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聊斋志异》中脱离科举桎梏的书生形象

2016-12-12 14:50李丰
中文信息 2016年10期
关键词:科举制度聊斋志异

李丰

摘 要: 《聊斋志异》在艺术上代表着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最高成就,它的一个重要主题,是抨击封建社会末期科举制度的腐败, 作者饱含感情地揭露了科举制度的罪恶。本文通过对其中一些相对受科举制度毒害较小的书生形象的分析,初步揭示蒲松龄在经历一次次科场失意后的复杂心理。

关键词:《聊斋志异》 科举制度 书生形象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2016)10-0373-01

蒲松龄《聊斋志异》中塑造了大量的书生形象,形形色色的书生们身上,寄托着作者复杂的思想感情。其中,除了那些醉心于科举考试甚至受害甚深的书生以外,还有一大批似乎摆脱了科举樊笼的超脱者。他们没有为科举困顿终身或命归黄泉,而是找到了生活中另外的寄托。

他们当中,有的科场失意志灰前途遁逸山丘,比如王平子(《司文郎》)、陶圣俞(《于去恶》)、于慎(《素秋》)等人都是科场上的失意者,一次次失意,使他们对科举失去了幻想,甘心过平民生活,享受日常生活中的乐趣。还有成功之后才看透的人,如贾奉雉(《贾奉雉》)则不同于他们,他才命冠于一时,但“试辄不售”,请教名家朗生之后,“戏于落卷中,集其杂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文”,“竟中经魁”。高中后,“又阅旧稿,一读一汗,读竟,重衣尽湿。自言曰:“此文一出,何以见天下士矣!”似乎真正超脱了,不能与混沌的尘世相容。不过,作为《聊斋志异》中一个特殊的书生形象,他总体现着作者蒲松龄的某种思想。蒲松龄的一生应试经历,足以证明他不可能有这么洒脱。贾奉雉形象只是作者成就欲望的一种曲折反映,贾奉雉的入山,说明作者对科举制度的绝望,却还找不到当时士子离开科举之后的出路。这只能表明,作者认为自己是有能力考取功名的,只是因为考官无眼光、无能力欣赏自己的才华,自己又不能同流合污,所以才一次次失败。归根结底,还是蒲松龄的一种自慰而已。王平子等人的撒手,其实是蒲松龄对科举的无奈。他绝不会认为平民生活比做官为宦更有吸引力。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酸。

蒲松龄这种自我安慰的心理,在那些得与佳人共鸣的普通书生身上体现的更为明显。书中常有这样的叙述:清贫文人怀才不遇,落魄潦倒,不合时宜,栖身于荒村野宅。但他们得到年轻貌美、聪慧机智的少女赏识和主动追求,并且以身相许。《连城》中的乔生贫困潦落,但凭题《倦绣图》诗得到连城的赞赏,引为知己,生死不渝;《宦娘》中良工拾到《惜馀春》词,大加赞赏,从而爱慕诗作者;《白秋练》中白秋练也为慕蟾宫的诗篇吸引,热烈的爱上慕生,到了为郎憔悴的地步;《香玉》中的牡丹精香玉因感黄生乃骚雅士,结为生死之交,一旦被移植,便“日渐萎悴”,而深情不改。如此种种,举不胜举。

这些美妙女子对穷书生的青睐,对失落文人的自我意识和自尊心理,无疑是一声声强有力的呼唤与肯定。以女子的赏识来肯定男人的价值,实质上是作者自我欣赏、自我肯定心态的表现。在《青梅》一篇中,蒲松龄说:“天生佳丽,固将以报明贤,而世俗之王公,乃留以赠纨绔。此造物所必争也。……独是青夫人能识英雄于尘埃,誓嫁之态,期以必死;”作者心态一目了然。落魄文人在社会中的沉抑,在爱情的殊遇中得到了补偿,从而达到心理平衡的效果。心理上取得红颜知己这种支撑他们在社会上生存的精神资本,能与达官贵人平等相视:我虽然不能出将入相,光宗耀祖,但自有秀外慧中可爱之至的如玉佳人陪伴左右,并不比金榜题名者低一头。

如果我们再考虑到《连城》中题《倦绣图》第一首,《宦娘》中的《惜馀春》词,都是从自己作品中移植过去的。在《绛妃》一篇中,他甚至亲自出场,蒙绛妃召去作文,“诸姬拭案拂座,磨墨濡毫,又一垂髫人折纸为范置腕下,略写一二句,便二三辈叠背相窥……,文思若涌,少间脱稿,争持去启呈绛妃,妃展阅一过,颇谓不疵。”结合上面的分析,作者塑造这类形象的目的就更清楚了。他一生自视甚高,雄心勃勃,“他日勋名上麟阁,风规雅似郭汾阳”(《树百问余可仿古时何人,作此答之》)。他的目标是像郭子仪那样福寿富贵齐全。但现实中的他却沉沦潦倒,才华不为世人看重,所以只能企望于梦幻中的“绛妃“了。这种幻想对他十分重要,能保持他心中的相对平静,使他在“数卷残书,半窗寒烛,冷落荒宅里”的实际中不至于精神崩溃。但在这些狎妮欢好之后,作者无尽的痛苦与渴望,还是无法消除,正可谓“纸上之可喜可贺,皆胸中之欲歌欲哭”。这些书生之可喜可贺,皆是蒲松龄之欲歌欲哭。

另外,《聊斋志异》中的痴生形象的产生,也与蒲松龄的自我心理调节有关。当然,这些形象痴迷的不是科举。

作者一生耗费大量心血于科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始终未能忘怀。在这种梦想不能变为现实时,他内心充满了激愤。一次次的落榜,更使这种激愤之情随之高涨。为了不使自己失常发疯,寻找另一种精神寄托物就非常必要了。这样就可以保持雍容气度,不做悲剧角色,不致狼狈到底,不在科举之路上撞得头破血流。其实这也是中国文人的一贯做法,善于自我调理。

蒲松龄的这种移情思想,表现在那些痴生身上,就是将对科举的痴迷转变为对某种事物或人的特殊钟爱。这种钟爱的程度与那些为科举奋斗终身儒生对科举的迷恋不相上下。马子才(《黄英》)好菊,“闻有异种必购之,千里不惮”,《鸽异》中的张幼量癖于鸽,孙子楚(《阿宝》)和余杭贺生(《瑞云》)则是爱情至上主义者,都有一位自己爱得刻骨铭心的女子。孙子楚痴情于阿宝,如痴如醉,生死不改。阿宝戏言,他若断去枝指,就嫁给他。他竟信以为真,以斧自断枝指。初见阿宝,魂魄就随之而去,后来为了能伴随阿宝左右,不惜身化鹦鹉,真可谓爱爱人胜过爱自己。余杭贺生也是一个情种,色艺双绝的瑞云失去美貌后,他依然痴心不变,一片痴心尽献于她。回家卖田卖地,把已经蓬首在厨下劳作,丑状类鬼的瑞云娶回了家。很显然,他们的痴爱不带有任何功利色彩。其他痴生的痴也是这样,从不想利用自己所钟爱的对象获取利益。马子才爱菊,不能忍受黄英姐弟卖菊花获利,认为“以东篱为市井,有辱黄花”。他们的痴迷与叶生、王子安等人对科举的醉心在本质上有天壤之别,叶生等是为了荣华富贵、出人头地,不是痴迷科举本身。也不同于郎玉柱对经书的痴迷,郎痴于书虽然不是直接针对科举,但他深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有着图谋财色的目的,也不是真痴。所以说,孙子楚、马子才等人的痴具有一种超脱于尘世的倾向,避开尘世烦恼,在纯精神的王国里遨游。

由此可见,蒲松龄塑造这一类痴生形象,就是自我心理调节,是在愤懑中追求一种平和的心境。他写《聊斋志异》虽有表达孤愤之情的目的,但在具体的写作过程中,具有避开生活烦恼,追求人生价值以另一种方式实现的目的:不能叱咤风云,就暂时从科举考场退出来,找一块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寻求平凡小事中的乐趣。

纵观中国历史,知识分子大多深受儒道两家思想的影响,既有积极入世的一面,也有潇洒出尘的一面,“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蒲松龄也不能避免。《聊斋志异》里面,他常常以“异史氏”自称,他把自己的作品当成历史书来对待,从史的角度来看,书中的书生形象,实际上就是蒲松龄生活实践的写照,不同类别的书生以及书生们在不同环境中的种种际遇,反映了作者一世颠沛潦倒中形成的复杂思想的不同方面。

参考文献

[1]雷群明《蒲松龄与聊斋志异》

猜你喜欢
科举制度聊斋志异
《聊斋志异》:不一样的魑魅魍魉
《清史稿》灾异卷及《聊斋志异》的形象设定
科举制度的起始与结束
STRANGE TALES INDEED
浅析中国古代科举制度的发展
质疑是打开智慧宝库的金钥匙
宋代书院对举业与德业的调和
论《聊斋志异》的悲剧意蕴
《聊斋志异》与前四史
唐朝科举制度对当今高考制度改革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