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身体
——土家族跳丧记忆的承传与重构

2015-07-12 07:08中央民族大学100081
大众文艺 2015年2期
关键词:土家族仪式记忆

杨 日 (中央民族大学 100081)

历史·文化·身体
——土家族跳丧记忆的承传与重构

杨 日 (中央民族大学 100081)

土家族跳丧是一种旨在祭祀亡灵、慰藉生者的传统丧葬仪式舞蹈,是铭刻在身体上的民族文化记忆,更是土家族历史记忆的储存与文化认同的重要符号。本文试图从文化记忆的视角呈现土家族跳丧的变迁承传过程及其发展现状,从土家族跳丧的历史记忆的粗略勾勒,到其在建国后初期的记忆式微再到当前的跳丧记忆的重新唤醒并不断强化,运用文化记忆理论来解读土家族跳丧这一身体记忆的唤醒、延续的方式、动机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

土家族;跳丧;历史;文化;身体

一、从文化记忆到身体记忆

“文化记忆”是每个社会和每个时代所特有的重新使用的全部的文字材料、图片和礼仪仪式的总和。文化记忆的理论发展,从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集体记忆”的提出,到美国著名学者保罗·康纳顿《社会如何记忆》的出版,再到德国学者扬·阿斯曼在此基础上延伸而来的“文化记忆”,并成为文化学领域的一个重要研究领域。对于文化记忆的关注,也使得历史文物、传统文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它们唤醒了许多人的历史记忆,又承载着更多的文化记忆。

文化记忆的续存有其特定的形式,从媒介来说,文化记忆需要固定的附着物。前期的研究中,学者们更多关注的是承载记忆的物化载体,而此后约瑟夫·罗奇在《死亡之城:环大西洋的表演》中提出“动觉想象”的概念,指出,“作为记忆的一种能力,动觉记忆与其它社会记忆现象相互依赖”,关注到记忆的载体即人的“活态”化方式,把身体的姿态看做存储器,从而把身体和记忆连接起来。

二、土家族跳丧的历史记忆

从已有的研究资料来看,土家族跳丧至少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尽管关于跳丧的起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我们仍可藉由其舞蹈的形态追溯到原始巴人舞。

早在魏晋时期,《隋书·地理志》:“其左人则又不同,无哀服,不复魄。始死,置尸棺舍,邻里少年,各持弓箭,绕尸而歌,以扣弓箭为节,其歌词说平生之乐事,以至终卒。大抵亦犹今之挽歌也。歌数十阙,乃衣食棺敛,送往山林,别为庐舍,安置棺柩。”此时的跳丧初具雏形,已经形成“绕尸而歌”的基本形式。

唐宋时期,唐人樊绰《蛮书》引《夔州图经》有关跳丧的内容:“父母初丧,击鼓以道哀,其歌必狂,其众必跳,此乃白虎之勇也。”又有“父母死,打鼓踏歌,亲属宴饮舞戏一月余日。”这一时期,跳丧风貌的史料相对较多,而跳丧则被称之为“踏蹄”或“踏歌”。

元至清,跳丧从成熟走向繁盛,相关记述颇多。元末长阳《桃山田氏族谱》卷首记载:“我始祖落籍桃山,地虽偏僻,风却古朴,如巴里郢腔,即十姊妹与打丧鼓歌等类……”明嘉靖《巴东县志》亦云:“临葬夜,众客群挤丧次,一人擂大鼓,更互相唱,名曰唱丧鼓,又曰打丧鼓。”清同治《长阳县志》载:“临葬夜,诸客群挤丧次,擂大鼓歌曲,或一唱众和,或问答古今,皆稗官演义语,谓之-打丧鼓,唱‘孝歌’。”清代土家族诗人彭秋潭在“竹枝词”中描写了跳丧后又自注:“向夜,众人挤于丧次,一人擂大鼓,彼此互相歌唱俚词,谓之唱丧鼓也。”此时的跳丧记录更加完备丰富,其形式也与当下形式无异。

三、土家族跳丧记忆的再现与重构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社会经历了多次重大的变革和转型,与之伴随的传统文化也不可避免的面临变迁之势。土家族跳丧在这一时期历经了曲折的发展,其身体记忆被重新唤醒,并焕发出新的生机。2006年,土家族跳丧以其古老之姿与独特形式正式归属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列。

文化大革命后,土家族跳丧记忆得以重新复苏,却逐步走向民间丧仪与舞台展演的分化。在民间,老人过世以后仍然举行跳丧仪式,祭祀亡人;在舞台上,丧葬仪式中的歌舞被改编提炼,成为舞台展演形式供人欣赏。这样一种跳丧形式的演变分化,不仅让跳丧重新在民间得以普及,也不断影响着民众对它的重新认知。现如今,跳丧已成为大众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而这其中也与民间文艺工作者的艺术加工分不开。上世纪70年代末,长阳县文化馆馆长覃发池为首的民间舞蹈工作者,吸收撒尔嗬的音乐和舞蹈元素,创编出一套风格浓郁的“巴山舞”。

民间丧事场合的跳丧仪式也发生不同程度的变迁,主要体现于其组织方式、表演的主体以及表演方式,并由此使得跳丧的功能及人们的观念有所改变。传统跳丧中,其参与者是由社区成员随意组合起来,擅长打丧鼓的歌师或者舞者们只要有参与的意愿谁都可以上场展示一番。时至今日,由于能够打丧鼓、演唱或跳丧舞的人越来越少,而且多为年龄较大的男同志,很多时候难以组织起来。即使组织起来了,也仅仅能够维持到上半夜。由此,这种深厚的文化记忆开始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断裂与承传的危机。一些独具慧眼的传承人看到了其中的商机,组建专门的“撒尔嗬表演队”,从事跳丧仪式中的打丧鼓和歌舞表演,并由此走上职业或半职业化的道路。撒尔嗬表演队在民间丧礼仪式中仅仅参与大夜之时的跳丧表演,主要扮演“陪亡人”“热热闹闹的送亡人”的角色。职业化的跳丧表演,为了增强娱乐性与观赏性,对原来仪式过程进行编排加工,固定其仪式开始、高潮和结尾的时间。

除此以外,跳丧的传承方式也开始转向了有意识的自觉传承。传统跳丧的传承没有明确的师承关系,主要靠自己在仪式场合的耳濡目染来学习,现今则主要靠举办培训班来进行传承。培训班主要由各地的文化站开办,义务或者收取少量的费用培训骨干成员,参加民俗表演活动。再者,跳丧的传统功能是传承民族文化、增强民族凝聚力、教育娱乐、心理抚慰、社区以及族群整合。随着社会文化的变迁,撒尔嗬功能变迁的结果是教育功能弱化,娱乐功能增强。跳丧仪式过程中,经常听到围观的群众议论跳丧表演者的声音好不好,打鼓是否有气势,跳得好看与否,其显然更多的是注重它的娱乐功能。尤其是女人的参与,则足以证明为了增强娱乐功能不惜打破一些禁忌。现代社会中,土家族跳丧虽然经历了多方面的变迁,但其中重要文化内核及特质得以保留,如跳丧中的基本唱腔、鼓点节奏,及其跳丧的基本动势及舞步均留有其原汁原味的余韵。跳丧作为表现土家人乐观的生死观念的彰显,以及它增强民族凝聚力、传承民族文化心理抚慰的功能依然存在。

总之,记忆的保存不是静态或固化的,它需要借助一定的媒介,以及在社会实践等各种活动才能代代相递。土家族跳丧在本世纪初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推波助澜下,其民族文化记忆得到了复苏并不断的强化,并且作为其民族文化的重要文化符号,以文化展演方式成为其集体文化记忆表达的一种。某种程度来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集体记忆的承传与重构,不仅是当下社会发展的需要,同时也是时代进步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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