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森《慈悲》中的身份建构

2016-03-07 11:36苏娜
关键词:雅各布铁匠莫里森

苏娜

(长治学院外语系,山西长治046011)

莫里森《慈悲》中的身份建构

苏娜

(长治学院外语系,山西长治046011)

创伤;身份建构;他者

莫里森《慈悲》中不同人物命运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点:她们或多或少都经历不同程度的生理或心理创伤,这些创伤场景在他们成长的关键过程中不断浮现并加强,导致他们从认知上被自我边缘化,从而沦为社会的“他者”,扭曲或者改变了他们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导致他们在建构身份时的失败与成功。因此,创伤成为他们建构身份的重要因素。

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成就堪称二十世纪美国黑人文学领域的文艺复兴。自获得诺贝尔奖以来,其作品在中国的文学界也掀起了一场研究热潮。其作品的增多与主题的多样化引起了广泛的关注。2008年《慈悲》的问世给文坛带来一股热流,好评不断,被《美国纽约书评报》列为2008年度“十佳图书”之一的榜单。许多评论家对其大为赞赏:“这是她对于美国历史最深刻的一次挖掘”(George,1999:6);《华盛顿邮报》称其为《宠儿》的“令人着迷的姊妹篇”(Charles BW 03);“《慈悲》刻画出了十七世纪美国那个美丽、野性和无序的世界。”(Rushdie,1992:14)国内学者从多个角度进行分析解读,如王守仁,吴新云从超越种族视角揭示莫里森对“历史、社会和人心的深刻洞察。”(王守仁,吴新云2009:43-52)熊沐清从叙事学视角得出从不同人物视角讲述故事可以表达出不同主题,诸如宗教、奴隶制、两性关系、姐妹情谊等;(2011:11-23)胡俊关注“家”的建构,将小家的成长与国家的发展相结合。本文试图从各个人物的创伤记忆出发关注创伤记忆影响下他们的身份构建。

一、病态的身份建构:雅各布由善到恶的改变

雅各布一出生便成了孤儿,母亲去世,遭父亲抛弃,直到一位他从未谋面的叔父去世后,他继承了一片一百二十亩的休闲地,他生活得以发生变化,成为农场主。这片土地也成为后来一群特殊人物、特殊身份拥有者的聚居地,也是她们的新世界,她们希望在这片土地上重获自由,尽管她们是雅各布买来的奴隶。起初和谐的家庭氛围使她们拥抱希望并持有乐观态度,正如第一批到达美洲新大陆的清教徒们,虔诚并努力地实现自己的梦想,将荒芜变成一座乐园,谱写属于自己的一部伊甸园神话;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没有屈服,而是用自己的智慧与勤劳征服一切,引进旧世界的先进思想与技术,为己所用,获得政治独立与平等,经济繁荣,文化独立,实现美国梦。雅各布在农场的所作所为与这些清教徒别无两样,他从一个落魄孤儿成为地主,从四处流浪变得拥有一席之地,从原始粗野地生存变地心平气和生活,并购买奴隶回家帮他打理农场,试图将农场变为生活的财富来源,因此,他飓风般行动,试图把大自然置于他的控制之下。但事与愿违,农场经营不善,没有任何回报,建造乐园的梦想失败了,加之童年的创伤记忆,使他崩溃,他开始走极端:以租赁土地的形式交换威尔和斯利库使他不劳而获,尝到甜头。此外,去朱伯里奥庄园的经历使他备受刺激:宽大的铁门与窗户,蜜色石头砌成的住宅,砖砌露天广场,使他觉得宏伟壮观,加之庄园主人的傲慢与冷漠让他下定决心,建立一栋拥有多间屋子的巨宅。他开始转变观念:从前认为血肉之躯不是他的商品到买卖奴隶,从愤怒、嗤之以鼻到违背良心接受,到开始设想如何赚得巨额财富:糖、酒、毛皮、烟草、木材、劳力。最后,他发觉还是商业更和他的胃口,并开始谋划一项事业,其基础便是糖。从此以后,他开始了真正的奴隶主们干的事:买卖奴隶获取钱财。至此,雅各布从量的积累实现了质的转变,他所从事的事业使他成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奴隶主。与德奥尔特加别无两样。开始庄园甜蜜的和谐氛围逐渐被打破,他扭曲了阳光,牺牲了五十棵树,盖了第三栋住宅,大门上雕刻了两条铜蛇。每个人都变了,莉娜觉得受了诅咒,弗洛伦斯迷上了铁匠,莉娜失去了朋友,丽贝卡失去了孩子,雅各布得了重病,悲哀得了茆子,乐园成了地狱,人人自危,雅各布执迷不悟,死前还要求把他抬到新宅子中,从此庄园中便不得安宁了。

雅各布一直坚持要盖的房子象征他的身份与社会地位被白人社会认可,而他从小的经历使他在白人社会中沦为“他者”,他极力想融入白人的梦想促使他拆了盖,盖了拆,三番五次修建房屋,并在死前最后一刻让家奴与妻子冒雨将其抬回刚落成的巨宅中,他认为这一场雨将其洗礼成为一个真正的融入白人社会并被白人认可的奴隶主,即使生前无法享受其成果,死后也可以永远留在巨宅中成为真正的主人。这一变态心理有着深刻的社会根源:贩卖奴隶运动的盛行,禁酒令的颁布,人们为了追求利润与财富,不择手段。雅各布出生贫贱,有同情心,开始对奴隶制度嗤之以鼻,但由于与主流思想格格不入,他被排斥,被鄙夷,成为主流社会的“他者”,唯有融入到奴隶主的大军中才能被接受,被认可,因此,他不惜重金雇佣铁匠,在门上雕刻了两条蛇。蛇象征着罪恶与诱惑,象征雅各布成功转变为奴隶主,受到诱惑,充满罪恶。雅各布内心清晰却违背自己的良心、道德,融入贩卖奴隶的大潮中,成为残酷的剥削者,压迫者,买卖奴隶的帮凶。雅各布失去乐园,其变态的心路历程实现了雅各布的身份转变与身份构建,但却失去了乐园与最初的梦想,在身份建构中扭曲并牺牲了自我。

二、缺失的身份建构:弗洛伦斯由束缚双脚到解放思想

整部小说是一部回忆录,由弗洛伦斯讲述,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忏悔,并在缺失中逐渐找回自我。而弗洛伦斯真正的缺失是从一双鞋开始的。愈是渴望得到愈表明缺失之深。她总是渴望得到一双鞋。在拥有一双自己的鞋之前,弗洛伦斯是赤脚,而且据莉娜说,她的脚没有用处,面对生活太过娇嫩。赤脚走在地上会被扎得很疼,更无法艰难地进行长途跋涉,因此,她去请铁匠的过程便成为她寻找“鞋”的过程,一双适脚的鞋,即适合自己的爱情、爱人。弗洛伦斯一直认为铁匠是她的救世主,可以帮她摆脱奴役状态,是适合她的“一双鞋”。而当她面对铁匠的抛弃与责难时,她顿悟:没有鞋可以帮她走出困境,只有自己拥有一双像松柏一样的脚板,才可以摆脱现状。因此,她从铁匠家回老家时,脱去借来的老爷的鞋而勇敢地用自己的脚板走路,无论脚底是泥泞、雪地、碎石,她都坚持走过,终于将贵妇的脚变成奴隶的脚,而此时的脚是自由的,能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脚从被束缚、无能的赤脚成为真正拥有了走路能力的脚。

能走路的赤脚象征着弗洛伦斯思想的成熟。她一开始迷恋铁匠,因为他是个自由黑人,不受奴役,靠能力养活自己,弗洛伦斯非常羡慕铁匠这一点,他的出现改变了弗洛伦斯的生活,她陷入爱情的诱惑中,开始依赖这种感情。偷吃禁果的下场便是被逐出伊甸园。铁匠一巴掌将她从乐园中打回现实,让她理清并认清现实的残酷,认识到她们两者的差距:自己的弱小、边缘化,他者身份。她的觉醒使她充满力量,第一个举动便是用锤子打向铁匠,并在血泊中逃走,回家路上,她走得很快,不像她去时,心理时间过得很慢,并反思自己的行为:是童年被母亲的抛弃使她对任何一种爱都过于敏感,仇视,她害怕被抛弃,无论是亲情的、友情的、还是爱情的,就像她的脚害怕被暴露出来一样,她急于给脚穿上一双鞋去遮盖它,保护它。她的内心的敏感也一样害怕被暴露,被揭发,一旦有人触碰,她会不遗余力去保护她受伤的心灵,而铁匠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害怕被再一次赤裸裸抛弃,因此他用力砸向铁匠。在回家的路途中,她逐渐成长,不再渴求一双鞋,而勇敢地用赤脚走路。终于她的赤脚能经受住风吹日晒,寒霜雨雪,此时,她的脚终于获得了自由。而脚的自由意味着身体的自由,精神的自由,意识的解放,真正身份的确立。

因此,她开始转变意识,从憎恨到忏悔。在老爷新建的巨宅中墙上刻下自己对铁匠、对母亲的忏悔,清醒地认识到母亲的抛弃也是一种爱,一种割舍的爱,铁匠的抛弃也是一种爱,一种唤醒的爱。她用独立的思想写下她人生中的这一经历,充满智慧,启发人心,希望她用知识,用手开始写书,其他人看到也能受到启发,不走她的老路。在忏悔过程中逐渐明确自我身份。对于上百万的奴隶来说,她仅仅只是其中一个,但她是有独立思想的一个,不会因为身体的束缚就捆绑了思想,她的思想是自由的,就像那双柏松般的脚,坚挺而独立。她想以此书告诫其他奴隶,要想成为自由人,必须先解放自我意识。精神自由了,身体就自由了,不要受到外界坏境的牵绊。弗洛伦斯自我身份的构建虽经历了身体与精神的折磨,但她不畏艰苦,勇敢、独立的成长是莫里森想要传达给众多受困于奴隶制的人们的。

三、恩惠式身份建构:悯哈妹的抛弃也是一种爱

悯哈妹是弗洛伦斯的母亲,当雅各布讨要债务时,她将弗洛伦斯给了雅各布,希望她有不一样的人生。悯哈妹重视教育,希望她们能以某种方式多少学点字,有一天“你可以走出一条你自己的路”(A Mercy 180)她请求教父教她们知识,她相信知识中有“魔法”,这种魔法就是能教给她的孩子们恩惠,可以顿悟,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而不是愚昧无知,听从他人指挥,甘愿成为奴隶。从弗洛伦斯的经历来看,悯哈妹是有独立思想的人,深爱孩子们的母亲,能指引孩子走向自己的人生,弗洛伦斯最终意识到这点并体会到了母亲的苦心。对悯哈妹来说,将女儿留在她身边,她无法给予保护。因为对在种植园被奴役的女奴来说就是一部繁殖机器:“就是做一个永远长不上的裸露伤口。即使结了疤,底下也永远生着脓。”(A Mercy 180)女人们受侮辱,被交易,被鞭笞。悯哈妹深知身为女奴带有双重标签,被白人边缘化,被黑人男性边缘化,她知道这样一种身份能存活下来的艰难。在经历非人折磨后,她向神父倾诉,神父叫她“不要绝望、灰心,让她全心热爱上帝和耶稣基督,为救赎祈祷,如果在思想和行为上保持清白,我就会在这一世悲惨的生活之外受到欢迎,进入一个永恒的世界。”(A Mercy 183)她为这一理想而努力,她的祈祷完全奏效,奇迹发生了,上帝给予了她恩惠:雅各布带走了她的女儿。她希冀女儿能活出自己的生活,而不像她一样。

悯哈妹是在情急之下,急中生智“抛弃”自己女儿,但她的抛弃却是一种恩惠,一份母亲对女儿的爱。经历过非人痛苦之后,她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虽然她不知前景如何,但她能预感到雅各布的不同。作为黑人女性母亲,通常对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女儿担心不已,如《宠儿》中的赛丝,为了避免女儿像她一样生活,她宁可将其杀死,也不让其苟活于世,遭人践踏。赛丝的做法过于极端,并且她在失去女儿后,精神备受摧残,以至精神分裂,用别人充当自己已故的女儿。悯哈妹没有像赛丝一样,而是做了一次大胆选择,凭借她对雅各布的面貌大胆判断并将女儿送出,而不是留在身边受男女主人的欺凌。这主要要归因于她接受过一定程度教育,没有极端思想,有一颗救赎与恩惠的心。

在受尽非人折磨后,悯哈妹在决定拯救自己女儿的过程中完成了自我身份的认定与建构。作为黑人女奴,作为母亲,她不得不那样做,或许在她的帮助下,女儿就可以改变命运。她的身份建构是经过激烈地思想斗争的,尤其作为母亲,她在定位母亲这一角色中,大胆,果断。这是莫里森继《宠儿》之后提升黑人母亲形象的又一革命性创作,从亲手杀死女儿到指引女儿道路对黑人母亲来说是一大进步,是一次思想的搏斗,定位了黑人女性身份,提高黑人女性地位,同时构建了黑人母亲身份。

四、结语

由雅各布,丽贝卡,弗洛伦斯,莉娜这些有着创伤记忆的特殊群体构成了《慈悲》的主要内容,童年时期的创伤经历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历历在目并不断强化,造城心理阴影,导致他们被自我边缘化,社会边缘化的恶性循环。莫里森将这样的特殊群体集合在一起,说明黑人民族就是这样一个群体,在整个白人社区中处于边缘化与“他者”的境况。通过典型人物的典型事迹以微见著,具有普遍性,针对性。她指出黑人生存现状的最大问题在于对自我身份的鉴定,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黑人自身,不在社会,不在白人。要正确面对其真实处境。莫里森点出不同人在面对这一问题中的不同态度:雅各布拼命融入白人身份与地位的悲剧与变态,弗洛伦斯向往自由人的艰难历程,悯哈妹已经找到自我身份并为之需付出的极大代价。莫里森并没有提出哪一种方式更适合,只是提供不同人物的不同命运作为参考,让读者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有学者认为所有人物的身份建构都是病态的,但笔者认为,病态的身份建构过程必不可少,为之付出的代价也不可忽略,但不同人物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导致不同结果,结局也是其身份建构的一个重要参考标准,因此诸如弗洛伦斯与悯哈妹的身份建构虽付出代价但却具有启发性与积极性,可为黑人整个社区的身份确立奠定基础。

[1]George,R.M.The Politics of Home:Postcolonial Relocations and Twentieth-century Fiction[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9.

[2]Morrison,T.A Mercy[M].New York:A Division of Random House,2008.

[3]Rushdie,S.Imaginary Homelands:Essays and Criticism[M]. London:Granta Books,1992.14.

[4]胡俊,《一点慈悲》:关于“家”的建构[J]外国文学评论,2010,(2):200-210.

[5]王守仁,吴新云。超越种族:莫里森新作《慈悲》中的奴役解析[J]当代外国文学,2009,(2):43-52.[6]熊沐清.认知诗学的可能世界理论与《慈悲》的多重主题[J]当代外国文学,2011,(4):11-23.

[7]杨绍梁,刘霞敏。创伤的记忆:“他者”的病态身份构建[J],天津大学外国语大学学报2012,19(6):65.

Identity Construction in A Mercy by Toni Morrison

SU Na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Changzhi University,Changzhi Shanxi 046011,China)

trauma,identity construction,the other

There are various destinies in A Mercy by Toni Morrison,but among which there is one similarity that is they experienced,to varying degree,physical and psychological trauma,which emerged in their mind repeatedly and intensified consistently,and finally culminated their marginalization,descending into"the other".Consequently,their philosophy of life had been distorted and changed.Meanwhile,their identity construction was settled in success or failure accordingly.Therefore,trauma has become one crucial ingredient in their identity construction.

I106.4

A

2095-2708(2016)03-0114-04

2016-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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