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文
林风眠“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艺术探求
徐建文
在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林风眠是“融合中西”绘画艺术的倡导者、践行者,是中国现代艺术的精神先驱,他横贯中西,汇通古今,以鲜明的旗帜、文化的自觉和担当,在“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中国现代绘画艺术的探索中,在方纸构图上以缤纷的色彩开创了迥异于古人、他人的崭新的画风,开辟了一条可继往开来的绘画新路。
林风眠 融合中西 形象实践 探求
林风眠(1900-1991年),少年时期跟祖父打石碑,随父亲学书画,青年时期游学欧洲学习西方绘画艺术,1926年回国后从事“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绘画探索。本文试从林风眠发表的文章、有关的画语以及在其话语诉求和形象实践中,探讨林风眠“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探求。
在近代中国新文化的浪潮和背景下,1919年林风眠西行欧洲学艺。1924年,极富才情学养的林风眠在法国提出“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艺术主张。1926年回国,林风眠先后执掌当时仅有的两所国立艺专,在教学和教务之余,进行“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探索。同时,创办刊物、撰写文章介绍中西绘画艺术,推动“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艺术改造。抗战后,则沉潜于其“创造时代艺术”的形象实践。
1919年,林风眠从梅县辗转来到上海赴法勤工俭学。当时的欧洲,西方现代主义艺术诸流派纷纷从原始艺术中寻求新的视觉语言。林风眠留学初期,得扬西斯(巴黎第戎美术学院院长、教授)的劝谕,使其在欧洲接受了一次东方文化的洗涤,并发现“东方艺术”的魅力。他在1962年的创作座谈会中讲到:“勤工俭学到法国,受到写实派、印象派等的影响,同时又对中国美术的传统发生浓厚兴趣。”从其表述中,20世纪初欧洲异彩纷呈的西方现代艺术对林风眠的艺术走向影响甚远,并为其之后的“融合中西艺术”的艺术实践奠定了思想基础,同时也开启了其“创造时代艺术”的艺术探求。
1923年,林风眠游学德国,在对北欧诸画派的考察和研习后,迈出了其“融合中西艺术”绘画探索的重要一步。1924年回到法国,林风眠与林文铮、吴大羽、王代之等在巴黎成立“霍晋斯会”(海外艺术运动),在法国的斯特拉斯堡与另一旅法艺术团体(美术工学社)联合发起以“整理、调和、介绍、创造中国美术”为艺术目的的“中国古代与现代美术展览会”,适逢同在欧洲游学的蔡元培在展览中观看其创作的《生之欲》等作品后,得到了倡导“调和论”的蔡元培极高的评价:“得乎技,进乎道”。
其次,林风眠将“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艺术探求,延伸和贯彻于其艺术教育活动中。1926年,林风眠回国任北平艺专校长,他聘请民间画家齐白石和法国的后印象派名画家克罗多;1928年,林风眠南下在杭州创办国立艺术院时,更合并国画系和西画系,实行中西绘画双科并修,并将“介绍西洋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作为办学理念和学术目标写入教学大纲。
此外,1928年8月创办《阿波罗》刊物,发表了介绍外国艺术和整理中国艺术的文章,此时其绘画创作延续了欧洲时期人文情怀和关注社会的画题,同时也对中国传统绘画的新艺术表达体现出极大的关注。1929年,他在《中国画新论》中写道:“西方绘画在描写和构成上以模仿自然为能事,常过于机械。中国绘画重视精神,倾向于写意抒情,但表现方法仍有不少局限,结果不能‘自由地表现情绪上的希求’”,林风眠认为:“颓废的国画适应社会意识的需要而另辟新途径,则研究国画者不宜忽视西画的贡献——要把油画脱离西洋的陈式而足于代表民族精神的新艺术,那么研究西画者亦不宜忽视千百年来国画的成绩”,在思考和梳理中西艺术的异同及比较之后,1933年在《我所希望的国画前途》中说道:“绘画艺术首先要在‘物象正确’的前提下来展开艺术想象的翅膀。展示自己所憧憬、所追求、所宣示的人生境界”,三十年代中后期林风眠对国画作了更为深入的研究和思考,秀美的杭州西湖、温润的气息、氤氲的意象也渐次走进他的绘画世界,他在水墨画的“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中“展开”其自由的“艺术想象的翅膀”。
综上所述,林风眠“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艺术主张和理念在其艺术学习、教育、教学和艺术活动中,比较和梳理东西方绘画艺术后逐渐完善。
为学而日益,为道而日损,林风眠认为绘画作为一门艺术,中西绘画方面有共融共通的东西。其在1936年《艺术丛论》的自序中指出:“绘画的本质是绘画,无所谓派别也无所谓‘中西’,这是个人自始就强力地主张着的。”
林风眠以史学家睿智深邃的眼光,深刻地洞察传统民间艺术的博大。林风眠在游学欧洲时,流连于欧洲各个博物馆、美术馆的“东方艺术”,回国从事艺术教育、教学和组织的艺术活动中闪现的“民间艺术”身影,以及之后在杭州时期对宋瓷的喜爱、重庆时期对汉砖以及敦煌壁画的关注、建国后上海时期对皮影、戏剧表演艺术等等的传统民间艺术“发明同有用”的珍视中,甚至在“粗野不堪”的俗物中,发现其“中西融合”的连结点。而这些“民间美术”所体现的创造性、表现性、丰富性和多样性,源源不断地为林风眠“融合中西艺术”绘画提供了艺术创作的参考,并为其搭建起“创造时代艺术”审美创造的桥梁。
林风眠在其“创造时代艺术”的形象实践中,其质朴的艺术观念,起到了有效调和传统和现代、东方和西方艺术的冲突的作用。在引进西方印象派、野兽派、表现派等造型及用色的方法,以西方近现代的光色观念为基点,把水彩、水粉引入到水墨中进行彩墨的探索实践中,开创性地完成了光色水墨化和水墨光色化。在移植并改造了汉唐壁画以及民间艺术瓷绘、木板雕刻等之中湿润、迅疾、流畅的露锋线中,在笔墨规范中创造性地发展了笔墨。总之,在风景、静物、花鸟、仕女和戏曲人物这些宽泛、平凡画题中,林风眠以中国的人文精神与审美意蕴,“短长相补,世界新艺术之产生”兼收并蓄的中西融合理念,其彰显民族文化的“创造时代艺术”的审美创造,淋漓尽致地在方纸构图上得到展现。
“以追光蹑影之笔,写通天尽人之怀”,林风眠在半个多世纪的沉潜中构筑了其艺术精神的“世外桃源”,而其独立的人格,开放的胸襟,包容的人文情怀,在强化作品的精神张力的同时,赋予作品浓郁的、崭新的东方语境,展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
在近代中国,面对西方的强势文化的冲击的情境下,林风眠其以文化自觉和艺术担当,从东方到西方,从西方到东方,飘泊求索;从现代到古代,从古代到现代,大胆求证;从传统到民间,从民间到传统,广泛汲取;从水墨到油彩,从油彩到水墨,不断探索,并在“无所谓派别也无所谓‘中西’”半个多世纪的寂寞探求中春华秋实,探究其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饱学中西绘画艺术的林风眠,在其早期的重要的艺术活动中频频出现民间艺术的身影,以民间传统艺术为画题的创作在其绘画创作中的演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现就林风眠早期重要的艺术活动中出现的民间艺术身影,辍述如下:
1、1924年5月,在法国的斯特拉斯堡举办“中国古代和现代艺术展览会”,当时的《申报》对此进行了报导。“古画类中,则自唐代起,每代均有代表名家如吴道子、赵松雪、仇十洲等之真迹大轴数幅。雕刻类中则有汉玉、明瓷、清明木器、铜鼎之类。其他留学美术界之新画,国内收来之刺绣尤为繁多。绘画雕刻等类之外,亦略陈中国书法。”
2、1927年5月,林风眠在北平国立艺专发起并组织了近代中国以来规模最大、品种最全的一次艺术大展——“北京艺术大会”,2000多件中国画、西画、图案、雕刻、手工艺品等作品以混合式的陈列方式展出。
3、1930年7月,杭州艺专艺术运动社的第二次展览。林风眠率艺术运动社赴日本考察,在上野公园东京府美术馆举办《中华民国国立西湖艺展》,此次展览作品范围较广,有绘画,也有雕塑,还有工艺品和文具等作品220余件。
此外,林风眠归国当年,在与美术史论家朱应鹏的席谈中,朱应鹏便发觉林风眠对“艺术思想,西洋文学、考古学,均有彻底的研究”,以上文字表明在朱的印象中,林风眠不仅对西方文史哲有较深的了解,在中西艺术史方面亦有宏观的认识。那么,对其而言,秦汉、唐宋民间艺术,如汉砖、敦煌壁画、戏剧艺术等等与西方现代艺术间的相应对接,自然亦会顺理成章地进入其“中西融合”思考的内容和探究的画题,事实亦如此。
林风眠在晚年谈到自己的绘画时坦言:“我的仕女画最主要是接受来自中国的陶瓷艺术。”然而,又何止是仕女画,极具特色的戏剧人物、沉思的仕女图、朝晖夕照、疾风飞扬的飞骛图、群鹭图等等,这些优美的作品都深深地打上了汲取民间艺术中有机的营养和要素的烙印。换言之,汲收民间艺术的有机元素,始终贯串在林风眠“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绘画探索中。
林风眠作为出身石匠之家,石匠之子的他对民间艺术有着一种特殊的纯真、质朴的情愫。1963年林风眠在《回忆与怀念》一文中回忆了故乡梅县和他的童年生活:“儿时就成了祖父的小助手,守在他身边,帮着他磨凿子、递鎯头,看他在石碑上画图案、刻花样”。孩童时祖父对他的教诲:“脚下磨出来的功夫,将来什么路都可以走”,成了其蹈行一辈子的箴言。
林风眠在《告全国艺术界书》中呼唤和呐喊:“必须大家团结起来,共同努力!即或不幸,不为艺术界的同志们所谅解,我同三五同志,也要一样地担负这种工作!即再不幸,连三五同志也不肯谅解,只我一个人,也还要一样地担负这种工作!”,强烈地表达了他探索“中西融合”意愿和决心。
抗日战争爆发后,1937年林风眠率国立杭州艺专向内地迁移;1938年,因与教育部和校内某些负责人意见不一致,他愤而辞职,临别为学生题写“为艺术战”。此外,林风眠在60年代身陷囹圄,好友傅雷自杀,他也遭受残酷的审讯和批判,并遭遇牢狱之灾,他就像身披蓑衣的独钓老翁,任由烟雨吹打寂静地漂流在艺术之湖上,但仍不忘“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初心,以其对传统文化清醒的认识和民族文化归属的认同,坚毅前行。其在晚年回忆的文字中写道:“经过丰富的人生经历之后,希望能以我的真诚,用我的画笔,永远描写我的感受”,依然率情任性,而“遗言以骨灰作花肥”,无疑是其矢志不渝赤子情怀最真实贴切的写照。
林风眠从西方的现代艺术中走来,从东方的民间艺术中走来,其特立独行的艺术主张和人生态度,在横亘世纪“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中国现代绘画艺术的探求中,用真诚的画笔在方纸构图上描写自己的体悟,以缤纷的色彩开创了迥异于古人他人的崭新的画风,同时也开辟了一条可继往开来的绘画新路。
[1]彭飞.朱应鹏的赞扬与批评——林风眠研究之九[J].荣宝斋,2007(6):270.
[2]林风眠.艺术丛论[M].山西人民出版社,2015.
[3]聂危谷.林风眠如何看待艺术传统[J].美术观察1999(5):56.
2016-12-6
徐建文,男,广东梅县区人,任职于梅县区博物馆,副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