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人性
——读钟道宇的新作《即墨侯》

2016-02-15 04:15王少瑜
肇庆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制砚端砚肇庆

王少瑜

(肇庆学院 文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历史·文化·人性
——读钟道宇的新作《即墨侯》

王少瑜

(肇庆学院 文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钟道宇执着于端砚文化小说的创作,历史的时空与影踪,文化的情韵与流传,人性的变幻与坚守始终是其小说的关注点。新作《即墨侯》以文学的虚构和独特的叙述视角生动地再现了肇庆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在政治风云变幻时代复杂而激扬的历史,从多个角度对肇庆地区的地域风情和民俗文化展开描述,透视西江流域的文化心理,并以乡音土白为作品抹上鲜活的地方风韵。《即墨侯》更以“砚”审视人情人性,以“砚”抒写灵魂的救赎及对美好人性的坚守。

《即墨侯》;历史;文化;人性

作为肇庆的本土作家,钟道宇是一个“我执”很重的写作者,他执着于端砚文化小说的创作。从《紫云》到新作《即墨侯》,历史的时空与影踪,文化的情韵与流传,人性的变幻与坚守始终是小说的关注点。那么,在《即墨侯》中,作家又是如何在历史、文化、人性的表现中构筑新意的,这是读者所感兴趣的问题。

一、历史

从《即墨侯》的故事主线来看,它是一部砚文化小说,然而作家却“胸怀大志”,要在小说中写“史”,他不仅要写砚史,更要着墨于跨越三个时代(晚清、民国、解放后)的革命史和地方史。作家在小说中融进了大量真实的历史人物和事件,例如孙中山游鼎湖山,叶挺独立团从肇庆阅江楼出征北伐,抗日时发生在肇庆的战役等,这体现了作者在历史研究上的功力,展现了肇庆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在政治风云变幻时代复杂而激扬的历史。然而,历史学提供的史料只能是建构小说话语的“原材料”,作家必须对史实进行审美想象和文学虚构,使革命史与地方史融于小说主线之中,使历史的表现具有小说的审美张力,为此作家钟道宇进行了多方努力和尝试。

在历史小说的创作中,“为了弥补史册记载的缺陷,依据‘虽没有发生但有可能发生’的原则,作家会有所想象,有所虚构,有所制造”[1]。钟道宇充分而灵活地运用了历史小说这一创作法则,在处理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和事件时,作家把人物和事件“请进”小说的故事里,让小说中虚构的人物与“历史人物”相交汇,在“历史事件”中经历,以文学的想象生动地再现历史场景和历史精神。例如,当作家讲述辛亥革命元勋、肇庆革命志士黎仲实的故事时,他让小说中虚构的人物郭天赐与之相交,让“郭天赐”在“黎仲实”的引导下离家出走,让“郭天赐”与“黎仲实”共同策划“轰动全国的谋炸摄政王案”,于是在小说虚构人物“郭天赐”的带领下,这个本游离于小说主要人物之外的历史人物“黎仲实”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读者的视野,他的革命经历成为小说的一段重要故事情节。而小说中还有许多人物的命运经历也给读者再现了一个个真实感很强的历史场景,如郭树生在抗战时的“走难”描写,就以文学的虚构把肇庆沦陷的历史具象化为历史书未能呈现的特定历史语境下的生活细节,当看到制砚大师郭树生拒绝为日本侵略者制砚,从教堂的阳台上一跃而下时,那种似乎早已被尘封的历史精神一下子鲜活地激励着读者的心灵。

当然,作者还以“一人一狗”的独特叙述视角牵引着读者一直在历史的时空中穿越。“人”是一位作家,“他”在小说中与作者同名,也叫“钟道宇”,“他”酷爱历史,痴迷于讲故纸堆中的历史故事;“狗”则是一只会轮回转世的狗,它历经几个时代,它有经历,会思考,用心灵感受着时代人事的变迁。“一人一狗”的独特叙述视角贯穿全书,自始至终传达着真切的历史体验,唤醒读者的历史记忆,成为小说的一大叙事特色。

二、文化

肇庆端州是“文房四宝”之一端砚的产地,砚文化源远流长,作为土生土长的肇庆人,钟道宇自称为“砚痴”,对端砚文化的痴迷使他对砚文化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即墨侯》如同作家的其他砚文化小说一样,满纸渗透的都是砚之美态,砚之品格,砚之传奇……但是《即墨侯》写文化并不局限于砚文化,小说的地域文化色彩是作品的另一大亮点。

首先,小说从多个角度对肇庆地区的地域风情与民俗文化展开描写,透视西江流域的文化心理。“民俗是民众在生存活动中为了持存发展生命所创造、享用与传承的模式化的生活文化”[2]。小说里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巷,古朴通风的镬耳屋,硕果累累的枇杷树无一不渗蕴着西江风情。而小说中的人物设计也有浓郁的“西江”特色,例如,老侯爷郭端正的“红颜知己”秋香是“西江河上的红船粤剧团正印花旦”,“红船粤剧团有一条红画舫,在逶迤的西江河上来往穿梭,上至苍梧,下至南番顺,只要有人花银子请,红白喜事甚至酬神祭祖都上岸开锣唱戏”。而“小侯爷”郭树生的妻子则是在西江河上摆渡过日子的“疍家女”,“救人就像捞浮柴一样的平常”。围绕着这些西江边上谋生存的人物和砚村里的砚工、砚商、藏家等展开的情与事,自然就有浓烈的地域色彩,展现了西江流域生动的文化心态。

其次,作为一部砚文化小说,小说的叙述语言典雅而又富有文人之气,但在小说的人物语言中作家时不时穿插了方言,以乡音土白为作品抹上一缕鲜活的地方风韵。作家对方言的运用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以乡土情趣的民谣土语展露地方风俗,“阿妹冇心嫁街面,要嫁黄冈嫁砚村。羡哥会打青花砚,爱妹能描花旦脸……”等充满土味的民谣在小说中多次出现;二是在人物对话中穿插方言点染人物情思,使人物形象更添生活气息,更具地方神韵。“衰……衰仔唔……唔听教,我……我条……条气不顺啊!”“年迈的侯爷就对女婿说,好好做砚,唔好同戏子搞埋一起,古语都有讲,戏子冇情啊——!”“他娘就盯着郭树生的背影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啊仔,就怕有人不但想偷师还想偷你的家业呢!”……正如丰子恺在《庐山游记》中写道:“土白实在是痛快,个个字入木三分,极细致的思想感情也能充分表达得出。”这些个“土白”放在人物的语言里,确实“痛快淋漓”地展露出人物的所思所虑,极富生活质感,而粤方言区的读者也自然能心领神会。

三、人性

《即墨侯》中的虚构作家“钟道宇”说,“他写端砚是谨慎的,虽然喜欢让端砚自己去述说,但归根到底还是写人,写人被历史裹挟的感觉”,笔者认为,这就是“现实生活”中的钟道宇的心声。小说的首要任务是写人,《即墨侯》所有的历史、文化的铺排为的都是窥见人心、人情、人性。

《即墨侯》里的人物大都是制砚工艺人、赏砚者和藏砚者,他们的生活与砚息息相关,他们对砚都极为痴爱,不过这种爱从来都不是“纯粹”的。老侯爷郭端正学制砚时任劳任怨,为的是“娶了师傅的女儿”,成为“镬耳屋里说话算数的主人”,可以“扬眉吐气”,当他如愿以偿,稳坐“即墨侯”宝座多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中风击倒了他,作为一名制砚名匠,他对制砚生涯结束的痛惜先是来自于害怕同门师弟知悉此事后,“半夜都笑醒”,再是来自于感到“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废了”,老侯爷的爱砚之心掺杂了现实人生的欲望啊!老侯爷如是,小说中的其他人亦如是。郭树生在暗恋家玉却得不到回应时,做砚完全心不在焉,当他得知家玉是其妹妹时,刻砚时却进入忘我境界,因为他“在砚中舔血疗伤,寻找寄托,聊以慰藉”;而郭夫人对家传砚谱的珍爱是怕丈夫的私生子夺走本应是自己儿子拥有的家产;军阀李耀汉爱那百鸟归巢之砚是以为“这方有灵猴附体的端砚在庇佑他官运亨通”;陈碧君赠砚于汪兆铭是借砚寄痴心,藏砚则是为满足其贪婪的物欲……。

砚是高洁的,而人从来都是世俗中的人,制砚、赏砚之心从来都不会“纯洁无暇”,光滑如镜的端砚犹如魔镜一般照出他们内心最隐秘处。人情世故、人心世相在光洁的砚石面前无所遁形。

当然,钟道宇不仅以“砚”审视人情人性,他还以“砚”抒写灵魂的救赎。端砚端方正直,精光内敛,典雅清莹,“其品格与中国传统文人的道德与人格理想不谋而合”[3],因此每一个与砚有缘之人就自然会向往“砚”里所寄予的人文品格。小说中写了不少“被历史裹挟的”人物,他们在历史的洪流中,在现实的夹缝中谋生存,有着许多的无奈、辛酸和各种各样的私心,但“砚的品格”会激励着他们向往更好的自我。郭树生只是一个普通的制砚匠人,生在革命的年代,但他并未有革命之心、救国之志,他埋头做他的端砚生意,日本侵略者来了,他与众多老百姓一样想的是“逃难”。然而,当日本人索要祖传的砚谱时,他从教堂的阳台上纵身跃下,以生命完成抗日的壮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心里激扬着的正是“砚品”,他说“砚在乱世红尘,也不失一段清白,何况是人?……砚虽非铁难磨穿,心虽非石如其坚,守之弗失道自全……质本洁来还洁去”。在砚文化精魂的激励下,这个普通人完成了灵魂的升腾。小说中的虚构作家“钟道宇”生活在当下浮躁喧嚣的物欲时代,平庸琐碎的生活锈蚀着他的心灵,他要找到一个心灵的出口,寻觅一处心灵的家园,于是,他以读砚写砚的方式来进行灵魂的救赎,他用心灵来感应抚摸端砚上的每一寸历史纹理,向往砚铭“持坚守白,不磷不缁”的人生情怀,在纷纷攘攘的乱世中持守初心,坚守人生的信念。如果说砚文化象征的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理想人格,那么《即墨侯》则以人物对砚文化的追寻与坚守体现了人类对灵魂救赎的向往,对美好人性的追求。

《即墨侯》以地方历史的流变作为小说的情节骨干,在历史的变迁中浸染着地方文化的色彩,在历史的场景和文化的情韵中雕画人性,可以说,这是作家创作想象和艺术表现的一次突破。关于端砚,关于砚文化的故事是写不完的,钟道宇已写了不少关于端砚文化史和端砚家族的传奇故事,我们期待着作家的又一次创作突破,也许不仅写文化、写历史、写传奇,也可以更多地写当下,写端砚在当世的命运流转,写现代人与砚的碰撞摩擦,或许这又会是一个个别有一番滋味的审视生命的故事。

[1]浩明.我看历史小说[J].理论与创作,2004(1):22.

[2]赵德利.民俗文化小说审美功能论——以20世纪中国小说为例[J].山西师范大学学报,2006(9):66-70.

[3]钟道宇.即墨侯[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5:147.

History,Culture and Human Nature:Areview on the novel Ji Mo Hou

WANG Shaoyu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Zhaoqing University,Zhaoqing,Guangdong 526061,China)

Zhong Daoyu is devoted to creating novels of Duan inkstone culture.The time and space of the history,the sentiments and transmission of culture,the changes and insistence of human natures have always been the themes of his novels.His novel,Ji Mo Hou,vividly represented the complex and exciting history of Zhaoqing,a famous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city,in the changing political era with literary narration and from unique narration perspectives.It described the local customs and folk cultures of Zhaoqing from many perspectives,penetrated into the cultural psychology in the Xijiang River basin and added some fresh local flavors to the works through local dialects.What's more,Ji Mo Houlooked into human natures and depicted soul redemption and insistence on good human natures with“inkstones”.

Ji Mo Hou;history;culture;human nature

I207.425

A

1009-8445(2016)03-0009-03

(责任编辑:卢妙清)

2015-10-12

王少瑜(1974-),女,广东揭阳人,肇庆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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