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章召对”到“神御所在”
——宋代天章阁政治职能的演变

2017-02-28 13:13汪潇晨
关键词:君主职能

汪潇晨

(浙江大学 古籍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28)



从“天章召对”到“神御所在”
——宋代天章阁政治职能的演变

汪潇晨

(浙江大学 古籍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28)

真宗时期所建天章阁,为宋代宫禁中奉藏君主御集、御物、图籍的诸阁之首。由于仁宗朝以来的着意经营,在天章阁收藏的基础上,设立了侍从、侍讲等从官职名,同时增加了召对、问政、经筵等诸多实政职能,使得北宋天章阁成为内廷议政、延见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南宋初期由于内廷殿阁布局与职能的重新调整,天章阁重建后转以奉藏君主神御以及官方政治档案为主,并创立进奉仪式以显示崇奉之意。同时,随着北宋晚期带职侍从官职名的阶官化,天章阁官从担任实际文职转变为南宋以来的文臣加衔。天章阁的建制与设官、设职的演变,既体现了天章阁在两宋诸阁中的特殊地位,又反映了宋代不同时期内廷殿阁建制的调整与侍从官职能转化的特点。

天章阁;召对;神御;政治职能

为已故君主建阁,以收藏君主《御集》以及御物、图籍,并依照阁名设置学士、直学士、待制、直阁等文官职名,授予文学高选之士以“备西清之咨访”[1],是宋代独有的政治传统。宫禁内诸阁之设,始于真宗朝为太宗所建龙图阁。继而真宗又建造了天章阁,这是宋代诸帝阁中唯一一座君主在位时为自己所建之阁,又经后代君主着意经营,政治地位在诸阁中最为重要。迄今学界尚无针对天章阁的专门论述。宋代制度史研究,多在分析宋代文官贴职以及宫廷藏书机构时,将天章阁纳入讨论范围*论及天章阁职名的有:梅原郁《宋初的寄禄官及其周围》,收入刘俊文主编、索介然译《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第五册《五代宋元》,中华书局1992年版。龚延明《宋代官制辞典》第三编《北宋前期中枢机构类·附殿阁学士与三馆秘阁门》,中华书局1997年版。李昌宪《宋代文官帖职制度》,《文史》第30辑,中华书局1982年;收入氏著《五代两宋时期政治制度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祖慧《南宋文官贴职制度研究》,《文史》第44辑,中华书局1997年。讨论天章阁藏书制度的有:方建新、王晴《宋代宫廷藏书续考——专藏皇帝著作的殿阁》,《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天章阁作为内廷诸阁之首,除上述职能外,在宋代君臣交流奏对、政务讨论处理以及礼制典仪等方面承担了重要的政治功能,为宋代中央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由于两宋间政局变动以及内廷诸阁、诸殿建制的调整,天章阁的职能随之变动,体现了宋代殿阁制度变化的轨迹。本文以分析天章阁建制与职能变化为基础,进而讨论宋代天章阁在政治功能上演进的特点与原因。

一、从“侍讲”到“召对”——北宋天章阁政务职能的形成

宋代诸阁始于真宗咸平间为太宗所建龙图阁,其确切建成时间暂不能确考。阁名首见于咸平四年(1001年)十一月,真宗“幸龙图阁,召近臣观太宗御书及古今名画”[2]卷五〇,1088。可见此时阁已建成。龙图阁位在会庆殿西,北连禁中,阁东为资政殿,西曰述古殿[3]卷一六三《宫室·咸平龙图阁 六阁》,3039。阁中藏太宗《御集》、御书及典籍、图画、宝瑞等文物。

天章阁为真宗尚在位时为标榜自我文治而建。天禧四年(1020年),《真宗御集》编成,真宗遂令建阁奉藏[3]卷二八《圣文·天禧真宗御集》,577。五年(1021年)三月阁成[4]《职官》七之一一,3210。在会庆殿西、龙图阁之北,藏《真宗御集》以及御书、御物,以及宗正寺所进属籍、世谱等宗室档案[4]《职官》二〇之五六,3597。天圣八年(1030年)置天章阁待制,庆历七年(1047年)置天章阁学士、直学士,又有天章阁侍讲、直阁。天章阁学士位在龙图阁学士之下,但北宋时期罕置。《官制旧典》称:“天章阁只除待制,不除学士,难称呼也。”[5]自真宗朝创建龙图、天章阁后,君主故后为其编纂《御集》并建阁奉藏成为宋代固定的制度。其中天章阁作为其中“首阁”,地位最为重要。

天章阁初建时的职能定位为:一是收藏《御集》以及御制文字、书画图籍,为“祖宗藏书之所”[6];二是“为储祖宗制作之所”[7]卷五四《职官考八》,1603。除收藏职能外,逐渐形成了与之相关的,由君主主持、臣僚参与的临阁观赏图籍书画集会等文化活动。天禧五年天章阁新成,即“召近臣,馆阁、三司、京府官诣天章阁观御书、《御集》”[2]卷九七,2246。天圣八年,仁宗“召近臣及宗室观三圣御书于龙图、天章阁”,随后使“从臣赋诗,赐御飞白字各一轴,遂宴蕊珠殿”[2]卷一〇九,2542。天章阁观书成为北宋时期君臣交流文翰、瞻仰祖宗文治的重要文化活动,也是天章阁最为基础的职能之一。

出于崇奉真宗建制的目的,仁宗朝格外重视对天章阁的制度完善。北宋天章阁在藏书观书的基础上,逐渐从经筵、召对、问政等方面演变为参与实际政务决策的场所。

首先是经筵侍讲。就设官而言,此前龙图、天章二阁仅设学士、直学士、待制、直阁四等职名作为文臣之加官贴职,不领阁事,为“西清之极选”[8]。诸阁中唯天章阁增置天章阁侍讲,作为实职的经筵讲书官。设立侍讲在仁宗景祐四年(1037年)三月,将天章阁由单纯的藏书之府纳入经筵讲习的场所之一,此职能为宋代其他诸阁所无。天章阁侍讲在经筵官中的地位较为特殊。仁宗朝初期的经筵官皆以东宫僚属充任,自景祐元年(1034年)设置“崇政殿说书”这一新讲官名位,以贾昌朝等品秩低者四人充,为仁宗亲政后调整经筵官人员结构的举措[2]卷一一四,2662。在与讲三年后,又同时将四人升为新置之职名“天章阁侍讲”,位在崇政殿说书之上[2]卷一二〇,2822;[4]《职官》七之一一、一二,3211。天章阁侍讲官在经筵过程中对于实际政治的参与度也有所提高。由于天章阁官位处侍从,升迁较速。就初授四人而言,贾昌朝在任侍讲四年后庆历元年(1041年)职名升为龙图阁直学士[2]卷一三二,3127,是年十二月即迁权御史中丞[2]卷一三四,3207;庆历三年(1043年)即任参政[2]卷一四〇,3359。

其次是天章召对。由于天章阁经筵官职份的限制,对于实政的参与度有限。带职侍从官参与的召对则不同。天章阁侍从官由单纯的经筵侍讲活动,演变为对实际政务决策的参与。仁宗朝由于天章阁地位的逐渐提升,观书、赐宴等单纯的文化活动逐渐演变为遇有军国大事时君主召集带职侍从集议、问政之所。诸阁在实际政务运行中的职能在真宗朝已见其例。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真宗开龙图阁召对宰臣王旦,并出示《封禅图》,议定封禅之事[2]卷六九,1545。

再次为问政奏对。庆历以后,仁宗着意于天章阁召对。庆历三年九月,仁宗开天章阁召对辅臣,遂有范仲淹“条陈十事”,展开庆历新政[2]卷一四三,3431。除专门召对活动外,在天章阁观书活动过程中,逐渐加入了问政奏对的程序。庆历八年(1048年),仁宗幸天章阁,与“近臣宗室观太宗《游艺集》、三朝瑞物”,又“出手诏赐辅臣”,涉及西夏备边、裁抑冗官、财政收入等时政问题,令宰执条画方案,进行政策调整[2]卷一六三,3922;[4]《帝系》九之一一、一二,217。

由于天章阁深处禁中西北角,又因其“西清咨访之地”的性质,便于君主与宰执、侍从官等进行较为私密的闭门讨论,以便新政策议定成熟后对外发布。同时,天章阁召对延请带阁职名侍从官参加:一是出于名副其实的考虑。例如参与天章召对的范仲淹就曾带“天章阁待制”,其时又已升为“龙图阁直学士”职名[9]。带阁职侍从官与宰执共同参与龙图、天章阁奏对活动,在名义上较为适切。二是带职官员为皇帝特旨提拔的“文学高选”之士[4]《职官》七之二一,3205,除授系君主一时恩旨,“非有必得之理”[2]卷三七三,9039。带职侍从官与会既符合天章召对的高层会议级别,又体现了君主超擢任用之“私人侍从”的“一时甄擢之权”色彩[10]。

仁宗朝以来“天章阁召对”成为北宋固定的政治传统。熙宁七年(1074年)二月,神宗开天章阁召对王安石等宰执问契丹军动向以及河北择帅之事[2]卷二五〇,6087—6088。其后又“连开天章,召执政”议定宋辽边界[2]卷二六二,6372,为重新划定疆域之事张本。元丰四年(1081年)十一月,开天章阁诏中书进呈新官制,与辅臣“议行官制”[2]卷三一九,7715;[3]《职官》五六之七,4530。北宋时期的许多国家重大决策的谈论议政活动,特别是关于制度改革的议题在天章阁举行。由于在议定制度改革初期,正常的议政、奏对渠道并不利于新制的出台,君主更倾向于选择“天章召对”这类非常规、临时性、少数高级官员参与的议政形式,在体现其高规格的同时,确保议政内容的私密与政策制定的高效。

出于对《真宗御集》等御物的尊奉以及内廷诸阁职能制度化的考虑,仁宗朝是天章阁职能发展最为丰富的时期。在藏书、观书的基础上纳入了经筵、召对、问政等职能。其中“天章问政”、“天章召对”成为北宋中期以来内殿奏对系统的重要补充。此后天章阁这类注重实务职能的倾向逐渐弱化。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元丰改制后,文官职名逐渐阶官化,非复“不次拔擢”的功能。其次,天章阁在经筵讲读上的作用弱化,侍讲之职在元丰二年(1079年)后不见除授,退出经筵官的序列[2]卷二九六,7195。再次,北宋晚期的君主理政之所逐渐向禁中内殿转移。例如徽宗朝集中于深处内廷西北角宣和殿群听政[11]。天章召对作为临时性的高级别议政会议形式渐趋衰落。从听政、经筵两个方面从实际政务中淡出。

二、南宋初期天章阁重建与职能转换

南渡后,刘豫入汴京毁天章阁,诸阁内藏物星散[12]卷一二八,737。唯有原天章阁旧藏的祖宗神御御容尚有遗存。北宋时期天章阁已有收储祖宗御容的制度,这项职能为他阁所无。庆历八年二月,奉安真宗御容于天章阁[2]卷一六三,3920。熙宁四年(1071年),更是将宗室家藏等在外君主御容尽皆收归天章阁保管[2]卷二二五,5489。考虑到安全问题,建炎间高宗曾将原天章阁内神御暂寓温州天庆宫[13]甲集卷二《景灵东西宫》,76,专称“天章阁神御”[14]卷二《行在所录·宫阙二》,3367。驻跸临安后,迎奉至行在临时保存[4]《礼》五一之二一,1903。绍兴初期天章阁尚未成规模,临时寓居皇城西北部万松岭,仅在方位与名称上保持了北宋天章阁的规制[15]卷一四《天章阁》,184。至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徽宗御集》成书需入阁奉安,以此为契机高宗下诏重建天章等北宋君主六阁[12]卷一六七,341。礼部考察北宋诸阁制度后,因“《国朝会要》即不该载”,“乞置天章等阁一所,将诸阁御书、《御集》、图籍等分诸阁安奉”,高宗即令临安府、修内司同共修盖[4]《方域》二之一九,9292。是年十一月新阁成[12]卷一六七,342。新阁位于大内北门和宁门内,皇城之西北角[16-17]。

北宋时,包括天章阁在内,皆一帝一阁,“唯太祖、英宗无集,不为阁”[18]。诸阁“是皆有是书,有是阁;书必有阁;阁必有地。亦未尝止揭名称”[15]卷一四《九阁》,182。南宋诸阁非复北宋每帝一阁之旧制,而是仅重建天章阁:“置天章等阁一所,将诸阁御书、《御集》、图籍等分诸阁安奉。”[4]《方域》二之一九,9292其后新增的南宋诸帝之阁皆存空名,并不重新营建[15]卷一四《九阁》、《天章阁》,183、184。君主退位或薨逝后即于天章阁阁牌后添入新阁名,“‘自龙图至显文之阁’二十四字,合为一匾”[14]卷二《行在所录·宫阙二》,3367。仅意在“以寓不忘”[15]卷一四《九阁》,183。

南宋初期以来天章阁建制未备,其职能渐趋单一,专司奉藏。在重建后,其礼制典仪功能逐渐丰富,为北宋天章阁建制所不及。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御容奉祀。南宋天章阁除继承北宋以来收藏历代君主御容这一传统外,每逢“时节、朔望、帝后生辰日”,又举行荐献御容仪式,以示崇奉之意[13]甲集卷二《太庙景灵宫天章阁钦先殿诸陵上宫祀式》,70。二是官修典籍的进奉仪式。南宋以来,出于用严宝藏各类祖宗档案的目的,除《御集》、图籍、符瑞外,君主的身份证明玉牒以及日历、国史、实录、会要等官方史籍除了在宗正寺以及玉牒殿、秘书省等处供奉以及存档外,皆另行誊抄一份藏于帝阁[7]卷五四《职官考八·天章阁》,1597。较之北宋逐渐丰富完善了天章阁的纸本文献以及实体文物的收藏门类。

同时,每逢玉牒属籍、御集御制、国书实录会要等“国书”修成,皆举行盛大仪式,由秘书省等处迎至天章阁奉安。关于进奉“国书”的定义,《玉海》概括为:“玉牒,国史纪志传、实录、日历,宝训、政要会要,仙缘类谱、积庆图,御集,经武要略,敕令格式、宽恤诏令。”[3]卷二〇三《辞学指南·表》,3737天章阁进书举行仪式始于进奉《徽宗御集》。绍兴二十四年《徽宗御集》成书后,高宗特令閤门讨论制定详细的仪节。进奉前二日,差官“奏告景灵宫逐殿圣像神御”[4]《礼》一四之八七、八八,789。将《徽宗御集》自秘书省迎奉至宫城内,高宗亲于垂拱殿受书,并亲制序[19]28。后置于天章阁安置[20]。其后,南宋各朝设立帝阁、奉安前代君主《御集》时,皆“置礼仪使,为安奉、宿卫等制”,“遂以为例”[4]《职官》一八之六八,3518。除《御集》外,凡有以上官修“国书”成书,皆举行进书仪式于天章阁奉安。例如,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实录院上《皇太后回銮事实》,其奉安仪制“与昨《徽宗皇帝御集》仪注一同”[21]。绍兴二十八年(1158年)至淳熙初年,实录院、国史院进呈《徽宗实录》《永祐陵迎奉录》以及新修成《宝训》《日历》《实录》等书都行进书奉安天章阁仪式[19]32-38。南宋天章阁进书种类完善,已成体系,《宋会要》中专列《进书门》加以收录[4]《礼》四九之四三,1807;《宋史》则专列“进书仪”一门予以归纳[22]卷一一四《礼十七·进书仪》,2713—2718。尽管南宋天章阁在建制方面不如北宋时期宏大,但在藏品种类、集中程度以及典礼职能方面更加丰富,趋于完善。

三、宋代天章阁职能演变与内朝殿阁布局的关系

两宋间天章阁职能发生的变化除因政局变动导致的建制职能调整外,与宫城格局变化也密切相关。北宋宫城外朝大庆、文德等正殿、正衙,垂拱、紫宸等常朝内殿以及禁内崇政、延和等便殿区三重构造层级分明。天章阁位于内朝区西北,靠近便殿区,其召对等政务活动主要作为内朝政务处理的补充。

南宋以来,随着禁中殿阁建制的调整,导致天章阁职能的变革。

首先,君主听政的内殿化。南宋宫城格局狭小,外朝与内殿的布局与政治功能并不能如北宋时期那样划分明细。外朝的大庆、垂拱、集英等殿,一殿多用,“随事揭名”[14]卷一《行在所录·宫阙一》,3359。且多用于元日冬至大朝会、临轩册命、延见外使等礼仪性场合,并不承担日常实际政务运行。同时,由于宫城采用“坐南朝北”的格局,北部内殿区更为靠近皇城外的三省、枢密院等中央官署政务机构。考虑到空间距离,日常政务处理更趋向内殿进行[23]。同时,由于南宋初期国事严峻,需要君臣间更为直接快捷高效的接触,因此对内殿听政、议政、奏对等流程加以简化。高宗时期即集中于内殿听政:“内殿禁严,名曰复古,以为省览延访之所”[14]卷一《行在所录·宫阙一》,3359。孝宗时期延续传统,专御内殿之选德殿引对、听政[24]。理宗则着意于内殿区新建缉熙殿举行经筵以及听政活动[25]。君主专御一殿听政,以致天章阁此前所承担的部分集议、召对等实际政务职能消失,成为专一奉藏御制的典仪性的场所。

其次,除御容奉祀外,绍兴间禁中玉牒殿、神御殿等宗室档案场所以及宗庙建筑尚未重建,天章阁遂成为保存宗室属籍等档案、祖宗御制御物以及御容最为集中的场所[7]卷五四《职官考八·天章阁》,1597。除君主身份证明文件玉牒外,君主未即位前所受册宝制书、藩邸旌节等身份档案亦在天章阁收藏之列。例如,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孝宗即位后,将东宫藩邸旌节置天章阁收藏[4]《舆服》六之二二,2293。其后,光宗、宁宗亦循例在即位后将东宫旌节移藏天章阁[22]卷一五〇《舆服二·旌节》,3515。可以说南宋天章阁整合了其他奉祀祖宗宗庙的职能,为保存历代君主、宗室个人信息最为集中的宗庙场所。加之绍兴二十四年前,天章阁建制未备;重建后的规模也只一阁之地,非复北宋时期诸阁旧观,举行问政等活动也不十分便利。

再次,藏书职能的消失。南宋初期官方藏书散佚严重,遗留的部分绍兴初期暂存于行在法慧寺[12]卷一五〇,98。绍兴十三年(1143年)秘书省重建以来,藏书“多充秘府”,内府藏书职能集中于秘书省[7]卷一七四《经籍考一》,5209。其后天章阁重建时亦未恢复图籍蒐藏的传统,天章阁不复承担藏书等图书文化职能。

再次,就设官而言,仁宗朝设立天章阁职名以来,“其官视三馆”[7]卷五四《职官考八·直秘阁》,1603。带职侍从官与侍讲经筵官除了备顾问、与讲席外,也承担与馆阁官相似的相关实职。例如值宿。天章阁“自学士以下,并寓直于秘阁,每五日一员递宿。令直阁与馆职轮宿”[26]。又如编书、编敕。天章阁带职侍从、侍讲官需履行“文学高选”之义务,参与制度类图籍条制的编纂任务。仁宗朝有天章阁侍讲王洙编修《大飨明堂典礼》、枢密院例策[4]《礼》二四之三一,1155;[2]卷一四六,3535;天章阁侍讲曾公亮删定《审官三班院流内铨条贯》[2]卷一四六,3550。神宗朝天章阁待制孙永兼看详编配罪人元犯,提举详定编敕[2]卷二一二,5160。天章阁的图籍收藏与设编纂等职之间的互动关系十分紧密。

元丰改制后,诸阁职“以为朝臣补外加恩之官,盖有同于阶官,而初无职掌矣”[7]卷五四《职官考八·直秘阁》,1603。南宋以来,阁职进一步阶官化,“积岁月可至”[10],其名益轻[27]。南宋天章阁不唯在建制上不如北宋完善,仅以备官称;在职名授予方面,带职侍从官也非复担任实职。加之天章阁不复图书收藏的职能,二者的职能互动的基础消失,建阁、置官逐渐分离。更重要的是,天章阁职名因“非臣下称呼”自高宗朝以来就几乎不见除授[28]。绍兴二十一年(1151年),直显谟阁秦堪进职名二等至直天章阁,“以称呼不便为辞”[12]卷一六二,264,“自是天章不为带职”[22]卷一六二《职官二·天章阁学士》,3819。从实职与名号两方面都退出职官序列。

基于上述原因,南宋天章阁仅保留北宋奉藏《御集》御制以及御容两项职能,并集诸阁之收藏于一阁。同时,高宗着意经营、完善进奉“国书”与御容仪制,使之成为南宋禁中重要的宗庙场所。

四、馀 论

天章阁创设之初以奉藏御集御物为主,辅以四部图籍、书画,与外朝之馆阁、禁中后苑之太清楼组成官方藏书的三大机构[29]。由于仁宗朝的着意经营与制度化建设,使得其职能逐渐丰富。这也是天章阁所处的连接禁中与内殿的特殊位置使然。仁宗朝以来,天章阁身兼内殿召对、馆阁储书编书、经筵侍讲、侍从职宿待诏、神御奉藏等其他中央官署机构承担的听政、编纂、典仪等部分职能,成为以御制文字、图籍收藏为主,兼以进行集议、奏对等政治活动的综合性机构。特别是北宋时期的多次制度改革,例如庆历新政、熙宁对辽交涉边境、元丰官制改革等关键节点,都是在天章阁议定后再予以发布实施。从议题的重大到与会侍从官职名的清要等方面体现了天章阁政治会议的非常性与高级别。“天章召对”遂成为宋代重要的政治传统与祖宗家法。

南宋以来,由于外部政局的变动以及内廷诸殿、诸阁内部职能的重整规划,诸殿阁体现出各自承担职能的单一化、集约化的倾向。重建天章阁后,南宋宫城布局变动导致禁中殿阁职能的重新分割,实际政务处理以及经筵等职能向内殿集中,图籍收藏与编纂则汇集于秘书省,天章阁职能从此前的综合政治机构转以集中发展奉藏“国书”与奉祀御容等典仪功能。在这一过程中,鉴于天章阁首阁的地位,使得其统合了宋代诸阁的建制与功能,在收藏御物、文书门类上取得较大发展,成为收储君主个人信息文件以及重要政治文书最为集中之地。出于崇奉北宋列圣制作的目的,南宋朝廷着意创设天章阁进奉仪典,使得其在进呈御制、奉安蒐藏方面体现了崇高的仪式感,成为禁中重要的宗庙场所。

以上天章阁职能从实政到典仪的演变也通过侍从官的设置方面体现,二者互为表里。天章阁侍从官从北宋时期参与召对、编纂、经筵等实务到北宋晚期至南宋以来逐渐“不领阁事”,为文臣罕除之加官。这不惟与宋代殿阁、馆阁职名阶官化趋势相关,也是天章阁自身实际职能的典仪化所导致的。通过对宋代天章阁政治职能的分析,不仅看到两宋间诸阁职能政治传统的演变轨迹,也考察了宋代内朝格局分布与职能分配的变化为诸殿阁职能、殿阁官职份所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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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卢春艳】

From the Imperial Conference in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to the Palace Storing the Portraits of the Emperors——The Evolution of Political Function in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in Song Dynasty

WANG Xiao-chen

(Institute for Ancient Books,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0028, China)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which was established in the period of Song Zhenzong, was of the utmost importance among various Royal Institutes that stored the collected works of emperors, royal collections, and archives in the imperial palace of Song Dynasty. With painstaking management on the foundation of the huge collections of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during the period of Song Renzong,who set up some official positions such as the Clients, Serving Study, and held a series of political activities like the talk with emperors, holding court,the Classic Lecture. It became an essential part for the discussion of political affairs and the audience with the emperor in the inner court.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was used to store the portraits of emperors and political archives after its reconstruction, due to the adjustment of the interior structure and functions in the inner court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New ceremonies were also established as a way of showing respect. Meanwhile,the official position of the Clients turned to be nominal in lat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s a result, the official position of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which had been a kind of civil position holding real power, was merely an official title at the time. The establishment of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and the evolution of its official positions and titles on the one hand indicate its special status among all Royal Institutes in Song Dynasty; on the other hand show the reform of the Royal Institutes in the inner court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Clients’ administrative function during Song Dynasty.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the imperial conference; the portraits of emperors; political function

2017-02-20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地规划项目(15JDSX01YB)

汪潇晨(1989—),男,浙江杭州人,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古籍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宋代职官科举制度。

K245

A

1005-6378(2017)04-0009-05

10.3969/j.issn.1005-6378.2017.0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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