浙江四大藏书楼。玉海楼的命名,取自南宋礼部尚书王应麟所著《玉海》一书,意为“如玉之珍贵,如海之浩瀚”。孙衣言曾回忆说:“同治戊辰(1868)年,复为监司金陵。东南寇乱之余,故家遗书,往往散出,而海东舶来,且有中土未见者。次儿怡然也颇知好书,乃令恣意购求。十余年间,致书八九万卷。”

孙氏父子通过多种途径积累学术资料,从而形成玉海楼的藏书特色。

1 遍游书肆,访求善本

同治三年(1864年)冬,孙诒让随父南归时,从杭州购得元大德本《白虎通德伦》二册、乐意轩吴氏旧钞本《水心别集》八册。在《白虎通校补》自序中,介绍了得书的前后经过:“同治甲子冬,余侍家大人自皖归里,道杭州,购得旧刻《白虎通》,乃十卷本也。余善其分卷与宋人著述者同,既抵家,乃即家中所有之本校之,凡得数百条。今年夏,仲叔自吴门归,又为携卢君抱经本来,乃知此本即元大德本也。”

同治六年(1867年)夏,孙诒让赴杭州参加乡试。考前孙诒让外出访书,购得扫叶山房刻本《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大金国志》四十卷,分订四卷;又得明代张文忠公宝纶楼原刻本《敕谕录》上下二卷一册;又购得罗以智校本《集韵》五册,罗本校雠精审,非常难得。这年秋天,孙诒让中举人。考试完毕,又于“吴山书肆见到日本宽政六年刊本《志经郑注》一册,以百钱收得之。”并先后购得旧本:吴拜经堂抄本宋抄赵书向《肯綮录》一册,卢抱经堂卢文弨刊《白虎堂德伦》一册。又从同时中举人的浙江仁和人谭献处,得到卢文弨校本《白虎堂德伦》一册。孙将此二册与前购得的元大德本《白虎通德伦》校对,并记:“绍弓先生此本颇精善,然亦有疏略处,余当依元大德十卷本写定,而录卢君及逼校语附于后,以为札记,则庶几可读乎?丁卯秋闱后十有五日。”此次杭州之行,功名访书获得双丰收。

同治七年(1868年),孙诒让随父入京觐见,一路上收得多种善本。孙衣言从北京琉璃厂书商处得到《宋宰辅编年录》、南雄本项迁之《瓯东私录》、闽版聚珍本周行己《浮沚集》等。孙诒让则在上海购得明嘉靖王子张瓯江编黄子驾刊《十二家唐诗》十册、永嘉赵常吉《神器谱》二册、侯舜举《二谷山人近稿》六册,后两书为明刻本。并且得以见到陆存斋藏宋本赵汝愚编《诸医奏议》一百五十卷及宋刊本杜大珪编《名臣碑传琬琰集》。在北京琉璃厂书肆见到了明内府本《广韵》,但未能购得,收得明嘉靖中许祐昌刊大字本《太平广记》和明本永嘉方氏《古今韵会举要小补》十二册两种。尤其对后者,孙诒让的评价是“所注异义异音,视黄公绍原书增益几倍,采摭至为赅博,刊正讹误,考证亦复详审。虽不无繁碎,如顾亭林所讥,而其时古音之说尚未大明,精审如陈第《毛诗古音考》,亦不免沿才老升庵之旧例,未可渎议子谦。”在回来的路上,又购得罗氏手稿本《蔡郎中集举正》、《金石综例跋》各一册,写本《刘中肃公遗稿》二册,宋本刘攽《汉宜义》一册。

从以上部分资料记载,孙氏父子从各地访得书66册。若以地域分,从北京购得5册,上海购得25册,杭州购得21册,苏州购得9册,宁波购得5册,温州购得1册。若以内容分,经类5册、史类15册、奏议5册、文集20册、音韵12册、书目8册。若以版本分,元版2册、明版17册、清版42册、国外(日本)刻本1本。其中抄本8册、刻本58册。由此可见玉海楼藏书的大致端倪。

2 借抄善本,丰富收藏

孙衣言在清末官场久居要职,与著名的藏书家丁丙、陆心源有相当不错的交情。孙衣言时常从丁丙处借书。同治六年(1867年)借得文澜阁本陈举君《止斋案》、薛根斋《浪语集》、朱希晦《六松巢案》三种。次年,从丁丙处借得《水心集》残本以校补家藏,补正百余字。又借得丁丙所藏旧本陈潜室《木钟集》,并寄给郡守陈某,嘱为重新刻印。孙诒让也像父亲一样,常从丁家借取善本以校对家中藏本。同治十三年(1874年),孙诒让从丁丙处借得《渔溪隐居诗》,并对其作了校勘。陆心源于同治八年(1869年)致孙衣言书论永嘉学派,孙衣言以乡先生遗书目一帙寄答,嘱觅求之。同治九年(1870年),吴兴陆心源购赠《刘给谏左史集》二册送给孙衣言。

孙诒让到北京应进士试,也设法向翰林院抄录善本。同治十年(1871年)四月,抄录翰林院藏明天一阁本,即乾隆年间由浙江巡抚采进的本子,共四部书:一部是明刊小字本黄文简公《介庵集》,册面印记表明,该书为乾隆二十八年浙江巡抚采进的汪启淑家藏本,当时为全集十五卷,孙诒让移录副本时仅有十一卷,录后装订为四册,并对其进行了仔细校对。第二部是明刻胡汝宁《万历雁山志》二册,也是浙江巡抚采进的汪启淑藏本。对这本书,《四库提要》认为是朱谏《嘉靖雁山志》原本,胡汝宁则自称是翻刻的朱谏、章玄梅两个本子,孙诒让也进行了仔细的考订;第三部是陈止斋的《论祖》二册。第四部是王廷望《东嘉先贤录》四册,该两书都是翰林院所藏的明刻本。

同治七年(1868年)十月,孙诒让离开家乡,到金陵去随侍父亲,结识了金陵书局的一批学者,从他们处也抄借了大批善本。金陵书局的这批学者中,与孙诒让关系最密切的是戴望。戴望在金石学方面根基深厚,藏书甚丰,孙诒让常从他那儿借抄古籍。同治九年(1870年)孙诒让从戴望处借得《魏氏碑录》,从中抄出《道德经注》15页,订成一册。同治十一年(1872年)十二月,从戴望处借得寿经阁写本、庄有可《周宜指掌》一册及宋翔风校本《陆子新语》二卷本一册,命人抄写。同年,孙诒让又从戴望处借抄卢文弨校本《越绝书》一册,还考订了《内径》八篇目录。戴望去世后,藏书尽归孙诒让与海宁唐仁寿二人。其中戴氏校本郝懿行《山海经笺疏》二册、宋保《谐升补逸》十四卷二册等均为难得的善本。据孙诒让次子孙延钊所编《孙衣言孙诒让父子年谱》称,翻检家中藏书,他发现以下书中有戴望的图记:武进庄氏的《拜经堂丛书》十二册、金鹗《求古录礼说》六册、严可均《唐石经校文》三册、郝懿行《山海经笺疏》二册、卢文弨校《贾子新书》二册、任启元《宫宦考》一册、董平垣《识小编》一册、江声手书《恒星说》《艮庭小慧》合刊本一册等。另外,郝懿行《山海经笺疏》及卢文弨《贾子新书》还有戴望的校语,严可均《唐石经校文》则孙诒让与戴望校语并存,以上书籍应是戴望的旧物。

3 整理刊刻,缮写乡邦文献

孙氏父子在藏书校书的同时,又整理刊刻缮写了大量的乡贤遗著,形成丛书或专集,从而大大丰富了玉海楼的藏书。光绪八年(1882年),刊成《永嘉丛书》13种80册,其中包括:宋许景衡《横塘集》20卷、刘安节《刘左史集》4卷、刘安上《刘给谏集》5卷、林季中《竹轩杂著》6卷、薛季宣《浪语集》35卷、陈傅良《止庵集》52卷附录1卷、叶适《水心集》29卷补遗1卷、《水心别集》16卷、刘黻《蒙川遗稿》4卷补遗1卷、王致远《开禧德安守城录》1卷、清孙希旦《孙太史稿》2卷、谷诚《谷艾园文稿》4卷、方成珪《集韵考正》10卷。此外,孙衣言还于光绪八年(1882年)编成《叶水心年谱》,并辑有永嘉史事遗文,成《永嘉集》内编48卷外编26卷,并于光绪十二年(1886年)撰成《瓯海轶闻》。另外,他还与弟弟孙锵鸣一起从二十二史中摘录出有关温州历史的文字编成《东瓯大事记》,工程浩大,可见一斑。孙诒让继承其父的传统,在经学、子学、训诂学、金石学方面,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撰写了《周礼正义》、《墨子间诂》、《契文举例》、《古籍拾遗》、《温州经籍志》等重要著作。

孙衣言创立玉海楼之初衷,除作为后代子孙读书之所补,亦有为乡里培养人才之意。他在《玉海楼藏书记》中说:“我子孙中如有得天隽敏而加之以好学,能读终一书,而知其可好,则可以尽读他书,则岂继我楼所藏,虽深宁所未见,皆可以遍览而悉通也。异时词章之美、著述之富,庶几亦如深宁,斯不谓之可宝也乎?复取古人之法,及今日藏书之意,具为条约,揭之堂壁。乡里后生,有读书之才,读书之志,而能无谬我约,皆可以就我庐,读我书,天下之宝,我固不欲为一家之储也。”为了保护藏书不致散失,规定任何人不得携书出楼。因此,玉海楼藏书日臻丰富。1911年曾有过一次清点,当时,玉海楼共有经、史、子、集及丛刊28179册,石印铅印新书2643册,杂志29种1477册,报纸11种,合订为206册,以上共计32604册。1936年举办浙江省文献展览会时,玉海楼送展书籍二百余种三百余件,为私人藏书应征品之最多。

玉海楼藏书自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孙衣言逝世后至民国间,尤其是抗战期间有一定损失。为使藏书真正得到保护,孙诒让次子孙延钊于1947年将玉海楼藏书捐赠给浙江大学文学院465种2003册,又文物38件、《永嘉丛书》版片2460片。1950年10月捐赠温州市文管会文物资料180种。1951年捐赠温州籀园图书馆玉海楼藏书2200册,内有明版善本近200种。1974年又将随身携带至杭州的先人及自著手稿分赠温州和北京图书馆。

玉海楼馆舍在孙诒让逝世后,曾被典为民居。1957年,瑞安市人民政府动迁楼中居民,经大小七次维修,大体恢复原貌。1962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今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1964年,郭沫若先生参观玉海楼,欣然命笔,题写了“玉海楼”、“百晋匋斋”两块牌匾,又书写了“玉成桃李、海涌波澜”对联,至今为玉海楼收藏。

〔1〕孙延钊.孙衣言孙诒让父子年谱〔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2〕梁启超.近代学术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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