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巨笔:陈望道首译《共产党宣言》

2016-08-01 07:08张姚俊
党员干部之友 2016年7期
关键词:戴季陶译稿陈望道

□ 张姚俊



千秋巨笔:陈望道首译《共产党宣言》

□ 张姚俊

能堪此大任者,“非杭州陈望道莫属”

1919年6月,从日本留学归国的陈望道受聘担任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国文教员。时值五四运动风起云涌,他与同校的夏尊、刘大白、李次九等三位教师大张旗鼓地革新国文教育,倡导自由平等思想,人称“四大金刚”。在校长经亨颐的支持和陈望道等人的言传身教下,一师逐渐成为浙江新文化运动的中心。是年11月,一师学子施存统、俞秀松等创办《浙江新潮》周刊,宣传社会主义思潮。在陈望道的指导下,施存统撰写了《非孝》一文,猛烈抨击封建家庭伦理。该文在《浙江新潮》第二期一经刊出,遂于西子湖畔引发轩然大波。浙江当局将之视为洪水猛兽,不但下令查禁周刊,还给陈望道等扣上“非孝、废孔、公妻、共产”的罪名,并把经亨颐调离一师。经校长走了,陈望道愤然离职。哪承想,一师学生以请愿等方式,要求当局收回成命。浙江督军卢永祥恼羞成怒,派军警包围学校。“一师风潮”由此震动神州。

1920年2月初,陈望道忽然接到《民国日报》社经理兼副刊《觉悟》主编邵力子的来信。“‘一师风潮’正酣,力子先生此时来函,难道有什么要紧事情?莫非力子先生想让我为《民国日报》撰文,声援同学们?”陈望道一边轻轻撕开信笺封口,一边猜想着信中所言之事。他之所以如此揣测不无道理。在一师任教期间,陈望道常为《民国日报》撰稿,他与邵力子还兼有同乡之谊,故而彼此间相当熟络。展开信函,读着读着,陈望道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原来,邵力子在信里称,戴季陶约请陈望道为《星期评论》周刊翻译《共产党宣言》。

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共产党宣言》里的只言片语就通过《万国公报》《民报》等刊物传入中国。五四前后,《每周评论》《国民》等进步期刊均对《共产党宣言》进行过零星片断式的摘译,陈望道亦曾读过。只可惜,《共产党宣言》的通篇译文一直阙如。于是,将《共产党宣言》全部译成中文成了许多走在时代前列的知识分子的迫切愿望。戴季陶便是其中之一。

五四时期的戴季陶,思想激进,极为推崇马恩。他与沈玄庐等在沪创办的《星期评论》,因介绍、研究国内外劳工运动,宣传社会主义和其他新思潮,迅即与陈独秀主编的《每周评论》齐名,被时人誉为“舆论界中最亮的两颗明星”。戴季陶曾从东瀛带回一本由幸德秋水、利彦合译的日文版《共产党宣言》。他原欲据此将《共产党宣言》译成中文,却浅尝辄止,因其翻译难度颇高,译者须兼备深厚的语言功底和一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整天忙于编务的戴季陶自感难以胜任,“不如邀人翻译,并在《星期评论》上连载。”一日,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好友邵力子后,邵极力赞同。

“可是何君能堪此大任呢?”戴季陶叹了叹气,又把翻译中遇到的难题向邵言说。思索片刻后,邵力子笑眯眯地讲:“非杭州陈望道莫属。”邵力子此言非虚。陈望道留日时,即结识了日本进步学者河上肇、山川均等,阅读过他们译介的马克思主义著作。况且,陈望道的国文素养亦非常了得,单凭他往日刊在《民国日报》上的文章便能窥知一二。

《星期评论》的邀约让陈望道既感意外,又觉兴奋。因为“一师风潮”发生后,他在不断的反思中获得感悟:对待任何事物,不能简单凭借“新”与“旧”来加以肯定或否定,应当有更高的判别准绳,那便是马克思主义。“这真是天赐良机!若译出《共产党宣言》,对于传播马克思主义岂不是大有裨益!”打定主意,陈望道赶忙提笔给邵力子复信。不多时,上海方面向他提供了戴季陶自购的那本日文版《共产党宣言》,作为翻译底本。

“对中国做了一件好事”

“费了平时译书的五倍功夫”,历时近两个月,陈望道终于完成了《共产党宣言》的翻译。1920年4月末,陈望道接到了《星期评论》编辑部发来的电报,邀请他赴沪担任该刊编辑。原来,孙中山电召戴季陶回广州,经编辑部一干人等商议后,认为陈望道是接替戴的最佳人选。这一纸电文让陈望道颇感惊喜。他连忙带着译稿兴冲冲赶到申城。来沪后,因工作关系,他结识了陈独秀、李汉俊等人。陈独秀还请他兼任《新青年》编辑。5月,陈独秀发起成立了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陈望道亦为成员之一。

虽说诸务繁忙,陈望道却未忘连载《共产党宣言》译稿一事。只要有闲暇,他就拿出译稿一再校对。正当译稿刊载在望之际,6月6日,《星期评论》突然宣布停刊,主因是当局对刊物实施邮检,使之发行严重受阻。如此一来,煞费苦心译成的书稿就无缘问世了,这让陈望道心急如焚。“不如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出面,搞一单行本?”陈望道忽然萌生一个念头。6月27日夜里,他将译稿托人转送至陈独秀处。陈望道的译文如行云流水般,语势连贯,文字简洁凝练,陈独秀和熟悉日德英法四国语言的李汉俊二人校对后甚是满意,决定以“社会主义研究社”的名义对外公开出版。

是年8月,几经磨砺的《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本终于付梓,共计印行1000册。首译本比现今的小32开还略小,显得玲珑精致,封面印着红底的马克思半身坐像,画像上方印有“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第一种”“马格斯、安格尔斯合著,陈望道译”等字样。翻开小册子,内页是用5号铅字竖版直排,无扉页及序言,亦不设目录,风格简洁。稍有缺憾的是,书名被错印成《共党产宣言》,文中也有20余处讹字。

《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本推出后,迅速在先进知识分子群体中掀起一股购买与阅读热潮,很快便告售罄。9月,在勘误之后,《共产党宣言》中译本印行了第二版,封面的马克思坐像底色改为蓝色。与首版相仿,第二版同样热销。

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素来为陈望道所景仰。刚拿到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本,陈望道即将自己的译著赠给鲁迅和其胞弟周作人,以求指正。鲁迅在收到书的当天就仔细阅读了一遍,对这位小同乡的作为赞赏有加:“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什么‘过激主义’来了,但就没有人切切实实地把这个‘主义’真正介绍到国内来,其实这倒是当前最紧要的工作。望道在杭州大闹了一阵之后,这次埋头苦干,把这本书译出来,对中国做了一件好事。”

“我们都是你教育出来的”

或许连陈望道本人也未曾料到,他翻译的《共产党宣言》会在当时的革命青年和知识分子当中产生强烈反响,一大批具有激进民主主义思想的仁人志士在它的熏陶下,成为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者。1921 年9月,中国共产党在上海设立人民出版社,在该社的首批出版书目中,陈望道的《共产党宣言》中译本赫然列于前位。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广州平民书社、上海书店等纷纷重印此书,单是平民书社一家就重印达10次之多。至1926 年5月,该书已相继印行17版,其再版的速度远超同时代的任何一本图书,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

当年,毛泽东就是《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本众多拥趸中的一员。1936年7月,他对来延安采访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坦露了自己思想成长的心路历程,“有三本书特别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建立起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一旦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是对历史的正确解释以后,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就没有动摇过。”排在这三本书之榜首的即是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毛泽东进而又说:“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而且从此我也认为自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

不仅仅是毛泽东,《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本教育和鼓舞激励过的革命者何止成千上万。在1949年7月召开的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周恩来遇见前来与会的陈望道时,紧紧握住他的手,当着在场代表们的面,笑呵呵地说:“陈望道先生,我们都是你教育出来的!”

然而,《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本在面世以后的20多年里,一直为反动势力所不容,尤其是1927年四一二政变后,此书登上国民党当局的“禁书”黑名单。鉴于严峻的敌我斗争形势,一方面,陈望道采用佛突、晓风、仁子等笔名,借以迷惑敌人;另一方面,各出版机构印制了多种伪装本,有时连书名也仅用《宣言》二字,甚至还省略了译者。

尽管如此,陈望道仍坚信“马克思主义是真理,真理总是不胫而走的……(敌人)没有办法阻挡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和胜利”。历史事实证明,作为国内第一部汉译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起到了积极作用,为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和党的早期理论建设奠定了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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