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日军,消灭在太原战役中(连载)

2015-09-10 07:22孔繁芝
文史月刊 2015年4期
关键词:残留阎锡山太原

孔繁芝

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按照《波茨坦公告》与其他国际公法,日本军国主义必须永久铲除,军队完全解除武装,驱逐出被侵略国国土。但是在山西省,却残留隐匿了一支日军。

残留活动的主要策划、实施者,是原驻晋日军第一军司令澄田睐四郎、参谋长山冈道武,山西产业株式会社社长河本大作,日伪山西省政府顾问辅佐官城野宏,第一军司令部参谋岩田清一,独立步兵第十四旅团旅团长元泉馨,独立混成第三旅团高级参谋今村方策等。这些军国主义势力,利用阎锡山留用日军对抗人民军队的企图,在阎的“屋檐”下暂时荫庇,而组编具有独立控制力的军队残留下来,幻想着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日军残留采取与阎锡山“合谋”的形式,采用编入山西军的“残留军事体制”。残留武装于1946年一二月间开始组编,起初全部为日本人,后补入不同比例的华籍队员作填充,但骨干人员为日系。其武装部队名称前后数次变化,1947年6月改编为“暂编独立第十总队”,下属5个团和大同总队,直辖特务营、通讯营、工兵营。1948年3月改编为“教导总队”。10月,为适应太原战役形势,教导总队编为步兵一团、步兵二团和炮兵团,司令部直辖特务连、工兵连、通讯连、输送连、野战医院等。残留日本军人数,1946年4月在7000人以上。经过数次遣返与作战中死伤、被俘,到1948年10月已不足千人。

日军残留三年多时间里,怀抱“复兴皇国、恢弘天业”的狂想,明火执仗地对抗解放军,肆无忌惮地杀害中国人民。参加了东沁路作战、寿阳作战、晋北战役、汾孝战役、正太战役、晋中战役等重要战事。在历时半年的太原战役中,从狼性肆虐、垂死挣扎,到仓皇败逃、偃旗纳降,最终被彻底消灭。

牛驼寨激战,“残留”日军狼性肆虐

锦绣山川,可以是美丽家园,也可以是兵戈战场。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庄稼地里,高粱、玉米占尽了风光,高挑的身杆,鲜丽的色彩,为平川、谷地堆出大片色块。它们不在乎天空中密布的战云,依旧随着时令,按自己的生长期,把红硕的穗头、丰满的棒子,回馈给辛劳耕作的农民。

太原郊外,农家场院的连枷昼夜不停。处在战争年代,各家各户都在紧张抢收。

但是,比农民更着急的是阎锡山。晋中战役后解放军兵临城下,围困之中的太原没有粮食,就是一座“饿城”,纵有几千碉堡,也不能当饭吃。

1948年10月1日,阎军出动7个师的兵力分三路南犯,抢粮、抓丁,破坏解放军攻城准备。

战火既已点燃,解放太原之役即提前打响。经中共中央军委批准,解放军于5日发起进攻。至16日,歼灭敌军万余人,占领城南武宿飞机场,攻克城东南石嘴子、城东北凤阁梁两个重要阵地。

如何乘胜突破太原外围防线,控制攻城要地?时任华北第一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太原战役前委书记的徐向前,在其《历史的回顾》中写道:“从地形上看,打太原必须首先控制东山。因为距城四五公里的东山,长达八公里的四大要塞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居高临下,俯瞰全城,是太原的主要屏障。拿下东山,等于在阎锡山防御体系的咽喉部位砍了一刀,敌身首异处,就没有多少劲头挣扎了。历史上李自成起义军、日本侵略军攻打太原,也都是先占东山主峰,而后向西平推,突破城垣的。……兵团前委讨论,决定首先攻占东山,从东北、东南及正东方向逼近太原,相机攻城。”

10月16日,解放军向太原东山敌军重要据点发动进攻。17日兵分数路闪电般乘夜突袭。“18日拂晓前,秘密插入牛驼寨西北的七纵一部,向守敌发起突然袭击,连克炮碉及九座碉堡,基本占领了要点,敌全线震动。”

被阎锡山唤做“枣核子阵地”的牛驼寨要塞,是东山防御的最大要点。山峰叠起,沟壑环绕,劈坡绝壁,地形狭窄。要塞以山就势筑有10座主碉,构成三大集团阵地防御圈环。以10号碉“炮碉”为中心,1号、2号、3号碉和8号、9号、10号碉,是要塞火力支撑点;其东南4号碉“庙碉”即指挥碉,为核心阵地;阵地东面以5号、6号、7号碉为骨干,是前沿阵地。围绕10座主碉,又各有明暗相间、互为犄角的配碉3至4个。碉堡周围,还有勾连呼应、布雷设障的铁丝网、鹿砦、沟壕。要塞之外,并与其他要塞相互连接,有野战炮兵远程支援。环牛驼寨要塞,由高到低、由近及远,构成纵横交错的多层火力网配置。

为保住牛驼寨等四大要塞,保住东山屏障,阎锡山迅速调兵遣将,把主要兵力和火炮都用于要塞阵地的坚守、争夺。  担任牛驼寨争夺与防守主力军的,即是“残留”日军。18日,“残留”日军教导总队在司令今村方策、参谋长今野淳率领下,对牛驼寨要塞展开反攻。“鬼子兵”在太原战役中最主要的战斗——牛驼寨之战开始了!今村方策急令近前步兵二团团长相乐圭二率队攻夺。一次次冲锋,一串串死伤,利用解放军交防下撤时的漏洞,“残留”日军夺取4号碉——筑于原老爷庙的“庙碉”,占据牛驼寨核心阵地。今村、今野率战斗司令部进入“庙碉”指挥所。牛驼寨其他阵地,除前沿4号、5号、6号碉解放军仍在坚守外,“炮碉”为中心的几座主碉,也被阎方猛烈反扑、重新占据。

“庙碉”兀立于牛驼寨高峰,是整个要塞的核心。人们以“五千顽碉我为王”形容其踞处地势、构筑形体及作战指挥中的作用。碉堡以块状沙石浇注水泥砌成坚固碉体。内为拱形,长12米、宽6.5米、高5米。外为方形,长16米、宽10.5米、高8米。顶部呈“人”字坡形,能有效降低、化解炮弹的攻击。碉壁厚约2至3米、碉顶厚达3至4米。碉门留在东边,西、南、北边各有两个长60厘米、宽30厘米的射击口。碉堡内东南角并砌有墙体指挥台。碉堡外还环绕着4座小碉,每座小碉都有坑道通向主碉。

时值晚秋,萧风卷扬着枯黄的树叶荒草,飒飒苍凉之气。今村方策令司令部、直属队人员防守“庙碉”及附近电探所高地,指挥属下部队日、华籍官兵4000余人,与阎军、中央军三十军部队配置鸠合,同解放军展开激烈狂猛、攻守反复、地动山摇的争夺战,一直打到11月14日败阵而逃。双方战斗场景之酷烈,“残留”日军反人道的魅影,永远留在了山崖沟壑间。

5号、6号、7号碉所居高地,是要塞防御的前沿。高地被解放军占领,牛驼寨阵地受到全面威胁,“庙碉”指挥所也难以站稳脚跟。迅速从解放军手中夺回高地,关系着牛驼寨整个战局。

早饭时分,“残留”日军炮兵团长菊地修一,太原绥署炮训处主官岩田清一,即指挥炮兵从陈家峪、黄家坟发出猛烈炮火,直接射向解放军阵地。紧接着空中出现3架飞机,轮番轰炸、扫射。8点半左右,在炮弹、炸弹、枪弹掩护下,相乐圭二又指挥步兵二团,与中央军三十军配合,向解放军发起猛攻。但是直到下午4点半,连续三次反攻都被打破。

19日天刚放亮,阎军、“残留”日军又发起强烈炮击。“庙碉”指挥所里,今村方策再次发出夺取高地的命令。上午,步兵一团完成展开,先头部队进至解放军阵地以西300米的半山腰,在炮火支援下迅急发起进攻。可很快又像蚂蚁滚蛋蛋似的一群群败下阵来。连续数次攻击都被打退,到正午12点仍毫无进展。

“菊地团长,菊地团长!继续发射榴弹炮,继续发射!”今村方策拿起指挥台上的电话不断督促。

旁边,站着太原守备司令王靖国派来的参谋。他通过翻译问道:“怎么样,高地能否尽快拿下?”

今村回答:“正在调整态势,继续炮火支援,待机发起下一次强攻占领高地。请稍候。”

但接连七八次冲锋都被打退,部队严重伤亡……今村方策已经看到,面对解放军的坚强防守和强大反击,这样的反攻没有成功希望。

看今村司令心急如焚的样子,城野宏说:“王靖国的参谋讲,绥署保存有日军留下的毒气弹。咱们是否可以使用?人员伤亡如此惨重,似应以最小限度的牺牲来换取反攻胜利。”

城野宏是“残留”日军政工处长,自东山开战以来,他大部分时间住在山下的陈家峪,负责牛驼寨与城内后方司令部的联络,常到前线为今村出谋划策,在阵前鼓舞士气,还代表今村方策与太原绥靖公署联络交涉,向澄田睐四郎、河本大作报告战情等。

听城野宏说出使用毒气弹,今村方策转过身来:“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毒气弹还有红筒、绿筒之分,一次如果不是大量使用,不会有太大效果。而且,使用毒气弹以后可能会有麻烦的。”

城野宏又说:“像现在这样只靠榴弹炮炮击支援,是不会打破胶着状态的。如此下去,高地难以夺回。我想,解放军没有防毒面具,使用毒气弹会引起震动。那时我们乘机发起攻击,就有可能成功。但若不能取下高地,“庙碉”主阵地将成为最前线,指挥部就直接遭到攻击。所以无论如何必须拿下高地,至于以后的麻烦,现在没有必要去考虑。总之,不用毒气弹,就是现在这种状态;如果使用,还有攻取的可能。拿下高地就是胜利,还是试试看吧!”

旁边的今野淳也凑上来,附和着城野宏的意见:“我也认为应该试试看。”

“好吧,就试试看!”今村方策说罢,又对参谋处长佐藤荣治、参谋胜部初太郎,副官处长加藤幸次郎、副官柳泽一夫等指挥所人员讲:“今天的进攻中,将使用毒气弹。如何?”

“要西!要西!”鬼子们个个拊掌。

今村方策即对王靖国的参谋说:“现在决定使用特殊弹,请立即发给。具体问题请与今野参谋长研究。”又指示今野淳:“你同他研究一下,准备马上领取。”

日本无条件投降三年后,“鬼子”仍继续其反人类罪恶,重新拿起侵华期间残害中国人民的毒气弹。当日下午,向解放军阵地连发50余发。

——牛驼寨高地,被炮火熏黑的黄土与荒草上,腾起“联二苯”毒气弹白灰色的毒烟。烟头升高约5公尺,旋向下翻卷落在地面,变为淡黄色的细小水珠,两三小时、三四小时不散。烧杏仁般的烟腥味,腐烂葱蒜似的刺鼻味,在山头漂浮弥漫。

解放军阵地上,中毒的官兵打喷嚏、流眼泪、淌鼻涕,恶心呕吐、呼吸困难,伤员中毒更为严重、甚至死亡。但是,并没有出现“鬼子”们预想的震动、披靡。我军指挥员、战斗员坚持战斗,迫击炮、手榴弹仍若风驰电掣。敌人连战壕也无法跨越,突击还是未能如愿发起。

苍山起伏,残阳如血。黄昏时分,今村方策下令撤退。

第二天,敌人没有组织步兵进攻,但整整向解放军阵地炮击一天。

21日,“残留”日军、中央军三十军再次向牛驼寨高地发起进攻,并又一次施放更大数量的毒气弹。

“敌人又放毒气弹了!把口罩弄湿,戴上防毒!”解放军指挥员高喊着。战士们戴上口罩,上好刺刀,准备着与突入前沿的敌人拼杀。

阵地上,笼罩着白灰色的毒气弹、黑灰色的烟幕弹及其他炮弹的烟雾。毒气和枪炮杀伤着战士们的战斗力,破坏着解放军的反击。

日本兵呀呀叫喊着,国民党兵啊啊呐喊着,乘隙攻上高地。看到阵地上因中毒痛苦着、淌着鲜血的解放军战士,“鬼子”哈哈狞笑。

“敌人冲上来了!迫击炮连、重机枪连掩护,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阵地,把敌人打下去!”据守高地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顶着敌人的凶焰顽强战斗。终于,殊死反击恢复了5号碉阵地,扑上来的敌人被打下去了。当晚,蒙受重大伤亡的七旅十九团撤出牛驼寨。而即将展开的是双方更为猛烈的攻守争夺。

此时,解放军总结战情,鉴于前一阶段进攻面较宽,影响了迅速夺取四大要塞的进程,于是将作战部署调整为:“集中兵力、火炮,坚决攻克四大要塞,趁势向城脚发展。”10月23日颁发攻击令, 26日在统一号令下向四大要塞发起总攻。

“这是一场空前剧烈的恶战”。牛驼寨要塞,山体改变了形状,黄土被炸得翻来覆去。几尺高的黄尘搅拌着黑烟,能见度几乎为零。夜晚的牛驼,声光喧豗,如同白昼。火炮、照明弹、火焰喷射器,发射着一道道火光、一颗颗火花、一股股火舌,在天幕上喷画着橘黄的、淡绿的、殷红的色彩。色彩交织变幻,战场你死我活。

11月2日,解放军控制了“庙碉”以外的牛驼寨大部阵地。“残留”日军疯狂争夺、拼命顽抗,在“庙碉”对面的前沿高地,在“炮碉”等阵地,叠加着一具具尸体、一个个伤兵和一串串“失踪者”(被俘)。而在5号、6号、7号碉阵地站稳脚跟的解放军,则占据了有利地形,把高地作为攻克“庙碉”的依托和出发阵地。

激战还在继续。“庙碉”指挥所被呼啸而至的炮火打得伤痕累累,“残留”日军仍然呀呀叫喊着与解放军厮杀,仍在不定时发射着不等数量的毒气弹。阵前逃跑的阎系士兵,则被日军残忍枪决。

11月1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对牛驼寨战场之主阵地——位于4号碉的指挥碉“庙碉”,以及全部阵地的强攻,进入最后阶段。当晚展开全面进攻,14日凌晨发起了攻取“庙碉”的决胜战斗。今村方策的指挥所,已经转移到南面山腰处。

经过一个多小时激战,在令敌胆寒的连续爆破中,“庙碉”周围北、南、西、东4个暗碉先后被炸毁。当晨曦微露之时,密集的重机枪火力封锁了顽碉枪眼,250公斤炸药搬运至“庙碉”根底。还是英勇无敌的解放军战士,还是连续爆破的方法,天上寥落的晓星还在闪烁,山头强烈的声光腾空而起!睥睨山野的“王者”庙碉,两三米厚的砂石水泥碉墙,被炸开大窟窿!敌人炸昏了,解放军冲进敌堡,阎军及“残留”日军80余人做了俘虏。鬼子兵跪在地下,双手举过头顶:“八路军太君饶命!我的日本人,十总队的是。腰里小小铁炮一个的有。八路军太君饶命!”

距离“庙碉”不远的电探所——原日军雷达基地水泥房的房顶,也被解放军炮弹打穿,里面存放的弹药轰然起爆。解放军奋不顾身,奔向烈火浓烟!虺虺的弹药引爆声,啪啪的枪弹射击声。“残留”日军炮兵团黑田市郎部陷入绝境,军一团营长金子传手握战刀,带着一个排冲上去,救出黑田及其部下落荒而逃。日前在山间击鼓诵经的日莲宗信徒永富浩喜部,也惶然收鼓仓皇撤离。

灿烂的朝霞升起来了!清晨5时,“庙碉”阵地被解放军攻占。当天,解放军全部占领牛驼寨要塞。

牛驼寨是留有记忆的,它经历了山西人民解放战争的血雨腥风,刻记着“残留”日军反人道、破坏和平的战争罪行。195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军事法庭(太原)审判日本战犯中,城野宏交代:“……教导总队,竟违反国际法而施放了毒气弹,仅在牛驼寨前面,就毒害了1600余名解放军战士。……并且在东山一带,与三十军、十九军共同毒害了16000人。”

总攻发起前,澄田睐四郎金蝉脱壳

11月中旬,中国人民解放军胜利攻占牛驼寨与小窑头、淖马、山头四大要塞,将前沿阵地推进至太原城下。

时辽沈战役已经结束。为了配合平津战役,遵照中央军委11月16日缓攻太原的电报指示,解放军在继续攻占太原外围要点,加强军事围困的同时,大力开展政治攻势,削弱、瓦解敌军。为尽量减少战争损失,和平解放太原做着最大努力。

冬去春来,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古都阳光灿烂,人民欢欣鼓舞。但太原城内却依然笼罩着浓重的战争阴霾,站在东西山地、南北河谷,一眼望见的仍是围城的崇墉百雉,临战的壁垒碉群。

中国共产党和山西人民,都希望太原走北平和平解放之路。阎的不少故旧属僚,也希望他顺应历史,做出明智抉择。

阎锡山信奉“存在就是真理”。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对日妥协、以敌为友,抗战结束后又与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合谋日军“残留”;这时对同胞兄弟的共产党却敌对到底,不顾天怒人怨,在重要历史关头选择了歧路。他摆出与太原共存亡的种种架势,拒绝走北平和平解放的道路,声言“生不同共产党谈判,死不同共产党见面”。

“残留”日军首脑们,当然希望阎锡山死守太原。因阎锡山若像傅作义那样与共产党达成协议,独立的山西王国就不可能存在,“残留”日军日侨便失去存身条件。

一天,晋中战役中被俘的教导总队日籍队员,带着赵承绶写给今村方策、城野宏和岩田清一的劝降信回到太原。赵曾参与阎、日“合谋”日军“残留”,并在“残留”日军部队组建后任过司令。今村等三人聚在一起阅读信件,对赵的劝降置之不理,而孤注一掷地帮助阎锡山死守太原。

1949年正月,今村方策仍在自己的公馆举行宴会,绥署参事、原伪省长苏体仁代表阎锡山出席,阎还送来了美制菠萝罐头,席间,觥筹交错,猜拳行令,一片喧嚣。

这个时候,美国《芝加哥评论与报道》的记者西蒙茨等来到太原,会见阎锡山后,去“残留”日军驻地进行采访。今村方策、城野宏接待了他们。

“你们认为会取得胜利吗?”西蒙茨问。

“我们已把胜败置之度外。这种心情美国人也能理解吧。”今村答。

“你们为什么要留在山西呢?”

“能防堵共产党在中国统治一天,就防堵一天。我们认为这对日本有利。”

“你们是怎么看待阎锡山的?”

“他是最理解日本人的中国人。因此,我们尽全力帮助他。”

“对美国还有什么要求吗?”

“美国下决心已为时太晚。三年前,我们回日本联系援助山西事宜。假如那时美国与日本共同出面解决中国问题的话还有希望。但是,由于美国只想显示民主国家的面子而中途停止。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策。即使进行帮助,也只能让太原的陷落推延一两月而已。如果打算作一点援助,就请送一些通讯器材和飞机来,这还能发挥一点作用。因为大炮在太原能用的都已经用上了。”城野宏说。

他们知道,随着战后国际形势与格局的转换,美国对日本的政策,对中国局面的态度,均已发生变化。但当时的中国,共产党夺取胜利已成定局,苟延残喘的阎锡山统治势力,最后灭亡就在眼前。中国大陆这些“最后的鬼子”只有徒呼奈何,所能做的也就是“能防堵共产党在中国统治一天,就防堵一天。”

这段时间,澄田睐四郎可谓心烦神黯。这位原日军第一军司令官,1945年9月即被阎锡山聘为总顾问,指导中国人打中国人。他是国民政府军令部战犯名册中列入的“战犯嫌疑人”,但由于阎锡山庇护,时太原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并未依法审理,其战犯案不了了之。1948年晋中战役后,澄田睐四郎又前台“亮相”,出任阎锡山“郑总顾问室”(澄田残留后华名:郑天来、郑成天)总顾问。坐着吉普车,带着今村方策等,从四周八圆、城外城里勘察太原地形,为阎锡山制定了《太原城周防御计划》、《中央军空运计划》、《炮兵集中运用计划》及拆毁民房、扫清视线等作战方案。

四大要塞争夺战展开后,澄田睐四郎每日到太原绥靖公署作战组阅读战报、询问战况,与前后任参谋长郭宗汾、赵世铃在地图前指点擘画,与蒋派来增援的三十军参谋长等会商军情。随着战局日日紧张,东山守军不断投诚,阎军阵脚乱了。澄田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综合各方面情况,采纳今村、城野等日籍下属意见,写出《防御管见》万言,对阎军战役指挥、友军配合、官兵掌握、械弹补充等,提出批评建议。日管组组长、联络高参张文炤给阎锡山读过后,阎亲笔批示:“中肯之至。化之、萃崖(孙楚)、治安(王靖国)、世铃会商改进……”

1948年10月下旬,傅作义遵蒋介石面谕,派出10万兵力偷袭河北石家庄,企图摧毁西柏坡中共中央首脑机关。行动代号对外称“援晋兵团”,对内为“穿心战术”。阎锡山喜出望外,到总顾问室对澄田说:“华北‘剿总’已派强大兵团席卷冀中,直捣石家庄,将入晋解太原之围。”闻此讯,澄田睐四郎兴奋地一跃而起,踢倒了茶几前的痰盂。阎锡山走后,他即提笔起草《反攻计划》,建议配合傅部对太原围城解放军内外夹击。但是,他们的黄粱梦很快破灭了。仅仅3个月,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就与共产党握手,在《关于北平和平解决问题的协议书》上签字。孤城太原还能坚持多久呢?  澄田睐四郎消沉下去了,要金蝉脱壳了。

于是,澄田回日之意,经张文炤告知阎锡山。阎锡山满口答应了。“残留”日军毕竟帮自己抵挡了几年,澄田睐四郎对保卫太原确也尽心竭力。原日军中残留下来的高级将领,已经走的走、散的散,第一军参谋长山冈道武、第一一四师团师团长三浦三郎在晋中战役前回日,独立步兵第十四旅团旅团长元泉馨晋中战役中死亡。眼下,留一个澄田也无济于事。况澄田还承诺“回国后继续帮助中国(国民党政权)”,自己向麦克阿瑟的求援信也可托其转送。

2月中旬,太原西山旮旯的红沟机场。一架飞机沿跑道滑行起飞,机舱内坐着澄田睐四郎。他已化名“陈春英”,身份是西北实业公司高级专家,将飞青岛转上海到日本。澄田的副官冈野克己跟在身边。阎锡山并派绥署参事、山西原伪省长苏体仁的女婿杨宗藩(字叔衍)做随行翻译。临行前,岩田清一还送了首长贵金属。

澄田身上,带着阎锡山写的三封信。前两封是为他返程做的精心安排。第一封写给原任山西省政府主席的陆军大学校长徐永昌(字次宸):

次宸兄勋鉴:

兹遣前日本驻山西第一军司令澄田中将返国工作。为沿途通行便利,特改用化名由沪登轮出口。如遇有事,请兄尽力关照,俾利遄返完成任务。至所企盼,特泐。

顺颂

勋祺

诸维心照不宣。

山启  2月×日

第二封写给山西省政府驻沪救济物资购运处处长朱点(字异三):

上海异山:

本署参事杨叔衍,偕日人2名,定×起身,经青赴沪候船返日。在沪期间,希与士珙接洽,酌备妥当住处并招待一切。

阎丑真亥(2月12日)

另一封信是阎锡山写给驻日盟军最高司令麦克阿瑟的,让澄田代为转送。主要内容为向麦氏要求援助,在美援数目内希望能特别给以急需的款、械、粮、弹及运费。

澄田睐四郎走了,离开了太原。1944年11月他来到中国北方的这座城市,从出任第一军司令官“吹奏三声《皇国曲》”的淫威骄狂,到日本投降背负战犯桎梏的忧心忡忡,从策划日军“残留”东山再起,到穷途末路梦幻破灭,于今只顾得保全自家性命匆匆逃脱了!

当年7月,回日后的澄田睐四郎,又与冈村宁次、十川次郎,为国民党政府秘密募集原日军军官,组织赴台日本军事顾问团“白团”,以对抗中共。白团于1949年9月1日在东京成立,其人员从11月陆续偷渡赴台。澄田作为策划派遣、斡旋联系的核心人物,持续这一活动达五年之久。这大概也是他兑现逃离太原时的承诺,“回国后继续帮助中国”吧。  (上)

猜你喜欢
残留阎锡山太原
这条规矩阎锡山坚守了38年
除夜太原寒甚
A Study on Oscar Wilde’s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
太原工读驾校的品牌之路
一种平整机湿平整吹扫装置简析
磺酰脲类除草剂分析方法的探讨
“匪首”阎锡山
“匪首”阎锡山
“匪首”阎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