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育与婚恋传奇看唐代文人的转型

2015-04-02 03:14宋木华
山东社会科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私学教化婚恋

宋木华

(漯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河南漯河462002)

唐代中期以后似乎在流行一种以俗为雅的尝试,在诗歌领域即是以新乐府运动为代表,在小说领域则为婚恋小说。要将俗词俗语俗事写得雅俗共赏,这种自觉的努力,对当时的文人而言,自然需要勇气,同时自然充满挑战与乐趣,充满创新。唐代传奇作者在多重因素的促进下,逐渐具备了平民意识和大众意识。在中唐以后混乱的政治社会环境中,文人们治理社会的理想已经不仅限于向上,也注重对下的教化。这与唐代教育的逐渐扩大化关联甚大,同时也反映出唐代城市经济发展、市民阶层兴起,以及由此产生的文化娱乐需求和教化需求的转变。这些综合因素,促进了当时文人的转型。

一、教育的扩大化

“就教育的普及程度而言,隋唐时期,尤其是唐朝,教育的普及程度较高,学校的覆盖面较广,这是以前任何朝代都难以比拟的。[1]”唐代官学已经突破了特权的限制。中央官学设有六学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律学、算学,而且四门学生还可补入太学,太学生补入国子学,这种“升学”制度,一定程度上给了寒门学子逐级晋升的机会,打开了教育逐步走向大众的突破口,使得唐代接受高层次教育的机会和受众群体逐渐扩大。此外,唐代“地方官学教育资源丰富:有州县乡里四级学校”。“地方官学学生大多是庶民子弟。庶民子弟利用地方官学教育资源的机会大大增多,而且还可以通过选拔进入中央官学的四门学读书[2]”。如此一来,在官学这一层次,庶族寒门便有了晋身的希望。尽管唐代科举录取数量与后代相比非常有限,但在当时,确实具有显著的指引作用,民间教育兴盛,社会大众的文化素质逐渐得到提升。

与此相一致,唐代私学得到很大的发展,各种形式的私学教育如隐居读书、私人讲学、私塾、家学、寺学等,影响越来越大。唐代私学具有一定的开放性,学员不分贵贱,寒贵均能入学。士不终于师,学兼多门,教师也不局限于家乡,而是游学游教各地,打破了“学在官府”的传统教育局面。“唐代私学教育具有多元化、个体化、自由化的特征[3]”。私学学生来源多样,为更多的出身低微的寒门子弟提供了受教育的机会,使读书就学成为大多数人可以实现的目标,进一步促进了教育资源的社会化,为社会培育了大量的文化人士,提升了全民文化素养,文化思想和文人转型具备了前提条件。

唐代教育导向,以儒家思想为主。礼部评判举子投献的标准是:“上剥远非,下补近失,非空言;以意到为辞,词迄为章;重时事,轻旧作;多称誉之词,勿触家讳;须装修卷轴,厚纸谨字,忌繁多[4]”。这就引导当时的教育与受教育者观察思考现实,促进了文人士子由理想向现实的回归。

二、从唐婚恋传奇看文人转型

中唐以后,鉴于朝廷对于教育取士、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党争等诸多弊端的不可解,各正统文人也陷入茫然,反倒是沉沦于民间的下层文士,仿佛找到了一条路径,眼光下沉,再也不是“念天地之悠悠”,也不局限于“致君尧舜上”,而是致力于化成民间风俗。这些中下层文人中的有识者,波澜不惊地开始了一些另类的尝试,充当起了地方乡绅和地方教化的先行者,这一点,形诸文字,在人仙婚恋类小说中有集中的体现。

中唐以后,由于偶然和必然的因素,作为社会中层的精英——文人士子,在日渐的失落中逐渐向地方士绅转变,越来越意识到儒家伦理思想对于维护社会秩序的重要意义,并将这种认识自觉地诉诸于文学的新形式——传奇小说,使传奇小说这种文体逐渐具备了现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品格——对社会问题及解决社会问题方式的关注和思考,并使小说成为承载他们实现儒家伦理思想社会教化的载体。由于中唐安史之乱以后,社会陷入极度混乱,盛唐的盛世繁华与安史之乱超强度的破坏力、天堂与地狱的强烈对比,如“棒喝”似的将沉浸在繁华帝国梦中的文人士子敲醒,那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的漫天哲思、自我感伤逐渐被现实的忧患意识和社会改良的问题主义所取代。所以,中唐之后的文学虽然少了些天真浪漫,但更接近现实生活,对现实社会的发展更有意义。社会文化和文人的转型正是从这时开始。新儒学从此开始有了新的道德实践路径。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明显地意识到,社会秩序的建立,必须双管齐下,既要格君王之心,又要教化民众,一味向上的儒家理想开始将目光逐渐下移,将广大民众纳入到视野范围中来,广大文人士子治理社会的理想路径不仅是要“致君”,还要“化民”。这正是后世向平民化社会转型的开端。这一时期大量的文人士子直面纷乱的国家和混乱的社会,针对自己感受到的社会问题,独立思考,并通过小说的形式表达出来。唐代中后期传奇中的很多作品,尤其是婚恋传奇,便可作为文人们尝试用小说“化民”的重要实践。唐代文人“专注于超越的目标的生命变成了有理性的生存[5]”。

由韩愈《毛颖传》的际遇可知,在唐代,传奇依然是小道末流之文体,难登大雅之堂。传奇最初的产生如《游仙窟》,也只是自述风流、自娱自乐之作。只是,传奇作者们没有想到,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传奇在市民阶层中却越来越受欢迎,对后世的通俗文学杂剧小说影响颇大,所以文人们索性以此为媒,各取所需,或骋才情,或自述风流,或托讽喻。只是,传奇的目标对象已经不再是行卷以博取功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社会市民,以期“再使风俗淳”。

他们自觉以小说载大道,如《李娃传》、《霍小玉传》、《莺莺传》、《后土夫人转》等传奇重要篇章中,皆以情与礼的矛盾结构全篇,情礼矛盾成为婚恋成败的根本因素,逾越礼制的情感最终都成为南柯一梦。尤其是这些篇章中,“父母”作为礼制的代表这一因素的出现,在同题材的唐前小说中,并没有出现过,唐传奇中父母角色的描述虽不多,但父母因素的存在,他们对婚恋的主导或者担忧,俨然成为婚恋结局的最关键因素,成为弥漫在婚恋传奇小说中沉重的背景。此类传奇小说的主旨便十分明显。由于此类题材的传奇小说兼具反思问题与重建礼法秩序的理想,教化倾向明显,所以,很多文人选用了当时逐渐流行起来的传奇小说形式和婚恋题材,以此作为载体,传播他们对于社会问题的思考,发出他们重建礼法秩序的呼声。中唐以后的这些小说创作者们,已经有了较为自觉的借助通俗文学进行教化的意识。他们也逐渐向地方士绅转型。唐婚恋传奇体现的唐代文人的责任意识,自觉承担教化功能,开启了宋代儒学教化的思路。士绅与通俗文学、文化、乡礼的组合,实际上是从唐朝中后期开始的。当然,唐代文人开始的只是文学上的教化实践,真正地域性的教化实践及实践成果的制度化(如乡礼),还是等到朱熹和朱熹之后才逐渐形成和完善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文人的分流和新的社会地位——乡绅——逐渐确立。他们中的一部分在朝廷做官,一部分远走河朔,成为幕僚,曲线做官,还有一部分无官可做,只能回到家乡,成为下层文人。因为文化修养和眼界,以及与主流文人社会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下层文人逐渐成为思想活跃、注重现实的一部分人,他们中的大部分因为学养或财富地位等成为地方名流,逐渐向地方乡绅的身份转变,成为链接朝廷地方政府和坊里的纽带,成为当时社会最基层单元中的最活跃因素。他们会在具体的实践中,注重将高大上的儒家文化思想,通过各种途径转化为民众能够接受的形式和内容,在一片很小的领域里,实现自己的治世理想。唐传奇因为其相别于诗文的通俗性,更受老百姓的欢迎,乡绅们对此加以利用,对故事进行改编,于是,一篇篇寄托文人理想的通俗教化文学就产生了。

[1]孙培青.中国教育史[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160.

[2]郭丽.唐代教育于文学[D]天津:南开大学2012年博士论文 第8页.

[3]康震.唐代私学教育的文学性特征[M]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6(6).

[4]李润强.唐代举子是用传奇行卷吗——兼论唐代传奇与科举的关系[J]西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3):8.

[5][德]雅斯贝尔斯.存在与超越——雅斯贝尔文集[M].于灵灵 徐信华译上海:三联书店198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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