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固

2016-11-22 02:56陶雄喜
绿洲 2016年1期
关键词:春华向阳

陶雄喜

加固

陶雄喜

第一章

陈文胜睁开眼,心里道:“还没死!”便咧嘴笑了。他脑海不由自主地现出小沈阳小品的经典画面——“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嚎;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嚎……”

陈文胜从小在石江市最大的央企长大,大学毕业后又被分在那工作了十多年。原单位可有历史了,职工家属加一起好几万。几十年来从外分进厂的大中专生不少是东北人,所以陈文胜能听出东北话的韵味。

洗漱完毕,陈文胜拨通余波手机,问:“吃早餐吗?”

“在家吃了。”手机那头传来余波的声音。

陈文胜说:“我还想请你吃米粉呢。”

“谢了。”余波回道,“这么热的天,吃了会出一身汗。再说外面东西不干净,尽量少吃。”

陈文胜说:“那当官的怎么办,天天在大酒店吃?”

余波说:“所以当官的命都不长。”

陈文胜笑了,说:“那我去吸毒了。”

余波在那边笑出了声,问:“昨晚看伦敦奥运会直播没有?”

陈文胜点头道:“好像越来越提不起兴趣了。”

“也是,”那边的余波深有感触,“就跟吃饭一样,不知吃什么好。”

“没错。”陈文胜说,“多元化了,目不暇接。OK,不跟你说了,下楼吃早餐。等下来接你。”

“OK。”余波回道。

陈文胜仍住在原单位家属区。那是一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七层楼房,他住六楼,两室一厅。陈文胜大腹便便,一米六八的个头体重刚好两百斤。每次上下楼他都很吃力,气喘吁吁的,毕竟四十多岁的人了。

小车停在楼下,这辆捷达是他专门跑工地的。他还有辆毕加索,用来接送民工。毕加索今天就停在员工所住的出租屋那。

陈文胜先把车发动,打开空调。然后步行到不远的早餐店点了一碗牛肉粉,吃完后马上扎进车里。尽管这样,汗还是止不住往外淌,等开到余波楼下已汗流浃背了。

余波身高一米七三,体重八十多公斤。他打开副驾驶门,上了车。

别看陈文胜比余波重二十斤,在加固工地现场爬梁柱却比余波强。也难怪,余波从小就没爬过树,没有攀爬经验,加上晕高,走在两米高的围墙上都掌握不好平衡。所以遇到爬高定位的活计,余波都是站在侧位仪旁记录数据。而每次陈文胜费力爬房梁时,余波就忍俊不禁,因为体重两百的陈文胜的动作让余波想到了《动物世界》里狗熊或考拉爬树的镜头。

一上车,余波就闻到那股胶水味。陈文胜是搞建筑加固的,胶水是必备品。凡长时间接触这种专业胶水的人,别说外套,皮肤上都会存有余味。

好在石江市交通频道播出的《与谁共鸣》分散了余波的注意力,这首由张国荣演唱的老歌听得他心潮澎湃,他说:“听这首歌让我回到了从前。”

“我也是。”陈文胜发动小车,“大学时代尽听哥哥(指张国荣)的歌了。”

“说实在的,我们这些60后还是比较幸运的。”余波说,“上大学不要钱,不少院校还有生活补贴。”

陈文胜说:“我上大学那年,厂里给每个考进院校的子弟发了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

余波说:“我记得不光本科、专科,连中专都有。”

陈文胜点点头:“那时候大学毕业不愁工作问题,结婚了,厂里还分房子给你。”

余波说:“现在的年轻人别说买房子,多少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还有交医保、社保的问题。”

余波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他周围就有不少四十多甚至三十几岁的工人已经内退拿养老金了。毫无疑问,这一现象将在中国企业绝迹,以后不会再有人享受到这样的福利了。

“我们上中学没补课一说,”陈文胜在一旁补充,“更谈不上老师开小灶收钱的事。”

余波说:“现在不一样了,一个小学升初中考试就搞得乱象丛生。”

一听此话,陈文胜脸沉了下来。他儿子今年考初中。因为没摇中号,石江市区最好的几所重点初中进不去。要进也行,几万块买个指标。陈文胜不想求人,求人也等于欠人情。思索再三,就把儿子搞到长沙读初中去了。

见陈文胜不说话,余波又说:“转眼间轮到我们小孩考大学了。”

陈文胜笑了,说:“你还好意思,赶快结婚养一个吧。要不没生育能力了。”

余波呵呵笑了。

陈文胜问:“你笑什么?”

余波回道:“我可不敢结婚生孩子。”

陈文胜又问:“为什么?”

余波说:“如果我的儿子像我一样不听话,那我还不被他气死?刚刚还说到小升初怎么这么麻烦。”

陈文胜乐了:“那倒也是。还是不结婚生子爽快。”

余波说:“说大了,我在为国解忧。”

陈文胜呵呵一乐:“你又来了。”

“不是吗?”余波颇有些得意,“我爸爸三十岁生我,我四十多了还未婚。你们陈家一百年至少生四代,我们余家刚好三代。”

陈文胜点点头,他想起什么似的说:“刘思甜这几天都快急死了。”

余波见陈文胜话锋都转了,就问:“他儿子不是被南开录取了吗?”

“通知书还没到手。”陈文胜回道。

“情有可原。”余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愿他儿子成为未来的周恩来。”

陈文胜说:“不知什么鬼,刘思甜总是崇拜那些公务员?”

“我也搞不懂。”余波回道,“他现在应该很好了,年薪个税都能养几个小公务员。”

陈文胜摇头道:“不可思议。”

余波叹了口气,说:“人啊人。”

陈文胜说:“你可以拿他为原型写个小说。”

余波忙摇头说:“我不想理他,太虚伪,逢人打官腔。”

陈文胜说:“写东西只要有钱赚就行。”

余波说:“但他的这个钱我不想赚。”

陈文胜说:“我敢打赌,他现在巴不得有人帮他写自传。”

余波说:“那是他的事。”

陈文胜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于波在一旁听着广播。

刘思甜、余波和陈文胜都是同一央企子弟,刘思甜和余波还是子弟学校同届同学。由于是委培生,刘思甜大专毕业后分回原央企。此人聪明绝顶,妙笔生花,三十出头就成了总厂办公室的副主任。

正当同学好友感叹他前途无量时,他却在香港回归那阵消失在人们视线中。这一举动引来众人无限遐想,说什么的都有……

几年后,他以某建筑公司副总的身份出现。按理,开着自己的高级小车足以让某些人有光宗耀祖的自傲,可熟人看不到刘思甜脸上的荣光。不是他为人低调,而是他从心眼里羡慕公务员而非所谓的富豪。

陈文胜把车开到员工住的出租屋,这里离他刚刚完工的那个加固工地不远。工程做完了,所有员工就得搬到新工地去。由于大部分员工已去了中午会餐的德胜排挡,出租屋只有春华几个人在整理一些杂事。春华是陈文胜堂兄。正是这种关系,陈文胜湖南这边的项目都由他带队。

见陈文胜进了出租屋,一员工笑着递上一支烟并给他点上。

陈文胜问堂兄:“已收拾好了吧?”

春华点头道:“都放毕加索上了。”

陈文胜说:“那把钥匙交房东吧。”

话音未落,房东老太太已在陈文胜身后嚷嚷开了:“陈老板,你来得正好。”

陈文胜忙回头,笑着和房东老太太打招呼:“夏妈妈,您老好。”

房东老太太姓夏,六十来岁,个子矮矮的。此时的夏妈妈一脸怨气,她质问陈文胜道:“陈老板,你评评理。”

陈文胜一头雾水,边点头边说:“怎么了?夏妈妈。”

夏老太对着出租屋一通乱指,边指边说:“你看你手下那些员工,把我屋里搞得和狗窝差不多!”

陈文胜听了,一脸苦笑。一旁的余波深有同感,春华他们也太不在意寝室卫生了,房间里一股怪味。

房东老太太又说:“要不是看我们住的这片要拆迁,我一定要你们补偿卫生费。”

陈文胜笑着伸出大拇指,接道:“您老活一百岁。”

春华见状,笑着把钥匙交给房东老太太。他说:“给您老添麻烦了。”

房东老太太横了春华一眼,接过钥匙。

春华故意问老太太:“您老今天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夏老太双手一合,说:“谢谢谢谢,阿弥陀佛了。”

在场的都笑了。

夏老太又说:“我一看你们吃猪心就想吐。”

见在场的年轻人又笑起来,夏老太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

陈文胜见状,忙招呼道:“夏妈妈,给您老添麻烦了。”

也不知夏老太听到没有,反正她头也不回只顾走路。

陈文胜无可奈何地笑笑,和春华他们往门口走去。春华说已安排几个民工在德胜排挡杀鸡宰鸭,准备午餐。陈文胜说今天中午可以大干一场,但不能醉,太热了,再说下午要去歌厅唱歌。春华等人直点头,有人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尽管去歌厅唱歌的事早就安排好了。

陈文胜他们驱车去的新楼盘叫“学宫苑”,离老工地不远,都在开发区。“学宫苑”是文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项目。该公司帮石江市一所重点中学起宿舍楼,由于资金没到位,校方事前就和文杰公司老总李文杰达成协议,所欠工程款项以土地抵赔,待教师楼起好后由文杰公司自行处理学校所赔土地。李文杰知道学校用地是起集资房的,想改变用地性质几乎不可能。李文杰是人精,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大不了补办手续交罚款。现在只要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边走边瞧吧,包括办房产证的事。

车在“学宫苑”售楼部前一阴凉处停住。见李文杰的路虎停在此地,陈文胜和余波等人直接去了售楼部大厅。听工作人员说李总去了工地现场,陈文胜又带着余波出了售楼部,春华几个人留在大厅吹空调。

“学宫苑”有两栋电梯房,一栋在建,一栋刚打地基。陈文胜他们要加固的是在建那栋。李文杰向规划局等部门报建的是十三楼,现在要加到十七层。至于李文杰是怎样在规划局把学校的集资房报建为电梯房的,恐怕只有个别人心里清楚,足见此君本领不一般。

两个人在施工现场没看到李文杰身影,便来到旁边那栋打桩现场。考虑到土质结构等原因,此处打的是灌注桩。打灌注桩多为夫妻,一把大伞覆盖一个桩口。男人在直径一米的洞里挖泥巴,妻子在桩口摇葫芦,把装满泥土的竹筐吊上来卸在身边不远处。

见打桩民工挥汗如雨,余波感叹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陈文胜冷冷一笑,说:“没办法,宁愿高温酷热,不想老天下雨。好在桩里比较凉快,还有大伞遮着。”

余波说:“相比之下,我们这边民工好过多了,至少没有风吹雨打。”

陈文胜说:“可仍招不到合适的民工,要么嫌工钱低,要么技术不行。”

正说着,陈文胜手机响了,是李文杰在售楼部打来的。陈文胜挂了电话,和余波往售楼部走去。

售楼部有个单独的会客厅,用来招待客户及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李文杰把陈文胜一行请到会客厅,笑眯眯地动手泡起功夫茶。

李文杰四十好几,文革年代生人,文胜文杰文革是那个年代取名的首选。李文杰个子不高,给人以干练的印象。此人典型势利眼,遇到官员他会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对手下就唾沫翻飞耍官腔。也难怪,李文杰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读几天书,写得最好的就是自己的名字。不过他比较服陈文胜。

见李文杰熟练地倒腾着茶水茶具,陈文胜笑道:“没想到李总泡茶功夫这么高。”

“比你差多了。”李文杰边说边给陈文胜上茶,“我在广州不是没去过你办公室,那才叫品茶。”

陈文胜道声谢谢,提起小茶杯闻起来。

李文杰问:“怎么样?”

陈文胜回道:“香。”

李文杰呵呵一乐,又给余波上茶。

“谢谢。”余波接过茶杯,“李总,我亲戚想在你这买套小户型。”

李文杰眼前一亮,忙说:“好啊。”

陈文胜问:“房产证办得到吧?”

李文杰迟疑一下,说:“会解决的。”

余波根本没什么亲戚要在李文杰这里买房子,是陈文胜授意他说的。陈文胜想知道李文杰手续到底办到哪一步了。

见陈文胜他们喝了茶水,李文杰边续茶水边说:“石江市区几乎所有房产项目都是先斩后奏的。不信去查查,哪个项目不是开工典礼了手续还没有完全办下来。”

余波轻声说道:“奉子成婚?”

李文杰回道:“作家就是会打比喻,聪明。”

余波笑了,说:“哪比得上你李总。”

陈文胜说:“那确实。李总起房子报建十三层,按加固极限起十七层。除了罚款和疏通关系的钱,剩下的就是纯利润。傻子都知道算这数。”

李文杰说:“没办法的事,钱难赚呀。再说这两栋电梯房太偏僻,一层都做不成门面。”

陈文胜说:“算了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怎么样你都没亏。”

李文杰没作声,冷笑着搬弄起茶具来。

余波说:“干脆加到十八层算了。”

李文杰摇摇头。

余波说:“图个吉利呀!”

李文杰回道:“不吉利。”

余波问李文杰:“为什么?”

陈文胜一边插话:“知道十八层地狱吗?”

李文杰点头道:“没错。”

在座的都笑了。

李文杰问陈文胜:“你那边怎么样了?”

陈文胜反问:“你是说验收?”

李文杰点点头。

陈文胜说:“应该没什么。各路神仙请到就行了,没请到的发误餐费。”

李文杰说:“现在凡事都要钱铺路。”

“那是的。”陈文胜说,“你不加油,看你那台路虎能开动不?”

李文杰笑了,说:“我请客的成本比你们大得多。”

陈文胜反问:“你怎么不说比我赚得多?”

李文杰说:“现在动不动就是进会所吃饭谈事,开发商都巴不得验收一次性过。”

陈文胜说:“反正羊毛不会出在狗身上,最终还是摊到房价上。”

李文杰一怔,叹道:“无奈之举啊。”

陈文胜看着李文杰,笑而不语。

李文杰愣住了,问:“我说错了?”

陈文胜摇摇头。

李文杰又问:“那你笑什么?”

陈文胜还在笑,他问:“李总不会拖欠我们工程款吧?”

李文杰明白了,脱口而出:“看你说的,我欠谁的钱都不会欠你陈老板的。”

陈文胜基本上不愁拿不到工程款。因为加固工作程序在前,一般开发商还没出现资金紧张现象。于是,他学着小沈阳的口气戏道:“你不让我唱,我就不给你上菜。”

李文杰笑了,他说:“你这个兄弟呀……硬要说到钱,我们公司还真搞不到钱。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欠你的。”

陈文胜一抱拳,说:“谢谢李总。”话锋又一转,“对了,小孩考到哪了?”

李文杰回道:“中山大学。”

陈文胜由衷感叹道:“不错呀!”

李文杰一脸自豪地说:“我女儿很争气的,在一中读书没给我丢过脸。”

“那还真是你的福气。”余波说,“多少官二代富二代挤到重点中学读书,成绩一塌糊涂,做家长的都无地自容。”

李文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谁都想给孩子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但能力有大有小。”又问陈文胜,“你小孩呢?”

陈文胜一脸无奈,回道:“弄长沙去读书,小升初太乱。”

“找我呀,”李文杰显得豪气冲天,“进一中不洒洒水?!”

陈文胜摇头道:“懒得求人。我小孩没摇到号,就得花钱买指标。小升初的成本都放在那,怎么好挡人家财路?”

李文杰叹了口气,说:“如果说高考拼的是分数,那小升初除了拼运气就是拼钱。”

陈文胜回道:“是的。不过你小孩不怕考不上大学。”

李文杰问:“为什么?”

陈文胜说:“有钱呀!”

李文杰不乐意了,他说:“我给你五百万,把我女儿搞北大去!”

陈文胜噎住了。

李文杰见了,颇为得意地说:“无言以对了吧?呵呵。”

陈文胜笑了,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李文杰说:“好快啊,轮到我们小孩读大学了。看来我们真的不行喽,看下一代的了。”

这话余波不爱听。在他看来,人一辈子都应处于超越状态。如果说年轻人是生力军还行,但不能以年龄为坐标划分什么区域。正欲开口,售楼部一男青年来找李文杰。两人神秘地轻声耳语几句后,男青年微笑着离开了。

李文杰说:“又是一个想打折的。”

陈文胜说:“卖到三千五了。”

李文杰明白陈文胜看到大厅宣传资料了,回道:“东岸新城都卖四千多了。”

一旁翻报纸的余波不乐意了,他说:“不是所有牛奶都可以称为特仑苏。”

在坐的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在石江不是所有楼盘都能卖四千一平。”余波接着解释,“东岸新城小区的配套设施你有吗?他们有青山绿水,你有吗?别说树木,这里连根葱都看不到。”

见李文杰想狡辩,陈文胜笑道:“别强词夺理了,你刚才还说这地理位置太偏僻。”

李文杰脸一下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陈文胜又开始圆场,“不嫌弃的话中午去我们那喝酒。”

李文杰找到了台阶,说:“我请客。”

陈文胜眼一瞪,问道:“你钱多呀?”

李文杰卡住了,看看陈文胜又看看在座的。

“今天是员工会餐,不用你破费了。”陈文胜接着说,“真要请客等下一次。”

李文杰点头道:“那好吧,正想和你那些兄弟们见见面。”

余波见要吃饭了,就放下报纸,他说:“老百姓抱怨房价上涨使他们口袋里的钞票缩水,为什么股票那么跌就没人起哄?”说着指了指报纸中缝上的股票行情。

李文杰向余波伸出右手,若显感动地说:“兄弟,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余波笑着和李文杰握了握手。

“现在一提起高房价就冲着我们搞房地产的骂。”李文杰接着说,“要知道我国的房价决不是所谓成本和利润组成的。”

陈文胜摇头道:“你是想说大大小小的贿赂款怎么算?还有黑恶势力帮你了难的开支?这些都要摊到房价上去?早听说强拆造就了许多新富。”

“连你的售楼小姐都开好车了,难道说没有摊在房价上?”余波帮腔道,“更何况你的座驾。”

陈文胜说:“摊子铺得太大,谁能捂得住这个架势?”

余波说:“看吧,后遗症会接踵而至。”

李文杰点点头,说:“老百姓总以为开发商有用不完的钱,谁又知道我们有还不完的账。”

“不说了,再说连我加固的信心都没有了。”陈文胜说着站起身,“走,喝酒去。”

那天午饭在春华他们平常吃饭的德胜排挡进行,不同的是中午吃的东西都是这群民工亲自动手做成的。小排挡略显简陋,但摆上的菜肴还算丰盛,不管荤素都弄得像模像样。而最疯狂的要算那两塑料桶水酒,足足四十斤!尽管最后只喝了一桶多一点,整个小排档还是差点被掀翻了天。

推杯换盏中,陈文胜感谢兄弟们这些天的辛勤劳作,还向大家介绍新东家李文杰老板。

面红耳赤的民工豪气冲天,说只要你陈老板指东,我们决不往西。

在排挡闹了之后,春华他们接着去歌厅闹。在歌厅闹不一样,包厢门一关,音量开得老大,扯破嗓子也影响不到别人。

为了显摆,李文杰叫来一批小姐要春华他们挑。待小姐一对一到位后,又一轮比酒开始了。

歌厅不允许自带酒水,包厢里的人就逮着啤酒出气。春华他们酒量惊人,啤酒等于漱口水,喝再多也不上头。唯一有反应的就是膀胱,于是包厢洗手间就热闹了,这个刚出来,马上就有人钻进去应急。

别看春华这些人喝酒牛逼,唱起歌来就要人命了。五音不全不说,酒精的冲劲还促使他们争当麦霸。陈文胜倒无所谓,余波可受不了这种噪音。对他来说,听春华他们唱歌简直就是受罪。于是他借口包厢烟味浓,跑到包厢外找清静去了。

没呆一会,春华跑了出来。

正当余波猜疑之际,春华开了口:“作家怎么呆在外面?进去唱歌呀。”

余波苦笑道:“外面清静。”又问春华,“你出来干什么?”

“尿急,”春华回道,“得马上解决掉。”

余波这才知道包厢洗手间不够用了。他来回看了看,指着标有“WC”箭头的牌子对春华说:“洗手间在那。”

春华说了声谢谢,疾步朝洗手间门口走去。

拉完尿,春华喘着粗气出了洗手间。在过道上,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春华叔。

春华回过头,见一男孩站在一转弯处向他招手。男孩边站着一中学生模样穿着吊带连衣裙的小女孩。

春华认出来了,男孩名叫陈志勇,和自己是老乡。

春华很好奇,笑着向志勇招招手。

陈志勇走到春华跟前,从口袋掏出一包高价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春华。

春华迟疑着接过烟,问:“你怎么在这?”

陈志勇呵呵一笑,说:“我正要问你呢。”

见志勇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笑容,春华说:“老板请客唱歌。”

陈志勇说:“就算你干了什么,我也不会说的。”

“看你,年纪小小就开始胡思乱想。”春华口里虽这么说,心里还害怕李文杰给他招的那个陪唱女郎此刻窜出包厢来找他。

陈志勇笑着摇摇头,说:“春华叔你没做错什么呀,及时行乐很正常呀。”

看着身穿奇装异服的小老乡和小女生勾肩搭背的得意样,春华无言以对。

陈志勇见状,说:“春华叔可比我爸强多了。”

春华一愣,说:“我没听懂。”

陈志勇说:“我爸爸就不知道到娱乐场所来玩。”

春华明白了,说:“我刚才说了,今天老板请客。”

陈志勇说:“我是说我爸爸只知道没日没夜干苦力。”

春华说:“那你更应该听你爸爸的话。”

陈志勇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点头道:“我知道了,春华叔。你去唱歌吧。”

春华点点头,和小老乡招招手就往包厢走去。

进了包厢,服务春华的小姐赶紧贴近他,用牙签戳着水果拼盘里的小片菠萝给他吃。

一旁的“独眼龙”见春华日有所思,就拿着两小杯啤酒凑过来。

春华接过“独眼龙”递过的啤酒,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独眼龙”叫陈光明,是春华大舅的儿子。尽管也姓陈,但和陈文胜这一族系搭不上界。陈光明也是文革期间生人,他父亲在他出生后给他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光明”。然而命运捉弄人,陈光明一出生右眼球就患有眼疾。那时农村人没有多少自救意识,加上缺医少药,等发现事态严重时已无药可治。

陈光明把嘴凑到春华耳根,问:“春华兄为何闷闷不乐?”

此刻春华心里确实像吃了苍蝇,就说:“看到一个小老乡了。”

陈光明问道:“哪个?”

春华说:“铁砣的满崽。”

陈光明又问:“志勇?”

春华点点头。

陈光明说:“他老子在城里跑运输,他却装着像少爷一样游手好闲。”

春华摇摇头,叹了口气。

陈光明说:“如果我儿子也这样,看我不一锄头挖死他。”

春华看看陈光明,说:“算了吧,二十年前你不也在混世界?”

陈光明不言语了,因为春华的话一点没错。陈光明只读了两年书,他辍学不是因为家里穷,也不是因为成绩差,而是怕同学整天围着他叫“瞎子”、“独眼龙”。没有文化,加上眼疾,陈光明早早地被老乡带着去南方打工。从小在家游手好闲的陈光明初入大都市处处显得不适应,小偷小摸的坏毛病在此一展身手。其结果也很简单,入狱两年。还在坐牢时,家里人就给他张罗了一桩婚事,女方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出狱后,陈光明就结婚了。据他日后对包括春华在内的好友吹牛,如果不是看在女方等他出狱这一点上,他才不会讨个瘸子做老婆。话说回来,陈光明除了眼疾,外表还过得去。媒婆就是凭借他的一张全身照骗走了女方的芳心。照片里的陈光明西装革履,戴副墨镜,人模人样的。正是那副墨镜,掩盖了他的缺陷。

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从来没有向老婆说过,因为陈光明爱他的老婆。

陈光明的老婆在石江市区一个批发市场做针线活,每天给来往的顾客缝缝补补、熨烫锁边。别小看一台缝纫机,一个月下来收入也有好几千。

陈光明和老婆在市场旁租了一间小房子,每天把缝纫机搬进搬出成了两口子的必修课。只要陈文胜的工地不在外地,这间出租屋便成了春华他们喝酒的去处,前面提到的那个铁砣老乡也经常和他们聚。不过现在餐饮业发达,排挡到处都是,小排档几十元下来酒足饭饱,站起身就走,还不用洗碗收拾。所以说陈光明那间出租屋的使用率也不是很高。

第二章

正如李文杰他们所说,加固工程验收相对工地其他验收还算简单的。把加固所用材料合格证原件或复印件上交相关设计院所,然后等设计院所召集主管部门几名专家到现场验收即可。尽管如此,场面上一些程序还是必不可少的。

今天的钓鱼就是其中一项。验收人员除了搞技术的,还来了一群官员。而钓鱼地点就安排在陈光明大儿子承包的鱼塘。当然,钓鱼的自备钓具。

陈光明除了爱老婆,更爱他的两个儿子,用爱子如命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见大儿子高中毕业赋闲在家,陈光明就筹款给他承包鱼塘,哪怕付出了得不到回报。陈光明这样做只是想锻炼儿子,可谓用心良苦。他可不想儿子像他当年那样加入到南下的民工潮中,生怕儿子到城里来丢人现眼。万一像志勇那样参加黑社会打打杀杀,那可怎么办?还不如呆在农村踏实。在农村有什么不好?现在的农村和城里的差距并不大。

陈光明想好了,这两年帮儿子完婚,有小孩就知道什么叫责任感了。结婚后他要出去闯荡那是他的事了,由他媳妇管。

陈光明的想法代表着大多数他们这个年纪的农民心理。当然,前提必须是建立在条件好的乡镇,如果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哪有闲钱去养一个壮劳力?

春华也一样,作为小包工头,尽管知道跟堂弟每天能挣个两百多块,他还是不想让儿子到城里来吃苦。

有这种心理作祟,农村里的啃老族也开始慢慢形成。

为了今天的钓鱼活动,陈光明大儿子好几天没给鱼儿喂饵料了,所以只要一放钩就有鱼来咬。像余波这样不会钓鱼的连呼过瘾,会钓鱼的就找不到刺激感了。尽管如此,陈文胜还是事先放了话,钓不到鱼就撒网捞,来者有份。

就算一钓一个准,钓鱼的人还是少数,其他的验收人员全部躲在一边的房间里吹空调喝茶吃水果,还有的是专门来打纸牌麻将赌博的。打这种业务牌一般是一两百元一个子,几小时牌局输赢几万块很正常。

陈文胜今天做东,既不能坐屋里打牌,也不能坐水边垂钓,他要招呼两边的客人,甚至还要到旁边的厨房看野味弄得怎样了。

见陈文胜鱼塘房间两头跑,坐在塘边钓鱼的李文杰乐了。他问陈文胜:“你累不累呀?”

陈文胜跟着笑,“为人民服务。”

一旁的彭晓宁看着陈文胜,问道:“冰火两重天吧?”

陈文胜顿悟,点头道:“彭老总所言极是。”说着走到彭晓宁旁边看战果。

彭晓宁是教授级建筑师,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退休前在石江市建筑设计院当总工程师。因为姓彭,所以被周围的人称为彭老总。

余波知道彭总指的是室内外的温差,就说:“再热也是秋天了。”

“让秋老虎来得更猛烈些吧。”陈文胜像朗诵诗歌一般说道,“秋天的太阳,我不怕你!”

彭晓宁呵呵一乐,说:“有点诗意。”

陈文胜洋洋自得,他问彭晓宁:“不含糊吧,彭老总?”

“那当然。”彭晓宁说,“不过这话放在那个年代,扣个右派或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毫不意外。”

陈文胜明白彭晓宁的话意,他五十年代在清华读大学时就被打成了右派。于是笑着迎合:“那是。”

陈文胜说着又来到李文杰身旁,他问:“李老板收获如何?”

“你就等着吐血吧。”李文杰一脸胜利者的样子。

陈文胜提起李文杰摆在塘边水里的尼龙网,见只钓上几条鱼,就哈哈大笑起来。

李文杰一皱眉,问:“你笑什么?”

陈文胜抖抖尼龙网,揶揄道:“才几斤鱼?我买得起的。”又问,“这里的鱼比你老家的不差吧?”

李文杰点头道:“差不多。”

陈文胜说:“我今天请你们到这里来就是想照顾一下陈光明老大的生意。”

李文杰点点头。

陈文胜又说:“下次到你那钓鱼。”

“好呀,”李文杰赶紧接话,“包在我身上!”

陈文胜点点头,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农家小院。

余波见了,问道:“看什么?”

陈文胜说:“这些农家小院不比城里的别墅差吧。”

余波看了看,摇头道:“典型的小农意识。”

彭晓宁看着一脸鄙夷的余波,说:“作家所言极是。”

“农村人都这样,有钱先起房子,没钱想方设法借钱也要起房子。”余波还真来劲了,“而且相互攀比,在宅基地里越起越高,管他什么使用率,没人居住也无所谓。”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彭晓宁说,“房子起好了不住人会腐败的,特别是木结构,几年没人管就会跨塌。”

“这只是一方面,关键农村建房浪费太大。”余波说,“我敢打赌,城里商品房价格的一两个点是他们抬上去的。”

李文杰看着余波,插话道:“是这样的,毫不夸张地说,建材价格上扬与农村建房有关。”

陈文胜说:“我支持余波的说法,农村建房貌似没有考虑过使用率,那些闲置的房产真是极大的浪费。我们家在附近就有祖屋,爸爸去世前每年还会回去打个转,现在根本没人管。上次叫春华他们去拿东西,他对我说满屋都是霉味,蜘蛛网到处都是。”

余波说:“让我想到了开平碉楼。”

“是啊,”彭晓宁眺望远方,“乡下人以为这般显摆就光宗耀祖了,我却觉得他们的老祖宗会骂这些不肖子孙是败家子。”

李文杰露出苦笑,说:“也难怪,现在老百姓张口闭口就是房子。”

“说到底还是素质问题。”彭晓宁看着李文杰,“否则你们吃什么?”

李文杰不敢反驳,心里道你彭晓宁一个人在石江市里几套房子怎么不自我批评?

余波正想接话,却被陈文胜抢了先:“要冰棒的请举手,我现在就去拿。”

彭晓宁举起右手,说:“我不要,只喝茶。”

陈文胜点点头,粗略点了一下人数就离开了。

“我从来不吃冰棒。”彭晓宁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余波不解地看着彭晓宁,“牙不行?”

彭晓宁摇头说:“不吃就是不吃。”

“那以前单位发冰棒票呢?”余波又问。

“可以让给其他同事呀。”彭晓宁回道。

余波摇摇头,不语言了。因为这确实是个好习惯。

除了五花八门的冰棒,这些年层出不穷的饮料彭晓宁除非尝鲜,几乎不沾边。渴了,他就喝凉白开。咕咚咕咚,既方便又健康。

在彭晓宁看来,把自来水烧开是件简单的事。冰棒和饮料就不一样了,必须经过多道工序才能制成,谁知道加工过程中会出现多少差错。所以彭晓宁不仅自己不吃冷饮,小孩甚至孙辈也不准当着他的面吃。就这样,一个简单的解渴行为在彭晓宁这里成了复杂的哲学课题。

午饭前,陈光明的儿子开始张罗人下塘撒网捕鱼。

见农民站在塘里收网,余波感叹:“我真佩服所有敢下水的人。”

李文杰不解地看着余波,问道:“你是旱鸭子?”

“何止旱鸭子,严格说我怕水。”余波解释道,“不瞒你说,平常淋浴水开大了都受不了,会憋出幻觉来。”

“太夸张了吧?”李文杰说。

“骗你是狗。”余波说。

“那你前世肯定是被水淹死的。”李文杰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余波也不生气,反而调侃道:“可能恰恰相反,也许我的前世是水下动物。一辈子泡在水里,所以发誓来生不下水。”

正说着,陈文胜嚷嚷吃饭了。钓鱼的收竿起身,待在厨房边的水龙头那把手脸洗净后才和室内那些赌鬼们上桌就餐。

午饭弄了两桌,喝酒的坐一起,不喝酒的坐另一桌。酒水是陈文胜带来的飞天茅台,而主菜是精心准备土水鱼和野味。当然,塘里现网的鱼必不可少,还有就近扯来的新鲜果蔬。果蔬说是没打农药,可真实性却是个问号。

菜上齐酒倒满,陈文胜端杯起身。

在座的见状纷纷起身。

“兴这么多名堂干什么?”彭晓宁边起身边喃喃自语。

陈文胜见了,笑道:“各位专家老板,感谢大家的捧场。来,我敬大家一杯。”

在座的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或饮料。

“谢谢,”陈文胜说着做了个手势,“请大家坐下。”

所有人坐了下来。

见有人开始在脸盆大小的盆子里夹鱼吃,陈文胜说:“大家尝尝鱼的味道,这可是城里吃不到的。”

“乡下的鱼就是鲜些。”坐在余波旁边的监理人员陶工接过话。

彭晓宁摇摇头。

陶工不解地看着彭晓宁。

“我刚才在厨房门口洗鞋时看见厨师放了味精或鸡精之类的调味品。”彭晓宁解释道。

陈文胜点头说:“没错,肯定放了调味品。”

“我就奇怪了,”陶工若有所思地皱着眉,“现在的调味品怎么这么鲜?”

余波看着陶工,笑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陶工点点头。

余波又看看在座的,问:“各位专家老板呢?”

大家都点点头。

余波拿起一根竹筷,在碗边有节奏地敲了起来,边敲边装模作样地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曲调唱道:“调料为什么这样鲜,为什么这样鲜?哎,鲜得使人……鲜得使人不可思议,它是用了化学的原料来浇灌。”

“好。”陈文胜第一个鼓掌起哄。

大家跟着一起鼓掌。

彭晓宁用筷子指着盆中的鱼,说:“我看这些鱼也是喂了饵料的。”

陈文胜说:“应该放了。”

“都乱套了。”彭晓宁冷笑一下,“人类经过几十万年进化,才有了一套合理的饮食习惯与规律,也就是学术上所说的食物链。但这条食物链被人类无情地打破了。”

“准确说是被好吃的汉族人打破了。”余波接过话,“汉族人什么都吃加上愈演愈烈的公款消费早就造成某些食物的供不应求。不得已,我们只有借助人工养殖及饲料之类的辅助品来保证我们一日三餐的耗材。”

在座的都觉得眼前这个作家言之有理,就点头称是。

陈文胜担心坏了大家的兴致,在一旁打诨插科:“这算不算食物界的潜规则?否则怎样维持食品链的平衡?”

大家一听,笑了。

陈文胜举起酒杯,说:“来,我敬大家一杯。”

几个喝酒的端起酒杯,跟着陈文胜喝了一口酒。

彭晓宁喝了一大口白酒,说:“罗布泊干涸了,前几年甚至黄河都断流了。类似这样的奇迹说明了什么?中国人多力量大呀。”彭晓宁说完自己笑了起来。别看他不喝饮料,酒还是要喝的,而且喝了白酒后还要喝啤酒。

“所以三高这些富贵病开始报复人类。”陶工插话道。

“没错。”陈文胜呵呵一乐,“我就担心三高来袭。”

“并不是所有胖子都患三高的。”李文杰说。

彭晓宁摇头说:“危险,悠着点好。”

“谢谢老总提醒。”陈文胜说着向彭晓宁举起酒杯,“来,彭老总。我再敬你一杯。”

“谢谢。”彭晓宁说完做了个举杯姿势,待酒喝下,才说:“起房子也是如此。”

陈文胜点点头。

“一下子起那么多,建材肯定不够用。”彭晓宁接着说,“怎么办呢?只得加大房地产相关产业的投入。这样违背生产规律的行为必将导致房地产泡沫的形成,而泡沫一旦破裂,房地产相关产业的工人只有下岗失业。”

“活该!”余波狠狠说道。见大家看着他,又说:“大多数老百姓急需的是小户型,而不是豪华电梯房。你起那么多豪宅干什么?”

余波话音刚落,临桌的女设计师王莉就笑着问彭晓宁:“师傅今天钓鱼还尽兴撒?”王莉大学毕业后跟随彭晓宁不少年。她深知老师的习性,有时会借着酒劲没玩没了,所以此刻她觉得有必要把话题岔开。

“还行。”彭晓宁笑着回道,“就是塘边太泥泞。”说着他低头看了看黏在鞋帮上的泥巴。

陈文胜说:“都怪这些天雨水太多。”

李文杰看着陈文胜,问道:“陈老板,知道为什么今年雨水多吗?”

陈文胜摇摇头。

“今年是龙年呀。”李文杰说。

“这个我知道。”陈文胜回道。

“听我说嘛。”李文杰露出一副先生模样。

“好好好,我洗耳恭听。”陈文胜笑道。

“壬辰为水龙,所以全年都离不开水。”李文杰开始八卦了,“你看年初,到处冰天雪地,冰雪就是水组成的。到了春天,又是连续几月的阴雨日。接着就是立夏后遍及全国的雨水,那个猛烈,不是说几十年几百年一遇吗?这么多的水集中出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蛟龙腾空出世。”

见李文杰说书般讲完一大堆,陈文胜笑道:“看你,普通的自然现象在你口里就变得神乎其神了。”

李文杰不容迟疑地摇摇头,他说:“不,今年是个转折年。新的领导必是巨龙。”

“雨水可以带来泥沙,也可以冲走泥沙。”余波在一旁插话。

李文杰见余波阴阳怪气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很是不解和泄气。

“不是吗?”余波说,“现实亦如此。”

余波的话很自然地让在座的听出了弦外音,而最先开口的是陶工,他问彭晓宁:“听说苏国威异地关押了?”

苏国威是石江市副市长,城建是他分管工作中的一部分。由于身处市委常委,他被纪检部门查处自然会牵扯彭晓宁这些业内人员的神经。

“这有什么,”李文杰满脸的玩世不恭,“顶多关几天就放出来。”

“错!”余波打断李文杰的话,“只要抓起来就是好事,以扯下那个所谓父母官的虚荣心。”

李文杰怔住了,他不知今天碰了什么鬼,余波老跟自己作对。

余波停了停,接着说:“试想一下,苏国威被抓,他会思考他手下怎么想,还有那些乡亲父老对他的看法。苏市长是聪明人,很清楚这社会不落井下石就是前世烧高香了。”

“早就听说苏国威双规后,他的部下都避之不及。”陈文胜说,“这可不是所谓的划清界限,而是明哲保身。”

“那你说苏国威手下又有几个是清白的?”彭晓宁看着陈文胜,“说不定举报他的是他最亲密的人。不是说上调省里的原市委副书记这次出事就是有人从他秘书那打开缺口的。”

“人非圣贤,何况身边的人。人生可没有倒车档。”陶工说着端起酒杯,“来,喝酒。还是我们这些当老百姓的心里踏实。”

喝完酒,李文杰又开始坚持他的错误观点:“苏国威说他总算搞了一个有目共睹的高新开发区,抓起来,值。”

“他不可能不清楚是某些领导让他把这场戏演完才抓他的!”彭晓宁反驳李文杰道,“他没这么幼稚,非常清楚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演员而已。只是自己的表现欲太强。我和他打交道比在座的加起来都多。”

李文杰不敢和彭晓宁顶撞,就迎合道:“新猴头诞生,老猴王必死无疑。这就是生存法则。”

谁知余波又摇头了,他说:“放水养鱼,一网打尽。”

彭晓宁觉得作家看问题比李文杰透彻,就说:“是啊,你爸爸打你,需要理由吗?”

彭晓宁的话引来了同桌的笑声。

“彭老总说得对,其实某些人早就被盯上了。”陈文胜说,“之所以在官位上口若悬河,那是上级还需要你。一旦时过境迁就等着被清算吧,立邦力拓的事不是明摆在那吗?就这么简单。谁叫你犯那么多事?”

大家还在思索陈文胜的话,只见陈文胜端起酒杯说道:“喝酒。”

余波见喝酒的酒杯已干,再次给他们倒酒。

“也难怪,”陶工说,“当官的没有这个,有老板会给你送上;你缺那样,手下会买好了送到你办公室。”

余波一听,随口唱出了《流氓大亨》主题歌中的一句:“留心街中每个人……”

陈文胜看着余波,诡异地笑了,调侃道:“我就是重庆。”

这可是时下最流行影片《听风者》中的一句台词,连彭晓宁这年逾七旬的老人都知道,只听他接道:“我也是重庆。”

余波跟着起哄:“我也是。”

领桌的王莉举起手,说:“我也是重庆。”

王莉的举动让在座的颇感意外,但很快被满屋的掌声所替代……

酒足饭饱,活动参与者纷纷离席。见房地局某官员悄悄把一把牙签放到包里。余波在陈文胜耳边轻声嘲讽道:“这种人,公款消费一掷千金,眼都不眨。这点私利能捞就捞。”

陈文胜看了,笑而不语。他来到门外,吩咐陈光明老大把捞出的鱼发给大家。

参加活动的人提着分到的新鲜草鱼,笑着和陈文胜握手告别,然后心满意足地往自己的座驾走去。

送走客人,陈文胜又忙着和陈光明老大结账。待一切告罄,陈文胜和余波钻进了李文杰那台路虎。

回城的路上,李文杰对坐副驾驶上的陈文胜说:“陈老板,问你件事。”

陈文胜转过头,说:“什么事,说吧。”

李文杰问:“接替苏国威副市长位置的是你们湖大校友,知道吗?”

陈文胜一皱眉,反问道:“谁?”

李文杰说:“邱向阳。”

“邱向阳?”陈文胜思索着,“不是在外市当县委书记吗?”

李文杰点点头,又问:“熟悉吗?”

“还真巧了,”陈文胜兴奋地说,“他是我湖大同窗的亲表哥。”

李文杰说:“那就好。”

“好什么好?”陈文胜说,“我跟他没任何联系。不过我同学的联系方式在同学通讯录里。”

“这不行了吗?”李文杰说,“总比我搭不上界要好。”

“这倒也是。”陈文胜说,“没想到他到石江来当副市长了。”

李文杰说:“官场没有来复线,想打哪就打哪。邱向阳分管城建交通这一块。刚才酒桌上不好提及。”

陈文胜问:“你的意思?”

李文杰回道:“只是引荐,不谈工作。”

陈文胜眼一斜:“鬼信。”

李文杰狡黠地笑了。

陈文胜点头说:“好吧,我来联系。”

“这就对了。”李文杰笑道,“打理算我的。”

陈文胜说:“那当然。”

李文杰又问:“你说他接苏国威那一角,会不会进常委?”

陈文胜想了想,说:“这就难说了,但愿轮到他。”

李文杰说:“到时候默认一块地给我,你就躺着收钱吧?”

陈文胜说:“你矜持点好不好?刚刚说你还不承认。”

李文杰摇摇头,笑了。

陈文胜和余波跟着一起乐……

李文杰他们谈及的这个邱向阳还真是陈文胜湖大师哥。当邱向阳同届校友大学毕业步入社会适应新的工作环境时,他却早早地和一高干的女儿结婚生子了。婚后的邱向阳在岳父朋友圈的照顾下步入仕途,越走越顺,三十多岁就爬到正处。正当邱向阳平步青云时,岳父因一腐败案牵连险些入狱。没了官场里的关系网,邱向阳一直原地踏步。这次从县委书记位置调到石江市任副市长是解决早就应该解决的副厅级别。邱向阳深知异地做官没有人脉是很难的,且不想和房地产这块稀泥,但组织安排必须服从。不管石江副市长这个肥缺多少人在明争暗夺,他都不买账。

回到家,陈文胜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没开伙,就把他的那份鱼给了余波。

洗完澡,浑身轻飘飘地坐到写字台前打开电脑。刚上QQ,就发现妹夫冯成亮的头像排在闪动队列之中,便首先打开那个对话框。只见妹郎在北京时间下午两点半发了个咖啡图像。

陈文胜笑了,下意识地看了看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刚好三点钟。陈文胜管他对方处于什么离开状态,发去了一个握手图像。

当“你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再和你联系”的字样闪出片刻,冯成亮的头像即处于在线状态。

陈文胜眼睛一亮,马上打出一行字:“你好,怎么还没睡觉?”

冯成亮:“在淘湖南香烟,呵呵。”

陈文胜:“呵呵。”

冯成亮:“今天的活动还愉快吧?”

陈文胜:“还行,就是彭老总不怎么合拍。”

冯成亮:“年纪大了。”

陈文胜:“彭晓宁怎么总是牢骚满腹。从前也这样?”

冯成亮:“我分到设计院时他是老大,给我的印象是不怎么说话。或许是保持领导形象和顾及大局吧。”

陈文胜:“哦。”

冯成亮:“我没跟过他,不清楚他的习性。再说我尽在外面读书了。”

陈文胜:“他现在成了典型的中国经济崩溃论持有者。”

冯成亮:“是吧,彭工还是很有能力的。要不是窝在石江,估计离院士不远了。”

陈文胜:“是吧。”

冯成亮:“我这段时间会回国一趟。”

陈文胜一见,兴奋地赶紧打到:“浙江那边大桥加固的事?”

冯成亮:“只是其一。好了来电话了,8。”

陈文胜:“8。”

冯成亮和陈文胜是湖大校友,只不过冯成亮比陈文胜大几届,且两人读的专业不一样。陈文胜读的是机械制造,而冯成亮在湖大读的是土木建筑系。

大学毕业后,冯成亮分到石江市建筑设计院。工作没多久,媒人把陈文胜的妹妹介绍给他。冯成亮是农村子弟,受传统婚恋思想左右,很快就和陈文胜的妹妹结婚生子。婚后,求上进的冯成亮考硕读博,没少受老婆娘家资助与支持。还在读博时,冯成亮就参与了校友在珠海所开设计公司的相关实际工作。拿到博士学位,又和校友在广州开了现在这家专攻桥梁建筑加固的公司。

和大多数中国人开的公司一样,冯成亮的企业管理者都是自家人。陈文胜本来在原单位搞经营,见妹郎诚邀自己加盟,就卷起铺盖去了广州。

和大多数开公司的中国人一样,冯成亮在企业赚到一定数量的钞票后就想到了移民。他选择了加拿大,国内的业务就交给陈文胜等人来打理。貌似冯成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实他在万里之外遥控指挥国内的业务。

除了工程验收,陈文胜和彭晓宁平常没什么来往,反而设计院其他中青年设计师还时不时地把陈文胜叫去喝茶打牌切磋。在陈文胜心目中,彭老总是个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老帅哥。他穿着很讲究,也很有品位,除了背心短裤袜子,所有服饰都是拿到指定的干洗店洗涤熨烫。就是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人,大半辈子和老婆打冷战。彭晓宁现在一个人住石江,老婆在深圳带孙子。

第三章

陈文胜提出请余波陪他跑工地始于去年初的一次好友聚会。

那次聚会上,陈文胜问余波有什么新作没有,余波说正在修改一个长篇。陈文胜问余波想不想跟他去工地体验生活,余波问你不是在广州搞建筑加固吗?太远了。陈文胜说搞建筑加固这一行流动性很强,石江市一个设计院已经介绍好几个加固业务给他了。余波又问行吗?陈文胜反问怎么不行,跟我走就是了。余波心想陈文胜也不是搞加固的科班出身,他能从事这一行,叫我去应该不会忽悠人。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由于陈文胜那几个谈好的工地春节放假,跑工地的事只得在春节后进行。

余波大陈文胜一岁,尽管在相同环境下成长,由于不在同一年级读书,两个人还是没什么接触。余波高中毕业进厂当学徒,一年后陈文胜考上湖南大学读工科。大学毕业后,陈文胜分到厂里当技术员。直到有一天,陈文胜带着女友到小时住过的那栋房子串门,才发现自家曾经住过的那间十三平米的小房子住着余波母子。从那以后,余波和陈文胜有了来往。没隔多久,余波母子搬出了那间小屋。再后来,通过埋头苦干的余波硬是死磕出了两部长篇小说,奠定了他在石江文坛这个小圈子的地位。余波因小说畅销出名后,老邻居们就开始拿那间小屋说事了,大家认定那是宝地,不然陈文胜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一个普通工人能成为作家?真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

搞文学创作就怕写不出东西。余波也一样,没有灵感会不知所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就是有灵感他也懒得创作,哪怕坐在电脑前,脑子里满是要写的素材。于是余波又多了一重烦恼。

由于长时间伏案,余波养成了散步的习惯。只要在家里、只要不是雨雪天、只要没喝醉,他晚上都会抽出时间散步,而且一走就是一两个小时。他这么做无非是想理顺大脑里那纷杂的思绪,至于锻炼身体什么的都是附带的。

尽管如此,余波前几年还是渐渐感到右大腿外侧发麻。一看医生,才知道腰椎出了点问题,X光照不出。医生嘱咐余波多活动,不要老趴在电脑前。余波说天天散步呀,医生说运动量要加大。余波照办了,又增加了晨跑这一项内容。

吸引余波慢跑的一个原因是厂球坪的晨练氛围。别看晨练者都是些老年人,他们身上的装备可不简单,高档球鞋和名牌运动服比比皆是。正因为是老年人,锻炼起来都很较真,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招式,晨练的样式五花八门,真应了“老小老小”那句俗语。

球坪一隅有个打乒乓球的场地,场地边的房间给了乐器发烧友。乐队成员那个认真劲,不比专业交响乐团差,但演奏效果不如人意。余波由此联想到在歌厅唱卡拉OK的情景,某些人确实唱得好,且引来包厢其他人的鼓掌喝彩。但在余波看来:票友就是票友,哪怕条件再好,没有十年童子功,终成不了气候,只能玩玩。不过那些人比五音不全的领导要好,歌厅里给某些唱京剧的负责人鼓掌,完全是无奈之举。

在球坪还有遛狗一族,有些是余波同事或老邻居。他们大多从前家庭负担重,有些人曾经还是所谓的后进分子,好在他们儿女争气,在外赚钱捎回来让他们扬眉吐气,否则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遛名贵狗。

余波所在的央企是个小社会,生活在这个环境中有纵横比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经常发生。这里的小孩从小就明白什么叫公平。金钱和关系固然重要,但各自的实力还是第一位的。成绩不好的富家子弟是不敢进市重点中学读书的,他们宁愿选择省城甚至外地好一点的学校求学。为什么?因为他们怕成绩垫底丢人,最终拼的还是分数。有钱你可以把小孩直接送国外留学。

吃了早餐,余波去公交站等公交车。李文杰的工地可以坐公交车直达,余波有时候就没有坐陈文胜的车一起去。公交站后面有一个药房,余波每次等车都能看到不少人围坐在药店过道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紧贴玻璃窗的超薄大屏电视机。

今天又有不少人站在药房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花鼓戏录像。余波一皱眉,心想这些人难道就不怕热?就算温度不是很高,那台大落地扇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呀。

看着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余波心想他们二三十年前就我现在的年龄。这么说我二三十年后会和他们一样?余波不敢往下想。

公交车到了,余波投钱上车。没想到今天这趟车还有不少空座,余波便走到心仪的右后座上坐下来。

“学宫苑”楼盘临近石江周边县区,因此余波所乘公交车上不少是往返城郊县郊卖菜的农民。看着那些手握扁担一脸轻松的菜农,余波比她们更惬意。那些空空的竹篮能证明这些辛勤的劳动者今天有了进账。因为装时蔬瓜果的竹篮箩筐要挤占空间,超过一定体积就得补票。不过也有不补票的,那些不补票的菜农要么和司机是熟人,要么给过司机小恩小惠。

又过了两站路,随着上车的乘客骤增,小小的公交车就成了罐头盒。余波坐在右后座,真想给挤在公交车中间的老年乘客让座位。考虑到挤来挤去不方便,说不定自己刚站起来,座位就被不远处的年轻人给占了。

没走多远,车厢里的平静被打破。一学生模样的女孩的鞋跟踩了她身边中年妇女的脚背。疼得那中年妇女大声叫疼。小女孩连连道歉,那妇女仍骂骂咧咧。小女孩低头看了一下那被踩的脚背,没什么大碍,就说至于这样吗?妇女一听,不干了,骂声分贝骤然升高。小女孩可能被骂火了,开始和妇女辩解起来。本来车里的空调就不好,这么一吵,整个温度跟着往上升。旁边站着的一中年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劝小女孩说你是读书人,向人家道歉不就得了。四周的人本以为事态会随着女孩的道歉而平息,没想到妇女调转枪头,骂起劝架者来,说什么你们有文化就怎么怎么了……乘客们都觉得好笑,劝架者却一头雾水。见前方到站,劝架者赶紧钻出人群下车溜了。

公交车发动了,余波偏过头,见劝架者站在汽车站没走,就断定他在等下一趟公交车。再看看还在骂骂咧咧的中年妇女,余波心想某些乡下人可能更忌讳你说她没文化没素质。也许那种小瞧带来的自尊伤害比被鞋跟踩一下更痛。看来老百姓之间的交流也需要加固。

公交车是个浓缩的世界,这里时刻都在发生故事。余波爱坐公交,一些趣闻还可以当作小说素材。比如说,有乘客把自己的物品放邻座上,哪怕人再多,只要你不提醒她,她肯定不会主动让出座位的。还有那些接送孙辈上下学或办各类兴趣补习班的老年人,上车后见有空位,就迫不及待地一人抢占一个座位。待人多拥挤时,这些爷孙也熟视无睹,仍堂而皇之地钉在那里。余波最看不惯这种丑陋现象了,因为老人和小孩免票,凭什么人多时一老一小占两个位子?为什么你们没座位时又眼巴巴希望旁边有人学雷锋?这样怎能教育好下一代?更有甚者,因为怕自己的伞弄脏,故意把滴水的雨伞放在邻座上……如果遇到扒手可以挺身而出,摊上这些自私的人还真拿他没办法。唉,归根结底还是个国人的素质问题。

陈文胜的施工队在李文杰工地这边的工作进度很是顺利,国庆节之前完工不在话下。余波一般都是陪陈文胜跑钢材市场下材料,要么就是租农用车去冷作厂装卸加固所需产品,剩下的时间他几乎呆在“学宫苑”售楼部里。售楼部的工作人员知道他写书,就戏称他在找素材。

今天余波就有空闲时间,一到“学宫苑”就直奔售楼部。见陈文胜那台捷达停在售楼部外,余波心想陈文胜十有八九在售楼部呆着。走进一看,只见陈文胜陪着一打扮妖艳的中年女子在沙盘前听售楼小姐做讲解。这个女人余波认识,是原单位职工医院的护士,姓尹。

见几个人嘀嘀咕咕,余波凑了上去。尹护士五十挂零,和陈文胜妈妈是同事。尹护士儿子大学读的是中山大学医科部,硕士毕业后分到附属医院当医生,听说年薪几十万。

见余波走过来,尹护士冲着他笑道:“啊哟,大作家真的在这里高就。”

余波会意地点头笑道:“跟陈老板混。”

陈文胜忙摇头说:“哪里,我可养不了你这条大鱼,你是来体验生活的。”

余波笑道:“陈老板就是谦虚。”又问尹护士,“尹姐想在这里买房?”

“早就想换房了。”尹护士看着陈文胜,“听文胜说这里的房子还不错,就来看看。”

余波“哦”了一声,说:“这里的环境还行,安静。”

尹护士一听,双眉紧皱,露出娇滴滴的样子,说:“就是价格太高了。”

“那也是你们把房价抬高的。”余波笑道。

尹护士瞪大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问:“你说啥?”

“你们本来就有房子住,仍夹在筷子看着锅里,心里痒痒的。”余波说。

尹护士觉得余波言之有理,就说:“你看我们厂里,好多人都换房了,我们不换会被人笑话的。”

“就为这坐立不安?”余波问。

“是啊。”尹护士回道。

余波无奈地摇摇头。

“前几年换就好了,因为儿子上大学,一直拖,拖到现在,房价翻了好几倍。”尹护士说。

余波点头道:“这话不假,我妈妈06年满六十,我想买个两居室给老人家,挑来挑去挑到现在,房价越来越贵,真是活见鬼了。”

“就跟你说的,”陈文胜插话道,“有的人在股市亏了几十万,屁都没一个;却天天在埋怨高房价。”

“就是咯。”尹护士来劲了。

余波忙摇头道:“我那才是刚性需求,母子俩挤在三十平米的空间里确实不方便。”

“那也是。”尹护士说。

“我买房走两极,要么别墅要么小户型。”余波接着说,“按一般人的话说不精英就平民。”

“反正不做平常事!”尹护士在一边笑着补充。

余波说:“想当初我们厂哪个领导不是在单身宿舍结婚的?”

尹护士点头道:“我结婚就是在单身宿舍。”

余波说:“可现在,动不动就一百多平米,有些小孩没有房子还怪自己的父母。真是岂有此理!”

“作家说的没错。”陈文胜说,“我就想不通了,一些打工族还不想买小户型,廉租房根本不在他们考虑范围。这样房价不推高才怪。”

尹护士说:“是的是的,物欲横流的社会迷惑了很多人的双眼。”

“关键是不自信造成的,”余波说,“美国人的住房概念就值得我们参考,他们不都是一窝蜂抢购房产,租房者多的去了。”

陈文胜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呵呵,可现在不少寒士也太眼高手低了,大房子不是幻想就能得到的,何谓居者有其屋?不是指豪宅和别墅。”

尹护士看看眼前两个男人,笑道:“我可是穷人咯。”

陈文胜忙摇手,说:“尹姐,我可没说你哟。”

尹护士说:“真的,我可没说谎,首付之外的钱都是儿子出。”

“你养了个好儿子。”陈文胜说,“中山医科大学的高材生。”

“谢谢夸奖。”尹护士脸上露出些许自豪,“我那小子现在边工作边读博。”

陈文胜夸道:“好呀。”

尹护士说:“好是好,就是在广东工作远不远近不近的。”

陈文胜说:“你们两口子冬天可以南飞呀。”

尹护士点头道:“那倒是,石江冬天冷死人了。”

余波看着尹护士,说:“你看你,比我才大几岁,儿子这么大了。”

“我结婚结得早,不像你挑来挑去的。”尹护士说着呵呵直乐,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正说着,李文杰走了过来,他问:“什么事这么乐?”

“我们在说宾利、迈巴赫、劳斯莱斯只属于少数人。”余波回道。

“那确实。”李文杰笑道,“所以我有自知之明。”

“李老板可不可以不对号入座?”陈文胜笑道。

李文杰点点头,说:“在下虚心接受。”又看着余波,“作家,我帮你找个老婆怎么样?”

“不会是你的小三吧?”陈文胜笑道。

“怎么可能。”李文杰一脸严肃,“人家搞汽车美容的,不差钱。”

余波乐了,没言语。

“刚才我们还在谈及这个话题呢。”尹护士插道。

“其实我根本不像你们所说的挑三拣四,只是缘分未到。”余波解释道。

李文杰点点头,说:“追女人不能直截了当,那样她们会翘尾巴的。我打某个女人的主意就不说出来。”

尹护士一脸疑惑,问:“那人家怎么会知道你追她?”

“不停地给她甜头,让她感动。”李文杰煞有介事地说,“这叫迂回战术,欲擒故纵。”

余波右手伸出大拇指,赞道:“高手。”

“算了吧,”陈文胜说,“你也配和余波谈感情话题?”

李文杰说:“那也是,作家有的是文艺女青年。”

尹护士说:“现在称粉丝了。”

“所以你顶多闹点绯闻。”陈文胜说,“人家余波至少也是个洪常青。洪常青知道吗?”

李文杰哈哈大笑,忙说:“知道知道,余波身边娘子军多的去了。”

“别听陈老板胡说。”余波笑道,“我不会贪恋美女的。”

李文杰停住笑,问道:“怎么,你没毛病吧?”

余波摇摇头,说:“我是怕给未来的怀旧增加惆怅。”

李文杰思考片刻,说:“到底是作家,说话就是有哲理。”

“我不同意作家的话。”陈文胜说,“在我看来,反而一些不好的记忆会让你成熟。”

“说真的,人家女方好歹也是个老板。”李文杰说,“就差一个男人陪着了。”

“不会是杜十娘的翻版吧?”陈文胜揶揄道。

李文杰怔了一下,把脸拉下来,说:“作家是你兄弟,也是我的兄弟,我会做那种缺德事吗?不过首先得声明,人家是离异的。”

“结没结过婚倒不重要。”余波说。

尹护士听了,马上给余波打气:“那就去见见面呀,不碍事的。”

余波微微一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就这么定了。”李文杰说,“哪天安排你们到咖啡馆坐坐。”

余波一听,忙摇头道:“别别别。”

李文杰问他:“又怎么了?”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余波说。

李文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啥意思?”

余波乐了,他说:“我的意思是本是泥腿汉,何必品咖啡。”

李文杰一听,哈哈大笑。

“那不是有情调吗?”尹护士说。

“好吧,李老板帮我定个时间。”余波说。

“这才像个作家,又不是叫你下油锅。”李文杰双眉舒展开来,“今天中午请你们吃大餐。”

“好呀。”陈文胜说,“尹姐也去。”

“好。”李文杰答得挺爽快。

“我去不合适吧?”尹护士面露难色地说。

“怎么不合适?”李文杰说,“陈老板的姐姐就是我姐姐。”

第四章

海滩假日是石江市最高档酒店。该酒店占地面积近两百亩,集住宿、会议、展览、休闲、娱乐、餐饮等服务项目于一身。由于取名海滩假日,蔚蓝自然成了主色调。可以这么说,世界上有什么海景,都在这里找到浓缩版,如好望角、加勒比、马六甲、纽约港等等。

在石江餐饮界,谁都知道海滩假日的老板是个实干家。从改革开放初期火车站街头的小摊店做起,一步步越做越大。八十年代中期余波的堂兄和该老板合伙过,但余波堂兄没坚持下去。和大多数老板逃不脱虹吸现象怪圈一样,越做越大的海滩假日老板把所有家当投到了海滩假日大酒店的建设上。缺钱就到银行贷款,贷不到就四处赊账欠钱,好端端的一个大老板最终被几个股东瓜分。李文杰就承包了海滩假日的一些工程,到头来钱没拿满,欠下的几十万充了该酒店的消费券。

今天中午,陈文胜就在海滩假日豪华小包厢地中海宴请新任副市长邱向阳。其实是应李文杰的恳求,李文杰想巴结邱市长,所以来了个小范围饭局。

邱向阳赶到时,陈文胜和李文杰已在包厢候着。见邱向阳和司机在服务员引领下一前一后进了包厢,陈文胜和李文杰赶紧笑着起身相迎。

相互介绍后,陈文胜招呼邱向阳等人坐下。

服务员给邱向阳和司机送上毛巾和热茶。

陈文胜见了,对服务员说:“上菜。”

“好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回道,“老板稍等。”

见服务员转身离去,邱向阳问陈文胜:“你不是学工的吗?”

陈文胜呵呵一乐,回道:“为了生存。”

“扯谈,”邱向阳一脸正经,“考了资质证?”

陈文胜答道:“那当然,否则上岗是违法的。”

“你们湖大出来的都是全才。”李文杰说着竖起大拇指。

“那倒是。”邱向阳说着看看陈文胜,“这么说加固这一行油水大大的。牛逼呀。”

“哪有你牛逼,”陈文胜恭维道,“都当副市长了。”

邱向阳摇摇头,没言语。

陈文胜看着邱向阳,很是不解。

“副市长不进常委,等于竹篮打水。”邱向阳说,“神马都是浮云。”

陈文胜完全明白邱向阳的心思了,这是一种人往高处走的矛盾心理,原来邱向阳也有明升暗降的苦恼。县委书记尽管是最危险的职位,可那是土皇帝呀。就说:“要么弄个市委常委的县委书记当当。”

“哪有那么简单。”邱向阳说。

陈文胜和李文杰相互看了一眼,没说话。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邱向阳接着说,“带着情绪上岗,个人能动性可想而知,也是对社会的一大损失。”

陈文胜见邱向阳牢骚满腹,就应和着点点头。

“不是吗?”邱向阳看着李文杰,“老板不在大小,只要是法人代表。”

李文杰会心地笑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邱向阳说:“衡量一个人的品德好坏,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他去当官。有的人一当官就不知他是谁了?”

陈文胜说:“那确实,就怕小人得志。”

“所以说你们别指望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还没等陈文胜他们反应过来,邱向阳又掷地有声地说道,“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我一定为你们服好务!”

陈文胜大脑完全乱了,李文杰也一样。容不得细想,陈文胜拍手道:“领导说得好,我怎么会给您添麻烦呢。”

李文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跟着陈文胜点头傻笑。

邱向阳摆摆手:“做领导的就是要做实事。”又说,“某些官员只顾自己口若悬河,下面的人哪有资格发言。于是一层压一层,根本听不到下面的声音。”

陈文胜正想说话,余波推门进了包厢。陈文胜见状,向邱向阳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市著名作家余波。”

余波忙摇头说:“不敢不敢。”

陈文胜又对余波说:“这是石江市新上任的副市长邱向阳。”

余波赶紧走到邱向阳跟前,友好地伸出右手,说:“久闻邱市长大名。”

邱向阳笑着站起身,边和余波握手边问:“现在出书都要自己掏腰包吧?”

陈文胜忙摆手,说:“那要看是谁。余波出书拿版税的,出的书新华书店都有卖。”

邱向阳一怔,眼神片刻间由傲慢变成尊敬。余波见了,自嘲道:“自由撰稿人而已,之前是下岗工人。”

邱向阳又惊愕了,他看看陈文胜,又看看余波。

陈文胜呵呵一乐,顺水推舟道:“英雄不问出处,登枝就是凤凰。我不也是原单位买断的?”

见陈文胜笑,大家跟着一起笑。

“你们两人站一起没人敢靠近。”邱向阳说。

余波一皱眉,问道:“我们像黑社会的吗?”

邱向阳说:“黑社会都怕你们这些重量级的人。”

陈文胜乐了,说:“我们俩体重加一起差不多四百斤。”

邱向阳也乐了,说:“你们厂还真藏龙卧虎。”

“这要看哪方面,”陈文胜说,“我只知道我们厂工人以前找老婆是不愁的。”

“那确实。”邱向阳说,“想当初我同学刚到石江市委办公室那会,凡上头来重要文件,只分发三个单位。市委市政府各一份,剩下就你们厂,连人大政协都没有。你说你们厂牛不牛?”

“俱往矣。”余波冷笑道,“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

“听说你们厂经济效益又不怎么样了?”邱向阳问。

“那是必然。”余波说。

邱向阳说:“主要是国际大环境不好造成的。”

余波摇摇头,说:“那是找到了借口而已。”

邱向阳不解地问:“前几年改制不红火了一阵?”

余波还是摇头,他说:“都是假象。”

邱向阳看着余波,听他说下去。

“别以为工人前几年拿了两千多元月工资就怎么怎么了。”余波继续说,“想想看,一个死人穿上华丽的外套被人搀扶着走街串巷,只能更吓人。”

“那也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邱向阳说,“石江市多少大小企业包括县市区领导都是你们厂出来的。”

余波清楚像邱向阳这样的政府官员肯定不乐意听自己说的这番话,哪怕再有道理。就说:“都是计划经济的产物了。现在你去我们厂看看,哪还招得到一个一本毕业生。”

“市里也一样。”陈文胜发言了,“不信去各局人事科打听,有几个名牌大学毕业生考我们市的公务员?特别是男孩,宁愿去大城市漂,也不肯在我们这就业。只有那些前途未卜踌躇不前的大学毕业生才首选报考公务员。”

“好男儿志在四方。”邱向阳说,“这是社会的进步。我外甥就这样,叫他回来考村官,他偏要和同学去开公司。”

陈文胜说:“你应该支持他。我们厂不少小孩就是硬闯才出人头地的。”

“真羡慕你们这些大企业出来的人,见多识广。”邱向阳说。

陈文胜说:“哪里。你就很优秀,儿子也很优秀。”

“还行吧。”邱向阳一脸自豪,“全靠他自己努力。”

陈文胜向余波他们介绍:“邱市长儿子在加拿大留学。”又问邱向阳,“博士后了吧?”

邱向阳点点头。

“真牛呀。”李文杰竖起大拇指,“拿年薪吧。”

邱向阳点点头:“年薪三十多万。”

李文杰瞪大双眼,问:“美金?”

邱向阳点点头,没言语。

“公子主攻什么方向?”余波问道。

“皮肤癌。”邱向阳回答。

“皮肤癌?”陈文胜问。

邱向阳点点头,说:“比如说你们去钓鱼就要尽量避开紫外线。”

陈文胜哈哈大笑,说:“市长火眼金睛。”

“是你的皮肤说明了一切。”邱向阳笑道,“这就是腐败的代价。”

“工程验收,走走过场。”陈文胜说着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儿子攻读的专业可是冷门呀。”

“差不多吧。”邱向阳说,“国内几所大学要他。”

陈文胜问:“他态度怎样?”

“观望。”邱向阳回道,“回来看过那几所大学。”

“感觉如何?”陈文胜又问。

邱向阳回答:“硬件当然比那边好。”

在座的面面相觑。

“儿子说他们学校就比国内考察的几所学校寒酸。”邱向阳解释道,“国内总的来说环境还行。”

“可我们这边就是不出科研成果。”余波插道。

邱向阳点点头,说:“没错,你们懂的。”

陈文胜一皱眉:“那怎么办呢?”

邱向阳说:“随他选择吧,他有行为判断力。至于国内许诺他到对口部门任行政职务就免了。我不希望他当官。他也不愿意。”

余波竖起大拇指:“英明!”

邱向阳说:“我不想他二十来年的书白读了。”

“你就没想过去那边探亲怎么的。”陈文胜问。

“在办吧。”邱向阳说,“如果不是副市长公示的事,早就出去了。”

陈文胜呵呵一乐,调侃道:“不会一去不复返吧?”

“怎么会呢?”余波抢道,“人家邱市长好歹受了党的教育几十年,这点觉悟和爱国心还是有的。”

“我也是说着好玩的。”陈文胜说,“不过加拿大还是挺吸引人的,不然我的老板怎么会赖在那里不回来了。”

“你老板?”邱向阳问。

“对呀。”陈文胜回道,“也是我们湖大校友。”

“湖大校友这么多,哪会个个认识。”邱向阳说。

陈文胜说:“那倒也是。”

邱向阳问:“什么专业的?”

陈文胜回答:“土木建筑。”

邱向阳又问:“博士后?”

陈文胜点点头。

邱向阳:“以前在国内干过?”

陈文胜点点头:“一直在石江市设计院。”

邱向阳:“和你什么关系?”

陈文胜说:“我妹郎。”

“难怪。”邱向阳说,“你们开的是家庭作坊。”

陈文胜听了呵呵一乐,没有回话。

邱向阳问:“那他在加拿大哪个城市?”

陈文胜回答:“多伦多。”

邱向阳说:“我儿子在温哥华。”

陈文胜说:“都是好地方。地广人稀,气候宜人。”

邱向阳说:“真正气候宜人的是新西兰,加拿大还有严冬。”

“没错。”陈文胜回道。见服务员开始上菜,就站起身,“来,上菜了,我们入座吧。市长先请。”

几个人纷纷上桌,待分好主次席位后,李文杰问邱向阳:“市长喝红酒还是白酒。”

邱向阳看看四周,说:“酒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陈文胜,“白酒,少喝点就是。”

邱向阳笑着点点头。

李文胜又问:“酱香还是浓香?”

“随便,”邱向阳说,“酱香吧。”

“OK,”李文杰向服务员一招手,“把飞天端上来。”

服务员笑着点点头,端着摆有玻璃酒壶酒盅的不锈钢盘走到餐桌前。

邱向阳见状,说:“这么说早就准备好了。”

“那当然,市长。”李文杰说着向邱向阳一伸手,服务员心领神会地把一套酒壶酒盅放在邱向阳跟前。

“这就叫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我连浓香型白酒和红酒都准备好了。”李文杰接着说。

邱向阳笑了。

李文杰又看着邱向阳的司机,笑着问道:“司长来点?”

司机忙笑着摇头道:“谢谢,我要给首长开车。”

“晚上还差不多。”邱向阳在一旁补充。

“那就不强求了。”李文杰说,“司长你以茶代酒。”

“好的老板。”司机笑着回道。

接着,服务员按李文杰指点,依次给余波、陈文胜和他自己上酒壶酒盅。

酒上齐了,陈文胜举杯起身。见其他人跟着站起来,邱向阳也笑着站起来。

陈文胜把酒杯对着邱向阳,笑道:“首先感谢邱市长大驾光临。”

邱向阳礼貌地笑笑,没有言语。

“好了,”陈文胜接着说,“我提议大家先敬市长一杯。”

“OK!”李文杰好像有点忍不住了,蹦出一句英文。

“谢谢。”邱向阳拿着酒杯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意为给在座的敬酒。然后一仰脖,酒盅里的酒便全倒进了口中。

待邱向阳坐下来,李文杰等人才坐下。

见余波酒壶的飞天茅台没了踪影,邱向阳很是惊讶。他问余波:“作家的酒呢?喝了?”

余波微笑着点点头,回道:“喝了。”

“这么豪?”邱向阳还是一脸惊讶。

“那确实。”陈文胜在一旁搭起腔,“作家喝酒一贯豪爽。”

“厉害。”邱向阳缓缓点点头。

“奇怪的是作家有酒量没酒瘾。”陈文胜说。

“不可能吧。”邱向阳觉得不可思议,他说,“喝酒是培养出来的。我就很难做到一天不喝酒,而且还要喝到位。”

“其实吧,我喝酒属于强迫症。”余波解释道,“喝也行,不喝也行。”

服务员拿着酒瓶来到余波身边,给他的酒壶加酒。

“去年五月底我去哈尔滨参加书博会,很多东北好友和我比酒,好像也没什么。”余波接着说。

邱向阳点头道:“牛逼。”

余波听罢站起身,冲着邱向阳提起酒壶:“来,市长,我敬你。”

邱向阳赶紧说:“别站别站。”他仍旧提着小酒盅,向余波这边闪了一下。

“谢谢。”余波说完把壶中那二两多酒倒进口中。

邱向阳见状,赶紧把酒盅里的酒喝下。眼睛仍射出惊异的目光,他说:“你这么能喝,可能与你体内含解酒酶有关。”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陈文胜点头道。

余波却摇起头,他说:“说白了,酒喝多了就是给血管添堵给心脏增压。”

“对对对,”邱向阳忙说,“归纳得十分到位。”

“是的,”李文杰也接过话,“酒喝多了很伤身体的。”

“那是,我深有体会。”邱向阳说着一指太阳穴,“智商大受影响。”

余波看着副市长,露出阴阴的笑容,说:“情商不上去了吗?”

邱向阳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在座的跟着一起笑。

邱向阳提起酒杯,说:“为提高情商,干。”

李文杰第一个响应。邱向阳的投放自如已给他留下可以接近的好感,李文杰似乎明白将来该从何处下手。

喝了这杯酒,大家开始相互劝着吃菜。谈笑风生中邱向阳说他刚到新的环境,脚跟还没站稳,什么事还请在座的多多指教。陈文胜和李文杰交换了一下眼色,说不会麻烦领导的,如果领导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邱向阳说要求暂时还没有,倒是现在的房地产市场到处欺上瞒下,不愁没有这方面的加固业务。陈文胜一听,心里很是高兴,而一旁的李文杰显然没那么兴奋……

酒足饭饱,陈文胜问邱市长有什么安排,是不是去做个足底?邱向阳摆手说很累,想回住处躺一下。李文杰顺水推舟,说洗脚既有益健康又可以利用洗脚的时间睡一会,再说你的家在千里之外。邱向阳说既然这样就到一老乡开的足浴城去休息一下吧,那里还可以。邱向阳的话就是命令,在座的纷纷点头称是。虽寥寥数语,李文杰和陈文胜还是听到了弦外之音:邱向阳是愿意照顾身边人的“业务”的。

见邱向阳站起身,陈文胜等人也站起来。见在座的纷纷离席走出包厢大门,余波这才叫服务员把那些没吃多少的剩菜打包。

邱向阳和司机上了那辆专车,李文杰也上了他的路虎。就在陈文胜皱着眉头等余波时,余波乐呵呵地提着几个打包盒朝他走来。正欲开口,只见余波对着远处一招手,几个乞丐笑着朝这边走来。余波把塑料袋交给其中一个小乞丐,说:“开开荤。”

小乞丐点头哈腰地接过塑料袋,连连致谢。

陈文胜眼睛都看直了,待乞丐们转身离去后才问余波:“这么说你早就想好了?”

“力所能及的事,”余波说着打开车右后门,“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陈文胜打开车门,说:“这回乞丐们可开了洋荤。”

“可不是,”余波上了车,“今天这餐饭少说也有五千吧?”

“这话当了李老板的面不要提及。”陈文胜说着发动轿车。见邱向阳的车往前开去,就跟在后面,李文杰的路虎跟在陈文胜车后。

“我是说在这种酒店吃东西太浪费了。”余波解释道。

“李文杰不是傻瓜。”陈文胜说,“他知道怎样有的放矢。”

余波呵呵一乐,说:“虽然路上没有冻死骨,但朱门酒肉臭是肯定的了。”

“贫富差异是越来越大了。”陈文胜说,“可怎么办呢?”

余波微微点点头,说:“我发现邱市长这人很健谈。”

“开玩笑,”陈文胜说,“不然怎么在官场混?你以为一个七品官就那么好当?”

余波没有言语,而是闭上双眼。刚养一会儿神,只听陈文胜说到了。余波睁开眼,和陈文胜一道下了车。

在洗浴中心前台,邱向阳点了一名女技师,然后叫司机和陈文胜他们去另一间房洗脚。待一切交代完毕,邱向阳独自去了一单人间,那情形俨然是这里的常客。

由于和邱向阳的司机在一间房洗脚,陈文胜他们觉得很别扭,至少不能畅所欲言。刚才在席上,邱向阳就说了司机跟他好多年,是他从原来那个县里带来的,两地跑,这点要求不会有人反对的。

别的话不好讲,工作的事还是可以讨论的。陈文胜看着李文杰,问:“你那缺人吗?”

李文杰一怔,反问道:“你那缺人?”

陈文胜点点头,说:“广州那边派了一个组给我,我没要。”

“为什么?”李文杰问。

“带队的我不喜欢。”陈文胜解释,“仗着自己技术好,做事毛手毛脚的。”

李文杰点点头,“哦”了一声。

“跟我做两次,”陈文胜继续说,“都出了安全事故。”

李文杰看着陈文胜,问:“要不要我派些人给你应急?”

陈文胜来了精神,反问:“你那有多余民工?”

“谈不上多余,”李文杰回道,“就怕到你那做事不适应。”

“没问题没问题,”陈文胜连忙说,“都差不多。”

“那你就在我工地上抽些人去吧。”李文杰说。

“那太谢谢李老板了。”陈文胜说。

“我们两兄弟提这些干嘛,”李文杰说,“力所能及,不足挂齿。”

“谢谢谢谢,”陈文胜感叹,“救场如救火啊。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你工地加固的事绝对保质保量完成。”

李文杰微微一笑,然后拖着腔调说道:“至于民工工资的事……”

陈文胜一听,马上接话:“和我的工人同工同酬,按时发放。”

李文杰摇摇头。

陈文胜不解地看着李文杰。

“恰恰相反。”李文杰说。

陈文胜笑了,说:“我不明白。”

“你的民工工资比我的要高,到时候我工地上的工人怎么看?”李文杰慢慢道来,“你知道他们这些人喜欢攀比,我会下不了台的。”

陈文胜明白了,他说:“我把你的人安排在别的工地就是了。”

“陈老板聪明。”李文杰说着伸出大拇指。然后换了一种语气,“我也是无力回天。农民工不能一次喂饱,否则他们会翘屁股。”

“我有同感,这些人一般不思进取。”陈文胜说,“尽管如此,我还是按期发工资给他们,因为不那样做,我怕遭报应。”

李文杰“哼”了一声,说:“现在农民工不好找,没两百块一天想都别想。”

一旁闭目养神的余波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公交车踩脚的画面,农村人是朴实,但涵养方面确实是软肋,有待提高……迷糊中,余波放果盘边的手机响了,是刘思甜打来的。刘思甜在那边告诉他小孩的南开录取通知书刚刚收到。余波很高兴,对刘思甜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就挂了。

一旁的陈文胜问:“刘思甜?”

余波点点头,感慨道:“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李文杰说:“大的趋势如此。”

“是啊,”陈文胜深有感触地说,“我有一同学,没任何背景,下班后还要开摩的接客。怎么样,他女儿保送进北大。”

余波点头道:“我们厂这种事太多了,不一定老子英雄儿好汉……”

“你得加油呢,”陈文胜对余波说,“同学的孩子一个个都读大学了,你还光棍一条。”

“我没这个能力,”余波懒洋洋地说,“怕养不活下一代。”

这时,邱向阳的司机开口了,只听他说:“是的,现在的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了。”

“那要看什么学校。”陈文胜缓缓说道,“比如我们学校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你们学校总没有北大牛逼吧?”司机笑道。

余波打断道:“千万别跟我说北大中文系毕业生上街卖肉的事。我就知道你想说这件事。”

司机看着余波,问:“那某邮电大学博士生因找不到工作跳楼的事总不是我编的吧?”

余波摇头道:“不。你要看他谋的是什么职?也许眼高手低呢?”

李文杰接过话:“这种人到我这,马上当副总。”

陈文胜冷笑一声:“算了吧,就你那皮包公司。”

李文杰脸一下红了,他说:“我这人就吃了没文化的亏。”

“我觉得你蛮潇洒呀,看看你财大气粗的。”余波说。

李文杰怕被左右夹攻,忙说:“作家讽刺我。”

余波呵呵一乐,说:“不是吗?杯杯先劝有钱人。”

“哪里,”李文杰说,“什么先劝有钱人,分明是唤我们来买单。”

“怎么能这样说?”余波说。

“不是吗?”李文杰辩道,“我们这些狗肉,上不了正席的。不像你们作家。”

“作家怎么了?”余波问道。

李文杰说:“我们出钱请领导,你是领导座上宾。”

“可我们是穷光蛋呀。”余波说。

李文杰说:“我们口袋的钱也不知道是谁的。”

余波说:“总比没钱好吧。”

李文杰说:“这样吧,我们对换。我还真不想当这狗屁老板了。”

“这可是你说的!”余波说着笑了起来。

李文杰点点头,说:“一言为定!”

睡意正浓的陈文胜对余波等人的谈话不感兴趣,倒是关于大学毕业生眼高手低的事他曾遇到过。他说有一次陪公司老总去人才市场招人,一刚出校门的硕士开口就要总经理助理一职。看在校友的份上,陈文胜问这个学弟读书时打过工吗?那人说在肯德基做过,算是有工作经验吧。陈文胜说你去对了。那人一脸自信的笑容。陈文胜又说肯德基必须是一步一步做起。那人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陈文胜问他想不想从工地做起,那人摇摇头,愤然离去……

听到这,李文杰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陈文胜摇摇头,说:“只想当将军的士兵也不是好士兵。”

“梦想成凤凰的麻雀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余波不轻不重地丢出一句,他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等笑声消去,陈文胜才说:“为什么在人才公司应聘的大学生开口就要进入公司高层,而在报考公务员时必须按常理出牌?”

余波说:“因为现在的官场用人制度已没了不拘一格的现象。”

“我承认很多私人大老板都没读什么书,但这些人想当公务员,门都没有。”陈文胜说着问余波,“你能在你认识的公务员队伍里找到文盲吗?”

余波摇摇头,说:“学而优则仕,考试是唯一公正的模式。”

“正因为这样,那些不自量力的大学生才对现行的体制心存畏惧。”陈文胜说着又心生感慨,“我不也是半路出家的吗?”

李文杰一听,话锋也转了:“你没招你那学弟是对的,这种人没有现场经验,哪怕本事再大也没有用。”

陈文胜正欲开口,只听见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陈文胜打开手机,见是邱向阳发来的,连忙点开,只见屏幕上现出这样一行字:“有事和这个电话联系,我只接这个电话。139********”

陈文胜笑了,马上打了“谢谢领导,坚决照办。”几个字回复过去。

李文杰见状,问道:“好事?”

陈文胜关上手机,笑道:“当然。”

第五章

陈文胜今天惆怅极了。这源于他早晨起床前做的那个怪梦。他梦见某个晚上自己回到家里,老婆说前男友打她电话,要和她见一面,而且就在隔壁。陈文胜没有反对,让老婆出去了。不久隔壁传来老婆的叫床声……

当他把这些告诉余波时,余波惊讶道:“梦啊!”就放肆笑起来。

陈文胜问道:“笑什么?”

余波止住笑,说:“看来你的家庭关系也需要加固了。”

陈文胜勉强笑道:“能加固还不算坏事。”

余波看着陈文胜,问:“没这么恐怖吧?”

陈文胜摇摇头,说:“我们很多话题都相左。”见余波没说话,又问,“对了,你有这种情形吗?”

“什么情形?”余波满脸疑问。

“我睡觉时能听到自己的鼾声,”陈文胜说,“你能吗?”

余波摇摇头,回道:“我可没你那本事。不过我最怕梦到上中学的事,每次梦到心里都五味杂陈。”

陈文胜想了想,说:“这种心情我倒没有。”又问,“我说这些不会影响你今天的约会吧?”

“你说呢?”余波反问。

余波今天要见的女人叫郑艳萍,就是李文杰给他提过多次的那个少妇。前几天李文杰把女方发到他手机里的照片给余波看,余波见对方没浓妆艳抹,才问多大了?李文杰说三十六。见余波兴致不高,李文杰忙说郑老板名牌大学毕业,除了有钱,关键对文学感兴趣。你余波白捡一个富婆粉丝难道还不情愿?经不起李文杰的反复推销,余波答应了约会要求。

上午十点半,余波按照李文杰短信所指,准时来到位于西湖公园东门的邦特咖啡第8卡座。

早余波而来的郑艳萍见有人撩开门帘,微笑着站起身来。

余波见对方没一点陌生感,断定李文杰早把自己的照片给这个少妇看了,便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余波。”

郑艳萍笑着伸出肉嘟嘟的右手,说:“大作家好,我叫郑艳萍。”

余波和郑艳萍握了握手。见眼前的女人打扮很是得体,余波笑道:“请坐,请坐。”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和所有以恋爱为目的初次见面的男女一样,余波和郑艳萍都在不自觉地打量对方,而表面上却没有显现。和余波的感觉一样,郑艳萍对余波的印象也不错,这么说李文杰嘴里除了口若悬河还有几句真话。

还是女方先开口:“这里的环境还不错吧?”

余波点点头,像做春梦的汉子被一泡尿拉回到残酷的现实当中。见空中弥漫着奥斯卡金曲改编的轻音乐,便说:“我觉得这里的音乐很好听。”

“现在播出的是首美国乡村音乐,”郑艳萍说着一皱眉,“名叫什么来着?”

余波眼睛一亮,这么说对面这个所谓的富婆有些艺术细胞。就说:“《南加州从来不下雨》。”

这下轮到女方眼睛一亮了:“对对对,”又问,“你学过音乐?”

余波点点头:“吹了多年小号。”

“原来如此。”郑艳萍说,“怪不得能成作家。”

余波想了想,说:“我一直纳闷。这么多年来,我们怎么就没有一部电影音乐像奥斯卡金曲一样在外国的咖啡馆或公共场合里播出?”

郑艳萍微微一笑:“这恰恰说明中国人好学,别人好的东西我们照单全收。”

余波一怔,郑老板不简单呀!正在想,女方又说:“美国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下了大力气,再说人家宣传推广工作扎实。这样一来,类似奥斯卡金曲这样的天籁之音想不普及都难。而我们有什么?山寨?赝品?”

“所言极是,”余波双手一抱拳,“你是我老师。”

郑艳萍捂着嘴笑起来,笑罢,她说:“你的皮肤真好。”

余波听了,右手下意识地摸摸脸颊,问道:“是吗?”

郑艳萍点点头:“真的,怎么保养的?”

“哪有保养一说。”余波说,“真要说保养就是吃辣椒。”

“切,”郑艳萍一嘟嘴,“这又没牵涉到商业秘密。”

余波听了,回道:“你们生意场上的人开口闭口就是商业秘密。”

郑艳萍盯着余波,说:“难怪李文杰在我面前夸你是全国献血冠军。”

余波心想李文杰这事也抖搂给了女方?还好没把其他秘密告诉他。想了想,他摇头指正道:“不是全国献血冠军,而是全国献血金奖获得者。”

郑艳萍说,“一样呀。”

“不一样。”余波解释道,“全国献血冠军是指一个人,而全国献血金奖获得者指的是一群人。”

“明白。”郑艳萍说,“总之你是个有爱心的男人。”

余波摇摇头,说:“过奖了。像你们有钱人是真金白银地捐款献爱心,我一个穷文人献个几万毫升血也算是对社会做点贡献吧。”

“几万毫升?”郑艳萍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还一点贡献?”

余波倒挺坦然,他说:“是啊。”

“佩服。”郑艳萍伸出大拇指,“发自肺腑的五体投地的。”

余波笑了,他说:“这有什么。”

“别再轻描淡写了,”郑艳萍说,“我都无地自容了。”

余波忙回道:“好好好,不说了。”

郑艳萍问:“献血证都有好多了吧?”

余波反问:“你献过血?”

郑艳萍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献血证什么的?”余波又问。

郑艳萍说:“有关新闻里看过。”

余波点点头,说:“二十多本吧。”

郑艳萍盯着余波,说:“厉害。”

“我准备继续献下去,”余波说,“争取在年龄到期时,献血证凑齐一副扑克牌。”

郑艳萍先是一愣,然后捂嘴大笑。

余波在一边跟着乐。

郑艳萍好不容易止住笑,才说:“太逗了。”

余波说:“每当看到血站发短信来说我的血液已用于临床,心里那个舒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郑艳萍看着余波,问:“如果你未来的女友或老婆不赞成你献血怎么办?”

余波看着郑艳萍,郑艳萍点点头。

余波说:“我会尽量说服她的。”

郑艳萍看着余波的眼睛,说:“我发现你是我要找的那种男人了。”

余波摇摇头。

“真的。”郑艳萍说,“幽默、睿智且富有爱心。”

余波笑了,问:“是吗?”

郑艳萍点头道:“是的。别犹豫了,跟我干吧。”

余波见对方交了底,有点不知所措。他问:“跟你去搞汽车美容?”

“总比跟不良开发商打交道强吧?”郑艳萍仍旧盯着余波的眼睛。

余波不敢正视那火辣辣的目光,苦笑着摇摇头。

郑艳萍有点急,她问:“为什么?”

余波想了想,说:“我不是革命者,哪有资格享受胜利果实。”

郑艳萍说:“我可没说你想成为袁世凯。”

余波说:“就怕风言风语。”

郑艳萍问:“你怎么看我?”

“我把……”余波想了想,“把你这种有钱人当成五星级景区,高山仰止,细细品味。”

“那可不行!”郑艳萍说。

余波问道:“怎么了?”

郑艳萍回答:“五星级景区是禁止游客随意触摸的!”

余波脸上露出坏笑:“你期望被人践踏?”

郑艳萍一翻白眼,说:“我说的是真的。”

余波回道:“我也是认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结婚?”郑艳萍问他。

“没这个能力。”余波回答得很是自然。

见郑艳萍不解地看着自己,余波解释道:“如果我小孩像我一样不听话,上中学后整天逃课,呆在湘江河边吸烟,你说我会被气死不?”

“没那么严重吧?”郑艳萍反问道,“你不成了作家吗?”

“我算是熬出个作家来了,换了别人还真废了。”余波说,“感谢那些岁月为我积累了宝贵的生活积累。”

郑艳萍说:“那你总得有后呀。”

余波摇摇头,说:“我不是农村人,我没有自留地。”停了停,接着说,“再说我也算知识分子了吧,有没有后代无所谓了。”

郑艳萍问:“这是你的心里话?”

余波点点头,说:“春华他们都几个小孩,有的当爷爷了,一家人四代同堂很平常。”

郑艳萍说:“那才叫天伦之乐。”

“我不这样认为。”余波紧皱双眉,“一辈子含辛茹苦多累呀?我还怕养不活自己的儿子。到时候谁负责任?”

“好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谈。”郑艳萍说。

余波心想总算避过了这个烦人的话题,便说:“我发现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郑艳萍心头一震,问:“是吗?”

余波点点头。

“说来听听,”郑艳萍有点急切,“哪里不一样。”

“你没洒香水。”余波说。

“你喜欢香味?”郑艳萍问。

余波摇摇头,回道:“过敏,一闻到浓香味就憋得慌。”

“我还真不喷香水。”郑艳萍说着品了一口咖啡。

“那就好。”余波也喝了一口咖啡。

郑艳萍看着余波,问:“我要去北京办事,你愿意一起去吗?”

余波心里明白八九,回道:“暂时没时间。”

“那就下次吧。”郑艳萍也没强求。

面对郑艳萍干净利落的风格,余波倒有点歉意。说句实话,郑艳萍一颦一笑都给余波留下了好印象,这种得体的言行举止正是余波愿意接受的。想了想,他说:“不好意思啊。”

郑艳萍摇摇头,问:“你去北京最喜欢去哪?”

“八宝山。”余波脱口而出。

郑艳萍眼睛瞪得老大:“八宝山?”

余波点点头,说:“还有军博。”

郑艳萍问:“为什么?”

余波看着郑艳萍,反问道:“我的前世是不是和某些事件有缘?”

“完全有可能。”郑艳萍说,“或许是某个伟人转世投胎。”

余波一听乐了,他说:“回答正确,加十分。”

“什么奖励?”郑艳萍问。

“今天午饭我买单。”余波回道。

“No、no、no,”郑艳萍忙摇头,“今天我请你。”

“为什么?”余波问道。

郑艳萍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是为什么?”

“我这人吧,怎么说呢?”余波回道,“宁愿请你吃饭也不愿送礼物。”

“为什么?”郑艳萍又来了一句。

余波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说:“万一我们没缘分,还不睹物思人?”

郑艳萍听了,眼里同样闪过一丝狡黠:“所以情爱方面也需要经常加固。”

“所言极是,老师。”余波说着按了一下桌面上呼叫服务员的按键。

郑艳萍赶紧制止,她说:“买单还早呢!”

“我就不能要求其他服务吗?”余波说。

郑艳萍白了余波一眼,撒娇般地“哼”了一声。

见郑艳萍一脸囧样,余波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章

“学宫苑”楼盘第一栋加固项目验收那天冯成亮也去了,他开着那辆广州牌照的君威车,带着大舅子陈文胜和余波一道去的工地。

冯博士回国内没几天,准备在老家石江待几天后再去广州总部处理公司的事宜。别看他深居简出神神秘秘,知道他回国的一些老同学老同事还是争相请他喝茶吃饭,弄得他分身乏术。而今天的验收却在冯成亮行程安排之中,因为验收人员来自几个不同的部门,冯成亮要利用这个机会和大家叙叙旧,尽管有的单位派来验收的是不认识的人。

冯博士的别克车刚开到,李文杰就笑呵呵迎了上来。待博士下了车,李文杰的香烟已经递了上来。

冯博士微笑着接过香烟,刚叼在嘴里,李文杰便把打燃的火机凑到香烟前端。

冯博士深吸一口烟,满意地点头道:“还是湖南烟好抽。”

“加拿大有湖南烟卖?”李文杰笑着对冯博士一行作了个请的手势。

冯博士边走边摇头。

李文杰一皱眉,问:“那你在加拿大怎么办?”

“网购。”冯博士说着来到售楼部门口。

李文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带博士等人往售楼部里面的会客厅走去。

见冯成亮走进来,在座的专家纷纷笑着起身相迎,这里面包括彭老总。

“高朋满座呀。”冯成亮笑着和大家一一握手。

“博士一到,蓬荜生辉。”李文杰在一旁应和。

余波一听,觉得夸过了头,好像验收组的专家不存在似的。要不是人多,他准会和李老板嚼舌头的。

寒暄完毕,李文杰招呼冯成亮等人入座。冯成亮见状,问道:“不去现场了?”

“哪那么急?”李文杰指着茶几上的水果拼盘,“先喝口茶吃点水果再说。”

工作人员见冯成亮等人笑着坐下,赶紧按人数上茶。

“这里又不是加拿大,”李文杰接着说,“没那些快节奏。”

“恰恰相反,”冯成亮看着李文杰,“我发现国内倒是快节奏。”

彭晓宁笑了,问道:“高歌猛进是不是?”

余波一听,在心里乐了,他就预感到彭老总会接话的,没想到这么快。好戏开始了,反正验收只是走走过场,许多细节现场监理已经验过了。

冯成亮看着彭晓宁,笑道:“可以这么说。”

“那你准备在那待下去?”李文杰插话道。见冯成亮笑而不答,又问:“那我小孩也丢到你那去?”

“可以。”冯成亮这次回答得挺爽快。

“那要看你小孩愿不愿意选择去加拿大?”陈文胜在一边说道。

“这倒也是。”冯成亮说,“让孩子们自己去选择吧,他们肯定不会对黑暗和束缚感兴趣。”

见在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陈文胜解释道:“博士的话是好多事最后都事与愿违。”

“比如说,”余波接过话,“前几年在市中心搞的那个CBD怎么样?”

在座的一听,又云里雾里了。

“门可罗雀。”余波接着说,“别邯郸学步了,还上什么高科技园区,笑话。”

见大伙还在思考,陈文胜又解释道:“这就叫事与愿违。”

这下专家们明白了。只听彭晓宁说:“中国这些干房地产的呀,看了一块空地或老房子就想到了起房子。月亮是块大空地,你们去开发呀。”

大伙笑了。只有冯成亮一个人没笑,他说:“在座的都去过欧美国家考察或旅游过吧?人家怎么不敢拆旧房子?我就欣赏那些井然有序的旧房子,宁静,鲜花环绕。”

彭晓宁点头道:“前段时间我就应邀去了一趟剑桥。那些古老的建筑到处都是故事。而我们国家最美的大学呢?兴建翻建扩建,每所大学都有小卖部和食品一条街,越来越不伦不类。”

“我们就是靠房地产来拉动经济,所以全国各地都有大开发区,都有政绩工程。”余波说,“媒体上说中国解放后出现过两次大跃进,前一个是大炼钢铁,现在是大搞房地产项目。”

“不上项目就没有资金?没有资金哪来的捞油水机会?”一验收人员说,“贪官就是在这种诱惑之下产生动力带领我们搞经济的。”

“是的,”陈文胜说,“别看官员们都在骂这个体制。一旦这个体制不存在了,他们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老百姓还是老百姓。”

彭晓宁说:“口口声声和国际接轨,我看接了不少魔鬼!”

李文杰深有感触地点头道:“眼下最明显的就是民工工资,蹭蹭往上冲。”

另一验收技术人员听了,说:“最近网络就盛传一份民工工资表,说什么工地上泥工日工资220元,最高日工资是队长的,350元。”

“可不是吗,”李文杰来了劲,“就拿我的工地来说吧,泥工最高的日薪约200元左右;木工、油漆工、水电工日薪约180元左右。”

陈文胜说:“关键是年轻的农民工现在大多不愿来建筑工地打工,而年老的技工渐渐力不从心了,这也是民工工资高的原因之一,所以工钱超出200元一天是常事。”

“话说回来,”冯成亮说,“这也是民工们的血汗钱、辛苦钱。”

彭晓宁默默点点头,他说:“这样全民跟着房地产转,本身就不正常。一旦房地产降温跳水,后果将不堪设想,电梯厂、钢铁厂等与房地产有关的企业没事可做,那些产业工人靠什么吃饭?”

“要么重新下岗,要么失业。”余波说道。

“等着吧,”彭晓宁又说,“这样无序发展下去,多米诺骨牌迟早会倒下。不是我幸灾乐祸,到那时所有人的日子都会难过。股市缩水就是有力的证明,上市公司总不是垃圾企业的代表吧?为什么大部分股民被拖到无底洞了呢?”

李文杰听了,满脸疑惑,他问:“真到了那一天,责任该由谁负?”

“你去问政府吧。”余波回道。

李文杰一听,泄气地抱怨道:“既然政府明白中国最大的形象工程是盖高楼大厦,那还不断地批这么多房地产项目干什么?”

“只准你们发财呀?”彭晓宁马上打断,“也太自私了吧?难道政府只为你一人服务?”

见李文杰又噎住了,余波接话道:“总而言之,一个国家经济命脉如果被房地产掌控或者说强奸,那只能说明这个国家还停留在满足吃穿的初级阶段,是一种穷人心态。”停了停,又说,“我国不是号称全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吗?”

“说得对。”彭晓宁说,“说得好听一点是超前意识,说得难听一点是赌博心理。恐龙是怎样灭绝的?我想大家都知道答案了。那么多房子空在那哄谁呀!一边是买不起房,一边是卖不出去。哼,有意思。”

在座的点点头。如果说彭晓宁比规划局房产局领导都清楚石江市区商品房的空置率,他们中没一个持反对意见。而余波有点坐不住了,他说:“起那么多高档楼盘干什么?要知道中国还有许多老百姓做梦都买不起。不要把那些买不起房的老百姓的期盼当成刚性需求。这边老百姓对不断飙升的超高房价望而却步,那边大量的房空着。你以为房地产是普洱茶?普洱茶再怎么疯涨也只有那么多受众。”

一验收官员摇摇头,说:“中国经济犹如癌症晚期病人,不要妄想什么奇迹会发生。必死无疑!现在只能靠昂贵的药物拖着。”

“也没那么严重,”陈文胜说,“房地产发展就像正弦曲线图,不说崩盘,走下坡路是迟早的事。”

“我敢打赌,过几年二三线城市买房者可以评劳模,也就是说买房和爱国救国挂钩。”余波说,“蔬菜卖不出可以烂在地里,瓜果卖不出可以烂在树上,猪肉降价可以宰杀母猪减少存栏,房子卖不出……哼哼。”

冯成亮怕眼前的议论没完没了,就起身说道:“好了,开始干革命吧。”

“别看海水那么多,都不是人喝的。”彭晓宁边起身边说,“好水都在地下。”

冯成亮听了,伸出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

见大家起身离位,陈文胜给余波使个眼色。余波从包里拿出两条软中华,不分男女,给在场的每人发了一包。

验收完毕已是午饭时间,陈文胜请大家到不远处的“徐记海鲜”吃大餐,一号包厢是他提前预定的。上菜前,冯博士给大家发信封,在座的连声致谢照单全收。

看着源源不断地上大菜,推杯换盏的专家们直说够了够了别上了。一旁的陈文胜呵呵直乐,说没关系总不能让各位今天留下遗憾吧。

吃着吃着,李文杰问冯成亮:“博士,你在那边经常吃海鲜大餐吧?”

冯成亮摇摇头,没有言语。

“那吃什么?”李文杰又问。

“湘菜多一些。”冯成亮回答。

“我还以为你们天天大餐呢。”李文杰说。

“加拿大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花天酒地。”余波说。

这是陈文胜和博士都想说的话,但他们现在不能说,因为他们做东。

“等着瞧吧,”余波接着说,“未来若干年,中国政府会持续不断地向贪官污吏开刀。”

大家见话题怎么又转到反腐上来了,就看着作家。

“为什么?”余波看着大家,接着说,“成本低,无污染,效益高,得民心,消贫富,促和谐……”说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零存整取,上缴国库。”陈文胜做补充。

“可从贪官那没收来的民脂民膏并没有返回到老百姓腰包里。”某验收专家冷不丁地抛出话来,“倒是肥了那些办案人员及职能部门。”

“其实上级领导对干部还是保护有加的。”一女验收人员说,“但某些人不懂味,贪得无厌,到头来颗粒无收,还难逃牢狱之灾。”

“这就是贪腐领域的虹吸现象,”冯成亮说着拿起白酒杯边的那罐饮料,含着吸管深吸一口,“一根小管可以把容器里的水全部吸光。”

女验收人员眼前一亮,赞道:“精辟!”

冯成亮微微一笑,他放下饮料,说:“纪检部门就是对付贪官的那根吸管。只要他们盯上某个贪官,账款绝对一扫而光。”

“这年头在官场抓谁都不冤枉,只是时机问题。”彭晓宁说,“我们身边那些苦心经营多年被一锅端的官员还少吗?”

“别以为某些父母官被抓之前多么的道貌岸然,其实内心全是男盗女娼。”一验收专家说,“我就纳闷了,那些官员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去做坏事呢?”

“因为贪腐和吸烟一样。”陈文胜说,“多少人知道吸烟的害处,可吸了一辈子都没想过戒掉。好像香烟就是新鲜空气,非吸不可。”

“好戏还在后头呢。”余波笑道,“政府将来肯定会把反腐弄成国家新的支柱产业。”

“有这可能。”陈文胜说。

“我认为不会一锅端。”冯成亮说,“因为丢车保帅是战略问题。”

陈文胜点头迎合:“就跟加固一样,尽量稳住建筑物的根基。”

“快别提你那一壶了。”彭晓宁说,“加固本来是用于抢险应急的,可现在成了不良开发商弄虚作假的工具。长期以往,后患无穷。房子垮了不要紧,关键是民心不能垮。否则后果不可收拾。”说着指指太阳穴,“这里随时需要加固!”

彭晓宁的直言不讳让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样,冯成亮见状,笑着端起酒杯,对在座的笑道:“来,大家喝酒。”

“你们就拆吧,就建吧,就加固吧,不然市政府哪来的鸡的屁(GDP)?”彭晓宁说着喝了一口白酒,又说,“我相信你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你们做得越多,我收入跟着水涨船高。”

见大家喝了酒,冯成亮说:“彭老说得好,房子可以加固,民心呢?政权呢?怎么加固?”

在座的都点头称是,只有余波说道:“别以为钢筋水泥不会说话,老百姓心里可明白了!”

冯成亮点点头:“是的。很多事情已合理存在了许多年,而我们为了一己之力,硬是破坏了这个平衡,所以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跟神九一样,不能偏离轨道。”余波比方道,“神九偏离轨道,不可能和天宫一号对接。融资同一个道理,偏离了就得付出代价。还要摸着石头过河?早过时了!”

冯成亮看着余波,说:“骑虎难下呀,作家。是病人愿意手到病除还是医生愿意手到病除?”

这回轮到余波听不懂了,他端起酒杯,对冯成亮说:“来,博士,我敬你。你随意。”

冯成亮边端酒杯边叮嘱:“你可不能一口闷哟。”

余波哪管那些,做个碰杯动作后就将杯中二两多的五粮液灌进口中。

在座没领教过余波酒量的专家看得目瞪口呆。

“作家还是别喝这么凶。”彭晓宁说。

余波点点头,说:“谢谢老总提醒。”

“我有一个同事中风了。”女验收专家说,“和喝酒有很大关系。”

冯成亮点点头。

“你是在QQ群里知道的吧?”女验收专家问。

“是的。”冯成亮说,“听说他妻子骂以前那些好友为酒肉朋友。”

李文杰听了,说:“是啊,酒桌之上谁不豪情万丈?喝倒后就另当别论了。”

“墙倒众人推还是树倒猢狲散?”彭晓宁看着大家,“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人意气风发离白发苍苍就那么几十年!只要不违法,醉那么几次又何妨?”

在座的无言以对……

几天后,陈文胜承接的“学宫苑”楼盘第一栋加固项目验收合格。尽管一切结果都在预料中,可陈文胜还是为闯过一关而兴奋。除去所有开销,“学宫苑”加固项目还是赚了一笔钱。这年头能进账就好,少了所谓的打点什么事都做不成。相反,礼尚往来能加固和当事人的关系。

陈文胜要去广州公司汇报总结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随便了解一下冯成亮所谈的桥梁加固业务走到哪一步了。他邀请邱向阳一同前往,邱向阳说最近事多,下次再说。问到余波,余波说他想利用一段时间调节调节自己的心情。

别人在秋天收获果实,余波却在此刻播下创作的种子。还真别说,半个月后余波拿出了个三万多字的中篇初稿,他暂时把这个不怎么像小说的小说取名为《加固那些事》,准备先给那个名叫郑艳萍的富婆看看,待她提出一些不同看法后再做精加工,完事后投给杂志社的编辑朋友。

责任编辑刘永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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