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僖的自辩

2016-09-10 07:22宋志坚
唯实 2016年10期
关键词:先帝作案

宋志坚

我写孔僖,并非因为他是孔子的第19代孙,而是因为他对于“邻房生”梁郁告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的自辩,辩得通情达理,辩得从容不迫,辩得义正词严。即使今人读去,也会为他的思辨与气节所折服并自愧不如。

其实,所谓“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之言论,并非出于某个正儿八经的场合,诸如什么講坛或媒体之类,而是他与他的朋友崔骃之间私下闲谈时的议论,论的“先帝”,乃是西汉武帝,所谓“始为天子,崇信圣道,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己,忘其前善”云云,无非是说汉武善始而不善终,于是就被人密告了。说的“当世”,即为东汉章帝。所谓“刺讥当世”,则是密告之人自己的想象与发挥,此公的政治嗅觉很灵,政治敏感性也很强,认定这便是借古讽今,就像当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孔僖与崔姻的“诽谤先帝”与“刺讥当世”之间,似乎也就有了必然的联系。

此类密告还真有效,一告就灵,一告就准,立马就有人接招。“事下有司,诣吏受讯”,用今天的话说,叫作立案审查。孔僖之“自讼”即我所说的自辩,就在这个大祸即将临头之时,可见他之从容。

孔僖首先辩的是“诽谤先帝”。他为“诽谤”二字正名,“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因此,据实而言之者,不可称之为“诽谤”。说汉武“及后恣己,忘其前善”,并非过甚其词。穷奢极欲也好,穷兵黩武也罢,执政56年,看似轰轰烈烈,其实乏善可陈,连他自己在临终之前,也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所以,孔僖说汉武“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在他看来,当皇帝的,为善为恶,天下莫不知晓,谁也掩盖不了。仅是据实而论,何言“诽谤先帝”?

孔僖接着辩的是“刺讥当世”。他肯定章帝“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如果将“刺讥”视为“作案”,那么,“作案”的动机先就不能成立。当然,这只是孔僖的一种假设,即使真的“刺讥”,他也并不认为可以视同“作案”。假使“所非”即“刺讥”的属实,“则固应悛改”;假如“所非”即所“刺讥”的有所“不当”,包括真借评说汉武来“刺讥当世”,也无非要“当世”以汉武为鉴,善始善终,此中包含着多少忧心与期待,无疑“亦宜含容”,又何罪之有?这与我们今天说的“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庶几一致。生活在近两千年前的孔僖,能有这般见识,已令人刮目相看。

对这两条作了辩说之后,孔僖意犹未尽,笔锋一转,就直接批评“当世”了。他说“陛下不推原大数”深谋国策,却注重“私忌以快其意”。这样做的结果,“臣等受戮,死即位耳”,就怕当今的天下人会以这件事来窥测陛下之心,“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当今陛下“欲为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难道也要你的子孙到时再去为你今日之所为作百般掩饰?孔僖如此临危不惧,直言不讳,更是令人肃然起敬。

孔僖作“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之辩,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略去了《后汉书》中的若干细节。例如,“邻房生”梁郁之所以“上书”告发自有其因。先是孔僖习《春秋》,因读吴王夫差时事,废书叹曰:“若是,所谓画虎不成反为狗者。”上述关于汉武帝的那番话,原是崔骃接着这个话头说的,孔僖只应了一句:“书传若此多矣!”倒是这位“邻房生”附和:“如此,武帝亦是狗邪?”要说“诽谤”,此类“辱骂”倒是有点接近。然“僖、骃默然不对”,未予理睬,致使梁郁怀恨于心,这遂上纲上线,秘密告发。

章帝还是明智的:“书奏,帝立诏勿问,拜僖兰台令史。”既没使直言者因此遭罪,也没让密告者因此得逞。

(作者单位:福建人民出版社)

责任编辑:张功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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