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的那边:浅析《釜山行》

2016-12-21 17:18高昌旭
世界文化 2016年12期
关键词:摔跤手丧尸釜山

高昌旭

如果说由于早期严苛的审查制度导致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韩国电影对美国好莱坞过多的模仿与借鉴,那么进入21世纪后,随着电影审查制度的废除和与国际接轨的电影分级制度的实行,韩国本土电影迎来了它的复兴与繁荣。2016年暑期上映的《釜山行》便是韩国电影产业成熟期的又一佳作,这部兼具商业性与艺术性的影片上映不久便接连打破多项记录:上映首日票房破87万人次,仅19天累计票房突破1100万人次,暂居韩国年度票房第一;同时还入选第6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午夜展映单元,可谓叫座又叫好。

《釜山行》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导演延尚昊早期的漫画作品《首尔站》。影片讲述了开往釜山的一辆高速列车遭遇不明病毒的感染,这种病毒的携带者便是类似美剧 《行尸走肉》里的“丧尸”,人一旦被“丧尸”咬中会立即感染,在死后不久就地站起,异变成丧失理智、嗜血成性的怪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旅途中的人们大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最先感染的“丧尸”残忍地夺去了生命,并且异变成“丧尸军团”继续加害剩下的幸存者,于是原本安静和谐的车厢顿时成了鬼哭狼嚎的人间地狱。大敌当前,主人公石宇带着他的女儿秀安,偕同摔跤手尚华和他已有身孕的妻子盛京,以及年轻的棒球手等人,团结一致,在反抗求生的过程中也谱写了一曲荡气回肠的父爱赞歌。

《釜山行》在叙事策略和情节设定上依然能看到美国文化的影子。在人物设定上,“丧尸”现象源于全球化时代背景下美国文化的输出,美国AMC电视台于2010年制作的热播剧《行尸走肉》是近年来最经典的“丧尸”剧之一,并在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股“丧尸”热潮,因而人们在观看《釜山行》时会很自然地联想到《行尸走肉》,不同之处在于《釜山行》里展现的是韩国民众在灾难面前的反抗与信念,而非西方带有宗教意味的救赎之路。在情节设定上,《釜山行》与改编自美国作家斯蒂芬·金的同名畅销小说的好莱坞电影《迷雾》(2007)有相似之处,后者讲述的是缅因州的小镇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所笼罩,雾中隐藏着恐怖可怕的噬人怪物,暴露在室外的人无一幸免,剩下幸存的人们躲在超市里组成求生队伍……影片的结尾,绝望的主人公用最后四颗子弹打死了他的同伴并企图饮弹时,军队及时赶到,原来迷雾是一场由实验引发的安全事故。《釜山行》在片末也交代了这场“丧尸”疫情的根源与主人公之前的工作有着直接关联,但与《迷雾》所渗透的西方人传统的带有悲观色彩的宿命论相比,《釜山行》的结局让人们看到了希望。可见,韩国导演在借鉴好莱坞电影题材的同时,也在努力摆脱曾被西方文化霸权殖民的他者身份。根据《北京电影学报》2014年第一期的统计数据,新世纪以来,韩国电影的本土竞争力在与国外的抗衡中呈增强趋势,本土电影的市场占有率在经历了2008年至2010年小于50%的低谷后,2012年上扬至58.8%,2013年又提升至59.7%。在摆脱早期对好莱坞的模仿与借鉴的过程中重新建立起属于韩国自己的文化主体身份,韩国本土电影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兴盛期。

在韩国电影的崛起要因中,影片题材立足本土一直被认为是韩国卖座电影的共同核心,具体表现为电影的内容直指社会现状及敏感话题,包括对历史人物、政治事件的揭露与反思,以及韩国民众的生存处境等等,并在社会上产生了连锁式的正能量效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2011年上映的《熔炉》。这部被外界誉为“一部电影改变了一个国家”的影片以2000年至2004年间发生在韩国光州市一所聋哑学校的真实事件为蓝本,讲述校长与老师相互勾结,令人发指地性侵并虐待学校里的儿童,身处漩涡之中的年轻的哑语美术老师姜仁浩勇敢地揭发了校长的暴行和背后的黑幕,欲将受难的儿童解救出来,然而经过重重审理,最终的审判结果并没有使那些人面兽心的犯罪者得到应有的惩罚……事实亦是如此,校长和相关教师始终逍遥法外,直到《熔炉》上映后,迫于群众的强烈呼声,韩国政府才重新着手对当年校园暴力案件进行调查。大快人心的是,2011年底检查局正式逮捕了涉案的当事人,同时韩国政府还通过了《性暴力犯罪处罚特别法部分修订法律案》(又被称为“熔炉法”),来切实保障未成年儿童的人身安全。由此可见,韩国电影在直面过去的历史真相和极端的人生处境中,成功地塑造出了一批具有悲情意味的人物形象:他们为正义的事业而奋斗着、抗争着,虽九死其犹未悔,在对抗残缺的体制中支撑着人性,在断裂的文明里守护着良知,正如《熔炉》里最后的台词:“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釜山行》的整体基调无疑也是悲情的。影片开始,作为证券基金经纪人的石宇由于长期忙于业务而忽略了亲情,不仅身陷与妻子的离婚官司,而且在女儿生日那天重复送了儿童节送过的礼物。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石宇决定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陪同女儿一起搭乘火车前往妻子的所在地——釜山。列车驶出站台后,疲惫的石宇倚靠在座椅上睡去。当列车遭遇“丧尸”来袭,石宇带着女儿跟随匆忙逃命的人群躲进了暂时安全的车厢,不远处摔跤手和他怀孕的妻子还未赶到,而面对他们的求救石宇却准备关上安全门,好在摔跤手奋力打退了一波“丧尸”,赶在安全门被关上之前挤进了车厢。摔跤手欲对见死不救的石宇大打出手,被他善良的妻子制止住了。至此,石宇带给观众的印象无疑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仅如此,当众人抵达大田站后,石宇再次抛开其他人,自顾自地带着女儿单独前往事先由同事安排好的安全通道,然而一切都晚了,他们全部遭遇了已被感染的“丧尸”军队。石宇被困在“丧尸”群中,多亏那位其貌不扬却舍己为人的流浪汉大叔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千钧一发之际,拼尽全力的摔跤手也不计前嫌,帮助石宇逃脱出来。伴随着一系列情节的突转,在逃离险境的过程中石宇人性中善良美好的一面被逐渐唤醒。

影片最震撼人心的场景莫过于三人组——石宇、摔跤手和棒球手——突破重围,前去营救受困的爱人那一幕。电影极具张力的动态镜头时而让人俯瞰到狭小车厢内的激烈打斗,时而让人仰观三位勇士的矫健身手,酣畅淋漓,大呼过瘾。他们与幸存者所在的车厢仅一门之隔,然而幸存者中的一位内心险恶、自私自利的公司常务却将他们拒之门外,并且向其他幸存者传播石宇等人已被感染的假消息——面对极端的困境,极度的慌张与恐惧早已使人们失去了理智,人性的丑恶尽显无余,这是比“丧尸”更为恐怖和令人震惊的。此时的镜头给到整节车厢的侧面:“丧尸”们围堵在一侧的门前不断拍打,另一侧却是无知的幸存者们利用领带等物品将门堵死,而车厢中间,摔跤手和他的妻子,石宇和他的女儿,以及年轻的棒球手和那位流浪汉大叔唯有拼尽全力最后一搏。当石宇和摔跤手拼死抵挡 “丧尸”进入时,摔跤手决定牺牲自己,而不忍放弃的石宇挣扎了许久,最终为了顾全大局才放手前去支援棒球手和流浪汉大叔,至此石宇已经完成了在精神境界上的蜕变,此刻的他不仅仅是一位负责而称职的父亲,更是一个伟大的英雄。

影片结尾,幸存下来的秀安(石宇的女儿)与尚华的妻子——那位心地善良的孕妇在幽暗的隧道里步履蹒跚地向光明处走着,孩子想起了那支曾经被遗忘的歌:“黑色的云/遮住了天空/离别的日子来临/约定/再相逢/互相道别后离别……”天空时有乌云,然而乌云散去永远都会有太阳的照耀,石宇是秀安心中的英雄,也是秀安头顶的太阳。

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在他的《千面英雄》里曾这样说过:“踏上艰险征途的目的不是去获取而是去重新获取,不是去发现而是去重新发现。那种努力追求和冒险获得的神一般的力量,本来就一直存在于英雄的心中。”《釜山行》的成功,不仅在于它尝试摆脱好莱坞宏大叙事与西方宗教人文关怀的内在叙事深层,更在于通过对“人”的力量的歌颂重建对“人”的信念以及植根于本土的自信心。

真情如山,父爱如山,信念亦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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