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的“税感”与“痛感”

2017-05-18 12:36史宇
齐鲁周刊 2017年18期
关键词:所得税税负税率

史宇

“最近有声音认为企业税负过高,其实仔细掰开来算细账,主要是企业的非税负担过重。企业成本高在哪儿,还不是制度性交易成本太高?”在国务院第一次常务会议上,李克强一语中的。

企业税负问题的热度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特朗普承诺减税政策;福耀集团董事长曹德旺不堪高额综合税负而选择美国建厂;传闻中要“转移”的富士康。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中国企业的“税感”与“痛感”。

“高税负”压缩企业利润空间

在2016年11月初举行的“大梅沙中国创新论坛”上,天津财经大学教授李炜光第一次提出“死亡税率”的说法,一个月后,这个话题突然引爆,让他自己都觉得始料未及。

然而,中国企业的税负问题早就存在。“需求不振、高成本、高税负”被认为是民企最近几年以来的三大困局。在2014年12月举办的全国工商联十一届三次执委会上,参会的300多名民营企业家普遍表示“日子难过”,有些企业税负超过30%,员工的“五险一金”占到了成本的40%至50%。

企业的税负到底重不重?“重!很重!”今年年初,北京一家高科技公司负责人许震(化名)给媒体算了一笔账:增值税是缴纳额最多的税种。增值税是基于商品或服务的增值额征的一种间接税,一般纳税人适用的税率有:17%、13%、11%、6%、0%等。很不幸的是,他要缴纳的增值税税率为17%,为最高档。自己企业一年的销售额大概是1个亿,采购额大约9000万,这一买一卖中间的毛利为1000万。他需要缴纳增值税145.3万元。

除了增值税,许震的企业还面临企业所得税、城建及教育附加税等。许震算了一下自己的企业的运营成本,大约630万。减去运营成本,利润总额370万。税法规定企业所得税税率为25%,即92.50万元。将税收数据汇总:许震企业需要缴纳税额竟达到255.25万元。他的企业净利润仅277.50万元,上缴税金总额占净利润的92%。

福耀玻璃董事长曹德旺在接受采访时指出:“乱七八糟的费太多了,光我们这个企业就500多种费。” 尽管两部委回应没有那么多,是212项,但这个数字无疑仍是一个很高的数字。在此之前,他曾直言说“中国制造业的税负比美国高35%”。

2016年,李炜光曾带领课题组走访了全国四个城市,采集了一百多个样本。在调研中企业家认为税收负担很重和较重的比例很高,达到87%。调研中发现,企业的实际税费负担率约40%,大部分企业利润率都不到10%,很多企业不堪重负倒闭。

显然,中国企业的综合负担面临上升速度过快的问题。除了企业本身承担的税负,加之近年来上涨的人工成本、环境成本、汇率成本、资金成本等,企业利润空間缩小,税收利润比重加大,中国企业的税感因此凸显。

“算税负重不重,不能玩数字游戏。”

关于税负,不同的企业会有不同的感受,一个普遍接受的比较方式是参考宏观税负,因为中国政府税收90%由企业承担,宏观税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微观企业税负情况。

根据中金公司2015年8月所发布的报告,如果包括一般预算收入、政府性基金收入、社保基金总收入以及国有资本经营收入在内计算,2014中国政府全部收入占GDP的比重年高达37%。这个数据已超过发达国家的水平(平均在30~35%之间),与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极不相称。如此之高的宏观税负率也许是我国当前经济持续低迷的真实原因之一。

但在国家税务总局税收科学研究所所长李万甫看来,这种计算方式高估了中国的宏观税负。他撰文称,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口径测算,2012-2015 年中国宏观税负接近 30%,远低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42.8%。

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统计口径下,政府财政收入包括税收、政府性基金收入、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收入和社会保险基金收入。有人评论指出,在此口径之下,只是将中国政府收入的一部分纳入到了分子中,并不能反映中国企业的真正税负水平。“算税负重不重,不能玩数字游戏。”李炜光指出。正是因为在统计口径上的选择性使用,或许才造成了官方数据与企业家感受之间的强烈反差。

在这个背景下,李炜光的“轻税”理念格外深入人心。他认为,市场经济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认轻税不认重税,作为征税方的政府要尽力使这种损失变得最小。查尔斯·亚当斯认为,文明在重税的压力之下会逐渐自我毁灭,而适度是一切优良税收制度的公分母。所以当下中国需设法摆脱重税主义思维,为自己未来30年设计出一套更加合理的税收组合。不是说减税,而是说一种轻税机制。因为减税只是政策,轻税则是制度。

转型社会,更应该专注“税痛”的流转机理

《全球税收革命》的作者丹尼尔·米切尔曾说:税率20%或更少的时候,人们也并不喜欢交税,但是基本上会遵守法律交税;但税率升高至30%,甚至40%以上,人们就倾向于地下运作了。在全球税收竞争的时代,资本的流动更灵活,而税率,毫无疑问,是能否吸引和留住资本的重要因素。

这也解释了曹德旺 “出走”的真实原因,他所说的“中国制造业的综合税负比美国高35%”,问题就出在增值税上。美国公司没有增值税,以所得税为主,美国公司所得税大致相当于中国的企业所得税。曹德旺也承认,美国的所得税加地方税、保险费其他的这些5个百分点大概税率有40%, 并不低。但这些税的征收是企业赚到钱才能征收的。

中国企业的平均利润率并不高,最近五六年,更有很多企业都挣扎在盈亏线上。美国对企业只征所得税,这些公司大多不需要缴税(或缴税很少)。但在中国,这些企业是逃不掉的,只要有收入和财务活动,就得缴税,税务部门不管企业赚不赚钱,增值税、消费税是必须要缴的。这就是 “死亡税率”讨论的事实背景。

根据美国的明星企业苹果、固特异轮胎和康宁三个公司最近两个财年的财务数据,这三个公司的企业所得税占税前利润的比重分别为26%、38%和10%,占其总收入的7.3%、1.4%(上一财年为10.1%)和1.6%。相较之下,福耀缴纳了10.09亿增值税、营业税费和4.35亿所得税,合计占到所得税前利润的47.5%和营业收入的10.9%。

以税收占利润和营收的比重衡量,与苹果相比,福耀的税负分别高了83%和49%,和其同行康宁相比,分别高了380%和581%(上一财年为55%和-3.5%)。虽然这种对比没有考虑到公司跨国经营等现实,但已经可以显示出中国企业的实际税负之高,以企业税后利润与缴纳税收对比,中国超过美国是显而易见的。

再次,从纳税总量上看中美企业税负则更为直观。中美全口径宏观税负相近(中国甚至略有超过),美国的税收2013年分别为2735亿美元和870亿美元,共占联邦、州及地方政府财政总收入的6.44%。而中国面向企业征收的税种之多,仅以增值税、消费税、营业税和所得税计算,2013年就占各级政府财政收入的59%,企业的税负可见一斑。

在西方的传统中,税收制度被看做是社会自由的晴雨表,任意的税收被看作是自由最危险的敌人。查尔斯·狄更斯更是认为关于美国南北战争的动机、起因皆因为税收而起。压迫性的税收,或者成为催生文明、革命的原因,或者成为引发起义或混乱的原因。转型社会,矛盾冲突交织,更应该专注“税痛”的流转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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