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伤逝》与《围城》中女性的自我危机

2016-08-04 05:17贺云凤
青春岁月 2016年4期
关键词:伤逝围城

【摘要】《伤逝》与《围城》都对五四之后女性解放的不彻底性进行了批判,这种不彻底性的原因表现在诸多方面。本文旨在通过对两部作品中主要女性角色爱情悲剧的解读,取其女性解放种种局限的一角,以现代女性为研究对象,初步分析女性只有通过自我价值和人格特征的提升,从而突破自我危机,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关键词】伤逝;围城;现代女性;自我危机

鲁迅的《伤逝》和钱钟书的《围城》,通过描绘历史转型时期知识分子的感情生活,洞悉他们的精神历程和心灵轨迹,其中最主要的女性形象子君和孙柔嘉在爱情婚姻这一人生舞台上的悲剧结局,对当时女性解放的不彻底进行了批判。女性对男性的依附地位并没有因为时代的变迁和知识的增加而改变,这首先表现在她们走出家门的意愿并不是像男人那样自由自在扬名露脸,而是为了有资格做这类“新男人”的“新太太”。在那个陈旧的价值观念已接近崩溃,新的价值观念尚未形成的时代,尽管她们走出闺门求学求职、大胆追求理想的爱情,逃脱了中国数千年来被父母、家庭操纵安排的旧式婚姻,但她们的心态仍然是传统的,思考的还是如何维系家庭的安定,如何把握婚姻。这不仅是由于现代女性接受的西方文化深入尚浅造成,也是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对她们自我价值定位的局限所致,进而产生一种女性自我危机,错误的认识自我,忽视自我价值的实现,沉积已久的依附心理使其失去了独立的人格特征。

一、亟待改造的女性自我危机

《伤逝》中的子君因为涓生的“启蒙”而具有了现代女性的特点,但仅仅单一地表现为对爱的自主选择和觉醒,而《围城》中的孙柔嘉则是受到西方女权主义带来的新式思想影响的同时,不自觉地又身处于传统文化的禁锢之中。因此,子君同柔嘉都只在形式上独立,并以此形式来满足自己内心逐渐萌芽的反抗意识,实则并没有认识到作为现代女性的自我危机。根据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我们可知女性同样存在着自我实现的需求,女性的自我危机即是女性如何从自身的幼稚通向人的自我完善,女性如何最大限度提升自我价值和人格特征,这是女性生存的选择,女性需要一种更有创造性的生存环境,一种更为和谐的文化氛围。

二、盲目追爱

1、子君的“独立”

《伤逝》表达了作者对妇女解放运动的关注和探索,塑造了子君这一追求个性自由、反对封建礼教的女性形象。她渴望自由的爱情,从旧思想的枷锁中解脱出来,但是某些传统思想在她身上仍然存在,比如受到“五四”运动的影响,表现出对追求自由、幸福的热情,然而在与涓生同居组建小家庭之后这种热情退去,内心的传统女性意识使她甘愿操持家务,任劳任怨为爱做出牺牲。这时不论在经济上还是精神上,涓生都是绝对的主导,又有物质生活带来的窘困、情感上的日渐淡漠,女性解放的新思想在她身上早已无处可寻,不惜与家人决裂忿然出走换来的终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1)打破家庭专制——形式上独立

子君分明地、坚决地说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接受了涓生高谈阔论的新思想——打破旧制度、男女平等、文学诗歌,对这个新青年充满了崇拜,继而背弃胞叔和父亲,奋不顾身地和涓生同居。形式上打破了家庭专制,逃出封建制度的藩篱,脱离被操纵的婚姻,实则并没有独立的自我,她的大胆与勇决只是盲目地听从了爱情的感召,以至使她有了面对一切周围的严威与冷眼的无畏,爱情成了她的全部支撑,思想上却全无同涓生一样对个性解放、独立自我的认识,只是一味地去被动接受与附和涓生的思想,她依然在传统思想的桎梏中把握女性在家庭中的表面安定与幸福。在爱情中激发的独立最终只是流于形式罢了。

(2)一味牺牲自我——精神上依附

子君在追爱的同时也放弃了真正意义上的爱,在琐碎枯燥的重复家务劳动中,消磨了自己的创造力,而正是这些使得她日渐平庸、乏味,进而造成了涓生对其感情的逐渐枯竭。面对涓生所说的“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她虽领会地点点头,而实际上到底还是没有领会,这时的她对于爱情中的牺牲自我早已多于肯定和确立自我,精神上完全依附于涓生。当涓生失去工作时,曾经果敢的子君变得怯弱了,而在涓生眼里这只是一件微细的小事情,大可以重新振作,子君却为此满脸凄然的神色,仿佛生活已然失掉了希望。可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家庭是她全部的寄托,涓生是她唯一的依附与主导,在盲目追爱中,个性解放的思想早已在她身上冷却殆尽。涓生的渐趋冷漠面前,子君除了迷茫和哀痛外别无选择,最终回到了奋力逃出的封建家庭,并忧郁地死于“威严与冷眼的包围”之中。

2、孙柔嘉的“精明”

《围城》中所描述的20世纪三四十年代,正是女性解放意识逐渐萌芽的时期,一大批知识女性受到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洗礼,开始摆脱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自主追求理想的生活。大学毕业生孙柔嘉也是其中一员,在这种时代精神的鼓舞下,她大胆追求个人幸福,展现了自己“精明”的一面,在算计之下走进了婚姻的围城。但是她真的独立了吗?显然没有,纵使在婚前不受封建家庭的干预,凭着自作主张赢得了一个方鸿渐,俨然一代新女性,勇敢无畏走在那个时代的前列,但在思想观念上、在内心深处,柔嘉自始至终都受到传统文化培养出来的女性的角色意识的影响,最终,苦心经营的婚姻在破裂中惨淡收场。

(1)百般“引诱”,谋取依靠

在高等教育的影响下,孙柔嘉作为一个知识女性,有着强烈的现代意识,追求上进,但她相貌并不出众,家境不甚富裕,又在家中不受重视。可见,独身在外的孙柔嘉根本没有切实的依靠,这致使她在主动争取自己幸福的新思想影响下,仍旧无法摆脱传统女性以家庭为中心的旧观念,不得不谋取一段可靠的婚姻,即使这婚姻是围城也罢,她也一定要进去,否则就失去了依靠。

孙柔嘉的精明不只在于她的主动追求,而是把这种追求巧妙地用自编自演的方式表现出来,并且掩饰得很好,从一开始去三闾大学的路上,就从才学人品家境等诸多方面选择了方鸿渐作为自己的婚配对象,認定他是自己摆脱命运的的机会。接下来便是实现自己的计划,用自身的“软弱”来俘获方鸿渐的心,可谓是撒下天罗地网只等对方来钻。以一种欲擒故纵的方式赢得方鸿渐的爱情,把他当做最可亲可信的人,向他哭诉学生们在课堂上对自己的欺辱,激起他的同情心和保护欲,甚至编出陆子潇写匿名信向孙先生告状,又不失时机地迫使方鸿渐在李梅亭和陆子潇的面前仓促定下与自己的婚约,表面上很偶然,实际上却正如赵辛楣所说是她煞费苦心的结果,方鸿渐在不自觉中被她“引诱”,与其说这是对爱情不由自主的追求,不如说是对谋取一个依靠所做的有意识的选择。

(2)矛盾心理,怒其不争

如果说婚前的柔嘉为了谋取一个依靠而工于心计,那么婚后的柔嘉便是为了经营婚姻而专横霸道,更有多疑善妒的敏感,产生了种种矛盾心理。她的不安与自卑,常使自己有意无意地陷入与苏唐二人的比较之中,其相比的结果是自己相貌不够出众,家世也不够显赫,产生失落感,“只有我哪!受得了你这样粗野,你倒请什么苏小姐呀,唐小姐呀来试试看。”与方鸿渐争吵时总不自觉地会有诸如此类的揶揄。婚后又發现丈夫与相识之初两样,软弱而平庸,又不肯听从自己的安排,倍感失望、处处挑剔,怒其不争。再则受到姑母的世俗观念影响,更加无法容忍丈夫的性格弱点,使得她对方鸿渐的掌控欲更加强烈,加之妯娌间的明争暗斗,让她的种种渴望离现实越来越远。

三、苦守婚姻的围城

《围城》中的孙柔嘉是新旧时代交替中的知识女性,西方文化的渗透和传统文化的积淀构成了多层面的生存环境,受到西方精神的影响,使她显示出女性的能动性和“自主”,掌握了知识走进了社会,获得了经济自主权,懂得取悦男人的手段,谋取一个依靠。但是,在东西方复合文化背景之下,她又没有摆脱传统女性以家庭为中心的旧观念。对孙柔嘉而言,婚姻就像一根稻草,只有抓住这根稻草,才能在艰难的处境中求得生存,她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把进入婚姻这座围城作为一种机会——摆脱悲剧命运的机会,而不是勇敢追求纯真爱情的结果。婚后孙柔嘉的生活圈变得很小,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这段婚姻上,不论是附和姑母对付方鸿渐的专横,还是对丈夫恨铁不成钢的埋怨,都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丈夫就是一切——她能把握的一切,然而现实并非如此,方鸿渐根本不愿听从自己的安排,也根本不可能完全受自己的掌控,如此一来矛盾日渐增多,生活琐碎摩擦不断,双方都身心疲惫,无力维系这段婚姻,最终只得出城。

虽然在孙柔嘉的婚姻中矛盾多于安定和幸福,但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用放任的态度去对待,而是苦心经营,牢牢把握主动权。她一味地想要把丈夫掌控在自己手中,悉心听取姑母的教唆,把个性解放、思想独立理解为男女对抗,却不懂得在民主基础上的男女相互尊重、平等,女人也无须做男人化的女人,建立一个以女性为中心的文化去统治男人。如此误解的独立意识毫无自我价值可言,也无完善的人格特征,这显示出现代女性不自知的自我危机。

四、自我价值的错误定位

《伤逝》中的子君与其说是有着新思想的现代女性,不如说是一个把爱作为信仰,仅仅在爱情中发现了自我的传统女性,把个性解放中的自我价值完全地定位于爱情之上,而将真正的现代女性应有的自我价值和人格特征全然不顾。正如涓生在子君死后才认识到的那样,子君因为这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终不能一直无畏,反而怯弱了,因为她所谓接受的新思想都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在她的意识里,爱是至上的一切,但是爱并没有给她想要的安全感,时时害怕着失去,害怕被抛弃。她时刻提醒着涓生牢记示爱时的言辞和举动,生怕他忽略、忘记。可见,爱情里的她即便有了同居的勇气,却免不了常常患得患失,已然敏感到不放过每一个细微,早已无所谓独立的自我,只是依赖着涓生,视他为精神的支柱。

子君为爱做出的努力还体现在她对安定平淡的家庭生活的追求。毫无怨言地牺牲自我,操持家务,仿佛全部的自我价值就是做一个传统女性,以涓生为中心,在庸常的生活中忘记学习和创造,日复一日的机械地劳作,更免不了陷入小市民无谓的争斗中,这就使得她和涓生在思想和精神上没有了契合点,又加以她没有任何经济自主权,无法与涓生在任何方面并驾齐驱,最终重演了中国传统女性在婚恋领域中自我丧失的悲剧。

综上所述,子君和柔嘉的悲剧反映了现代女性不自觉的自我危机,同时这也是许多当代知识女性仍然没有摆脱的阴影,传统文化亟待改造的女性自我危机仍然存在,她们虽然在主体独立意识中觉醒,却无法在传统的文化氛围下实现自我价值,无法挣脱家庭的牢笼真正独立地生活,更无法完善自我提升自我。这给予我们的启示不只是力求营造一种对女性来说更有创造性的生存环境、更为和谐的文化氛围,更深层的意义是指导当代知识女性万不可忘记自己有着自我实现的需求,而不是盲目的停留在寻找归属与爱的需求阶段。

【参考文献】

[1] 鲁 迅. 鲁迅精品集[M]. 北京:世界文学出版社, 2009.

[2] 彭 勃. 《围城》中的女性形象分析[J]. 邵阳学院学报, 2005,(3).

[3] 钱钟书. 围城[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2.

【作者简介】

贺云凤(1991—),女,重庆市云阳人,重庆师范大学伦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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