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汤联席会议”到底在什么地方召开

2015-08-15 00:46王家骥
黑龙江史志 2015年14期
关键词:伊春市老战士抗联

王家骥

1936年9月18日,在小兴安岭召开的中共珠河、汤原中心县委和三、六军党委联席会议(简称珠汤联席会议),是北满抗联史上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它的最大功绩是在中央红军长征后(不久中共满洲省委亦被撤销),东北党和军队同党中央失去联系的情况下,选举产生了中共北满临时省委。赵尚志当选为执行主席,冯仲云当选为省委书记;张兰生、金策、李兆麟、朱新阳、许亨值、夏云杰、白江绪、魏长魁、刘海涛、郝贵林、张福林、黄吟秋等15 人当选为执行委员。从此,北满地区又有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抗日斗争掀开了新的一页。

由于这次会议是在日伪统治极为严密、围剿与反围剿斗争十分激烈的情况下召开的,参会者和知情者本来就不多,时过数十年,许多人相继离世。因此,后来人在写这段历史时,只能笼统地称之为“会议是在小兴安岭密林中一个小木屋里召开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小木屋”呢?随着抗联史料的不断深入挖掘,这个“小木屋”逐渐浮出了水面,即当年的抗联三军被服厂。可是问题又来了,在东北抗日最艰苦的年代里,随着对敌斗争形势的发展变化,抗联三、六军以及后来的第三路军,在小兴安岭密林中许多地方建立过被服厂。“珠汤联席会议”到底是在哪一个地区三军被服厂召开的呢?几年前,在一些反映北满抗联斗争的报刊上和专著中出现了两个版本:一个是在小兴安岭南麓,汤原、依兰和伊春的交界处,浩良河上游的“四块石”(帽儿山)(今伊春市南岔林业局浩良河经营所施业区内);另一个是在小兴安岭腹地,汤旺河中游,伊春市小西林西北部的“老道庙沟”(今伊春市西林区西北沟18 公里处)。两个版本、两种意见,各执一词。

为了还原历史的本来面貌,彻底弄清楚“珠汤联席会议”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召开的,笔者曾查阅了大量抗联史料,而且还亲自去汤原县进行考察(伊春市原来归汤原县管辖,1953年12月才从母体中分离出来)。现将考察情况综述如下。

一、由中共伊春市委党史研究室和伊春市老区建设促进会联合编著、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年11月出版的《伊春革命斗争史》第81 页——83 页,在“二、珠汤联席会议的召开”一节中说:“东北抗联与党中央失掉了联系,满洲党组织由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直接领导,并决定撤销满洲省委,按照地区成立四个省委……抗联三军军长赵尚志从抗日大局出发,遵照满洲省委最后一任书记(代理)杨光华于1935年4月5日的指示……建议召开珠河、汤原中心县委和三、六军党委联席会议……经过协商和筹备,会议于1936年9月18日,在帽儿山三军被服厂(位于南岔林业局浩良河上游18 公里处)召开。”

二、由邹本栋(铁力市文化局退休干部,长期从事抗联斗争史研究)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8月出版的《铁力抗日斗争史录》(上册)第29 页,在“一、珠汤联席会议”一节中说:‘珠汤联席会议’是珠河、汤原中心县委暨三、六军党委联席会议的简称,会议召开的时间是1936年9月18日——20日;地点在汤原县汤旺河沟里抗联三军被服厂,也就是现在的伊春市南岔区浩良河镇翠岗林场西南18 公里的帽儿山北坡,主持人赵尚志。”该书第69 页,在叙述东北人民革命军第六军在铁力市朗乡地区巴兰河上游张木营子一带建立汤西根据地的情况后指出:“1936年8(9)月18日在此(指张木营子,笔者注)以东30 公里的帽儿山三军被服厂(现在南岔区翠岗林场)召开了‘珠河、汤原中心县委和三、六军党委联席会议’,成立了中共北满临时省委。会后不久,就将省委机关由帽儿山迁至巴兰河张木营子,达三年之久。”该书第80页,在“北满临时省委驻地”一节中又说:“1936年9月下旬,在‘珠汤联席会议’上成立的中共北满临时省委机关,从会议地点——汤原帽儿山(现伊春市南岔林业局翠岗林场区内)转移到巴兰河张木营子,直到1938年秋天,持续时间整整两年。”

三、由任炳镐(中共汤原县委原副书记,汤原县政协原主席,某大学历史系毕业,对汤原革命斗争史颇有研究)著、汤原县老区建设促进会2007年6月出版的《红色汤原》第119页,在“北满临时省委所在地”一节中说:“1936年9月18日,在汤原县四块石召开的珠河、汤原中心县委和三、六军党委联席会议,成立了北满临时省委……省委机关设在巴兰河上游“大四块石”山上(这里有误,应该是巴兰河上游的张木营子,笔者注)。该书第125 页—128 页,在“珠汤联席会议”一节中还对会议召开的背景和筹备经过作了具体介绍:“东北各地党组织和部队党委于1935年冬,接连收到“六三指示信”、“八一宣言”、“吉特信”、“中代信”(这些信的内容和八一宣言相互矛盾,弄得下面无所适从,造成了思想上的混乱,并产生了许多疑问。)赵尚志率军在西征途中看到后,也“觉得问题严重”,认为“北满党组织和军队何去何从”,有统一思想的必要。1936年夏,赵尚志以三军司令的名义给珠河中心县委发出紧急通知,提议立即召开珠河中心县委、汤原中心县委和三、六军党委联席会议。冯仲云和其他县委成员于9月抵达汤原,与汤原中心县委、六军党委共同研究,定于1936年9月18日,九一八国耻日,在汤原县帽儿山(大四块石)三军被服厂召开‘珠汤联席会议’。“1936年9月18日,会议按时召开。”

《红色汤原》一书第84 页,还对四块石、帽儿山和三军被服厂名称的由来和地理位置,作了如下说明:“三、六军被服厂设在四块石山上,位于伊春市与依兰县交界处。抗战时期,四块石归汤原县管辖。从北坡上山,顺浩良河到帽儿山,约有90 分钟的山路,就到了山的顶峰——月峰山(笔者注:四块石原名月峰山),奇美的广寒门(笔者注:又名月亮门,1980年10月抗联老战士回访时改称凯旋门),尽收眼底。四块石有‘西四块石’和‘东四块石’之分。从广寒门往西,有四块大石砬子,叫‘西四块石’,又称‘大四块石’,这是抗联三军营地,三军指挥部、三军被服厂和后方医院都设在这里。从这里再往西走,就到了巴兰河上游(张木营子),北满省委机关就设在这里。从广寒门往东走,是‘东四块石’(又称小四块石),是六军营地和被服厂。”

四、抗联老战士、抗联政军学校第二期毕业学员、已故前黑龙江省军区副司令员王明贵在《一个学员的回忆》(原载《黑龙江文史资料》1980年第二期)一文中说:“东北抗联政军学校是一座革命的大熔炉……三军学员宋喜彬,原来是一名猎手,经过政治军事学习,回去当了团长。他作战勇敢,枪法又好,在一次保卫省委(四块石)战斗中,一个人打死打伤40 多个敌人,最后壮烈牺牲。”

笔者研读王明贵同志的回忆文章,不由使我联想到这样一个细节:1980年10月,抗联老战士回访伊春,第一站就到了四块石。许多老战士指着山上的岩洞说:“当年北满临时省委领导就住在这里。”中午,老战士们刚刚用完野餐,李敏同志顾不上休息,执意要去烈士墓看看,笔者陪同前往。从四块石主峰西行,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来到一个小山头上(据说已到了依兰地界),大家东找西找,什么也没有找到,却在一人多高的杂草灌木丛中发现了几十块黄褐色大石头。李敏同志讲,中共北满临时省委成立不久,就被日军发现了,小鬼子从山下迂回包抄过来。警卫部队为掩护省委领导(从四块石往张木营子)转移,奋起抗击敌人。因寡不敌众,宋喜彬等20 多名同志壮烈牺牲。烈士遗体来不及掩埋,每人身上压一块大石头,就地焚烧。后来此处建立了纪念碑,陈雷同志题词:“日月同光”。

五、再说小西林三军被服厂。《伊春革命斗争史》第64页,在“娘娘宫密营——抗联三军被服厂旧址”一节中作了如下介绍:

“1936年8月,在小西林密林深处的老道(庙)沟(现伊春市西林区西北沟18 公里处)有一座四间木刻楞房,建立了抗联三军被服厂。金伯文(朝鲜族)任党支部书记,陈静芝任厂长。全厂共15 人,其中女战士13 人……1937年9月,由于‘老白党’(白俄猎民)告密,日军准备在夜里偷袭(被服厂)。我军闻讯后,迅速将人员和物资转移到北满省委(帽儿山)驻地。敌人扑了空,放火烧毁了厂房,一位姓肖的留守人员壮烈牺牲。”

根据上述材料,我认为有两个问题值得探讨:其一、该被服厂于1936年8月刚刚建立,9月18日即来此开会,就时间而言,未免太仓促了一些,各项准备工作怎么做?尤其这是我军新开辟的一个据点,只有一座四间木刻楞房,除房屋原来的两位主人(闫把头和肖把头),我军一下子来了15 个人,其中13 名为女战士。他(她)们吃住和工作都在这一座木刻楞房里,已经是相当拥挤的了,如果“珠汤联席会议”在此召开,又来两个中心县委和两个军党委的领导成员,再加上警卫部队的干部战士,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吧!这么一个十分狭小的地方,它具备开会的条件吗?其二、许多材料都提到,距这个被服厂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毛子屯”,住的是“白俄猎民”。所说“白俄猎民”,即俄国十月革命流亡到中国的“政治难民”。他们一无正当职业和生活来源,二不敢抛头露面,怕暴露身份,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靠打猎为生。不言而喻,他们对俄国布尔什维克党本能地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对中国共产党和它所领导的抗日联军也不能不心存敌意和恐惧。正因如此,在日军四处寻找和疯狂围剿抗日联军的情况下,他们中的有不少人充当了日军的情报人员。从政治环境考察,如此重要的“珠汤联席会议”怎么可能会在这样一个极不安全的地方召开呢?正如有的材料所说,由于“老白党”(群众对白俄猎民的称呼)告密,我军被服厂建立不太长的时间即被日军发现,敌人不仅烧毁了厂房,还枪杀了一名留守人员。若不是我军提前得到情报,战士们和物资及时转移,否则定会造成更大的损失。因此,稍有一点政治头脑的人,“珠汤联席会议”是不可能选择在这里召开的。

此外,还有一份材料说,“珠汤联席会议”是在“汤梨川”三军被服厂召开的,而“汤梨川”就是今天的伊春市西林区西北18 公里的红星村东南山。这种说法是地域上的“错位”,“张冠李戴”。1980年10月,抗联老战士回访伊春,笔者和时任伊春市长马景林陪同抗联老战士张祥(南岔浩良河木良人,时任大连海军学校校长、少将)去南岔作报告,他亲口讲,抗战时期南岔的名子叫“糖梨川”,因为那时这个地方(南岔)南北山长了许许多多山梨树而得名。不知南岔区还有没有当时的录音资料和文字材料,不过,我从伊春党史研究室编印的《兴安烽火》中找到了时任三军被服厂党支部书记金伯文的文章《回忆李兆麟同志》,从中得到了印证。金伯文的文章是这样叙述的:“1936年2月间,为开辟新的根据地,我随五军四团参加了由宁安,路经密山、勃利、依兰、最后到达汤原县糖梨川(现伊春市南岔区)为时半年多的远征。1936年8月,我又转到了三军被服厂”。由此可见:一、“糖梨川”不是小西林而是南岔;二、“糖梨川”并不是三军被服厂所在地,而确实在小西林,要不然,金伯文怎么说她先到“糖梨川”而后又转到了(小西林)三军被服厂呢?

那么,四块石(帽儿山)地理位置和政治环境又是怎样的?它具不具备召开“珠汤联席会议”的条件呢?笔者曾两次去“四块石”考察:第一次是1980年10月,市委市政府邀请抗联老战士回访伊春(笔者作为工作人员全程陪同),第一站就到了“四块石”(第二站是金山屯的老白山)。老战士们说,这两个地方是当年中共北满临时省委和三、六军最重要的根据地。第二次是1985年7月,笔者陪同黑龙江电视台《无情的守墓人》剧组(该剧主要反映抗联在小兴安岭的斗争生活)去“四坱石”考察外景地。经过两次实地考察,我对“四块石”(帽儿山)及其周边环境有了较深刻的认识,现概述如下。

“四块石”和帽儿山实际是一个地方,整个山脉叫帽儿山,“四块石”是帽儿山的主峰。它位于小兴安岭南麓,汤原、依兰、伊春(南岔)的交界处。帽儿山顶峰有四块巨石(俗称大石砬子)拔地而起,直插云端,气势磅礴,巍峨壮观。山上树木葱茏,山间泉水流淌,有天然形成的岩洞(最大的高2米,纵深10 余米)。一看就觉得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九一八事变后,这里很快就成为抗联三、六军的重要根据地。我们沿着山中小道行走,可以清楚地看到,当年战士们利用山泉开挖的“抗联井”;利用山间空地修建的“练兵场”;利用山峰岩石设置的“卫兵哨卡”。据老战士们回忆,当年从浩良河上“四块石”共有三道具哨卡,每道哨卡的警卫部队都配有步枪和轻机枪。戒备森严,易守难攻。“四块石”(帽儿山)的下面就是抗日时期有名的“红地盘”,抗日模范村—吉星沟。群众基础也比较好。所有这些都为抗日联军屯兵抗敌提供了有利条件。

通过对上述各方面材料的综合分析,笔者认为:“珠汤联席会议”召开的地点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而就是“四块石”,或者说“四块石三军被服厂”。当然,由于当时的条件所限,被服厂的厂房十分简陋,经过几十年风雨浸蚀和人为破坏,早已不复存在。至于有的材料说是“四块石”,有的材料说是“帽儿山”。两者并不矛盾。前面讲了,“四块石”是帽儿山的主峰,主峰下面还有若干个山川沟系,如帽儿山沟、西北岔沟、吉星沟、大眼沟等等。“四块石”是帽儿山等几个沟系的标志性总称。因此,说“珠汤联席会议是在“四块石”召开是对的;说在“帽儿山”召开也没有错。只不过帽儿山有两个被服厂,一个是三军被服厂(在大四块石,又称西四块石),一个六军被服厂(在小四块石,又称东四块石)。应该指出的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莽莽小兴安岭大部分山系尚未开发,人迹罕至,人烟稀少,在那样一种原始状态的情况下,有些山名、地名怎么可能会有那么规范呢?

另外,有的材料说当年“珠汤联席会议”开会的地点是在今天的伊春市南岔林业局浩良河经营所施业区内;而有的材料又说是在伊春市南岔区翠岗林场施业区内。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南岔林业局在帽儿山曾有两个基层生产单位:一个是翠岗林场,一个是浩良河经营所。由于帽儿山可采林木资源逐渐枯竭,后来场所合并,翠岗林场被撤销,其施业区划归了浩良河经营所。因此说翠岗林场施业区和浩良河经营所施业区,都没有错。以上是笔者根据大量史料和亲自考察之所得提出来的见解和观点,正确与否,恳请健在的抗联老战士、知情者以及抗联史研究专家们提出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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