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宿命
——耶利内克《逐爱的女人》之爱情悲剧分析

2016-03-09 14:04谢丽君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爱情悲剧宿命女性

谢丽君

(山东大学  文化传播学院,山东 威海 264209)



爱情与宿命
——耶利内克《逐爱的女人》之爱情悲剧分析

谢丽君

(山东大学 文化传播学院,山东威海264209)

摘要: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埃尔弗丽德·耶利内克的大部分作品以女性的处境与命运为主题,揭示女性在男权社会、封闭环境或暴力压迫等境遇下的生存悲剧。《逐爱的女人》通过两位女性的爱情对比,展现了资本主义机械化大生产与父权社会的时代环境下,女性如出一辙地陷入一种封闭且循环的命运悲剧中。本文通过文本与人物形象的剖析,从两性因素、社会原因和女性自身因素三方面分析造成女性爱情与命运悲剧的原因。

关键词:女性;爱情悲剧;宿命

耶利内克于1975年凭借《逐爱的女人》一作轰动德语文坛。此作在其文学创作中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奠定了耶利内克之后创作中广泛关注女性、深入解析现实的基调,是其犀利批判现实的转折之作。

一、爱情与命运悲剧分析

小说的结构围绕两位女主人公的故事交叉展开,文本通过爱情悲剧书写女性世世代代如出一辙的封闭宿命。

就城市女工布丽吉特来说,爱情是利益交换的借口,是女性生存的依靠。爱情本身并不重要,甚至所爱的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借此把握住一个可以让自己生存下去的男人。但事实上,海因茨只会在她身上满足性欲而不会给她爱和尊严。爱情在一种不被承认的现实和逆来顺受的屈辱面前慢慢消失殆尽,变为一种严酷的工作和义务,沦为纯粹利益的工具。

相反,和布丽吉特带有强烈功利心的爱情相比,乡下姑娘宝拉则怀有一份少女对爱情的纯真的期盼,而现实中,她和埃里希的爱情如同一张白纸,枯燥无味。一方面,她所幻想的爱情在现实环境中根本没有存身之地;另一方面是由于宝拉不具备爱的能力,认不清爱情,仅仅凭借着埃里希英俊的相貌,就以为爱情终于来了。实际上,埃里希只不过是一个对一切无动于衷、毫无情趣的粗俗的伐木工。当爱情和婚姻岌岌可危时,她也没有能力解决现实问题,只是耽于幻想,无力反抗。最终,未婚先孕和背叛丈夫的经历让她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宝拉的爱情是未认清现实、被动接受的牺牲品。

看似结局截然不同的爱情和命运实则有着同样的悲剧。

悲剧在于,无论是费尽心思地争取还是沉迷幻想的被动接受,她们一心想要追寻的爱情始终没有发生过。宝拉幻想中的爱情在遇到埃里希之后便匆忙收场,之后便完全听任命运的摆布,无爱情可言;而布丽吉特爱情的胜利则是其缜密的算计与惊人的生育能力共同作用的结果。小说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物间的对白,正暗示着人物之间没有任何精神层面的交流。处在爱情中的男女双方根本不具备任何情感能力,这是作者对文明社会下爱情的绝佳讽刺。女性最初对爱情所抱有的幻想,与爱情有关的所有温暖与美好,都被现实一步步击得粉碎。

二、悲剧产生的原因分析

造成这种恶性循环的悲剧命运的主要原因是男权社会下男女两性的复杂关系,同时又与社会时代背景和女性自身因素密切相关。

(一)两性因素

爱情在男女两性不平等的复杂关系中成为男性统治女性的工具。在一方处于绝对强势的条件下,男女之间不可能衍生自由平等的情感。男性拥有对女性命运的无条件掌控权,这种支配权在文中体现最为明显的是对女性身体性征化的强调。“在耶利内克的小说中,女性性征化使女性成为男性欲望客体、自我监控主体和社会从属性别。”[1]男性,往往只以她们身体价值的高低与为其带来利益的多少来评判和选择女性。残酷的社会现实使她们获取婚姻的唯一途径便是以自己的身体充当男人倾泻性欲的工具、生育的机器和免费的家庭劳动力。

耶利内克将性爱写成一件丑陋不堪且充满暴力的事情。“性”成为了男女双方相互交易的工具,男性满足性欲,女性填补利益。这种性爱毫无任何美妙可言。但是,女性在利益的驱使与占有欲的诱惑中,在附属地位的支配下,即便清楚现实中自己和爱情的处境,也仍继续忍受这种身体上的暴力,孜孜不倦地守护这所谓的爱情极其附属产品。

“男权制社会正是通过对女性身体性征的强调而否定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以及她的独立性与创造性, 使她心甘情愿地继续处在被压迫的从属地位上,放弃改变现有性别结构的一切努力。”[2]女性作为一个性工具被使用,男性通过控制女性的身体掌控女性的命运。以此形成一种宿命般的恶性循环,女性无法改变男性社会对自身的定位,更无法摆脱既定命运的束缚。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用“他者”理论解释男女性之间的关系。“她在男人面前主要是作为性存在的。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3]“性”的束缚是造成女性地位与命运的最根本的原因。

(二)社会因素

女性陷入封闭循环的宿命圈也与时代和社会背景密切相关。

首先,在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和生产方式下,人的价值观被“物化”,甚至女性也被简单地物化为工具。文中海因茨的父母亲、埃里希的母亲和外祖母在帮他们选择妻子时的唯一标准不在于女性自身,而在于女人的财富,将婚姻当做获取物质利益的跳板。女性的社会地位并没有随社会的改变而提高,反而受这种价值观的驱使,女性所追逐的爱情有了更多功利化的色彩。

其次,随着社会劳动的异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异化。被资本主义物质利益全面侵蚀的社会环境催生了冷酷而残忍的人际关系。

文中表现最明显的是宝拉未婚先孕以后社会、家庭和埃里希的反应。宝拉变成一个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低贱的女人,而不是受人同情的孕妇。可怕的冷漠是另一种残暴。女性在遭受凌辱与抛弃的时候遇到的是来自男性的亵渎和女性的蔑视。宝拉陷入一种更为孤立的、封闭的境地,除了重新寻找埃里希别无他法。而埃里希的反应更是令人发指,他麻木到对自己一手造成宝拉悲惨遭遇的那件事没有任何感觉,自私到只顾及自己的冷冰冰的机器和在宝拉身上所能满足的性欲和快感,无暇顾及宝拉的生死。甚至家庭成员之间也在进行着这种冷漠与暴力。宝拉母亲开始让宝拉干重活,企图让肚子里的小外孙流产,父亲更是经常施以拳打脚踢,在得知女儿对家庭、对自己没有更大的使用价值,反倒给家庭带来羞辱的时候,便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暴力与驱赶欲望,毫无爱与温暖可言。家里没有亲情,女儿只是家庭的所有物,父母施虐的工具。

典型的家庭关系中,男主人占据主导地位,其他家庭成员必须依附和遵从。埃里希患有哮喘的继父,是家中的专制独裁者,而埃里希的母亲在生活的折磨下只能顺从和忍耐,家庭的温情被涤荡殆尽。亲人之间也只剩下冷冰冰的人际关系,这个本该最充满温暖的地方,在耶利内克看来却如一场战争,残酷而冷漠。从这种残酷的冷漠中我们最能看出人际关系的异化也是造成女性命运悲剧的原因之一。

再次,社会对男女性别的分工不同导致男女歧视和差异。女性只能是流水线上任何人都可替代的女工或者任男人挑选的家庭主妇,而男性却可以凭借一技之长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无论工作抑或爱情,都要比女性容易百倍。“海因茨学过电器安装,这将使全部世界对他敞开大门…布丽吉特除了是其他人不费吹灰之力也能是的之外,什么也不是。……海因茨是不可置换的,而且人们经常需要他,例如线路出现故障时,或者需要爱情时。布丽吉特是个可置换的,多余的……海因茨有个将来,布丽吉特却连一个现在都没有。”[4]虽然女性可以从封建时代的家庭里走出来,但工作并不能使女性取得真正的独立,也不能使女性从家庭中真正得以解放。男性掌控着社会的权力,掌握着社会的财富,这对女性的独立是一种坚固的阻碍,对女性的附属与顺从是一种致命的诱惑与牢不可破的禁锢。

(三)女性自身因素

女性陷入循环命运的悲剧也与自身因素有关。

首先,女性在追逐爱情的过程中故意迎合男性的标准塑造自己,抛弃真实的自我。布丽吉特在开始追求海因茨时,“布丽吉特决定自己只当一个名叫海因茨的男人的女人,从现在开始她的弱点会变得可爱,她的强项将深藏不露”[4]。女性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当这个男人以自己的欲望或利益选择抛弃她时,她的命运就成为了悲剧。所以,女性的无自我意识和反抗意识是导致悲剧循环的重要原因,也因此被男性顺理成章地视为工具。女性的心理是纯粹奴性的心理,她们从不思考这种奴性本身存在什么问题,反而为寻找不到主人而担心。造成这种奴性心理的原因一方面是女性没有能力在社会环境下取得物质和精神上的独立;另一方面,女性长期甘愿接受奴役不仅是因为统治她的男性会为她提供经济上的保障,还可以以此避免自由和独立所能承受的风险。拥有更好生活的代价是完全成为他人的奴隶,这是一种处于矛盾中的恶性循环。

其次,女性与女性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与歧视,她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同情、支持或联合的可能。“由于女人不具备具体手段,没有把自己组成一个可以和相关整体相对抗的整体,所以才出现了上述情况(成为附属于男性的他者和弱者)。她们没有过去,没有历史,也没有自己的宗教,而且还没有无产阶级因工作和切身利益而产生的共同责任感”[3]。

在拥有家庭的女人与没有家庭的女人之间,女性受社会普遍价值判断标准的影响成为男性统治的帮佣。“外婆和娘轮流监视着,不让任何人带走她们的埃里希。……仇恨已经把布丽吉特的内脏全部吞噬干净了,但占有的快乐还留在她身上。她的铁腕紧握不放。”[4]不仅男人将女人当做私有财产,女人也将男性看做自己的占有物。男性成为女性追逐并竞争的猎物。爱情早已经成为牺牲品,只剩下纯粹的利益。

在没有拥有爱情与婚姻的女人之间也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布里吉特对待海因茨一家喜欢的苏茜时,一种强烈的嫉妒心与占有欲攫住了她的心,她开始全身心地保护一切可能属于她的财产,用尽全力守护海因茨。“布丽吉特无法爱她的同类。这把一切都毁了。”[4]而苏茜则一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其他女性,她不可能设身处地地理解布里吉特这样的女性,也无法真正地对她们的处境寄予同情。

甚至母女之间,从母亲那儿得到女性之间的相互支持也是没有指望的。宝拉母亲拒绝她学裁缝的理由是“凭什么你应该比我过得好? 我从来就没有比我母亲活得更好过”[4],将代代如出一辙的命运视为理所当然,并竭力制止女儿过更好的生活的想法。宝拉曾经试图相信母亲,在怀孕后,她尝试相信母亲会安慰、同情并照顾自己,但换回来的并不是母亲的温情,而是一顿暴打。连母女之间的关系都如此僵硬,何谈女性之间的支持,她们看不到彼此的共同之处,有的只是对立。

三、结语

布丽吉特和宝拉的故事是陷入封闭循环命运中的悲剧女性群体的缩影。关于此种悲剧境遇下女性的出路,笔者认为耶利内克的态度是悲观的。《逐爱的女人》中,耶利内克也许有意忽视女性解放运动所取得的巨大进步,以客观冷静的笔触描述女性的生存状况,但其思想的独特与犀利不得不说是极其深刻的。 通过女性的悲惨命运的书写,耶利内克的批评直指男女之间的奴役关系和不公正的社会制度,“用尖锐的笔刺破了一个虚伪的由错误的幸福观支撑的世界”[5]。

参考文献:

[1]甄楠楠.无爱世界中的逐爱人——读耶利内克《逐爱的女人》有感[J].当代外国文学,2005,(3).

[2]刘稳妮.解析耶利内克小说中的“女性性征化”[J].陇东学院学报,2011,(1).

[3](法)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全译本)[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 2004.

[4]埃尔弗丽德·耶利内克.逐爱的女人[M].陈良梅,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5]李静岚.爱的悲剧——试析《逐爱的女人》中的男女关系[J].文学界——文学评论,2010,8(12).

文章编号:2095-4654(2016)04-0050-03

收稿日期:2016-02-25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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