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保姆”

2016-06-14 17:22春树
上海文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礼拜麻药助产士

春树

其实她是助产士,德国政府规定,生完小孩后,每天会有一个助产士到家里来帮助你,看孩子的状态,看你的产后恢复情况,总之帮着你解决和孩子有关的问题。第一个礼拜,她每天都来,从第二个礼拜后,改成每两天来一次,慢慢地是一周来一次,直到孩子两个月大,父母们学会照顾孩子为止。这是免费的,政府给她们发工资。

以前在国内我真没听说过这项服务。助产士解决了我们新家长的担忧和疑惑。

并没有人指定一个人来你家,你需要自己打电话联系助产士,看看谁有时间。这要提前预定。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生产前一个月了,好在几轮电话打下来,终于有一个人说她有时间。

她来家里的时候正是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的一段时间。实际上怀孕的整个过程直到最后一个月,我都非常抑郁。表现出来就是非常害怕,恐慌,对于生产的过程感到焦虑,更不知如何面对生完孩子以后的生活。

最大的问题还是语言问题,尽管我确定医生会说英语,但生孩子这事本身就让人很紧张,我当然不希望在生的过程里还得用第二语言嗑嗑巴巴地交流。

她叫英古儿,剪着浅亚麻色的波波头,很1960年代的发型。眼睛是深亚麻色,睫毛随着她看着我而一眨一眨。她年纪不轻了,大概四十五岁,很苗条。衣服很普通,但很干净。

“你会喂母乳吗?”她问我。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会吧——但不想超过三个月,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怕我的奶不够,我担心我没法出门,我觉得太有压力了……”我一说就焦虑起来,德国也是提倡母乳喂养的国家,上次我去医院护士也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她说这是一家提倡母乳喂养的医院。这里有不提倡母乳喂养的医院吗?我跟那个护士说会喂的,她们说建议一直喂到六个月,因为这是免费的。

我当时差点翻了个白眼。这是免费的,可你别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啊。

“如果奶不够呢?”我追问护士。

“也有奶粉的。”她有点不情愿地告诉我。

所以,当助产士问我母乳喂养的问题,我一下子头就大了。完全像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产后的情况,我害怕还来不及呢。

“当然了,我们可以按照现实情况调整。”助产士温和地说。真的是温和的语气。我放松下来。

“所以,你决定选择我吗?”谈话快结束的时候,她问。

“会的。”我说。

她拿出本子,我在上面签了字。这是要给政府看的。

她跟我握手,双手纤瘦而有力。门口放着头盔,原来她是骑摩托车来的。

刚生完孩子那几个礼拜过得特别快,像梦一样。都说女人会忘记生孩子的过程,实际上,我还隐约记得一些。比如打了脊椎处的麻药(正式名为“硬膜外止痛”,英语是“epidural”)后,我的双腿已完全没有感觉,两个助产士扶着我上厕所的时候我还腿一弯,差点摔地上。当时我们带了三张CD,一张贝多芬第三&四协奏曲,一张肖斯塔科维奇和一张我最爱的德沃夏克。当我在麻药劲儿快过去的时候,我说要听德沃夏克,W赶紧把这张CD打开,结果里面是空的,盘忘家了。我当时心想不妙,我是打算要听着这个生产的。于是只好听贝多芬。尽管有麻药,药劲儿也会过的。我追加了三次麻药。每次我都非常坚定:我要麻药!我受不了了!!

在进产房十八个小时,换过三班的助产士后,我不得不进行剖腹产。我记得最后一拨其中一个助产士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恐惧,估计她是不想自己也承受这个过程,但我当时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应该给你进行剖腹产手术,对不起。”第四拨助产士告诉我。“行吧。”虽然我完全没有做手术的心理准备,但情况比较紧急,我也精疲力尽了。“医生需要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她告诉我。

两个产房相距大概十几米,中间有个楼道。前一种产房很温馨,这回这个可是真正的手术室。我被推过去,换上了另一件手术服,W不在,去换无菌服了。我一个人躺在手术室,英语立马吓得忘了一大半,可怜兮兮地问护士你们的麻药管用吗?多给我打点儿!这回围着我的医生护士站满了一屋子,似乎只有一个人听懂了我说的话,她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说,别担心,这只是一个很常见的小手术……我的手脚被固定在手术台上,又打了一次脊柱处的麻药,左肩膀凉飕飕的。她们在我肚子上测试了一下,我感觉挺敏锐的,“有感觉!”“能不能给我全麻呀,我不想感觉到做手术。”没人再接我话岔。过了一会儿,手术开始了,我的前面围起来一块蓝布,手术就在这块蓝布下。果然我没有什么痛感,只有被什么东西碰到的感觉。越来越冷,我打着冷战,牙咬得吱吱作响。这时候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也没法转头,应该是W来了。天呐,这什么时候结束啊?这可不比自然生产更舒服。我没有时间的概念,大概应该是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吧,就听一声“哇”,孩子出来了。有人抱着孩子递给我,我只看了一眼就累得又闭上了眼。

我被推上了移动的病床,推回我们预定的房间。由于是剖腹产,我们可以在这间房间里住五天。我的手术及住房都是免费的,W需要另外交钱。

我妈当天晚上就打电话了,W告诉她我刚生完孩子,是剖腹产。

第二天我妈就拎着饭来看我们了。一进门看见我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她一愣,后来跟我说,当时看我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要我多补补。

我妈每天都来看我们,她睡在家里做饭、照顾猫,我们在医院住院。孩子叫馅饼,八斤多,医生见了他都说真是个大宝贝儿。怪不得呢,他晚生了十天,就在这十天里又长了一斤,早知道生产过程这么困难,我就一进产房就举手:我要剖腹产!

回到家后第一天,英古儿如约前来,给馅饼量了体重,教我喂奶,为我们推荐了一家附近的儿科诊所。每天都是这些事项,她说馅饼是个特别友好、特别爱沟通的孩子。我则问她该怎么消除身上突然长出来的妊娠纹。要知道我可是每天都涂防妊娠纹的油啊,光这些林林总总的油啊霜啊乳啊我就起码涂了十五瓶。至于遗传,我妈也没有一条妊娠纹。生产前一天我还涂了,一丝皱纹都没有。当我在医院第三天洗澡,震惊地发现小腹居然有几条妊娠纹的时候,我都快哭了——世界太不公平了。不,是太不公正了。

“明天中午黑保姆来。”

“啥?”

“Hebamme,助产士。”

“哦……”

从此后我们就管英古儿叫“黑保姆”。“黑保姆”看见馅饼,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很大啊!”过了一会儿,又夸他“very friendly”(非常友好)。随后,她说要看看我的伤口。我躺下,掀开衣服。

“恢复得不错。”她说。

“这个该怎么办?”我指指我的妊娠纹。

“嗯……”她想了一下,“可以用油按摩,像这样,”她轻轻地用手帮我按摩起来,“每天按摩,也许会有帮助,起码会淡化。”

我无奈地冲她笑了一下。唉,能淡化也行啊,比淡化不了要强。

她推荐给我一个德国本地品牌的按摩油,还在纸上写下了这家品牌的地址。

“现在还不要做剧烈运动,你可以活动一下上半身,但不要去健身房,也不要游泳,因为你是剖腹产,要给伤口恢复留些时间。”

每天都累得够呛,虽然有我妈帮着,可我们还是又累又困。我的情绪比生产之前稳定许多,可依然时好时坏。我恢复了梦境,常常梦到栩栩如生的片断,醒来还会受梦的影响,或喜或悲好长一段时间。

我在产后并没有太担心“产后忧郁症”,我认为我是“产前忧郁症”。比起现在,怀孕时我的情绪才糟糕呢。

我并没有因为初生的婴儿突然成为了全家的中心而郁闷,只是我很虚弱,伤口还未痊愈,正如“黑保姆”所说,起床时要侧着起,不能拎沉的东西,笑的时候都要注意,不能大笑,伤口会疼。每天就是吃、睡、喂奶,像是动物。其实我们就是动物,不是吗?时间过得特别快,我们都记不起今天是几号,完全晨昏颠倒。柏林的十二月阴天多雨,白天的日照时间很短,只有几个小时。倒是我妈挺习惯这里的生活的,说喜欢这里的气候,比北京要湿润。

晚上忙完后躺在床上,耳朵嗡嗡嗡的。去年耳鸣时医生给我开的药我都没吃,因为很快我查出来怀孕了,那些药孕期不能吃。此时耳鸣似乎更严重了,脖子、肩膀、后背也很疼,尤其是右肩,扭一下吱吱作响。这跟喂奶也有关系,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累。

幸好有我妈看着孩子,我们才有时间去做些别的事。比如去看牙医,去剪头发,去看我的全科医生。全科医生还是去年看的那个全科医生,他在伦敦待过一阵子,英语很好。

那是上个礼拜我们预约的时间。那回我们顺路路过诊所,想看一下耳鸣,没有预约,只能等。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都没有轮到我。我身体虚弱,实在是坐不住,打道回府了。

医生先是跟W寒暄着,然后问我孩子多大了。听我说后背疼,他给我按摩了一下,“你看,右边更严重。”

他重又坐回到桌前。“我可以给你开几次理疗。不过……这同样关乎你的心理,你的压力太大了。去年我见到你,你进来的时候畏缩着……”他做了个动作,随后又恢复了潇洒状。“你在这里有朋友吗?新的环境、新的情况 ——你怀孕了,对了,还有你们的猫。你们有几只猫?哦,三只,现在只有一只了。这些都会加剧你的心理负担。你也不会说德语。有时候你不会说当地的语言,就进入不了当地真正的生活。”

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正看着墙上一幅画,画上是两个骑自行车的人,随着他们的动作,他们血肉横飞……不对,这些红黑色的线条是画家在表现瞬间的动态。我吓坏了。这要还不是忧郁症的体现,那什么是?

我眼前立刻浮现出去年我进来的样子。那时候我就那么痛苦了么?我突然感觉到眼眶有些热,我怕要流眼泪。

“其实用英语也可以在这里生活的,”我顿了一下,“可是有些人不会说英语……”

“也许他们是不愿意跟你说英语。”主治医生打断我,“你为什么不学一下德语呢?你看,我去过中国,没学中文,因为我只去了几个礼拜,呵呵……”

我本能地扭头看了一下他书架上的照片,那是他作为国家队队医与他的队员们在北京奥林匹克村的合影。2008年。

“我学了…… 去年秋天,我学了两个月,后来需要生孩子了。今年我打算接着学,过一阵儿吧。”

“嗯,好!”他眯着眼,转着手里的钢笔,“你需要跟人聊聊天。比如一个心理医生或者心理咨询。每礼拜一次,一次四十分钟。如果你跟人聊过之后还讨厌柏林,也许你应该离开这里。”

你说得太对了。我想离开这里。我心里说。我还想离婚。我心里接着说。

“我需要心理医生。”这是我说出来的,“我想跟人聊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有些焦虑,也有点害怕。”

“哪种多一些?”

“……都很多。”

“好吧。你可以从网上找找有没有说中文的心理医生。这个我帮不了你,抱歉。对于心理咨询来说,语言,很关键,如果你们说一种语言更有助于沟通。”

我想我肯定看起来很痴呆,因为他有些失去耐心,“你什么都有了啊,这世界上不是你一个人有问题,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问题,我也有我的问题……”

向他告别后,我打算再也不来这里了。对他,我既感谢又厌恶。可能是每次都被他看破我的虚弱吧。我讨厌这个虚伪的家伙,可偏偏还得来找他帮助。

一出门我就跟W大吵一架。原来去年我这么悲催啊,连这个医生都能感觉出我的无助,他怎么就没什么感觉呢?原来去年我是水深火热啊。我自己知道水深火热,可我也想通过一个客观视角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我想找心理医生聊一聊。

我跟“黑保姆”说了我的情况,她充满关切地看着我。下一次她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一小瓶药,里面装满了小药丸,像白色的小米粒。“这是植物提炼的药,称为‘顺势药,没有副作用,一天十粒。”她告诉我。“明天我会再给你带一份表格,你可以做一下,看看你的状态。真的很抱歉,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我只能帮你做这些,你可以上网查查有没有合适的医生。”

那些小药粒甜甜的,我把它们压在舌头底下,让它们慢慢溶化。有时候我也会忘记吃,也没什么后果。

我上网查了这瓶药的介绍,这是治疗轻度忧郁症和青少年忧郁症的,对我来说,它让我的头脑更清醒,情绪更稳定。

“黑保姆”带来的表格我做了,是关于“产后忧郁症”的,她带给我的是英文版,十七道题,我几乎每一项都选择了“偶尔”或“经常”。也就是说,我的程度是轻度到中度之间。

几天后,刮着风的灰蒙蒙的一天,我坐地铁去看一个从网上发现的心理医生。她说她是全德国唯一一个说中文的心理医生。这就是我找她的理由。这次会面波澜不惊,仅仅是了解一下状况。她给我介绍她这门理论的背景,说,我们的病人也不能把所有责任推向别人或者世界……听到“病人”一词我心中一惊,当即决定不在这里治了。反省、自省,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我们才忧郁的吗?如果的确是周边环境的问题呢?用什么样的视角来看待,真的很重要。如果你是生在奴隶社会的奴隶,应该不会有人承认是社会出了问题吧。你再反省也是没有用的。你就是处在一个不公平的社会。这时候是需要一种发展的眼光、历史的眼光,承认有问题,然后再看如何解决。女医生来自中国的南方,说话带点口音,娇小,大概已来外国多年,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说了“你们中国人……”

临走的时候,她说你是哪儿的人?我说北京的。她说怪不得普通话说得那么好。我被逗笑了,然后向她告别,离开。

在路上我一直思索着她的话。有一点我是承认的,她说现在的这些问题也许不仅仅存在于现在,也和过去有关系。弗洛伊德的理论。童年成长,包括阴影和创伤留下的恐惧,还包括青春期的情绪,包括与父母的相处,种种遗留问题如同种子,遇到合适的土壤空气便破土发芽了。如果能有一种心理咨询让人明白他从成长到现在的所有的隐秘问题,我想我愿意去尝试,这很吸引我。与此同时,一个写作的人相信些神秘的东西,不是所有的事都有迹可循,这世上总有些是道理无法解释的事,你把自己看得那么清楚要干什么?你能面对那些纤毫毕现的内心吗?你有那么坚强吗?

“我不打算找她了。我宁可找一个理解我的、说英语的医生。这不仅仅是语言问题,这是对方到底理解不理解我的问题……”

“对。是这样的。我理解。”“黑保姆”说。

我心想,如果那个医生像你一样善意体贴,那我肯定会去找她的。

“黑保姆”常常会遇到不会说的词,每当这时她就停顿一下,我知道她正在脑子里回想这个单词对照着的英语。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词,她就会转向W,用德语说一段话,然后由W翻译给我。这种时间她的面部表情总是有些羞怯的。然而我们从来没有沟通的问题,她懂我。

“Chic!(漂亮)”她进门后,看见我穿着整齐的毛衣和长裙,赞叹道。

是啊,之前她见到我的时候我往往都穿着睡衣——方便给孩子喂奶。“黑保姆”每次都穿得很整洁,那些衣服看起来都不贵,但她很珍惜它们,衣服上没有一道褶,看起来很精干。

我常在想她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她很忙,一天要去好几家。平时她回到家做什么?有没有爱人和孩子?

“你感觉怎么样?”

“好一些了。”

“嗯,别忘了最近要去看你的妇科医生,你该去做产后检查了。”

“好的。”

“你妈妈快要走了吧?”

“是的。”

我妈正在客厅和馅饼互动,我妈在怀里抱着他,馅饼的眼睛里闪着光,咿咿呀呀地像在说话。

“嗯……”她说,“我会想馅饼的。”她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我希望你一路顺风,一切都好。”

我帮她翻译给我妈。“谢谢谢谢。”我妈说。

时光飞逝,我妈在这里待了快三个月了。按照德国政府的规定,探亲以三个月为限。她月底就要走了,也就是在春节前的一个礼拜。想起来我妈要走,我的精神又抑郁起来。

然而我不再吃那瓶小药丸了。我现在的状态比之前要强,那瓶药吃了会有轻微的压抑感,我已经不再需要吃药就能生活了。我也恢复了写作,每次喂完奶,我妈带着馅饼玩,我和W就赶紧做些自己的事情。

这种感觉就像重生,你重新感觉到了你的身体,重新学会了表达,重新恢复你的社会角色。我和我妈的感情更进了一步,与W也度过了“婚姻危机”。与其说是婚姻危机,不如说是我自己的存在危机。

“黑保姆”逐渐减少了来家里的次数。从最初的每天一次,到一个礼拜后的两天一次,再到现在的一礼拜一次。她跟我们说要去度假,去南方的山下。在度假期间如果有问题可以找她的同事。不过我们没有找过她的同事,只给她发过几次短信咨询一些常见问题。

“哇!”她看见馅饼,“这么大了!真强壮!”她最后一次来家里,是规定范围内的最后一次。

她又夸馅饼是个外向、友好的孩子,“他喜欢交流,他肯定会比别的孩子提前说话的。”

她走之前,我开口了,“如果你以后有时间,咱们可以去外面喝杯咖啡或者茶。”刚说完我就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喝过我的饮料,每次我问她喝什么,她都说“水”。就是水龙头里的自来水。

她沉吟了一下:“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再来家里,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有时间随时回来。”

也许她不愿意出来。这是工作,而非私人关系。但我很想和她保持联络。她是看着我从糟糕的状态里走出来的人。

我给她拿来刚买的巧克力豆,“这是法国产的。”

她拿了一粒。我很高兴。

我拥抱了一下她。

“我很高兴看见现在你感觉好多了。”她说,“你重建了你的生活……我自己都无法想像在别的国家生活……”

“谢谢。都是你的功劳。你和我妈。”

她伸了一下手,“不,不,我能帮助你的能力有限……我很高兴看见你现在的样子。”

我又拥抱了一下她。

我依然没有恢复到正常时期的我。我想等我的伤口看不见了,我才算真正恢复过来吧。我又可以写作了,这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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