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对景颇族群体认同的影响

2016-04-12 23:14徐祖祥
昭通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景颇族基督教民族

李 叶, 徐祖祥

(云南民族大学 人文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宗教学研究

基督教对景颇族群体认同的影响

李 叶, 徐祖祥

(云南民族大学 人文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宗教伴随着民族的产生而产生,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以其特有的方式对民族成员或者群体的知与性产生着广泛、核心、持久的影响。基督教作为一种异质文化,在景颇族地区的传播、发展,不仅使景颇族的社会结构受到冲击,社会生产、生活方式发生改变,还使景颇族的传统文化陷入困境,群体认同遭到威胁。

基督教; 群体认同; 原始宗教; 弱化; 替代

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基督教开始传入景颇族地区,部分人开始转信基督教,到上世纪50年代,基督教在景颇族地区得到迅速发展,原始宗教信仰受到极大冲击。至今,全州基督教信徒有4万—4.3万多,景颇族基督教信徒共有3.3万。基督教传入、发展背景下,基督教的急剧扩张,正一步步蚕食景颇族传统文化,使景颇族以原始宗教为核心的民族传统文化陷入困境。

一、基督教与景颇族原始宗教、传统文化的互动

19世纪末20世纪初,作为异质文化的基督教开始传入景颇族地区,虽然受到景颇族以原始宗教为核心的原始传统文化的抵制,但基督教最终还是渗入到景颇族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动摇着原始宗教在景颇族民族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原始宗教往往通过仪式生活影响着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发展。通过诸如各种巫术仪式、禁忌仪式以及献祭和祈祷仪式等程式化的宗教行为,深深地影响着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历史地积淀了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包括民族意识、民族心理、民族性格、民族精神以及民族哲学、政治、道德、艺术等各个方面。”[1]因此,基督教对景颇族原始宗教的冲击,随之而来的便是景颇族社会结构、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这些因素的变迁使景颇族的民族特征趋于淡化,从而造成景颇族群体认同的弱化。

基督教与景颇族原始宗教、原始文化的互动,主要表现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基督教为减少原始传统文化的压迫感,积极改造自身“以一种民族文化表面相似的方式传播基督教,即让上帝穿上民族服装、操民族方言,装扮成民族神的模样,让人们相信这就是他们的神,从而使基督教在民族文化的土壤中扎根下来。”[2]这就是基督教的民族化、本土化;另一种是少数民族原始宗教利用其自身的文化整合作用,吸纳外来文化,不断调整,以更好的适应本民族对社会文化的需求。

(一)基督教的民族化、本土化

基督教的民族化、本土化,是其为适应景颇族民族文化语境而进行的本能回应。所谓基督教民族化是指“基督教在少数民族社会的传播过程中,它必须根据少数民族的实际生活处境,他们的文化传统和风俗习惯,以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传播,并且使基督教与他们的社会处境相一致,成为与他们的生活和文化相适应的一个组成部分。”[3]基督教在景颇族地区的民族化、本土化方式具体体现在:

1、对景颇族民族传说的改编。景颇族认为诸葛孔明是本民族的祖先,基督教传教士便抓住景颇族这一文化心理,跟景颇族村民宣传耶稣就是诸葛孔明的兄弟。

2、基督教教义教理的民族化、本土化阐释。景颇文版本的赞美诗前面有专门针对景颇族生活方式的十条启应:(1)因为你们在圣洁的灵魂前受过洗礼,所以在教会上要团结一心,教会规定的一切活动,要遵守执行、努力;(2)要听从教会领导人的话和教会的所有安排,要互相尊重、服从;(3)上帝规定的礼拜日要停止所有活路,和兄弟姊妹到礼拜堂做礼拜活动,还要按照规定时间参加圣餐;(4)兄弟姊妹中,如果有人走错路,要对其帮助;如果还不改,就要将其开除,但依然要为他祷告;(5)不要吃酒、吸毒、讲脏话和骂人;(6)要供养传道员、牧师、长老,所以每个人都要捐献功德;(7)对自己的亲戚好友要劝他们进入教堂,在自己的家里,吃饭、睡觉、起床都要祷告;(8)教会的信徒之间不要仇恨,把别人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互相帮助;(9)遵守圣经上的指示,为正义的事努力、奋斗;(10)要忠实于总牧羊人耶稣、基督,要跟随他,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让基督的光辉永存。启应中的“不吃酒、吸毒,讲脏话和骂人”、“对自己的亲戚好友要劝他们进入教堂”完全是针对景颇族民众的传统生活方式、习惯,在基于圣经的基础上阐述出来的。

3、基督教积极融入到景颇族传统民俗之中,比较典型的方式是基督教节庆活动与景颇族传统节日的结合。比如,景颇族的新谷感恩节。景颇族的新谷感恩节在每年的11—12月,也就是谷子成熟的时候。新谷感恩节是基督教的感恩节与景颇族的传统节日新米节的结合。

过新谷感恩节的时候,一般前10天左右开一个筹备会(长老组、传道员组等各个组的组长参加),研究节日的时间,经费筹备,吃些什么东西。开完会,发预约单。单子上写上需要的东西,如鸡、鸭、猪、米等,预约单送到各家,各家愿意出什么就出什么,愿意出多少出多少,发出去4、5天收回来,统计筹备到的东西,缺什么再统一去买。感恩节的当天,12点开始。早上各家准备花篮,礼节背。到12点背到教堂。背着礼节背跟着跳象角舞的人绕教堂一圈,然后排好队,牧师带着神职人员在门口祷告,祷告完才让进,不放鞭炮,跳象角舞的人先进去,牧师跟着,背礼节背的最后进。那天基本上都是要统一穿民族服装的。一般背来的东西有米、谷子、老瓜、芋头、苹果、青菜各种各样。只要有的都要背了去,牧师、传道员每人都有一礼节背东西(信教的人奉献的)。进去之后,把篮子放整齐,8—9个神职人员到上面坐着,跟平时礼拜一样:祷告,赞美诗,致欢迎词(欢迎比平时多增加的人),感恩祷告(为比平时多增加的人,为为感恩节奉献了的人),表演丰收(感恩舞,拿着瓜、茄子、谷子、青菜等表演,讲这些东西的用处,吃了对身体的好处),为所有人的祷告(齐全的祷告),献诗(各小组都可以),讲圣经、布道(一个小时左右),唱赞美诗,公众时间(通知安排各项事宜),送礼物(教会买来,以教会的名义送的。主要送给那些生活艰苦的,年纪大的,每个礼拜都去做礼拜的,积极的,不是每个人都送,主要送衣服、毛巾、盆等),送牧师(礼节背)。

可见,基督教的大型节庆活动无论是否与景颇族传统节庆相结合,都或多或少沾染了景颇族的民族特色,这是宗教整合以及文化互动的必然。包括基督教的圣诞节、复活节等。

(二)景颇族传统文化在基督教影响下的演变

基督教已然是宗教发展中的高级形态,代表着一种先进的宗教文化。其文化优势对景颇族原始传统文化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也更能满足作为直过民族的景颇族的社会文化需求。民众社会需求的变化,决定了传统民俗、文化的调整、变迁,景颇族传统民俗、文化要想继续在景颇族民众社会生产生活的各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向更先进的基督教文化靠拢,不断吸纳、整合、更新。基督教给景颇族民俗传统带来的变迁,在与景颇族生老病死、起房建屋密切相关的习俗中体现得更为明显。以景颇族基督教信教群众的婚俗礼节为例。

基督教对景颇族婚俗礼节的改造,“基督教传入后,在信徒中推行一夫一妻,禁止三代或五代以内的血缘婚,废除公房或转房制度。”[3]改变了景颇族姑表亲的婚姻制度,并对景颇族“拉事”、“抢亲”等不利于民族团结的传统习俗进行了遏制、根除。

信仰基督教的景颇族依然按照本民族的婚俗礼节进行,只不过用牧师替代了董萨。把景颇族婚俗礼节中复杂的祭祀仪式及过程转变为简单的敬拜、祷告。如,第一次去要姑娘的时候,只用在去的前一天晚上祷告就行。全家、隔壁邻舍聚在一起祷告,由牧师主持,祷告之前家里人要先提出自己家要求祷告的内容,祷告(关于结婚的),唱赞美诗,读圣经,唱赞美诗,祷告。祷告的主要内容是“找到合适满意的对象,去讲礼钱的时候合情合理、顺利,让这件事从一开始到媳妇要回家都能得到顺利的进行,去的前后左右都要保佑,说话的时候让神灵在心中指引。”信基督教之前则是由董萨来念“明天去要姑娘了,××鬼(神)要保佑找到合适满意的姑娘,去跟丈人家讲礼钱的时候要顺顺利利的,价钱要合理,××鬼(神)要保佑××家从要姑娘到姑娘娶回家都顺顺利利的,在去的路上东边的××鬼(神)西边的××鬼(神)北边的××鬼(神)南边的××鬼(神)××山的××鬼(神)××河的××鬼(神)要保佑我们......”基督教牧师把景颇族基督教未传入之前,四次去丈人家要姑娘都要选日子,要杀鸡、猪献祭,出门要献祭,到达丈人家要献祭,回来要献祭的传统惯例打破了。基督教传入之后,景颇族基督教信教群众在保留景颇族传统婚俗的基础上,虽然用牧师替代了董萨,念着几乎一致的内容,但并未把繁琐的祭献仪式转变为隆重复杂的祷告敬拜仪式,而是全都用简单的祷告代替,加上基督教教规中禁止喝酒的规定,这样就避免了酗酒闹事,从而节省了开支,提升了效率。

景颇族未信基督教之前,还有过草桥的习俗。新娘新郎在门外过草桥,过完草桥才等于领了结婚证。用六丛草,分成两半,中间放木板,新郎新娘一起过。过草桥的时候,需要6只鸡,4个董萨,各念各的,董萨念完经,5只把脖子砍断,最后那丛草的那只鸡是母鸡,念完之后,从姑娘头上丢过去,如果会直接跑进家的就证明这个姑娘好,就把这只母鸡好好留着做种,直接跑出去就不好了,谁见了都可以打死吃了。过草桥的习俗直到现在也还有,很多景颇族基督教信教群众结婚的时候也还会过草桥,但不用鸡献祭,不用董萨来念经,自己家人祷告完就可以了。基督教已经把景颇族过草桥变成了婚礼敬拜的一个环节了。

通过以上景颇族婚俗礼节的部分环节,不难看出在基督教传入景颇族地区,打破景颇族原始宗教生态系统的同时“从宗教神学主张和世俗生活意义两个方面,引导信徒过节俭、卫生而有计划的生活,反对杀牲祭鬼和婚丧酒宴的铺张,禁止酗酒和吸毒,提倡婚姻自由,禁止近亲结婚。”[4]这对于景颇族“摈弃落后习俗,净化社会风气、稳定社会秩序、提高人口素质、倡导文明生活都具有积极意义。”[4]而那些相对基督教来说“落后习俗”,很多都是景颇族传统文化的一部分,甚至是景颇族民族识别的基本要素,比如董萨杀牲献鬼、“送魂经”等。基督教对不适应社会文化发展的因素的改造与剔除,给景颇族传统民俗、文化带来新的变迁。

其实,基督教的传入给景颇族传统民俗礼节带来的变迁远不止于此,比如很多信仰基督教的景颇族村寨开始用牧师祷告的形式来过目瑙纵歌节,“能尚”祭祀变成了教堂的祷告,丧葬以及丧葬结束后的“送魂”仪式被基督教的安慰追思礼拜所取代。

基督教圣经中并没有对景颇族糯米饭、景颇族要姑娘如何祷告的记载,更没有对景颇族刀和筒帕的讲解。牧师为了基督教能与景颇族传统生产生活方式相适应,在教义讲解、向上帝祷告的时候都积极迎合景颇族的民族文化心理,实现基督教的民族化。基督教在民族化、本土化的过程中又以一种先进文化的优势推动着景颇族传统民俗、文化的调整、演变与发展。

二、基督教对景颇族群体认同造成的影响

学界关于基督对少数民族的影响进行了广泛的研究,更多的侧重于基督教与少数民族原始宗教相比之下所凸显出来的文化优势以及这种优势所带来的积极影响。19世纪末20世纪初基督教传入景颇族地区通过“结合本民族杀牲祭鬼的落后习俗的危害,进行讲究卫生,减少疾病的宣传”,[5](P.203)“倡导文明生活、进行道德教化”、“引导信徒过节俭、卫生而又计划的生活,禁止酗酒和吸毒,提倡婚姻自由”[4]以及创制文字,开办教会学校等措施和策略,对景颇族原始宗教、传统习俗进行有力冲击的同时,加快了景颇族社会发展进程。

(一)基督教对景颇族群体认同积极、正面的影响

1、基于基督教教义上的道德教化带来的一定程度上的局部团结基督教采用的世俗化传教策略以及其带来的积极的现实意义,使基督教在景颇族群体中得到比较普遍的认可

基督教信徒,无论认识与否,入教就是弟兄姊妹。笔者在田野调查期间发现只要是基督教教内弟兄姊妹家办事,无论是大小事,只要是信徒都会去参加。有的甚至要千里迢迢跑到另一个县去参加。基督教所倡导的平等友爱,团结互助等具有道德教化意义的教义在凝聚景颇族社会人心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基督教在改变景颇族生产生活方式方面所表现出来的优越性,使景颇族对原始宗教的认同变淡。加上景颇族原始宗教原始-氏族部落宗教在组织、制度、理论、传承等方面的不足,为景颇族地区基于基督教的新的宗教认同提供了可乘之机。基督教作为一种世界性的宗教,能够使景颇族群体的社会文化需求得到充分满足,并大有发展为混融和超越民族认同、宗教认同的区域认同的趋势。比如整个盈江县基督教会分为盏西、卡场、莲花、文诞(铜壁关、那邦和太平地区)四个片区,四个片区的划分是不分民族的,每个片区基本都主要是由傈僳族和景颇族构成,各个片区进行青年培训的时候傈僳族、景颇族不分,都一起上课。

2、基督教在无意识层面上促使民族自信心的复苏

基督教以一种先进文化的姿态渗入到景颇族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改变了景颇族的生活方式、经济习惯、传统陋习等。

首先,基督教提倡的过节俭、有计划的生活,改变了景颇族以往的经济生活方式,使景颇族经济状况大有改观。其次,基督教教义中的所宣传的人人平等,使景颇族在同一地区的其他民族面前开始有了一定的自信。最后,景颇族传统文化、民俗对基督教的吸纳、整合,使景颇族传统更能适应当代社会文化发展需求,展现出传统文化的优势。基督教传入景颇族地区,通过各种民族化策略,在无意识层面上促成了景颇族民族自信心的复苏。

3、基督教不自觉地丰富了景颇族社会文化

中国现今的基督教是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宗教,其本身融摄于中国多元一体宗教格局之下,是中国多元宗教文化的重要元素,少数民族信徒对基督教的认同,基督教在景颇族地区的传播、发展,打破了原始宗教传统、封闭的社会结构,为景颇族与基督教的互动创造了可能,同时在不自觉中丰富了景颇族社会文化。

无论是基于基督教教义上的道德教化带来的一定程度上的局部团结,还是基督教在无意识层面上促使民族自信心的复苏以及基督教不自觉地丰富了景颇族社会文化,都是基督教在无意识层面为景颇族群体认同带来的积极、正面影响,并非基督教传播、发展的本来目的。基督教在景颇族地区的传播、发展,从长远来看,对景颇族群体认同的负面影响是主要的。

(二)基督教对景颇族群体认同造成的负面影响及产生的问题

1、基督教对景颇族原始宗教各要素的生存处境的威胁

景颇族原始宗教是以万物有灵的魂灵观为核心信仰的原始—氏族部落宗教,万物皆有灵魂,使景颇族生产生活中鬼的种类十分繁多。杀牲祭鬼,是原始宗教信仰最直观的显现。董萨,便是景颇族杀牲祭鬼时,沟通神(鬼)与人的媒介。基督教的传入、发展,对董萨的社会地位、生存环境构成了威胁。

董萨是景颇族传统社会生产生活中的问卜者和祭师,他们往往是“本民族最有学问的人。在没有文字记载的情况下,本民族的许文化历史通过董萨的记忆被保存下来,因此董萨(特别是大董萨)受到群众的尊敬”,同时董萨还是“本民族文化、历史传说的继承、保存和宣传者,对于下一代负有传授文化历史的责任。”[5](P.6)除此之外,董萨还是“集早期巫、艺、医、匠、教育、军事、科技(原始科技)为一身的景颇族高级知识分子。”[6](P.352)因此,董萨社会地位的下降,生存压力的不断增大,意味着的是景颇族传统历史、文化发展困境的出现。

基督教的传入,打破了景颇族传统的社会结构,使“寨子中没有董萨是过不成日子的”神圣惯例受到摧毁,现在几乎完全是“寨子中没有牧师是过不成日子”的景象。基督教信徒家庭不在去请董萨,不信基督教的家庭也很少去请董萨,只有遇到不得不请的事情才去请董萨,如结婚、丧葬,神判。平常生活中遇到的事都不在需要董萨来杀牲祭鬼解决。不信教的家庭在与基督教信徒接触的过程中,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基督教的影响,对董萨的依赖感、信任感逐渐减弱。笔者在访谈中发现,信教与不信的群众在平时生产生活中并无明显界限,甚至不信教的景颇族还会经常去参加教会活动,过圣诞节的时候教会还会来邀请不信教的家庭去帮忙,然后一起吃饭。在这种潜移默化中,不信教的家庭杀牲祭家堂鬼的频率减少了,由以前的一年一次,变成现在的三年—五年一次,主人家告诉笔者,一年请董萨来祭一次家堂太浪费了。

由此,不难看出,在基督教发展背景下,无论是在基督教信徒中,还是在原始宗教信仰家庭中,董萨被逐步边缘化,在很多几乎全村寨信仰基督教的景颇族村寨,甚至连董萨继承人都难以寻到。加上董萨几乎都不懂景颇族文,只能通过口头来传授技艺,特别是景颇族的“送魂经”。“送魂经”是靠董萨口口相传的一种历史记忆,在景颇族过程中,董萨要通过“送魂经”为死者指路,把死者送到老祖宗在的地方。“送魂经”的内容是对景颇族迁徙历史的记录,董萨在送死者的同时,又把景颇族的迁徙史,迁徙路线进行了一一回顾。“送魂经”对景颇族迁徙史的记录中,还保留了很多景颇族民族传统文化的形成、发展历史。董萨的后继无人,“送魂经”的消失,也就意味着景颇族民族性的彻底消失。

基督教的传入、发展,在促进景颇族社会生产生活方式进步的同时,也造成了以董萨为主要传承人的很大一部分景颇族传统历史、文化、医药、技艺等的消失。传统历史、文化、医药、技艺等都是某一特定民族民族精神、民族意识、民族记忆的主要保存形式。因此,随之消失的是景颇族群体共享记忆,没有共同历史记忆的民族,从内在根源上便缺少了群体认同的精神维系。

2、基督教借着景颇族的“外衣”,改变着景颇族传统民俗的根本内容

基督教在倡导文明生活,摒弃景颇族传统陋习带来了景颇族传统民俗的变迁,使景颇族的很多民俗变成了“四不像”。基督教在景颇族地区的民族化、本土,只是基督教教为了能在景颇族地区扎根、发展,故意自身作为抹杀异质文化的特征,以减少阻力。基督教只是在形式上“屈从”于景颇族传统民俗、文化,其根本教义思想反而通过这种策略渗入到景颇族群体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

比如,基督教在景颇族地区开办教会学校,创制文字,教景颇文。现在几乎每个村寨的景颇族信徒家庭的小孩(5岁—15、16岁左右)都会在星期六、星期天,以及寒暑假的时候到教会学校学习景颇文。而景颇族文的学习是以圣经为教材的,因此,景颇族信徒家庭的小孩,从小接受的便是基督教文化,对景颇族传统文化几乎一无所知。笔者在盈江县一个景颇族信徒家里调查的时候,跟主人家8,岁的女儿聊天的时候发现,小孩只知道要过圣诞节、感恩节,不知道有新米节,甚至连目瑙纵歌节也不清楚,更不知道要过年。

再如景颇族的目瑙纵歌,基督教信徒很少去参加,认为是祭鬼的,牧师不让参加。相反,一些思想觉悟较高的神职人员反而会去参加,只要不参加刚开始的祭鬼仪式就可以。然而景颇族传统文化中的各种神(鬼)都是景颇族先民对人与自然关系最朴素的想象,其中很多神(鬼)都解释着景颇族某种特定民俗的来历。目瑙纵歌节开始前的祭鬼仪式,就是董萨通过念经,把景颇族目瑙纵歌的来历,缘由进行宣传,这也是景颇族传统文化代代相传的一种方式。

基督教传入带来的景颇族传统民俗、文化的变迁,看似推动了景颇族的社会文化发展进程,其实质上是基督教文化对景颇族传统文化的蚕食。基督教披着景颇族的外衣,对景颇族传统民俗进行“改进”,把各行各业,各种类别的神(鬼)都统一用上帝来替代,所有民俗都来源于上帝,很多传统民俗的来历变得模糊,景颇族传统文化的民族特色被扼杀。并从景颇族小孩的思想上入手,把基督教教义、教理根植于景颇族年轻一代的思想意识,使景颇族传统文化出现断裂。

3、基督教的传入、发展,造成中缅边境景颇族国界线意识淡薄,国家认同弱化

基督教本身的世俗适应性以及其极具现实意义的传教策略,如为没有文字的少数民族创制文字,免费给少数民族治病、发药,发香皂等,加上基督教作为高级宗教文化形态的优势,使其在少数民族地区得到较快发展。各少数民族信徒形成了以基督教为中心的宗教认同,并逐步发展为超越民族界限的区域认同。

由于景颇族是一个中缅跨境的民族,因此,基督教在景颇族地区形成的区域认同,便包括了缅北地区的克钦邦等地。中国境内的基督教在文革时候受到冲击,我国基督教又经过“三自”运动,发展体系、制度等方面较之缅甸相对欠缺。景颇族基督教最初就是从缅甸传入,缅甸克钦族与景颇族是同源同族,这种天然的亲近感,使得中国景颇族基督教对境外教会的依赖性增强。作为跨境民族的景颇族,与境外克钦族有着天然的血缘认同,加上基督教这一精神桥梁的联结,使得景颇族与缅甸克钦族的国家界限淡化,区域认同增强,国家政治身份模糊。

三、问题产生的原因及对策

基督教的传入、发展,使景颇族群体认同趋于淡化的原因是多方面。主要有以下几种原因:

(1)社会的急剧转型与景颇族传统文化的失调。直接从原始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社会的急剧转型,使得原本就发展相对滞后的景颇族传统文化无法适应,导致景颇族传统文化与社会主义社会社会无法协调发展。随着社会的急剧转型,景颇族民众的社会文化需求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失调的景颇族传统文化无法满足景颇族民众的文化需求。

(2)基督教的文化优势与社会适应性,提供了基督教文化不断扩张的可能。基督教相对于景颇族原始宗教而言,其在发展程度,组织体系等方面都远远优于原始宗教。基督教本身的社会适应性,使其通过各种传教策略,方式融入到景颇族传统文化当中。基督教形式上的民族化、本土化,给基督教的扩张创造了有利条件。景颇族与缅甸克钦族的血缘认同,主要表现为互相通婚、走亲戚,中国境内景颇族到缅甸克钦邦教会培训,加上境外基督教发展的强劲势头,加深了景颇族基督教对境外基督教的依赖。

(3)景颇族民众文化意识的淡化与缺失。景颇族社会经济发展长期处于落后状态,经济现实意义的渴求远远超出对精神文化的关注。基督教的世俗性,使其更加注重现实意义,这正好迎合景颇族的经济需求。特别是与当地的傣族、汉族相比,景颇族民族自信心不足,文化自信的缺失,在基督教传入、发展背景下,更加使得景颇族传统文化边缘化。

(4)宗教管理及文化保护相关部门对景颇族传统文化保护力度不够。宗教管理与文化保护相关部门对景颇族原始宗教文化重视不够,特别是董萨口述史,及“送魂经”的记录整理以及翻译方面。景颇族以原始宗教为核心的传统文化,面对社会转型的大环境,本身就显得先天发展不足,宗教管理及文化保护相关部门的引导及宣传不到位,更加容易使得景颇族传统文化走向衰落。

针对基督教对景颇族群体认同的淡化,所带来的问题,现提出以下具体对策、建议:

1、积极引导、规范景颇族地区基督教发展,加快其民族化进程,强化景颇族基督徒的中国公民身份。作为跨境民族的景颇族,经常与境外克钦族往来,如通婚、串亲戚、做生意等,境外基督教传教士在中缅边境地区异常活跃,这就无形中加深了中国基督教对境外基督教的依赖性。加快基督教民族化、本土化进程,通过“三自”教育,深化景颇族信徒的国家公民意识。

2、加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挽救力度,大力宣传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在景颇族民族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几乎都与景颇族原始宗教相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有利于景颇族传统文化记忆的保存,确保景颇族群体认同的精神导向恒久清晰。

3、大力发展景颇族地区的经济发展,为景颇族传统文化的发展提供坚实基础。景颇族社会经济的发展,有利于缩小景颇族与当地其他先进民族的差距,增强民族自信心,提高景颇族民族自觉,文化自信。

4、积极引导规范景颇族原始宗教、传统文化的发展,使其尽快与社会主义社会社会相适应。摒弃景颇族传统文化中与社会主义社会社会不协调的因素,比如频繁地杀牲献祭,大肆宣传迷信等。

5、加强景颇族地区民族干部培养。民族干部各方面素养的提高,有利于国家民族政策、宗教政策的正确传达与落实,从而确保景颇族地区宗教管理、民族政策偏差的减少,促使景颇族地区的团结稳定,和谐发展。

四、结语

当今国际背景下的民族、宗教问题,跨境地区的民族与宗教问题往往交织在一起。少数民族的民族性天然包含着某种宗教性,少数民族群体信仰的转变所带来的民族矛盾,最直接的显现为文化间的冲突、碰撞。

基督教传播、发展背景下,景颇族传统文化的边缘化,民族群体认同危机的出现,对国家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以及和谐宗教的构建提出了挑战。云南是一个多宗教多民族的边疆地区,民族与宗教的和谐发展关乎着国家边疆稳定繁荣。因此,加快基督教民族化、本土化进程,深化基督教公民意识建设,加大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保护力度,增强少数民族群体认同的凝聚力至关重要。

[1]佟德富. 原始宗教与传统文化[G]//牟钟鉴. 宗教与民族(第一辑). 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2:9.

[2]游斌, 王爱国, 宫玉宽. 多元民族文化中的基督教:基督教与云南少数民族调查报告[G]//牟钟鉴. 宗教与民族(第叁辑). 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4:226—229.

[3]钱宁. 当代云南少数民族基督教问题研究[J]. 思想战线,1998,(8):8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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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云南省编辑组. 景颇族社会历史调查(二)[M]. 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

[6]瑞丽市史志办. 瑞丽景颇族[M]. 芒市:德宏民族出版社,2014.

The Influence of Christianity to the Jingpo Ethnic Group Identity

LI Ye, XU Zu-xiang

(College of Humanities,Yunnan University of Nationalities,Kunming 650500, China)

religion is accompanied by the generation of nation, in the long development process, with its peculiar way of national members or group has a broad knowledge and sex, core, lasting impact. Christianity as a heterogeneous culture, in jingpo area the spread and development of the jingpo people not only make the social structure, social production, life style change, also make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of the jingpo people get into trouble, threatening group identification.

Christian; group; identification; Primitive; religion

2015-06-24

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缅跨境民族文化与基督教关系研究”阶段性成果(14DZJ044);2014年云南民族

李叶(1989— ),女,云南曲靖人,在读研究生,主要从事少数民族宗教研究。

B978

A

2095-7408(2016)01-0095-07

大学研究生创新项目“基督教对景颇族群体认同的影响”最终成果(2014YJY42);2015年云南民族大学研究生创新项目“景颇族宗教与传统文化发展研究”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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