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车文书与龟兹学

2016-05-14 14:36乌拉特
丝绸之路 2016年7期
关键词:克孜尔写本库车

乌拉特

龟兹古国以库车绿洲为中心,最盛时辖境包括今新疆轮台、库车、沙雅、拜城、阿克苏、新和六县市。库车作为龟兹文化发祥故地,在中国古代文明进程中的巨大作用毋庸置疑。它在历史上沉淀积累的多元文化并没有在无休止的战乱、人为破坏及生态恶化中消失:相反,在荒凉的风沙中沉寂几个世纪之后,因为偶然的机会,严严实实封裹的广袤西部首先在库车被掀开一角。其放射出的绚丽光芒令欧洲学界异常震惊,并引发蝴蝶效应,灿烂辉煌的中国古代文明像奇异的烟花一样绽放,令世人狂喜、着迷、沉醉。陆续诞生的龟兹学、敦煌学、丝绸之路学等国际显学,大家辈出,灿若星河,专著纷呈,琳琅满目,成为人类文化历史上影响最大、跨学科门类最全、参与学者及成果最多、持续发展时间最长的文化现象之一。

库车一带是古代西域龟兹国的中心,历史文化积淀深厚,构成龟兹学研究的资料基础。近代国际龟兹学的起源以1890年(_说1889年)

“库车文书”的发现为标志。

1889年,觅宝人在库车城周围发现了大量文书,后经霍尔宁考证、发布。霍尔宁(又译赫尔勒、霍恩雷销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亚考古学、语言学等研究领域的奠基人之一,也是国际龟兹学研究先行者之一。他在《中亚出土古物收集品》中叙述发现过程:

1889年,库车一批觅宝人听说早在阿古柏统治时期就有人从古迹中挖出金子,遂结伙发掘库车城西26公里左右处靠沙雅河左岸荒石岗附近一座古代佛塔遗址,在古塔中心部位,即应存放舍利的位置发现与两只狐狸与一头牛尸在一起的大量写本及残片,拿到哈吉家中。两天后,古拉姆·喀迪尔·汗从哈吉家中拿走其中一部分……

“库车文书”包括英国“鲍尔写本”、“韦伯写本”、“马继业写本”(部分)、“戈德福雷写本” (部分)以及俄国“彼德罗夫斯基写本”(部分)。这些文书都以收集者命名,它们发现的时间比以地名命名的“和田文书”、“敦煌文书”、“吐鲁番文书”等都要早,而正是这些寻宝人偶然发现的“库车文书”将欧洲东方学界的注意力吸引到中国西部来。

“鲍尔文书”以最早获得者英属印度陆军第十七军孟加拉骑兵团中尉哈密尔顿·鲍尔的名字命名。事情缘起是,1888年4月8日,英国苏格兰商人安德鲁·达格列什在从印度前往新疆的途中,在喀喇昆仑山口被来自奎达的普什图人达德·马合木杀害。莎车直隶州州城叶尔羌英国侨民要求莎车直隶州知州刘嘉德捉拿惩办凶手,刘嘉德以杀人犯与被害人均非大清臣民为由拒绝受理此案,马合木销声匿迹,鲍尔受命缉拿凶手。1889年6月22日,他离开克什米尔,先到阿克苏与满清地方官府交涉,接着又到库车和沙雅,打听凶手下落。在库车期间,他通过在库车定居30年左右的阿富汗加兹尼商人古拉姆·喀迪尔·汗购买到两木板夹装、形状极古的51张桦树皮叶册,并且到库车城西26公里处出土文书的“废城”遗址实地踏勘。1890年4月1日,他返回喀什。此时,马合木已被捕,但在办理引渡手续过程中自杀。1890年8月16日,鲍尔返回印度西姆拉,将文书送交加尔各答孟加拉亚细亚学会。英属印度加尔各答孟加拉亚细亚学会总干事、梵文专家霍尔宁全力解读,成果先后公布:这些写本作者可能是印度佛教僧人,都用婆罗米字书写着梵语,内容大都涉及医学和巫术,写作年代在5世纪中叶,比当时所知世界上任何一件梵语写本都早得多。这些文书后来被称为“鲍尔文书”或“鲍尔写本”,1900~1902年间,牛津大学包德利图书馆馆长尼古尔森以50英镑价钱从霍尔宁手中买下,目前仍收藏于牛津大学包德利图书馆。

“韦伯写本”是英国收藏的第二批库车文书。古拉姆·喀迪尔·汗将51张桦皮写本卖给鲍尔,其余部分送给在叶尔羌的弟弟迪尔达尔·汗。1891年,迪尔达尔·汗带着这些文书前往拉达克列城,将其中一夹板送给任职于英驻拉达克政府机构的蒙师阿赫马德·丁,阿赫马德·丁转送给摩拉维亚派传教士、远近闻名的西藏古玩收藏家韦伯,同时还有一封发现者用乌尔都语写的信。韦伯不懂乌尔都语,当然无法看信。韦伯于1892年6月21日和7月29日给霍尔宁写了两封信,介绍文书的发现、得到过程,接着打包寄送给他。霍尔宁将这批文书定名为“韦伯写本”,并撰成《韦伯写本——又一批中亚出土古文书》,发表在1893年出版的《孟加拉亚细亚学会会刊》上。霍尔宁研究认为“韦伯写本”虽然按印度书制用两块木板夹在一起,但实际上是不同写本的76张残页纸文书混杂体,且所用纸的质地很不相同,大致可分两类:第一类厚、软、韧;第二类薄、硬、脆、褐。霍尔宁最初依据该写本用纸外表和触感推测纸为用瑞香属植物制成的尼婆罗纸,后经英国植物园主任乔治·金博士鉴定,系纤维制成,这种纤维当时是喜玛拉雅山区造纸业的原材料。“韦伯写本”两种明显不同的书体,其一是北印度笈多体婆罗米文:其二是中亚笈多体婆罗米文。另外还有一部分使用梵文,写作年代都早于7世纪,有的甚至可能早于“鲍尔文书”写作年代。“韦伯写本”主要内容有古天文学、歌颂湿婆神配偶婆婆娣女神的赞美诗、佛教文献、医咒、巫术等。霍尔宁于1900-1902年间将韦伯写本卖给牛津大学包德利图书馆,收藏至今。1905年牛津大学出版的开斯编著的《包德利图书馆藏梵语写本目录》中对“韦伯写本”有注录。1971年,瑞士参考文献出版公司出版皮尔森著《欧洲与北美收藏的东方写本》中这样描述:

韦伯残写本的断代不晚于公元五世纪,包括72张用羊毛纸双面写成的窄页。

1891年,迪尔达尔·汗送给阿赫马德·丁一夹板文书后,将剩余部分带往印度,留给他在阿里加尔的朋友费伊兹·穆哈默德·汗。1892年,英国人利特代尔为寻找“鲍尔文书”出土地从喀什来到库车,他在本地向导带领下来到克孜尔尕哈石窟寺,拍摄大量佛窟壁画。1894年,迪尔达尔·汗向马继业报告说库车有个叫玉素甫·伯克的人还掌握10件文书,马继业立即请喀什中国通商行经纪景某向库车办事大臣刘某写信,要求查办此事并将文书弄来。1894年12月7日,刘某给景某回信,马继业译成英文寄给霍尔宁:

尊函收悉。知您要我查询铁木儿·伯克家中是否窝藏有什么吐蕃文文书。我立即传他询问,他说他并没有这类文书,但数年前有一些人在(库车)城西大约五里大土岗上的确曾挖出一些。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所以挖出的文书现在不是被卖掉便是被烧掉。我还亲自去察看了这个土岗,高约10丈,边围亦10丈左右..由于人们一直在那里挖掘,现在留下了一个洞,而这洞又坍塌过。我雇了25个人,在专人监督下做了些挖掘,共挖了两个月,只得到一小包碎纸和残叶,上面写着文字,我现在将这些东西转给您。今后如果我知道谁有这类文书,会给您打招呼的。

1895年,迪尔达尔·汗从印度取回留存在费伊兹·穆哈默德·汗处的文书,赠送给马继业,这就是“马继业写本”的一部分、1898年1月,马继业从迪尔达尔·汗处搞到一份“库车文书”发现经过的乌尔都语记录,交给霍尔宁。霍尔宁译成英文公布:

我听我哥哥古拉姆·喀迪尔·汗说,在库车附近一座山脚下有一穹窿似的塔,有人说塔中有宝物,得打开看看。于是一些人朝塔心挖了一个洞并开始发掘,不久他们发现塔中有一空室,室中站着一头母牛和两只狐狸,用手一摸,牛和狐狸便倒地化为尘土一般。在那里发现了用木板捆扎着的那两本书。那地方还有一堵像是用石头做成的墙,打开墙可看到用一种不识得的文字刻的什么东西。据说几年前有一位英国绅士去那里,还看了看那地方,其余情况不知。

迪尔达尔·汗提供消息说在古塔遗址中还发现了一块铭文石碑,而发现石碑的说法最早由一个库车人卡迪尔·哈西姆伯克传出。1895年,卡迪尔·哈西姆去麦加朝圣途经叶尔羌时,马继业曾询问过。他证实了发现石碑之事。马继业要求他设法寻来石碑的拓片,但这位伯克后来客死麦加,石碑亦从此销声匿迹。

哈吉家中存放的其余写本下落不明,据推测,很可能是落到库车安集延商人(他们是俄国臣民)

手中,再由这些人转呈给俄国驻喀什总领事彼德罗夫斯基。19世纪80年代,俄国驻喀什总领事彼得罗夫斯基开始收集中亚文物和文献,并将他获得的贝叶型写本送给亚洲博物馆,经俄国科学院院士奥登堡研究,确定为用婆罗米字母写的中亚古语(后来考证为于闻词。1891年,奥登堡提请俄国考古学会东方部,敦促俄国驻喀什领事收集中亚古物并尽早派遣考察队前往中亚做考古调查。此后,俄国在这两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绩”。1892~1893年的冬天,彼得罗夫斯基寄送给奥登堡100余件得自库车、库尔勒、阿克苏居民的写本残片。彼得罗夫斯基死后两年,英国驻喀什总领事马继业通过奥登堡寄赠给俄国科学院一批相当数量的写本,许多写本上有彼得罗夫斯基的注记,推测是他从当地居民那里收集到而未来得及带走的。这批写本包括著名的梵文《妙法莲花经》,所谓于闻文“E”写本也在其中,还有一些吐火罗文材料。彼得罗夫斯基所获新疆古代文献资料收藏于圣彼德堡,计有251件梵文写本、23件梵文木板文书、297件于阗文献、3件龟兹文残卷、4件藏文写本及4件未比定文书,共582项。1902年起,奥登堡在《俄罗斯帝国考古学会会刊》公布这些写本,一般称作“彼德罗夫斯基写本”。

“戈德福雷写本”共71件,8部分,其中第三部分系北印度笈多体婆罗米字,与“韦伯写本”第九部分和彼德罗夫斯基写本相同,也应出土于库车古塔遗址。关于文书来源,戈德福雷上尉1897年7月18日写给霍尔宁的信中说:

我本人对西藏语言一无所知,但常听说在中亚沙漠中挖掘时可偶然发现源自西藏的古写本。我曾要求一些与列城北或东北部的国家做生意的商人设法为我搞到一些他们所知的写本。这些商人曾受我的恩惠,他们答应尽力而为。结果在他们返回时给我带来了这些古纸片,现在您手中。您大概知道,新疆的中国官府是不允许发掘废墟的,据说他们认为考古只不过是掘宝的托辞。不管情况怎样,上面提到的商人都恳切希望不要透露他们的姓名。他们除了告诉我这写本很古老、来源于西藏,出土于库车附近某古城废址外,再未向我提供任何其他信息。这些在中国领土上做生意的商人显然不愿意惹中国官府生气。

根据史料记载,“库车文书”最可能的出土地是苏巴什古城遗址和库木吐拉石窟遗址。霍尔宁《中亚出土古物收集品》关于出土地的记载接近实录,即便距离有出入,但大致方位不会错得太远。与“库车城西26公里”最接近的是库木吐拉石窟遗址,它在库车西南30公里处,仅4公里误差!如果将1889年与现代库车城之间的位置差异抵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为发现地在库木吐拉石窟。苏巴什古城遗址位于库车县城东北23公里的却勒塔格山南麓,为魏晋时代佛寺遗址。东北与西南,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位,古拉姆·喀迪尔·汗作为在库车生活了30多年的商人,不可能会将方向搞错。

“鲍尔写本”的公布在西方的印度学界引起极大震动:在中国新疆的塔里木盆地,由于特殊的文化背景与气候条件,可以找到世界上最古老的印度语言文字写本!此后,欧、美、日各国探险队、考察家和传教士以发掘沙漠古遗址和寻找各种文物为主要目的,纷纷涌入被认定是研究印度文化的资料宝库——塔里木盆地。正如霍尔宁所说:“鲍尔写本的发现及其在加尔各答的公布,开创了东土耳其斯坦《指塔里木盆地)考古学探险的全新的现代化运动。”印度学家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说:“……鲍尔上校获自库车的著名桦树皮写本开始为印度学家们所知,从此以后我将眼睛盯住了东土耳其斯坦({旨塔里木盆地,认定这里是干考古学事业的场所。”而在中亚考察史或新疆考古史研究中,鲍尔之行被认为是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有学者甚至认为鲍尔在新疆库车买到部分出土古梵文经典,并写信向霍尔宁通报消息——那封信就是敦煌学的起源,此说要比1900年发现藏经洞的标志性事件早10年。

1893~1895年,罗博罗夫斯基与科兹洛夫率领俄国皇家地理学会中亚考察队在新疆考察时获得四组回鹘文写本及一些波斯文写本;接着,1896年,中亚学者科兹洛夫将很多梵文、汉文、回鹘文手稿残本送交俄国皇家地理学会,引起俄国东方学者注意。1899年12月14日,在罗马召开的第12届国际东方学家代表大会上,俄国人类学博物馆馆长、人种学科学院院长克莱门茨提交的《1898年圣彼得堡俄国科学院吐鲁番考察报告》,轰动国际学界,有些学者“吁请”建立国际协会。1902年,汉堡举行第13届国际东方学家大会,“中亚远东历史学、考古学、语言学、民族学国际学会”宣布成立,总部设在圣彼得堡,各国设分会。拉德洛夫与奥登堡被委托组建“俄国中央委员会”。

与此同时,日本、德国、英国等国家陆续派遣探险队前往库车及新疆其他地区。

斯坦因既把“开路先锋”斯文·赫定看作向导,又作为竞争对手。1901年3月中旬,斯坦因第一次中亚考察时沿克里雅河到达喀拉墩遗址,他认为这是和田与库车之间的古代驿站,据一位蒙兀儿(新疆古部族各历史学家记述,16世纪时克里雅河还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流至塔里木河,从而将和田与库车联系起来:既然如此,临河而建的喀拉墩驿站可以证明,历史上有一条沙漠道路从库车南下联结丝路南道。这次考察,斯坦因还在和田对1895~1899年间以印度政府名义购买的许多文书真伪进行调查。正是“库车文书”产生的影响及阿富汗商人的传播,和田一位从事古董生意的小商人制造膺品,供应俄国、英国市场及其他收藏者。霍尔宁也得到过这类“未知文书”,他把研究成果《加尔各答收藏所报告》第一部分登载在《孟加拉亚洲学会期刊》一期增刊上,广泛销售。第二部分内容也做了预告。斯坦因因从未在他掌握的怯卢文、印度文、中亚婆罗米文、藏文、汉文抄本中见过此类文书而产生怀疑。造假案破获后,霍尔宁基于种种考虑,并未公开声明,对预告之事也含糊了事。这个有点黑色幽默的学术事件我在长篇小说《敦煌·六千大地或者更远》中有过描述,并且特别刻划了这位学者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比勒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受到雪崩般冲击,眼泪夺眶而出,顺着雕塑般冷峻的脸上滑落。

1908年1月17日,斯坦因第二次中亚探险自库尔勒抵达库车。他的目标是沿着所谓“贼道”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前往和田。组织人员、准备给养期间,他用几天时间参观库车周边古遗址和石窟。他高兴地发现这里的石窟风格与吐鲁番迥然不同。1915年1月17~25日,斯坦因在库车停留,并访问过克孜尔石窟,掠走一些壁画和塑像。斯坦因中亚收集品分藏在英国博物馆、图书馆,印度事物部图书馆和印度国立博物馆中。

日本人对新疆的考察兴趣也非常浓厚。1902年8月,大谷光瑞一行四人从伦敦出发,经俄撒马尔罕入境。在塔什库尔干分为两路,大谷光瑞率本多惠隆、井上弘圆翻越明铁盖达坂到达今巴基斯坦吉尔吉特、印度斯利那加:渡边哲信、堀贤雄沿丝绸之路南道进入和田,然后在库车、克孜尔千佛洞等地考察四个月,除获得佛像、壁画、古钱币和文书木简外,1903年,他们在苏巴什佛寺遗址发现并带走价值极高的艺术珍宝舍利盒。这个木质舍利盒被红、灰白、深蓝三种颜色覆盖,盒内仅存骨灰。1957年,发现颜色掩盖着的绘画痕迹,剥去表面颜料,显露出由21个乐舞人组成的龟兹“苏幕遮”乐舞图,也就是古代西域地区著名的歌舞戏——乞寒胡戏。1908年6月,野村荣三郎和橘瑞超从北京出发,穿越蒙古进入准噶尔盆地。1909年2月,野村荣三郎从库尔勒到库车进行盗掘、调查,著有《蒙古新疆旅行日记》。野氏经阿克苏到达喀什。1910年8月,橘瑞超绕道伦敦,先后会见斯坦因、斯文·赫定、伯希和、勒柯克等著名的西域中亚探险家,得到各种有关中亚西域的最新情况和知识。然后,从俄国进入塔城,经乌鲁木齐、吐鲁番到楼兰遗址,然后从且末北上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到库车考察。1913年2月,吉川小一郎从吐鲁番出发,经焉耆到库车,调查了库木吐拉、苏巴什佛寺遗址等地。

大谷探险队自新疆带回日本的文物,于1915年出版《西域考古图谱》,其中收录六幅克孜尔壁画。1958~1964年间,日本“龙谷大学西域文化研究会”将大谷探险队所获文物研究成果汇集成《西域文化研究》出版。龙谷大学佛教文化研究所在以“西域文化资料”为名目的约6500件文书中检出约1000件汉文佛典(包括胡汉双语文书,其中一部分出自古龟兹地区。日本学者对其中95件汉文佛典(库车33件、克孜尔6件、库木吐拉2件)进行研究并在《龙谷大学善本丛书一》刊布。

其实最早到达克孜尔石窟的是俄国人。克孜尔后山区第213窟右壁、谷西区第38窟左甬道内侧壁分别有缪恩汉克于1879年1月15日和1893年的铅笔俄文题记。这位俄国人两次到达克孜尔石窟,却没留下任何考察文字材料。1903年2月,沙皇尼古拉十一世批准从国库拨发5000卢布给“俄国中央委员会”作考察费用。11月1日,“俄国中央委员会”接受奥登堡“关于装备克莱门茨领导的吐鲁番、库车考古考察队的建议”,政府拨出专款用于考察,但由于日俄战争爆发,未能实现。1905~1906年,“俄国中央委员会”派别列佐夫斯基兄弟前往库车克孜尔、森木塞姆、库木吐拉石窟寺“考察”,窃取一批梵文、汉文、龟兹文和回鹘文文书,揭取克孜尔198窟旁侧条形窟内壁画,带回库木吐拉、克孜尔等石窟的壁画和雕塑作品,窟内照片以及别列佐夫斯基临摹的壁画稿:1906年,别列佐夫斯基又到库车,收集了著名的吐火罗语手写文献,还挖掘到龟兹舍利罐、钱币及佛教雕塑品等文物。

1909~1910年,奥登堡探险队曾调查克孜尔石窟等遗址。1909年12月19日,奥登堡在翻译霍托陪同下来到库车,他仔细观察苏巴什佛寺、森木塞姆石窟、吉里什、塔吉特等文化遗址,发现了大量保存完好的壁画和写有字的陶瓷碎片(如梵文铭文碎片),他研究壁画风格,绘制平面图并作标记,1910年3月返回彼得堡。如今,在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馆藏的2210件窃掠自中国的文物中,其中约100件壁画和雕塑品出自库车。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是俄罗斯最大的一座国家美术文化、历史博物馆,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之一。

1906年,精通多种语言的法国汉学家伯希和率领法国西域考古探险团在库车停留了几个月,考察了克孜尔、库木吐拉、克孜尔尕哈等石窟及苏巴什佛寺等文化遗址,除了发掘到诸多文物残片,还发掘到249个号的212件汉文文书,两件被编入龟兹文文书中。伯希和收集品中的文献材料大部分收藏在法国国立图书馆,美术品则入藏巴黎卢浮宫,后归集美博物馆。二战后,韩百诗组织学者编16卷《伯希和考察队考古资料丛刊》,在已出版的第一卷《图木舒克》和第八卷《库车地区诸遗址·龟兹语铭文》中有出自克孜尔的壁画、塑像和龟兹文题记。伯希和所获库车梵文和龟兹文写本早年由菲诺和列维整理研究,20世纪80年代以来,皮诺负责重新整理。伯希和沿途亲笔所记《西域探险日记》原手稿尘封于集美博物馆,长时间内未公诸于世。2008年,法国集美博物馆馆长、法国科学院院士贾立基主持编辑出版了《伯希和西域探险日记》,2012年,耿异先生翻译出版。这部文献对西域历史、地理、民族、文化、古迹、物产、人口、宗教和艺术诸方面研究都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20世纪初,德国柏林民俗博物馆先后四次派遣普鲁士皇家吐鲁番考察队在新疆地区进行调查。考察队分别于1903年、1906年和1913年在库木吐拉石窟、克孜尔石窟、森木塞姆石窟和克孜尔尕哈石窟驻留数月。1902年11月,考察队第一次到达吐鲁番。1903年4月路经库车时从日本大谷探险队渡边、堀贤雄处得知库木吐拉等石窟消息后,格伦威德尔匆匆赶到库木吐拉,切割一部分壁画。

1906年,格伦威德尔率领由勒柯克、巴图斯和波尔特组成的第三次考察队来到克孜尔等龟兹石窟。格伦威德尔详细记录洞窟形制、壁画内容和布局、纹饰图案等。勒柯克和巴图斯发现许多珍贵古代写本、木版画、塑像、壁画残块等文物。波尔特拍摄了洞窟外景、洞窟形制和壁画照片。考察队还给洞窟编号并命名,割取部分壁画。运到柏林的新疆文物总称新疆藏品,由柏林民俗博物馆印度部保管。二战期间,40%的壁画被毁。

1907年,勒柯克回国后写了题为《中国突厥故地考察纪行》的报告。1912年,格伦威德尔著作《中国突厥故地的古代佛寺》出版。1920年,格伦威德尔编著的《龟兹》出版。1922~1933年,勒柯克与瓦尔德施密特合编的《新疆佛教艺术》陆续出版。勒柯克在《新疆艺术与文化史图说》中用大量图片资料论述龟兹壁画和塑像受到中亚强烈影响,瓦尔德施密特发表了《犍陀罗、库车、吐鲁番》。后来,勒柯克出版了《中亚艺术与文化史图鉴》,在第一部分《服饰》中开门见山地说:

当我在库车绿洲中,第一次挖开一个被埋没了的石窟寺,走进去观察时,那些“吐火罗”君侯供养人的画像给我留下了永远难忘的印象。这是因为,在吐鲁番的寺庙中,骑士与君侯画像的面貌和服饰,表明他们完全属于亚洲血统和文化。而在库车,我们看到的人像却酷似欧渺lII骑士时代的绘画:在晃动的灯光下,君侯们姿态潇洒地用脚尖站在那里,身穿华丽的武士装;金属制的骑士腰带上,挂着长长的直宝剑,剑柄为十字形。他们身旁是身着贵族服装的妇女,上身有衣领。开襟、装饰着小铃铛的上衣,套在很长的裙衣外边,身体略向前倾,这种独特的姿势,在近代的欧洲妇女图像中依然可见。

我国对龟兹故地文化的考察与研究起步较晚。19世纪初,地理学家徐松曾考察过克孜尔和库木吐拉石窟,其著作《西域水道记》中有记载。1928~1929年,黄文弼先生在克孜尔石窟工作16天,对140多个洞窟编号、绘制洞窟分布和平面示意图,后来发表《由考古上所见到的新疆在文化上之地位》和《新疆考古之发现与古代西域文化之关系》。他是我国系统考察与研究龟兹文化的先驱。我国朝鲜族画家韩乐然先生于1946年和1947年两次到克孜尔石窟考察,对洞窟编号、记录、拍照和临摹。韩氏侧重于有壁画的洞窟,编号为76个,并将编号刻在洞窟壁面上。关于到克孜尔考察的起因和经过,他曾写了一段铭文,刻在第10窟主室北壁上。1953年,西北行政委员会文化局派出以武伯纶和常书鸿为首的新疆文物调查组。工作结束后,武伯纶撰写《新疆天山南路的文物调查》,对龟兹石窟的地理位置、石窟数量、窟中残存壁画及题记等作粗略说明;常书鸿撰写《新疆石窟艺术》介绍克孜尔石窟分期、洞窟形制和壁画内容。1955年,王子云发表《新疆拜城赫色尔石窟》,从美学角度分析了克孜尔石窟壁画的艺术特色。1961年,北京大学阎文儒教授参加了中国佛教协会与敦煌文物研究所联合组织的新疆石窟调查组,随后发表了《新疆天山以南的石窟》和《新疆最大的石窟寺遗址——拜城克孜尔石窟》两篇文章。上世纪70年代末,北京一些高等院校先后多次组织学生到新疆调查石窟,分别作了洞窟测绘、文字记录和壁画临摹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一次考察是1979年秋季由宿白教授领导的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实习组到克孜尔石窟进行的考察。

上世纪80年代以后,龟兹学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关注,学者辈出,成果不断。宿白、马世长、吴焯、丁明夷、张荫才、姚士宏、霍旭初、金维诺、谭树桐、李云鹤、许宛音、王伯敏、秦志新、李其琼、施萍亭、苏北海、陈应时、陈国灿、柴剑虹、王子今、刘进宝等学者或有文章发表,或有专著。上世纪90年代以后,有关龟兹文化的学术会议有:1994年“鸠摩罗什和中国民族文化——纪念鸠摩罗什诞辰1650年国际学术讨论会”、1997年“唐代西域文明——安西大都护府国际学术讨论会(佛教美术考察会)”、1998年“唐代西域文明——安西大都护府国际学术讨论会”:2005年“龟兹学学术研讨会”、连续三届“龟兹学学术研讨会”及“丝路·思路——2015年克孜尔石窟壁画国际学术研讨会”等.、

龟兹学与敦煌学一样,作为人类文明史上的奇葩、丝绸之路中国段上的灿烂明珠,各有千秋,互相关联,相映生辉!它们诞生于中国社会最黑暗的时期,却以其博大精深的内涵与光芒四射的魅力照亮东方,令世界目眩:在“一路一带”建设中,也必将做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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