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环保公众参与的回顾与反思
——苏东剧变时期的一种非制度化政治参与

2016-03-19 17:24王宏斌
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 2016年1期
关键词:政治参与苏联

王宏斌



苏联环保公众参与的回顾与反思
——苏东剧变时期的一种非制度化政治参与

王宏斌

摘要:苏联政府环境治理的失败,成为20世纪80年代公众大规模参与环保的直接诱因。随着苏联政治体制改革进程的加速,尤其是戈尔巴乔夫“绿色”新思维对公开性、民主化的倡导,原本单纯的环保公众参与渗透进越来越多的追求民主变革的复杂政治诉求。持不同政见者借助政治敏感性较低的环境议题持续向政府施压,环保公众参与日渐带有强烈的泛政治化倾向。环保公众参与影响和“掩盖”下的民主民族运动,成为苏联社会主义制度颠覆和国家解体的重要推动力。

关键词:环保公众参与;政治参与;非制度化;苏联

20世纪60-70年代,日益严峻的生态环境危机开始引起世界范围内的广泛关注。在西方国家爆发大范围环境运动的同时,以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国家也不得不正视一直以来被忽视乃至掩盖的环境问题*苏联学者最初认为,社会主义计划的优越性可以避免资本主义无节制追逐利润造成的环境破坏,社会主义没有环境问题。随着环境破坏的加剧和苏联社会的逐步开放,学者们开始承认苏联的环境形势不比欧美国家好,但认为对欧美国家来说,前面的一切是黑暗,而对苏联来说,至少在理论上还有一线希望之光。Boris Komarov. The Destruction of Nature in the Soviet Union, New York,1980.转引自包茂宏《苏联的环境破坏和环境主义运动》,载《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80年代中后期,随着苏联政治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推进,尤其在戈尔巴乔夫新思维的影响下,大规模的环保公众参与逐渐转向对民主民族问题的关注。可以说,政治改革与生态危机双重背景下的非制度化环保参与,在相当程度上成为苏联社会主义制度颠覆和国家解体的直接推动力。回顾和反思这段历史,对于我国新时期新常态下环境治理现代化体系的构建,对于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顺利进行,无疑有着十分重要的警示和借鉴意义。

一、1986年前苏联的环保公众参与:政府主导下的有限参与

在自然环境保护方面,苏联曾做出了极大努力。“在苏联刚刚成立的最初几年,国家和政府就采取了严格的措施来保护环境,以确保对自然资源的合理利用。苏联科学家遵循了这样的原则并按照政府的要求来展开针对自然的科学研究,事实上,这是世界上最早的、以试图找到人类社会与自然之间最佳和谐关系为宗旨的科学研究。”*Translated from the Russian,Designed by Alexei Perfiliev,“Society and the Environment”, Progress Publishers 1983,p.10而且,国家对环境问题的重视不仅仅体现在对生态科学研究的支持上,早在1918年,苏联就制定了相当完善和严格的环境保护政策。与之相适应,苏联公众参与环保也比较早,可以追溯到俄罗斯19世纪中期的环境主义运动,并且在严格的政府主导下实现了初步发展。1856年,俄国的农业会议首次提出在实现农业现代化时应注意让新引进的高产物种适应俄国的环境,以免在增产的同时破坏生态环境*Kendall E. Bailes, ed.Environmental History: Critical Issues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New York,1985.。不过,真正意义上的环保公众参与,应该是1917年8月创立于莫斯科的“自然保护协会”,该协会建议中央政府设立一个有足够权力没收土地并能把它变成自然保护区的机构,并设计组建苏联保护区网络。到1933年总共建立了33个保护区,受保护面积达到666.6万英亩。1924年底,“全俄环境保护协会”成立,会员过千。到1981年,全俄环境保护协会的会员上升到3200万人,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环保组织。它完全在苏共和苏维埃政府允许的范围内活动,致力于服从组织的科学研究。50年代后,青年知识分子参与环保的热情开始高涨。1958年的爱沙尼亚塔图大学、1960年的莫斯科大学先后成立了“学生环保旅”。到1972年全苏的学生环保旅达34个,20世纪80年代增加到140多个*包茂宏:《苏联的环境破坏和环境保护运动》,载《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学生们通过调查研究向整个社会进行宣传,呼吁保护自然。1972年,斯德哥尔摩第一次人类环境会议后,苏联理论界对环保的研究逐步展开,他们对人类社会与自然的关系展开了热烈讨论,加深了人们对科技进步给自然和社会造成影响的理解。在苏联的加盟共和国立陶宛,环境督察员制度很有特色。例如,20世纪80年代初,水质督察员(如卡斯特提斯·切哈维舍斯)就曾干预卢科的乳品厂、帕文提斯的制糖厂等工厂的建设,使环保标准第一次被引入工业企业的技术改造或升级过程中。环境督察员则通过自己的活动将此前基本被企业家忽视的问题提上了议事日程。作为立陶宛的一种环境制度,环境督察员和其他公共管理人员有权审理每一个工业发展项目,并批准或否决厂区会给当地带来的变化*[荷]阿瑟·莫尔、[美]戴维·索南菲尔德:《世界范围的生态现代化——观点和关键争论》,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244页。。

苏联早期的环保公众参与,从性质上看是国家制度框架内的理性参与,并未实现明显的政治性突破,属于浅层面的较为纯粹的有限度参与。虽然苏联早期的环保公众参与规模相当大,但它完全被限制在政府所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比如拥有3000多万成员的全苏环境保护协会,其活动被完全限制在苏共和苏维埃政府允许的范围内,其主要工作是致力于服从组织的科学研究。独立的环境非政府组织不可能产生并存在于此时的苏联,公众参与环境保护的成效自然也就相当有限。“苏联时期,虽然重视公众参与环境保护,但是缺乏完善的环境信息公开制度。保护贝加尔湖运动和西伯利亚引水工程的大讨论都展示了苏联民众较强的生态环境意识和参与能力,但是参与监督制度建设的缺陷致使公众的监督作用无法充分发挥,政策失效不能及时发现,致使环境问题长期积累不能及时纠正。”*宋萌荣、康瑞华:《20世纪60-80年代苏联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的政策评析》,载《社会主义研究》2012年第1期。长期以来,这些以“精英”为主体的环保公众参与始终在当局的有效掌控之下,虽然也开展了一些工作,“但是终归划有一条硬性的界线,绝对不许逾越雷池一步”*《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上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375页。。

二、改革年代的公众非制度化环保参与

植根于国家宏观政治体制中的复杂因素,致使长期以来苏联非但没有阻止环境污染,反而使环境污染的深度和广度远远超过了资本主义国家。西方主流环境政治理论家在强烈批判自己所在国家民主制度造成环境危机的同时,也并不认为苏联模式可以成为环境危机的解决方案*参见冉冉《环境治理与民主转型:苏联东欧国家环境运动的兴衰变迁》,载《国外理论动态》2015年第4期。。1986年4月25日发生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核泄漏事件,不仅使苏联本已十分严重的生态问题雪上加霜,更为重要的是,这一事件促使戈尔巴乔夫下决心进行综合治理,着力推行其公开性和民主化进程。“切尔诺贝利清楚地反映出我们整个制度的诸多痼疾。这出悲剧汇集了多年积累起来的一切弊端:掩盖(闭口不谈)各种非常事故和阴暗面,不负责任和漠不关心,工作粗枝大叶,酗酒成风。这是又一个说明需要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令人信服的证据。”*《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上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354页。在1986年7月3日的政治局会议上戈尔巴乔夫指出:“我的意见很明确。无论在解决实际问题,还是向社会舆论说明情况时,我们都绝不同意隐瞒真相。我们有责任对所发生的事情进行评估并得出正确的结论。我们现在是在全国和全世界的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工作的,必须提供与事件有关的全面信息。”“切尔诺贝利也成了对公开、民主、坦诚等精神的严峻考验。”*《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上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352页。正是在政治改革与生态危机的双重复杂背景下,苏联的环保公众参与逐渐向纵深方向发展,无论从规模、范围和影响力看,都绝非以前的公众参与所能比拟。更具本质意义的是,这一时期的环保公众参与已经突破纯粹的环境议题,政治色彩越来越浓厚,非制度化政治参与的特点异常鲜明。

(一)苏联环保公众参与的深度发展:政府环境治理的失败成为大规模环保公众参与的直接诱因,公众参与的非制度化色彩开始显现。

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灾难之后,在民主化和公开性的推动下,苏联第一个非正式环境组织成立。此后,数以百计的环境团体在各大城市陆续成立。这些环境团体的主要活动是通过示威、道路阻塞、新闻发布和给政府部门写信等进行抗议。1988-1989年间,大约240个工厂包括造纸、化肥、医药和玩具厂因为环境抗议而被关闭。在1988年后期,环境协会的数量达到约7500个,主要有社会和生态联盟、生态联盟、苏联生态基金等*[英]克里斯托弗卢茨:《西方环境运动:地方、国家和全球向度》,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38页。。从参与效果来看,对贝加尔湖和北水南调的环保参与则是比较成功的案例。群众性的贝加尔湖保护行动促使政府高度重视,投入了大量资金、采取了许多行之有效的措施,比如,湖区工厂普遍设置污水处理设施,改变了森林业传统的运营模式,以及禁止在入湖河流上流放木排,甚至连湖底的沉木都被清理。关于北水南调的空前大讨论,促使苏共中央和部长会议在1986年做出了《关于停止引调北方和西伯利亚河流部分流量工程的决议》,终止了这项原本就争议很大的引水工程,从而有效避免了潜在的巨大生态环境风险*[英]E·费道罗夫:《人与自然———生态危机和社会进步》,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90-92页;[英]C·扎雷金:《进攻还是退却?》,载尤里·阿法纳西耶夫编《别无选择——社会主义的经验教训和未来》,辽宁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298页。转引自宋萌荣、康瑞华《20世纪60-80年代苏联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的政策评析》,载《社会主义研究》2012年第1期。。

在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各色各样的环境团体和组织也迅速成长,有力促进了环保公众参与的发展和壮大。最早创立的环境团体是爱沙尼亚绿色运动和拉脱维亚生态运动,前者在评价首都环境、分发信息、形成环境保护建议和组织群众抗议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后者对达瓦格水电站建设的争论、对石油开采和造纸等对里加湾环境污染的抗议等,都取得了最后胜利。成立于1988年11月的摩尔多瓦绿色运动米斯卡里亚·沃兹勒,以农业、核电和菲普特河等环境问题为目标,并针对其它生态问题和消费品短缺等议题进行了抗议游行。成立于1987年12月的乌克兰环境团体绿色世界,在针对基辅南部铁路建设、乌曼烟厂环境污染、中西乌克兰雷达站建设等方面,都组织了声势浩大、又很有成效的抗议活动。成立于1988年12月的俄罗斯环境团体社会生态联盟,旨在进行生态问题教育、组织公众的环境法管理监督、发动群众抗议和集会,并成功组织了反对伏尔加—顿河和伏尔加—琼格里河运河的全国性抗议日活动。成立于1988年11月的乌兹别克斯坦绿色组织贝尔里克(全称是乌兹别克自然、资源和精神财富保护联合运动),旨在呼吁结束乌兹别克单一的棉花农业,同时在拯救咸海、保护区域生态环境等方面做了不懈努力*参见郇庆治《欧洲绿党研究》,山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70-72页。。立陶宛最早的大型绿色俱乐部是在其最大的三座城市中成立的,即考纳斯的阿特加俱乐部、维尔纽斯的赞米娜俱乐部和克莱佩达的兹韦戎俱乐部。虽然这些俱乐部由于国家的“引导”而在体制上成为共青团的附属组织,但它们仍然开展了一些富有成效的活动,其中影响最大的有:停止伊格纳利纳核电站第三反应堆的建设、暂缓克鲁奥尼斯水力发电站和波罗的海沿岸一座石油进口码头的建设。这些环保参与展示出了立陶宛绿色人士试图控制自然保护领域的决心*[立陶宛] 莱奥纳达斯·林克维奇斯:《作为文化政治的生态现代化——立陶宛公民行动主义的变革》,载[荷]阿瑟·莫尔、[美]戴维·索南菲尔德《世界范围的生态现代化——观点和关键争论》,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252-257页。。

(二)苏联环保公众参与的演变异化:持不同政见者借助政治敏感性较低的环境议题持续向政府施压,环保公众参与日渐带有强烈的泛政治化倾向。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联的政治经济体制改革出现了重大危机。在特殊的政治环境中,环境运动和其他社会运动、政治力量逐渐结合起来,以政治敏感度较低的环境议题为突破口,相互支持,形成抗争网络,共同挑战苏联政府既有的权力结构*参见冉冉《环境治理与民主转型:苏联东欧国家环境运动的兴衰变迁》,载《国外理论动态》2015年第4期。。这一时期其环保公众参与更多地转向政治民主化、民族独立与自由,环境议题“掩盖”下的非制度化政治参与,成为这一时期环保公众参与的实质性内容。

在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发生之后,特别是在戈尔巴乔夫“公开性”的推动下,苏联的生态运动开始发生重大变化。群众的生态意识空前觉醒,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掀起了大规模的生态抗争活动。“‘绿色运动’得到有力的推动。百姓对大型工业项目建设计划的反应变得强烈起来——对核电站、化学和冶金企业、机场的建设尤其如此。”*《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上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376页。1989年,生态积极分子的有效活动就使苏联240家引起污染的企业关闭。投票情况表明,在1989年冬举行的许多地方选举中,生态对选民来说是最重要的问题。与当局对抗已不再是莫斯科少数不同政见者的事了,新的运动已经把老太太、农民、工人和儿童动员起来。戈尔巴乔夫所提倡的“公开性”,使得民主、人权、民族主义运动开始大行其道,而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为这些运动的蓬勃开展并最终向苏共发难提供了难得的契机。核事故及其所暴露的生态环境问题虽然是苏联民众乃至世界所关注的焦点,但却不是敏感的政治性问题,利用这样的问题大做政治文章,对执政的共产党的方针政策乃至政治制度进行责难,并与民主、人权、民族自治等要求联系起来,把政治要求寓于生态问题之中,用生态要求来包装政治目的,无疑会产生极大威力和效果,最终汇聚成声势巨大的生态民主运动,对苏联解体起到了重大作用*参见余科杰《“绿色政治”与苏联解体》,载《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5年第3期。。正如戈尔巴乔夫在回忆录中所承认的那样,“在对待大自然的关系问题上,公开性所带来的并不只是收益,也有花销”;“一些人则发现了表明这个制度与生俱来的种种缺陷的新证据。而另一些人则洞察了党政领导目光短浅、不负责任、屡犯错误的后果。大家全都更加猛烈地向政府发起攻击”*《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上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377页。。

同时,长期以来被掩盖的民族独立与自由问题,在公开化、民主化的推动下,也随着环保公众参与的政治化,逐渐被提上议事议程。以立陶宛为例。1988年夏,立陶宛绿色行动主义者举行首次大型集会,社会各界人士广泛参与其中。在这次集会上,人们意识到公开对体制进行批评是可行的,苏联的压迫性体制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可怕。公开示威自发地演变成针对苏联政权的抗议活动。环境批评中使用的许多象征和实例,同样可以用来批评社会主义的缺陷,并且为实现根本性的转变设定了策略。这次集会使社会各界人士意识到,通过大规模的环境政治参与能够实现人们追求已久却始终被压抑着的国家自由与民主的理想。之后,立陶宛绿色运动于1988年秋季组织了第一次全体大会,这是一场宣扬“非传统”价值观的新型社会运动。作为这次会议的一个重大成就,环保主义者与企业家达成了一定的共识:企业家迫于环保主义者的压力,宁愿为其提供帮助,而不愿继续与他们对抗。更具实质意义的是,企业管理层已经意识到工厂需要转而采取有益环境的生产方式,但苏联经济体制却不允许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改良和转变。因此,帮助环保主义者的做法也可以视为企业家生态意识和公民立场的一种体现。从1988-1989年立陶宛的环境运动参与来看,环保参与者不仅通过批评表达了真实的生态关注,也对处于支配地位的苏联政权提出了抗议。在环境政策方面,环境运动不仅为推行变革、实现公共政策交流的民主化创造了途径,也必将导致新对话形式的产生,让人民相信公共参与具有建设性的力量,从而不仅开辟出了一个公共空间,也巩固了立陶宛的国家自由运动*[立陶宛]莱奥纳达斯·林克维奇斯:《作为文化政治的生态现代化——立陶宛公民行动主义的变革》,载[荷]阿瑟·莫尔、[美]戴维·索南菲尔德《世界范围的生态现代化——观点和关键争论》,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255-261页。。

另外,1989年底到1990年初,随着政府在多党民主制问题上的态度变化,环境团体迅速宣布或改组为绿党,1990年2月,苏共中央全会对多党制的承认加快了这一进程,也进一步加剧了环保公众参与的民主化、民族化倾向。1989年7月,作为最早创立的绿党,立陶宛绿党宣称它是一个自愿组成的政治联盟,生态问题的解决不仅是经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1990年1月,爱沙尼亚绿党、拉脱维亚绿党也相继成立。1990年3月创立的苏联绿党,与社会党、无政府工团主义者同盟发起并吸收民粹主义等左派组织参加的左翼民主联盟,突出了政治第三极的口号。1990年4月,乌克兰绿党创立,它强调重要工业建设地方决策的重要性,宣称乌克兰经济主权和对共和国工业来自基辅而非莫斯科的控制。6月,乌克兰绿党参加了10多个政党组成的民主力量联盟,要求脱离苏联,反对共产党及共产党人,主张在政治多元化基础上建立独立的民主乌克兰。1990年11月,摩尔多瓦生态运动(绿党)成立,它宣称自己是自愿、独立的社会组织,积极从事环境保护、维护和平、提高人民福利的活动。它声明自己是世界绿色运动的一部分,反对强制行为、沙文主义、民族主义和其它不平等待遇,赞同意见多元化。到1990年底,白俄罗斯、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等也建立了独立的绿党,致使苏联的环保公众参与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上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参见郇庆治《欧洲绿党研究》,山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72-77页。。“当历史学家最终剖析苏联和苏维埃共产主义时,他们也许会因为生态灭绝而做出死亡判决,没有其它的大工业文明会如此系统和长期地毒害其土地、空气、水和人民。”*[俄]V.托马斯,A.奥尔诺娃:《苏联和后苏联的环境管理:研究铅污染案例得出的教训》,载《AMBIO——人类环境杂志》2001年第2期。转引自包茂宏《苏联的环境破坏和环境保护运动》,载《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

与20世纪80年代中期之前相比,苏联80年代中后期的环保公众参与,无疑具有更加鲜明的政治色彩。随着政治公开性与民主化程度的不断深入,环境团体、有影响力的个人、企业和绿党都成为了环保参与的主体,并且各自发挥着彼此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尤其引人注意的是,环保公众参与逐渐偏离环境议题,取而代之的是以反政府、反社会主义制度、争取地方自治和民族自由为核心的深度政治参与。环保公众参与虽然是因环境问题而兴起,但在一定意义上演变成了促使苏联社会主义剧变和国家分裂的重要推动力量。“人们几乎普遍地把东欧和苏联共产主义的垮台归之于所谓社会主义经济实验的失败。然而重要的是,并不是经济失败把数十万人动员到街头,也不是经济失败孕育产生出各种各样的基层运动和组织。首先把人们带到街头的是环境状况,人们认识到,他们的生活条件出现了严重的偏差。正是这些运动和组织最终导致了东欧共产党丧失政权和苏联集团缓慢而曲折的解体。”*Barbara Jancar,“The Environmental Attractor in the Former USSR:Ecology and Regional Change”,in Ronnie D. Lipschutz and Ken Cona(ed.),The State and Social Power in Global Environmental Politic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3,p.158.转引自刘东国《绿党政治》,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版,第385页。

三、反思:对制度化环保公众参与的期待

客观地看,非制度化环保公众参与的广泛兴起及其日渐政治化,无疑是深入解析苏联解体历史教训的重要视角之一。“环境运动在苏东民主化进程中能够异军突起在于环境议题本身的去政治敏感性,但事实上,环境运动却带有强烈的泛政治化倾向。”*金雁:《走向公民社会:转轨时期的东欧民间组织》,载《二十一世纪》2005年10月号。20世纪80-90年代的苏联环保公众参与,缘起于政府环境治理的失败,“导致苏联群体性事件屡屡发生的根源之一,是苏联民众对于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正当合理诉求长期得不到满足,因而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失望甚至绝望的情绪”*徐元宫:《后斯大林时期苏联群体性事件及其应对措施和教训》,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5年第3期。。由此引发的对政府信任度的降低逐渐上升为对社会制度的不满。尤其是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之后,苏联的环境运动蓬勃发展,并逐渐和带有复杂政治诉求的其他社会运动、政治力量结合起来,不断突破国家相关法律界限,环保公众参与的非理性、非制度化色彩日益浓重。可悲的是,当环保公众参与产生非理性、非制度化倾向,甚至转向反政府、反国家制度的深度政治参与时,苏联党和政府非但没有在形形色色的非制度性公众环保参与面前站稳脚跟,对之进行理直气壮的斗争并进行正确地规范和引导,将其纳入制度化的政治范畴,而是选择了盲目的“乱作为”和顺其自然的“不作为”,听之任之、自由放任。“突发的环境灾难让民众走上街头为自己的生存环境抗争的时候,民众的热情又被境内外一些势力利用在国内制造混乱,成为苏联解体的催化剂。”*宋萌荣、康瑞华:《20世纪60-80年代苏联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的政策评析》,载《社会主义研究》2012年第1期。最终,苏联落得个亡党、亡国、亡制的悲惨结果。

当代中国正处于剧烈的社会转型与改革时期。在这个时期,“最为敏感的问题莫过于原有利益秩序的变动为新的利益秩序所取代,而取代的媒介就是涉入其中的个人、群体或阶层,他们关注的焦点是对经济——社会地位平等性以及掌握话语权力的预期”*孙柏瑛、杜英歌:《地方治理中的有序公民参与》,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36页。。在这样的背景下,国家应基于一定的策略需要来利用公众参与。环境领域也不例外。从国家层面来看,公众与政府作为博弈双方,围绕环境议题在一定范围内、一定规模上所展开的合作、对抗乃至冲突,其实是符合社会发展逻辑和规律的正常行动。只要作为主导方的政府能够正视而非回避环境问题的严重性和危险性,能够采取适当的措施正确对待公众的环保参与诉求而非刻意回避甚至压制,能够充分尊重民众的环境知情权、监督权和参与权,创造尽可能畅通的参与途径并使之制度化,那么,互利共赢的“官民”关系愿景可以变为鲜活的现实。否则,将导致本已严重的环境问题更加恶化,同时也将加大广大公众参与环保事业的难度。展望不远的将来,只要党和政府能够与时俱进地创新环境治理体系,不断将来自民间和公众的环保参与热情与能力纳入制度化轨道,逐步实现从环保公众参与到“环保共同决策”的转变,实现政府主导下的多元环境治理,实现环境保护领域中的政治民主化,那么,国家与社会的和谐共治一定会不断走向深入。

(责任编辑:郭雷庆)

中图分类号:D1;D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574(2016)01-0083-08

项目基金: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公民政治参与问题研究”(13BKS036)、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我国的环保公众参与问题研究”(2013M531573、2014T70627)的阶段性成果,本文同时获得“河北省生态和发展环境研究基地”项目资助。

作者简介:王宏斌,山东大学政治学流动站博士后,石家庄铁道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院长、副教授(石家庄 05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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