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与“爱”的人性关怀

2016-10-10 11:36成善一
阳光 2016年10期
关键词:刘庆邦矿工丈夫

成善一

在当代著名作家中,写煤矿题材文学作品最多、最好的,当然是刘庆邦。写煤矿文学作品难以回避“事故”,他前几年写的悲爱深情的三个短篇《生命的悲悯》《不要让我再哭了》和《清汤面》都曾经引起社会舆论的同情和反响。

“事故”一旦发生,不仅震动矿区,而且震动社会,自然也牵动作家的心。十几年前,一位老战友从千里之外给我打电话,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们煤炭部怎么搞的!怎么老出事故?战争年代,我们同敌人枪对枪、炮对炮,牺牲流血是难免的。现在,现在不就是出点儿煤吗?!”可见世人只知光明温暖之可贵,而不知矿工挖煤的艰辛和危险!我回答说,感谢你对矿工的关心,不过,一句话说不清楚。总之,战争有战争的规律,生产有生产的规律。煤矿生产也是矿工同大自然之间的一场战争。许多矿工一旦井下遇险被困,也会像战士一样给亲人留遗书,颇有面对敌人壮烈牺牲之英雄气概!

大自然无偿地赐予人类阳光、雨露和土地。但是,矿工要钻进地球心脏,掏它的五脏六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地质条件优越,科学技术到位,采煤设备先进,企业管理到位,工人严守操作规程……许多大矿多年不出事故也是常有的。但是,一旦疏忽,触到地球的“痛处”,事故随时会发生。轻者:冒顶、片帮、机电伤人;重者:水、火、瓦斯,几十上百人的伤亡……

刘庆邦以他特有的悲情、激情和责任感,用不足6个月的时间完成的这部25万字的长篇《黑白男女》,就是以龙陌煤矿一次瓦斯事故,死亡138名矿工的事件为背景。人生三大悲剧同时落在一个家庭:儿女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儿子,如同天塌地陷、五雷轰顶。这一百多个家庭将如何应对这场悲剧,如何继续生活?大悲之后需要大爱:国家的经济抚恤是物质的关爱;工会组织的照顾是精神的关爱。小说以五个家庭为主线,讲述了他们在悲痛忧伤的生活中自尊自强自立、相互关爱、奋力拼搏的故事,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60岁的退休矿工周天杰,失去儿子周启帆。唯恐儿媳郑宝兰改嫁带走孙子小来,致使这个三代单传的家庭断后,而对儿媳百般关怀,却引起老伴的猜忌,跟踪监视,甚至同儿媳成了“对头儿”。郑宝兰不仅失去爱情上如胶似漆的丈夫,同时还失去娘家哥哥郑宝明,嫂子褚国芳要改嫁,引起父母的更加悲痛!两个破碎家庭三代人的悲痛生活,压在这个年轻女子心上。她悲哀、痛苦、浑浑噩噩、精神几近崩溃!

郑宝兰的初中同学卫君梅的丈夫陈龙民也在这次事故中死亡。她们是同学,是闺蜜,又有了同命相怜的悲情。经过深情交往,反复思考,互相激励,对以后生活终于有了共同的心愿,就是“不改嫁”。郑宝兰决心维护两个破碎的家庭,全心全意的把爱献给父母、公婆和儿子小来。卫君梅有一儿一女都在上小学,她决心自强自立,傲霜斗雪,苦度余生,教育儿女继承丈夫爱岗敬业的传统,培养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大树”。但她俩并不反对别人改嫁。郑宝兰劝说父母不要阻拦嫂子改嫁,卫君梅也强忍悲痛,答应秦凤玲的要求陪她相亲,重建家庭。

秦凤玲的丈夫陶刚也是在这次事故中死亡的,但她“绝不守寡”。当今的社会守寡和改嫁是亡夫女人的自由和权利。守寡,可以说是为了怀念和留恋,是对爱的坚守;改嫁,可以说是对爱的转移。褚国芳虽已改嫁,却对亡夫郑宝明的旧情念念不忘,要记住他的好处。这是两种不同的爱情观和人生观。秦凤玲跟丈夫生前如胶似漆,而工亡后却愤恨不已,作风“放浪”不规,甚至骂儿子是“鳖孙子”!相比之下,卫君梅、郑宝兰灵魂深处颇显高尚,而她却显得低俗!

作品始终围绕“悲”和“爱”,密枝细节地叙述故事,精雕细刻地塑造人物。

悲,是狭义的,暂时的;爱,是广义的,永恒的。爱己、爱人、爱社会、爱岗敬业、爱国家。通过人物的一言一行,揭示他们的内心世界,在悲和爱的演进中呼唤人性的升华,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好战胜邪恶。

在众多人物形象中,蒋妈妈的形象尤为丰满。她的丈夫蒋清平在前几年的一次“冒顶事故”中死亡,她辞掉农村民办教师的职业,带上上高中的儿子蒋志方来矿接班。她有文化,有涵养,是俗人也是智者,有一颗博爱之心。她对弱智又失去丈夫的王俊鸟百般呵护,视同己出。她能在全矿千人安全生产大会上现身说法,讲事故前的担心,事故后的苦衷,讲得头头是道,情真意切。她主动帮助一些工亡家属排忧解难,抚慰心灵,调解纠纷。她的家无形中成了工亡家属的“心理治疗中心”。作者对这个人物倾注了更多的心思和笔墨。并借她为人处事的哲理思维,通俗地诠释了人生在世,日常生活中的祸与福、悲与喜、梦想与现实、意料之中与意料之外、事情的正面与反面、对与错、爱与恨……一系列的生活辩证法。这仿佛是人生一世难以回避的沟沟坎坎,要想得开,摆得平,放得下,过得去。

令蒋妈妈为难的是,儿子蒋志方爱上了大他六岁还带有两个孩子的卫君梅!虽然遭到对方和许多知情人的强烈反对,他却执迷不悟、穷追不舍,达到浪漫疯狂的程度。蒋妈妈通过调查,了解到卫君梅和自己一样:对丈夫爱的坚守忠贞不渝,刻骨铭心。更不愿给儿女强添一个“后爸”。于是她意识到儿子的错误,是把对卫君梅的敬爱、关爱与爱情混为一谈。针对儿子的幼稚和痴情,她是母亲、是老师,也是合格的思想工作者。她用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说服了儿子。蒋志方终于听从了母亲的教诲,把一片爱心融入到矿团委“青年服务队”, 倾注到全矿工亡家属的身上。

如果要从作品中找一个反面人物,那只能是卫君梅的妯娌申应娟。她为了把卫君梅驱逐出门“独占家产”,用尽各种卑劣的阴谋手段。可见,鲁迅小说中的“恶毒妇”仍然有她的“当下性”。

无需多言,《黑白男女》是一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佳作。

刘庆邦文学创作四十多年,拥有数百万字的作品。从煤矿走向社会,从中国走向世界。他始终不忘生他养他的中原大地和把他培养成作家的这块黑土地,他对这块土地爱得深沉!他深深地植根于中原大地和煤矿的黑土地,始终以矿工、农民、民工为创作对象,始终坚持“颂美、斥恶,呼唤人性升华”的创作原则。在《黑白男女》中凸显文学技巧的创新和升华,文学情感愈加浓重。更让我们感佩的是,他生活积累之丰厚,文学潜力之充沛,创作速度之惊人,竟然能在一年之中(从2013年5月至2014年6月)出版两部长篇《黄泥地》和《黑白男女》、三篇颇有力度的文学评论(他自谦为“读者感言”,此前他也写过多篇这样的“读者感言”)。

鲁迅先生曾经把作家比作“厨师”,把读者比作“食客”。毫无疑问,在现代中国文坛上,鲁迅先生是厨艺最高的“厨师”,也是品位最高的“食客”。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在当今煤矿文学的领域里,刘庆邦既是高技艺的“厨师”,也是高品位的“食客”?

但愿我们煤矿文学园地上,更多一些 “厨师”和“食客”,有更多一些 “读者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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