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宗教观念英译变异研究
——以李绍崑英译本为例

2017-03-10 06:08邹素
关键词:鬼神墨子译者

邹素

(许昌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墨子》宗教观念英译变异研究
——以李绍崑英译本为例

邹素

(许昌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对《墨子》中的三个主要宗教概念——“天”“鬼”“帝”进行探析。以李绍崑英译本为例,指出将三者分别翻译为 “Heaven”“Ghost”与“God”是对原作概念的变异,并从译者的文化身份、中英两种语言差异及其《墨子》译介的短缺等方面分析其变异原因。

墨子;宗教观念;英译;变异

0 引言

墨子是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政治家,其思想学术主要记录在《墨子》一书中。《墨子》是墨子及其弟子以及后学的著述总编,成书大约在战国后期,由西汉刘向整理成集,后经东汉班固加以编辑定为71篇,六朝以后有所流失,现存53篇,部分章节缺漏。《墨子》一书内容广博,涵盖政治、军事、哲学、伦理、经济、逻辑、科技等方面,是现在研究墨子及其后学的重要史料。清朝光绪年间,孙诒让在前贤考释校注的基础上对《墨子》进行了整理,所编的《墨子间诂》成为当代研究墨家学说的重要依据。

墨子的主要思想包括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等,其中“兼爱”是其思想核心。在这一核心思想体系之内,墨子的宗教思想也受到学者关注。墨子主要的宗教思想体现在“天志”和“明鬼” 两个章节中。本文将对墨子的宗教思想进行总结,并以李绍崑的英译本为例,考察墨子宗教思想在英译中的再现。

1 墨子宗教思想简介

墨子的宗教思想涵盖了对“天”和“鬼”的看法。从《墨子·天志》中可以得知,墨子眼中的“天”是具有意志、人格并主宰一切的神。墨子认为:“天之意,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暴寡,求之谋愚,贵之傲贱,此天之所不欲也。不止此而已,欲人之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才相分也。又欲上之强听治也,下之强从事也。”这里明确表明“天”有“欲”与“不欲”,故而,“天”是有意志的。另外,《天志》上、中、下三篇反复提到“天”能够赏善罚恶,惠及万民。“天子为善,天能赏之;天子为暴,天能罚之……”“夫天补课为林谷幽门无人,明必见之”。这里提到,上天明晰的目光能够看到一切,无论是躲在密林深谷,还是幽僻无人之处,只要获罪,上天必能明晓,实施惩罚。

在墨子的宗教思想中,除了相信“天”的存在之外,还相信鬼神的存在。在《墨子·明鬼》中,利用“众人耳目之实”“古代圣王之事”以及“先王书载”证明了鬼神的存在,并且对鬼神进行了分类,即“天鬼”“山水鬼神”和“人死为鬼”。鬼神代表了“天”的意志,威力无比,也像“天”一样,无处不在,约束着人类社会。“故鬼神之明,不可为幽涧广泽、山林深谷,鬼神之明必知之。”“鬼神之罚,不可恃富贵众强、勇力强武、坚甲利兵,鬼神之罚必胜之。”(《明鬼下》)墨子的鬼神观虽带有迷信色彩,但这是一种积极的观点,要求人民行善从义,尊天事鬼,这样才能以“圣王之道”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

2 《墨子》李绍崑译本介绍

李绍崑教授是位集中西方文化于一身的学者,长期从事心理学研究,并对中国的墨学与西方宗教具有独到的研究。据他本人讲述,在入学前受到家乡土家文化的影响,入学后则受汉族文化影响,继而在中学时代接受天主教文化和美国文化,大学时代影响较为深刻的是台湾和香港文化,到了六十年代以后又深受欧美文化的影响。李先生对墨子的研究始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此后便按照自己的研究计划,投入到墨子研究中(李绍崑:1995:119—121)。

他发表了大量关于墨学的论著。早在 1949 年他就已经开始研究《墨子》全书,其后的 20 年里,他以墨学的不同领域为研究方向,分别完成了硕士和博士学位论文,主要有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墨书中的天与上帝》《墨子非齐国人说》等十篇论文,六十年代的《墨子的社会教育思想》和《墨子的宗教教育思想》,八十年代的《墨子:伟大的教育家》,并多次促成了墨学研究研讨会,2009 年出版了有史以来的第二部《墨子》英译本(TheCompleteWorksofMotzuinEnglish)。李先生作为《墨子》译者,与其他译者不同的是,他是对《墨子》及墨学研究时间最长且研究最为系统的译者。

除此之外,李绍崑从事心理咨询、教育培训近40年,创建了“爱心为本的心理治疗法”。他本人曾受聘于多家关于博爱教育的咨询机构进行讲学,宣扬博爱理念,推崇儒家的仁爱,墨子的兼爱,道家的自然以及禅宗的超越传向世界。他翻译《墨子》,更看重的是墨家思想中的“兼爱”“非攻”等理念,道德方面的教化寓意远远大于学者型的翻译研究。

李绍崑的译文虽整体上注重展现《墨子》的原貌,更多地采取了直译的翻译策略,但由于译者西化的文化身份而不自觉地带有了较多的宗教因素。该译本在每章开头都加上导读,导读性的文字材料与其说是方便读者更好地理解和体味原作含义,不如说是译者想通过这种方式,宣扬自己对原作的看法和观点。由于深受天主和基督文化的影响,使得原本就宣扬基督“博爱”文化的译者更是在译作中无处不呈现出了强烈的宗教色彩。在《兼爱》上篇中,译作有这样一段导读文字,“Quite a few contemporary scholars maintain that ‘Universal Love’ is the core theme of the political principles of Mohism...however, if you take it into the whole Mohist School, you may agree that his core theme of Mohism might well be ‘The Will of Heaven’.”( 李绍崑,2009:66)。该译作明确指出,从整体上看,除了“兼爱”之外, “天志”也可以被视作墨家思想的核心观点。按照这种看法,《墨子》不仅是哲学著作,也是一部宗教著作。而且,李绍崑在《墨子的生命观》一文中指出,分析墨子的生命观,不能抛弃宗教情怀,宗教是人类寻求真理的工具和方法之一(1994:38)。在1995年,李绍崑翻译了美国学者罗拔·德基的一篇文章,更是将生活在公元前5世纪的墨子与20世纪的多玛斯·默灯关联在一起,只因为笃信天主教的默灯所宣扬的理念与我国的先哲墨子所信仰的思想相似,将墨子眼中的“天”与默灯眼中的“仙境”看作是两个类似的概念(1995:6)。这一切都清晰地表明,译者李绍崑在翻译《墨子》的过程中是怀着强烈的宗教情怀的,也使该译本对墨家宗教观念的理解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西方宗教色彩。

3 李译本中《墨子》主要宗教观念的英译变异

本文所探讨的墨子宗教思想主要涉及到对关于鬼神的概念性词汇,具体来讲主要有对“天”“鬼”“帝”的翻译。在李译本的《天志》及《明鬼》中,译者将“天”译为“Heaven”,“鬼”译为 “Ghost”,“帝”译为 “God”,以下将详细探讨对以上几个概念性词汇翻译的优劣之处。

“天”在墨子看来,是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主宰人间并赏善罚恶的万能神。根据雷蕾(2014:50)的研究,墨子眼中的“天”没有实体意义,而是“墨子建立的法的体系”,也就是人间所有人(包括天子在内)必须遵守的法规,所以,高高在上的天子也必须按照天的意志行事,否则必遭祸患。在《墨子》中,作者也明确提到“我未尝闻天下之所求祈福与天子者也,我所以知天子为政于天子者也”,意思是“我从未听说过上天先向天子求福的,所以,我知道天是管天子的”(毕沅校注,1995)。

所以,在墨子生活的战乱年代,便产生了墨子的“天”乃法的思想,以求通过遵循“天”来实现天下之治。在李译本中,“天”被翻译为“Heaven”, 毋庸置疑,“Heaven”为西方文化中基督之“天”,这是基督教的核心概念,为上帝的居处。这一概念同西方人生活中的“救赎”息息相关,因为虔诚的基督徒认为,人死后会进入“Heaven”,被上帝救赎,所以,这个概念给人更多的是一种信仰,在世时行善积德,与人为善,以便离世后获得永久的福祉。所以,使用“Heaven”来翻译墨家的“天”,很容易造成西方读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误读和对墨家思想的误解,导致他们以西方文化为本位来阐释中国文化,这并不利于国学典籍的对外传播。

“鬼”在《墨子》中也具有特殊的含义,“鬼”是天意的执行者,且直接关系到天下治乱(刘奕华,2004:16)。在证明了存在“天志”之外,墨子进一步证明了“鬼”的存在,目的在于通过鬼的力量执行天的意志,以进一步约束人们的行为举止,帮助天赏贤罚恶,以便实现其理想。所以,在墨家思想中,这是一种积极的理论观念,目的在于服务社会,实现天下有序。 “Ghost”一词在西方文化中由于受到基督教中撒旦的影响,有恶魔、灵魂的含义。在西方人的脑海中,“Ghost”经常以飘忽的身体、空洞的眼神、冰冷苍白的双手及面色呈现,经常会制造一种恐惧的气氛,是破坏社会秩序的力量。这主要与基督教的宗教信仰有关,他们认为好人死后上天堂,坏人死后变厉鬼,所以四处飘荡的鬼是恶性的。显然,将《墨子》中的 “鬼”翻译为“Ghost”也是不妥的,这两种概念在双方文化中暗含着完全相反的意义,一方为除恶扬善的法度执行者,而另一方为破坏万物的罪恶化身,这完全偏离了原作的意旨。

“帝”这个概念在《天志》与《明鬼》中出现的次数不多,典型的使用如下两例。一处为墨子引用的《皇矣》中的话:“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意思是“天帝告诉文王,我只还念明德之君。你不大声说话虚张声色,不只尊诸夏而轻易更改法度,好像不识古,不知今,只顺着天帝的法则而行”(毕沅校注,1995)。另外,书中在证明鬼神存在的时候提到:“若鬼神无有,则文王既死,彼岂能在帝之左右哉?”如果说“天”为法度,那么制定法度的主体就是“帝”,所以“帝”是掌管“天”的最高统治者,“天志”即为“帝志”。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宗教概念,而是自上古时期人们对超自然之力一种朴实的想法,进而将其升级为至高的神灵,因此,“帝”对所有的人都具有约束力,不管是否有宗教信仰,都要按照“帝”的要求去做。

“God”这个词在英语文化中带有强烈的宗教色彩,最初是指耶和华,该词翻译为“上帝”。与《墨子》中的“帝”的不同之处在于,英文中的“God”不具有最高统治者的含义,他规范人类的行为是通过与人类立约与人建立关系,顺从上帝的意志,这本就是西方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契约观念。后来,“God”在日常生活中泛指西方神话传说中的神,而且这种神并不是只有一个。所以用“God”来翻译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帝”也是站在西方文化的立场,这种翻译方式由于随处可见,似乎已经被人毫无疑问地接受了,为了使两种文化的读者能够沟通,在语言表述方面只能退而求其次,但是,在翻译文化色彩比较深厚的文本时,对译文语言的选取直接关涉到文化误读这个问题。

4 英译变异原因分析

李绍崑教授研究墨学多年,硕果累累,可谓大家,但翻译中仍产生与原作不对应之处,本文绝非是对李教授译文的批评与指责,这是一种普遍的现象,笔者的目的也是想提出这一问题,作为引玉之砖,以期学者在翻译代表中华文化精髓的典籍作品时能站在原作的立场,以便以更加合适的方式传播中华文化。

产生以上现象的原因首先与译者的文化身份相关。李绍崑教授受到欧美天主与基督文化的影响,而且在一次访谈中,译者曾引用过梁启超先生的话“墨子是个大马克思,也是个小基督”。 作为既对墨学有独到见解的研究者又宣扬基督博爱精神的海外华人,译者在翻译《墨子》宗教观念的过程中,不免将西方的基督思想与中国的天鬼思想合二为一。再加上《墨子》中的“天”“鬼”等神灵与西方基督中的神灵具有极大的相似之处,即都要求人们行善弃恶,遵循天意。所以,在这个时候,采用西方文化本位的翻译方法不仅使译者在处理文化差异时得心应手,而且有利于西方读者的理解与认知。

其次,这种现象也受制于两种语言特质的影响。作为中西两种文化载体的中文与英文,本来就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的语系,其语言中所蕴含的深厚的文化色彩,更是难以通过几个英文单词就能体现的。虽然译者和研究者都能感受到“天”不等于“Heaven”,“帝”也不等于“God”,但是人们很难找出,究竟什么样的英语单词能够表述汉语文化中的“天”“帝”等所包含的古典文化内涵,所以,采用通常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方式翻译也实在是折中之举(聂韬,2016:250)。

再次,《墨子》在西方世界的英语译介比较落后,时间跨度短,译本的数量较小,而且研究《墨子》的汉学家、翻译家为数也不多,导致译者对原作中术语的英译处理并不像翻译儒家经典作品一样细致入微,对原作特有观念的敏感度较低,这有待于学者对墨学经典的深入研究与探讨。

5 结语

在世界文化趋同的背景下,能够在保存民族特色不变的前提下将中国文化译介到世界实非易事,将墨学发扬光大,将墨家典籍介绍到世界,不但要考虑译入语如何承载中国文化,而且要考虑译入语读者的理解障碍,两种文化与语言的融合是需要时间的,在跨文化的背景下,中西交流也越来越频繁,期待中国学者与西方学者能够共同参与到墨学的译介中,将伟大的墨家文化推向全世界。

[1]李绍崑.The Complete Works of Motzu in English[M].北京:中国商务出版社,2009.

[2]李绍崑. 研究墨学四十年[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95(3):119—122.

[3]李绍崑. 墨子的生命观[J].学术月刊,1994(1):38—41.

[4][美]罗拔·德基.墨子兼爱与多玛斯·默灯:一些联想和随想[J].李绍崑,译. 哈尔滨师专学报,1995(2):1—7.

[5]雷蕾. 墨子“鬼神”观新论[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5):50—54.

[6]刘奕华.墨子的天、鬼、命观新解[J].汕头大学学报,2004(3):14—18.

[7]墨翟.墨子[M].[清]毕沅,校注,吴旭民,标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8]聂韬. 《墨子》英译本中文化负载词的变异[J].中外文化与文论,2016(32):234—251.

责任编辑:李增华

Study on Variations of Religious Concepts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Moziby Cyrus Lee——Taking Lishaokun’s English Version as an Example

ZOU S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Xuchang University, Xuchang 461000, China)

The paper explores three key religious concepts, called “tian”,“gui”and “di” ofMozi, based on the English version of Cyrus Lee, points out that the three corresponding concepts “Heaven”,” Ghost ”and “God” lead to cultural variation. Then the paper analyzes three reason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ranslator’s cultural identity, differences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and the deficiencies in the translation ofMozi.

Mozi; religious concept; English translation; variation

10.3969/j.issn.1674-6341.2017.02.059

2017-01-08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6CYY026)、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5YJA740026)与河南省高等学校青年骨干教师培养计划(2016GGJS-142)的阶段性成果

邹素(1983—),女,山东聊城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翻译。

H315.9

A

1674-6341(2017)02-015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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