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色·戒》中的两性关系与心理探析

2015-04-10 21:16侯旭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0
绥化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王佳芝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侯旭(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 陕西汉中 723000)

电影《色·戒》中的两性关系与心理探析

侯旭
(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 陕西汉中 723000)

《色·戒》这部富含多重界定的电影亦可归属于具有探索倾向的心理片之列,其中男女主人公之间若即若离的两性关系可看作是电影中的一条主线。在社会心理学视域之下,对电影《色·戒》中两性关系进行深入解读,采用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分析理论加以具体阐释,有助于大家对电影主题以及人物命运的深刻理解。

《色·戒》;两性关系;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2007年上映的电影《色·戒》是由导演李安执导,改编自作家张爱玲的同名短篇小说,该影片获得第4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影片奖、威尼斯影展金狮奖。在看完影片之后,观众们的话题普遍集中在对女主人公—王佳芝—所做出的反常行为的探讨上,也就是她为什么不惜背叛自己坚持的信仰和并肩作战的同志,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放走了她痛恨至极的汉奸易先生。要解决这个疑难,有一个问题必须首先搞清楚,那就是《色·戒》应该归入哪一类影片。

有人说电影《色·戒》凭借其叙述的一个独特的亚洲故事,震惊并吸引了全世界的观众。但如果对照张爱玲的原著,我们认为《色·戒》既非以历史为中心的影片,更不是独特的亚洲故事,在电影类型的划分上,它富含多重界定,根本无法将其单单划入某一特定的影片类型之中。然而,电影导演李安本人在谈到《色·戒》时说:“《色·戒》一定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那种电影,原著本身的特质就决定了这是部心理片。”[1]因此,有人又将《色·戒》描述为是“现代西方心理片的东方版”。本文旨在社会心理学视域之下,对电影《色·戒》中男女主人公:易先生和王佳芝之间若即若离的两性关系进行深入解读,采用社会心理学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分析理论加以具体阐释,有助于大家对人物命运的悲剧性以及电影的主题有深刻理解。

一、徘徊在爱与痛边缘的扭曲情感

电影一开始,王佳芝在热血爱国的环境下准备舍己救国做出点实事,意料之外的结局却是自己在“报效祖国,铲除汉奸”马上就要取得胜利之时,由于自己一时心软放走或者说解救了对方,“快走”二字里包含了对易先生的爱,这是毫无置疑的,她与易先生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始终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其实在社会心理学视域下对电影《色·戒》中男女主人公之间若即若离的两性关系进行深入解读,采用社会心理学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分析理论加以具体阐释则不难看出:电影《色·戒》所提供的故事演绎环境中,易先生和王佳芝之间的两性关系实际上是一个典型的极权社会模型。在这样一个极权社会模型之中,不知不觉间被易先生“操控”的王佳芝慢慢地产生了一种心理精神病症,即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Stockholm syndrome)又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称“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症”,是一个心理学术语,指的是一种“受害者对压迫者或施虐者的依恋”[2],其中存在着“不平等权力关系下的认同体验”[2]。

西方心理学家在对劫持者与人质之间的这份情感结合,到底是一宗特殊案例,还是一种普遍的心理反应呢?社会调查研究中发现,这种现象相当普遍,见诸于各种不同的经验中,如:集中营的囚犯、战俘、受虐妇女与乱伦的受害者,等等。对于这些匪夷所思的社会心理学现象,西方社会心理学家经过深入研究,逐渐得出了比较一致的结论:只要满足相应的社会学前提条件,任何人都有可能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专家经过深入研究发现,人性中能够承受的恐惧有着一条脆弱的底线。当人质遇上了一个凶狂的暴徒,并且随时可能遭遇不测,人质就会把生命权渐渐托付给这个凶徒。时间一长,人质吃一口饭、喝一口水,甚至每一次呼吸,都会觉得是挟持者对自己的宽忍和慈悲。这时,他们便会对绑架自己的暴徒开始在情感上发生变化,由最初的极度恐惧和担忧逐渐转变为感激,进而转变为崇拜,最后人质会下意识地以为暴徒的安全,就是自己的安全。

显然,在电影《色·戒》中,易先生扮演了劫持者的角色,而王佳芝则是被劫持者。

首先,汉奸易先生身为汪精卫政府的高级工作人员,不仅在当时的自身工作圈子内有着一定的话语地位,对于王佳芝来说,更是掌握着绝对的生杀大权。无法预测的暗杀被黑夜寂静地封锁,王佳芝一行人本就小心翼翼地靠近易先生,一言一行都万分谨慎,一旦身份暴露就会随时毙命。动荡不安的年代里,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王佳芝一开始借住在易府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自由,当王佳芝彻底被易先生“圈禁”起来,整个居住环境俨然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监狱,侍卫把守,恶犬窥嗅,王佳芝不仅彻底丧失了人身自由,连精神自由也被虚度的时光和无休止的寂寞渐渐抽干。她感觉到自己像是深入敌方内部的卧底,又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战俘,命悬一线却又不知何时死期将至。

其次,王佳芝当时在自身生活难以维持的情况下,仍心系国家,参与话剧社,为前线战士筹集募捐,意外地加入到真正谋杀特务头子易先生的行动中。她失去了作为一名普通女性与邝裕民之间应有的爱恋,并且以牺牲女性贞操为代价,在外界支配和自我丧失中愈陷愈深。真正成为易先生的情人之后,王佳芝在无尽等待的寂寞生活里迟迟得不到同伴及谋杀小组的解救,望眼欲穿,逐渐心灰意冷,且在这肉体被禁锢但灵魂尚未走远的日子里,还要随时遭受到易先生突如其来的性暴力甚至性虐待。久而久之,王佳芝深深察觉到自己已经置身于被遗弃被孤立的凄凉处境之中,父亲和家人的冷漠,同伴和组织的忘却,在这种种落寞恐惧空虚中,易先生随时的“暴力造访”反而使得王佳芝内心残留的存在感被唤醒,甚至将易先生对自己身体的虐待扭曲的当作是心灵抚慰。王佳芝的生命和心理垂危至绝望的边缘时,易先生暴力强制的占有在麻木的王佳芝看来则是一种变态的呼唤和关爱。

再次,易先生的住所里始终有专人看守,密不透风,他与王佳芝私会的地点也都是临时通知,保密程度极强。王佳芝几乎与易先生的日常生活只是偶尔猛烈交合,她与外界联系也是处于一种几乎隔离的状态。与外界的零星接触已无法舒缓排解她内心世界长期承受的孤独恐慌和心惊胆颤。不知何时起,她似乎是在一瞬间爱上了易先生,她这份“爱”里有无限依赖也有无限同情,她“虽然深切地感受到了情绪的压抑,却不愿离开他们所处的环境,甚至对此产生认可,最终在现状中不断沉沦、颓败。这看似是矛盾的,实则不然,既因为这些人物无法逃离他们的处境,更源于他们对加害他们的人和处境产生了一种认同”[3]。仿佛她与易先生又是同一类人,同样整日担惊受怕地生活在寂寞孤独没有存在感和温暖真实的世界里,因此,只有他们遇见彼此的片刻迸发出的剧烈暴力的缠绵与温存才能从中或从彼此身上榨取零星的鲜活的存在感和爱的慰藉。

最后,时代不停变化,局势不断发展,王佳芝仍旧在一次次灵与肉的惨痛受虐中期望着能够被解救,在希望中失望,在失望中绝望。她感到无路可逃,每每苟延残喘且想要了结这一切,又发觉自己越陷越深,根本无法自拔,找不到来路,只好绝望地苟活下去。

上面这四点,完全符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社会学前提。就像是影片《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台词:“起初,你讨厌它,然后你逐渐习惯它,足够的时间后,你开始依赖它。这就是体制化。”王佳芝在与易先生生活的过程中,种种外因内因使得王佳芝最终被易先生完全体制化。开始是讨厌,然后习惯,接着依赖,最后深爱。

两人之间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的情感纠葛最终在王佳芝性命终结之时陡然画上句号。

二、变质的两性情感注定无法摆脱悲剧命运

悲剧的发生是由于主人公与现实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冲突,而电影中男女主人无法摆脱悲剧命运的结局,正是他们对于自己已有的命运进行反抗导致的。上述通过社会心理学视域,对电影《色·戒》中男女主人公之间若即若离的两性关系进行深入解读,并采用社会心理学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分析理论对女主人公—王佳芝的令人费解的行为做出具体阐释之后,我们可以看出,男女主人公之间的两性情感逐渐变得扭曲,甚至变态。或者可以说,他们之间的情感本身就是建立在不平等的“雇佣”关系之上,因而两人之间感情结果以悲剧收场是可想而知的。

首先,女主人公王佳芝的命运一直处于被他人安排和操纵之中:因为社会局势动荡,被迫转入香港得以继续学业;因为气质相貌出众,被朋友极力推荐加入爱国救国的话剧团并随后担任“贵妇”一角;因为暗杀首战失败,身为处女毫无男女经验,被迫与同行团员发生关系;因为没有旅费寄居在上海舅妈家重遇邝裕民,被组织安排继续假扮贵妇;因为组织迟迟未能及时救援,被易先生“圈禁”沦为名副其实的情妇;因为易先生的性暴力甚至性虐待,情感逐渐扭曲,被迫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因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最后紧要关头,放走一直以来痛恨至极的易先生,后被批捕遭受枪决。王佳芝的命运悲剧在于一直被外界种种因素安排和操纵,乃至于最后她终于发出自我内心的呼喊,与一直以来被安排之下的命运做出抵抗,因此悲剧发生,最终遭受杀身之祸。然而在与易先生假戏真做、弄假成真的扭曲感情慢慢滋长之时,她的悲剧命运也在一步一步走向自我终结。在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的是,不觉之间爱上易先生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假扮的贵妇”,而是王佳芝本人。上述已对王佳芝的斯德哥尔摩症结进行详细分析,此处不必赘述。

转而我们来看两性中的另一半:易先生。自始至终他的命运看似是持续稳中有升,一开始在香港的时候就身居要职,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在上海从政期间再次被上级委以重任,电影结尾之时又因王佳芝的“快走”二字,再次险幸躲过一截,保全了性命。以此看来,易先生的命运并没有以悲剧收场,其实不然,易先生的悲剧命运与王佳芝的相同之处在于:易先生的命运同样是在被人操控之下。电影中最明显之处就是易先生的贴身秘书,易先生的工作安排和日常行程完全是在该秘书的安排下进行,整部电影之中“官职显赫”的易先生无法自主安排和决定自己想要的生活。与王佳芝假扮的“贵妇”“相爱”之后,他一直以来像是木偶被人吊着线绳的生活仿佛多了一丝真实,王佳芝也说过:“每次他都要让我痛苦的流血、哭喊,他才能够满意,他才能够感觉到他自己是活着的,在黑暗里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是真的。”但与此同时易先生自己的内心也承受着害怕与惶恐,因为在整个抗战与内战混合的大背景之下,他在工作上不能有丝毫马虎,王佳芝在夜半听到响声溜进易先生的书房时向易先生抱怨自己的寂寞与等待,正在烧毁信件的易先生说:“那你一定很困了吧,我很累。”王佳芝说:“听易太太说你又去了南京。”易先生立马反驳道:“不要相信你听到的。这几天我很忙,破获了重庆的一个情报站,哦,忘了,你不会有兴趣听我这些工作上的事吧,很乏味的。”机警严密的易先生此时不仅容许王佳芝进入她的书房,并且不觉向王佳芝“倾诉”工作上的事情,足以隐现易先生对王佳芝已放下心理武装。影片中有一次易先生约了王佳芝在一家日本酒馆里吃饭,向王佳芝说道:“你听她们唱歌,像哭,听起来像丧家之犬,鬼子杀人如麻,其实心里比谁都怕,知道江河日下,跟美国人一开打就快到底了,跟着粉墨登场的一班人还在慌张走板的唱戏。”此时的易先生心里联想的是自己被他人操控的人生轨迹,像是傀儡一般的自己也还是不得不继续粉墨登场,随即王佳芝给易先生唱了一段戏:“天涯海角觅知音,小妹妹与郎呀,咱们是一条心,郎呀郎,患难之久恩爱深,郎呀郎,常在一起不离分。”将手搭在易先生手上以表安慰的瞬间,易先生也落泪了。在两人身体激烈的交合与情感缓慢的渗透之中,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王佳芝放走易先生之后,易先生的秘书给他汇报王佳芝及其团伙的详情之时,易先生勃然大怒:“你很清楚吗?怎么事先没有告诉我?”“这个因为,因为您和王小姐的关系。”此时的易先生不仅仅觉得自己被同僚操纵并当作傀儡一样看笑话之外,更是深感被王佳芝欺骗的痛心与愤怒。一个严密机警谨慎小心的汉奸好不容易感受到一丝真情,在层层深入后慢慢信任对方并打开心房,辛苦建立的微弱感情瞬间崩塌。易先生毕竟是易先生,他身为男性,具备了男性与生俱来的理智,冷酷,决绝。好比是第一颗纽扣就扣错了,可仍旧偏执地扣下去,可扣到最后一颗才发现。有些感情一开始就是错位的,怎么样继续都不会幸福。如果说王佳芝的悲剧命运是生命的结束,那么易先生的悲剧命运则是感情的倒塌和心灵的重创。

在《色·戒》中,我们看到桎梏,极权,残暴,绝望,同时也能看到勇气,感性,同情,激爱。或许,在影片中,易先生也是一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轻微患者,他可能明知王佳芝是敌方派来的卧底,最后却还是身不由己爱上了她。不论是电影还是原著,都展现了战乱动荡的社会里,两个被掌控的命运相遇之后,历经肉体与精神的重重考验和折磨,最终生发出的一点点生命力极其微弱的人类的真情实感却无法摆脱悲剧命运继而夭折的故事。无论是对女性悲剧命运的呐喊,还是对男性悲剧命运的怅惘,总之都是在千疮百孔的条件下对人性本身散发出的情感光辉的追问与思考,爱往往容易被平庸的琐碎生活吞噬,及时行乐,不管爱或被爱,都要在世事变幻中紧紧抓住稍纵即逝的现世的爱,导演李安与原著作家张爱玲都在表达一个观念,那就是:“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纵然悲剧结局也能通往另一个崇高的境界。

[1]赵玉敏.电影《色·戒》的心理症候分析[J].电影文学,2007(12).

[2]高明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表现、成因和应对[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

[3]陈怡.“封锁”下爱情的建构与破灭——论张爱玲1943年小说的情节模式[J].理论界,2013(1).

[责任编辑 郑丽娟]

J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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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438(2015)11-092-03

2015-06-10

侯旭(1992-),女,陕西商洛人,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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