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苏昆”中的萨满文化解读

2015-12-06 11:16张文静
黑龙江史志 2015年7期
关键词:两姐妹萨满教鄂伦春族

张文静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 北京 100081)

“摩苏昆”中的萨满文化解读

张文静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 北京 100081)

鄂伦春族生活在大、小兴安岭一带,信奉萨满教。伴随现代化进程,萨满教信仰虽逐步退出历史舞台,但仍能通过其丰富的民间文学作品看到萨满文化的遗留。鄂伦春族“摩苏昆”中,无论是“莫日根”降妖伏魔的故事,还是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又或者普通的生活故事歌,大都带有萨满文化的印记。这种信仰深深扎根于鄂伦春人心中,最终沉淀为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摩苏昆;萨满文化;鄂伦春族;自然崇拜;灵魂观念

“摩苏昆”是鄂伦春族的民间说唱艺术,伴随着鄂伦春族的悠久历史流传至今,具有文学、历史、宗教、艺术等多重研究价值,曾被学术界誉为鄂伦春族的“荷马史诗”、鄂伦春族民间艺术的瑰宝、古老语言艺术的活化石。自20世纪80年代孟淑珍对“摩苏昆”的发现、搜集、整理和公开出版始,“摩苏昆”便吸引了学术界的目光,90年代以来,学术界分别从文学、音乐、语言等角度进行研究,经历了一个从“泛”到“精”的逐步发展过程,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从宗教信仰来看,无论是英雄“莫日根”降妖伏魔的故事,还是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又或者普通的生活故事歌,大都带有萨满文化的印记。这种信仰深深扎根于鄂伦春人心中,最终沉淀为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不一样的萨满

“萨满”一词最早是在我国史籍中出现的,据记载:“兀室奸滑而有才。……国人号为珊蛮。珊蛮者,女真语巫妪也,以其通变如神。”也有些学者认为,“萨满”一词源于女真语和其他通古斯语族语言,有“智者”、“晓彻”的意思。鄂伦春人所生活的大、小兴安岭一带,正是萨满教信仰和传播地带。

萨满作为神职人员,是萨满教的核心部分,是联系人与神灵之间的“使者”。具体来说,主要包括:主持祭祀仪式、保护本氏族免于灾祸,跳神治病,占卜,祈求丰产丰收等。鄂伦春族萨满不仅神通广大,具有占卜、使人起死回生等多种超能力,同时也具有高尚的人格。如“摩苏昆”《波尔卡内莫日根》中,尼逊萨满算到波尔卡内被开沉德义掐昏死,就谢绝其他来客,专门呆在家里等龙马找他,无条件的帮助波尔卡内。故事中,尼逊萨满着上神装,全身披挂齐全,不吃不喝、不歇不睡,整整跳了三天三夜的舞,尽全力救活波尔卡内莫日根。虽省略了过阴追魂的细节,仍能看到一个保护氏族、不求回报的萨满形象。

一般来说,在满通古斯诸民族民间文学中,萨满都是以善良、神秘、高尚、无私的形象出现的,满族《天宫大战》、赫哲族“伊玛堪”中的萨满,“摩苏昆”中的尼逊萨满等都是正义的化身,他们在治病救人、祈求丰收、保护氏族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值得注意的是,“摩苏昆”一些篇目中,坏萨满却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他们“利用神赋予自己的‘法力’破坏善良人的幸福,此时的他们已经失去作为使者,传达神的旨意并受人尊敬的特点,仅仅作为具有神异巫术能力的反面形象而存在”。《娃都堪和雅都堪——姐妹山的传说》中,通魔道懂妖法的大萨满女巫眼尖耳灵,能掐会算,但是却天生狠毒、性子怪异、心眼不正。当她算定两姐妹的父亲将不久于人世后,便企图娶来两姐妹;为让她们干做不完的活儿,她花言巧语骗取定婚;为满足一己之私、拆散雅都堪和欧愣格,又假传神灵旨意困住雅都堪;成功骗娶两姐妹后仍不罢休,整日盘算着整治两姐妹的办法:让她们干很重的活儿又不断挑毛病、责骂训斥,挑拨儿子儿媳的关系,唆使二儿子找机会硬霸占雅都堪……最后,她的恶毒逼走了雅都堪,即使这样她还是不甘心,接着企图设计杀死雅都堪。在追杀雅都堪的过程中,她甚至不顾惜自己的大儿媳,“手持皮鼓和皮制鼓锤,头戴神冠,身着神袍,发了狠地施展妖法,跳起大神来。只见她蹦高地跳,发狂地闹,尖声地叫,拼命地嚎,用力地敲,使劲地摇”……两姐妹就这样生生被她滥用法力给折磨死了,但恶有恶报,老巫婆最终也因为念咒太狠,把自己和二儿子拐了进去。《双飞鸟的传说》中的鄂德萨满虽然没有女巫的恶毒,但他的顽固、愚昧却促使他助纣为虐。他不辨是非,这不仅丧失了作为一个萨满对民众的引导作用,愚昧的盲从还使他狭隘的认为逃婚的乌娜吉不孝;不仅不帮助乌娜吉,使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和老阔力沆瀣一气,当掐算出乌娜吉为追求自己的幸福而逃跑时,通风报信;最后,他滥用萨满的法力,披上萨满大袍,敲起皮鼓,唱起萨满求神歌,请来水底的龙神把一对恋人隔在两岸。最终,一对恋人死在了追求爱情的道路上,变成青鸟和白鸟。这两个故事中对萨满恶行的描写和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对萨满的谴责在满通古斯语族其他民族中很少见,同样在鄂伦春族其他民间文学样式(比如神话)中也很少见,我们不禁产生疑问,为什么这样一个信仰萨满教的民族会产生对萨满的否定呢?这一方面反映了当时的鄂伦春族青年婚姻不能自主的现实,另一方面“摩苏昆”搜集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一时期萨满教已经不能完全适应人们思想观念的变化与发展,人们对萨满的态度经历了从信任到质疑转变。

尽管现代文明的发展,使人们对萨满的超能力产生质疑,甚至开始抵触、否定萨满,但萨满文化观念仍渗透于“摩苏昆”中。

二、鲜明的自然崇拜

鄂伦春人崇拜自然,他们认为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同人类一样有灵魂和生命,不论是动物、植物。于是他们“下江敬江神,入山拜山神”,遇到困难时祈求神灵的帮助。

祖祖辈辈生活在森山密林里、以狩猎为生的鄂伦春人格外敬重山神“白那恰”,走进大、小兴安岭,随处可见被砍去树皮的老树,画着一个脸型,这就是山神“白那恰”,也是鄂伦春人的精神支撑之一。猎人路过时,要给它装烟、敬酒、扣头,以示尊敬;打到猎物,要上供感谢它的恩赐。《娃都堪和雅都堪——姐妹山的传说》中,娃都堪和雅都堪姊妹受到巫婆的虐待,白胡子老头“白那恰”四次帮助两姐妹,给她们宝珠、帮她们染彩丝筋线、给桦皮用具雕刻花纹,最后引导她们逃走。《布格提哈莫日根》中,布格提哈与魔鬼犸猊比赛前,他捧着弓箭向白那恰、恩都日列祈祷说:“我祈求万能的白那恰、恩都日列神灵/白那恰爷爷啊/恩都日列祖宗/一定帮助我一定比赢!”说也奇怪,祈祷完毕后,布格提哈莫日根未施任何巧计就战胜了力大无比的魔鬼犸猊,猎人们也过上了平安幸福的生活。

正是这种对自然的崇拜和“万物有灵”的观念,让鄂伦春人以其特有的方式实现了人与自然的共生。时至今日,我们仍能感受到鄂伦春人对他们曾经生活的森林的怀念。他们价值观念中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的精神,对于当前我们重新理解、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应对生态危机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三、隐含的灵魂观念

面对生老病死、梦境等现象,人类无法用自己的生活经验来解释,于是灵魂说应运而生。灵魂观念是萨满教的主要观念之一。萨满教认为,“灵魂是不死的、不灭的,只要有气化、气运、气流活动,生命的“浮魂”和“真魂”就可以永远活着,永远在施布着原动力。”富育光先生还提到:“意念魂是永远不死的,它平时深藏在生命体内的骨窍中。即或生命体寿命完结,甚至其躯壳全已腐败,只要有其骨尚在,该生命体的原来活着时的意念魂仍然完好存在,永远不会死去,只不过随着日月的飞逝,岁月越长,原来的意念观比原先要疏淡或淹没的样子,但是只要经过呼唤和祭祀启迪,仍可逐渐复发如初,而且各种骨类之意念都独有自己特点,不会因为躯体消失而意念变换,仍然都各自保持自己的某种特性”。

鄂伦春人相信灵魂不死。《英雄格帕欠》中,格帕欠被犸猊狠命飞扇导致昏睡了三天三夜,但并没有经过别人的救治,其未婚妻也只是遵照宝马的意思,精心照料、不对其大声喧闹、不让他被阳光晒着、不让其看见群星闪耀,三天之后格帕欠就自然醒过来,像睡醒了一样重新投入与犸猊的战争之中。在《雅林觉汗和额勒黑汗》中,额勒黑汗被岳父所害,只剩下白花花的人骨头,但是具有魔力的趴儿狗却把他舔活了,他醒后还以为自己睡着了,想起被害的事后,带着趴儿狗用三天三夜舔活妻子。虽然两篇作品主人公已经死去,可是他们的灵魂依然存在,这种永远不死的意念魂使他们记得自己“睡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同时,在萨满经验中,由于魂骨被视作生命的再生之源,使英雄人物死而复生,恶势力最终被推翻。

“摩苏昆”中,英雄与犸猊的斗争,体现了鄂伦春人崇拜英雄、反对恶势力、渴望和平的原始心态,又饱含了现代鄂伦春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四、结语

产生于原始渔猎时期的萨满教历史悠久,对通古斯语族诸民族的影响广泛而深远,尽管时光流逝、社会变迁、新思想层出不穷,我们仍能通过“摩苏昆”等民间文学作品感受到萨满文化的遗留。通过进一步分析“摩苏昆”文本,可见萨满在其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以及萨满文化的思想观念在鄂伦春人精神生活中的体现。

[1]孟慧英.中国通古斯语族民族的萨满教特点[J].满语研究.2001(1).

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经典解读——以“摩苏昆”和〈格萨尔王〉为例》(项目编号:K2014040)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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