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呓语
——戏仿鲁迅《狂人日记》

2017-07-12 12:30赵晨辰天津师范大学天津300387
名作欣赏 2017年3期
关键词:池底狂人日记面庞

⊙赵晨辰[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 300387]

鲁迅研究

痴人呓语

——戏仿鲁迅《狂人日记》

⊙赵晨辰[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 300387]

今晨起,携小儿入市采买,偶遇一同窗,心中大喜,遂共赴茶楼叙旧。旧友讲一趣事,啼笑皆非。某君易明,得一大梦,卧榻昏睡三日,惶惶不进汤水。醒时如若疯癫,妻儿不认,独守角隅。语颇错杂无伦次,多荒唐之言。余闻之惊骇愕然,故稍加修饰,以易明君之角度,执笔撮录一篇,以供芸芸众生笑尔。

今日又是灰蒙蒙的一天罢……

顺着剥落的城墙走路,脚下踏着满满的灰土,雾霾笼罩的城市云苫雾罩,看不清前往的路。我攥着稿纸,A4纸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指头,血落在地上,算是给这灰黑的日子,添了一点颜色罢……

妻子素芳站在门口,雾蒙蒙的天气看不清她的面庞,只有那件水红色的棉布上衣让我分辨得清晰。走近的是伊的脸。“稿子被采用了没?” 我点头。伊笑了,“家里烧了热酒,回去喝。早点改不就好了。阿弥陀佛,总算通过了,这批稿费刚好可以给家里购一个冰箱……”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听不大清,只恍惚看着伊涂了口红的薄嘴唇开合不停。我吃了酒,头昏昏沉沉,便拉了被子睡了。

醒来时四下一片昏黑,唯有一点点烛光闪烁着,像是黑漆漆的鬼火扑朔迷离。心下愕然,这一觉睡到几时了?翻身,却被一股钻心的疼痛一惊!四下摸摸,松软的被褥早已不在,身下压的,竟是薄薄的一层稻草!

“他醒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听起来有些稚嫩的声音,旋即便是一群看不清的东西,各自举了烛灯,齐刷刷地把我围作一团,用那灯照着我。

长期置身黑暗,面对突如其来的光芒,我感觉眼睛一阵刺痛,揉了揉,定睛一看,被吓得毛骨悚然!

一群一米来高的小鬼面目狰狞地围着我,都长着豆绿色的皮肤,眼睛里透着猩红色的血光,嘴唇都生得极厚,唇角两端各有一枚乌青色扣子样的疙瘩。大咧着嘴露出白色的一口尖牙,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问你,你要不要缝?”一个为首的小鬼手里拿了针线,旁边另有一个小鬼用盘子端着那扣子一样的疙瘩,凶神恶煞地问道。我吓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衣服粘腻腻地贴在身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拨浪鼓似地猛烈摇了摇头。“屡教不改,继续打!”为首的小鬼丢了针线,从后背抽出一跟长着刺的枝条,叫嚣着众人,压住了我,开始用枝条猛烈地抽打。疼痛像是涨潮的海水,接连不断地拍打。钝痛到看着自己胸前皮开肉绽却叫不出声。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反抗不得,直看着自己的肉身被尖刺抽打得血肉模糊。我像跌落在一个痛苦的深渊,惶惶失去了意识。

再清醒时,胸膛处一片温润。天色比之前亮上些许,却依旧是抵不住的灰蒙。

我抬起眼,一头温驯的母牛竟正用它的舌头舔舐着我的伤口!我挣扎着起来,却没有力气。

“你还是别动了罢,不出三刻你就又要被带去受刑了。”我大愕!牛竟然会说话?!怀顾四周的确没有旁人。“别看了,我劝你,迟早答应了它们罢,否则,你必死无疑了呵。”我望着那母牛,它的嘴巴并没有动,声音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怎的会说话?”

“是啊,我怎的会说话。也只有我会说话了罢。你们这些双脚直立的妖魔,四肢不仅退化了,连心都要化成一摊血水了。”母牛说完,像是叹了一口气,摇摆着尾巴,扭头卧在一边。我正想再问,却听见木门吱呀一声,进来两个小鬼,像拎着一块抹布一样,拖着我的两条胳膊就向外走去。

我双腿乱蹬,错愕,惊恐,挣扎。被关门的小鬼扬手打了一巴掌,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眼冒金星。

不知道被拖拽了多久,仿佛旧时极尽羞耻的妓女,衣衫褴褛地被丢在一个明晃晃的水池中央。我看到小鬼们依旧簇拥着,手里无不举着针线、枝条。虽是恍惚,我却分明看到了伊!我的妻子!

“素芳!”我伸出手唤伊。伊正被一群小鬼挤在圈外,那身水红色棉布上衣我却是认得的!我仿佛落水的难者遇到了救命的稻草,大声呼唤着。伊的眼睛顿时折射出些许闪光,她低头挽着头发,神色激动地挤着向前,一步步靠近我。

太好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慰藉。全然懵懂不知道跌落到哪个世界,却能看到自己至亲至爱的妻子。即便是炼狱,有个伴也不算孤单吧。

然而,伊始终低着头,直到走到水池边,猛地扬起了姣好的面庞!

“就是他!我在他家发现了大量凶器!他要谋害鬼王!”素芳的神色激动,双手都有些哆嗦,脸颊憋得通红。我看着她,那张曾经涂了口红的薄唇早就不再。巴掌大小的脸庞已经被厚厚的、青紫的嘴唇占据了大半地盘。唇角无一例外是扣子大小的疙瘩,看起来触目惊心,让人浑身一颤。

我的妻子!怎么也有了这样可怖的嘴巴!

鬼王又是谁!我都不认得他,何曾要害他!

“素芳,你!”我看着妖魔一样的伊,指着她却说不出话,太多的惊愕,恍惚得我不知从何问起!

几个小鬼推搡着丢了一个袋子出来,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我低头一看,全不过是我平日用的纸笔,随即大吼,“这何尝是凶器!”

“你莫不是用那白纸割破了手指?!莫要狡辩!只问你最后一次,你缝,还是不缝!”还是那为首的小鬼,叉着腰站在池边大骂。

“我好好一张嘴,凭什么要被你们缝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怒急,“我要回家!你们滚开!”

想要抬腿爬出这水池,却被一个小鬼伸手一推,“咣叽”一下摔回池底。四仰八叉地卧倒,后脑勺受到不小的撞击。我听到小鬼们的嘲笑声。

“不浪费功夫了,放水!”素芳咧着嘴巴,两个疙瘩随着伊的讲话颤悠悠地扭动。素日里的样态不再,双脚岔开像个圆规一样立住,眼睛里开始折射出猩红色的光芒。

小鬼们开始启动开关,我躺在池底,看到水流像湍急的瀑布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我急得跳脚,连忙站起来向上爬。可刚爬到水池的边缘,就被团团围住水池的小鬼一脚踹到胸膛,猛烈地跌回池底。

水开始蔓延了……

先是淹没我的脚,小腿,肚皮,再到胸膛……

伤口还在流着血,却不足以染红这偌大的水池罢……

我一遍遍地向上爬,一遍遍地被推回池底。双手双脚都没了力气,酸软地仿佛有千斤重。西绪福斯的绝望,我算是饱尝了……

终于,我爬不动了,连站起来都不能。

最后抬头看看天,依旧是一片灰与黑,死气沉沉地像垂死的老人的脸。只有小鬼们照起来的白茫茫的灯光。

我的眼前开始波光粼粼了……

究竟是为什么?

我到底在哪里?

恍惚……

那头牛又出现了……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我喃喃,“鬼王,鬼王又是谁?”

“你们这些退化成两腿直立的怪物,形形色色,却只能有一张嘴呵……可笑。”牛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回答我的问题。转了个圈,抬头望望天,便抬起牛蹄,猛烈地踩中了我的心。

“唔……我倒也瞧不出来哪里有毛病,血压,心律,一切正常呀。”

“那这是怎么了?昏迷还出了这么些汗。”

“妈,我想买楼下的棉花糖吃。”

“吃什么吃!真是倒霉,好不容易赚了稿费却又陪送在这病房里了!”

我仿佛被人一记闷棍打醒似的,听觉意识竟然先醒觉了。入耳的就是一个苍老的男声,还有素芳的声音和孩儿的吵闹。

徐徐睁开眼,看着四周白花花的墙壁,素芳正一手拨弄着儿子的手,一面和医生交谈着。我摸摸身下,是绵软的褥子。再摸摸周身,除了汗涔涔的病号服,粘腻的皮肤却依旧光滑,丝毫不见伤口!

“妈!爸爸醒了!”

素芳和大夫急急围了过来,我却想起那狰狞的小鬼,伸手捧了素芳的脸。薄薄的嘴唇有些青紫,大概是疲惫的缘故,白净的面庞有了深深的黑眼圈。

“哎呀你这!”素芳又嗔又喜,打掉了我的手。于是,一群大夫护士又围过来,做着所谓的检查。

原来是一场大梦呵!

护士来撩我的上衣了!我吓得打掉她的手,却见她面庞开始生出绿色的皮肤,厚厚的嘴唇,纽扣大小的疙瘩,狰狞的牙齿……

究竟哪里才是梦呵!

我惊叫着,看见手背的针头,又想起那长满刺的枝条,痛得一声惊呼,拔了针头夺门而去。

“你们莫要害我!”

天空灰蒙,不知道是第几日没有见到太阳了。

素芳拿着我新出版的书,我伸手撕了个粉碎。

“你们都是一张嘴。我不认识鬼王的,我没有害他的!”随即一个挺身,看到白纸就撕,笔也放在胸膛前统统掰断。

儿子坐在床边看着我的书,那样貌简直是一个面目狰狞查阅罪证的小鬼,扬手打了他的手,又怕他用枝条抽我,连忙退步瑟缩,躲得远远的。

妻儿搂抱在一起,像狰狞可怖的母子恶鬼。

惶惶不可终日,

阴沉的天气,

没有头的……

也许太阳明天就出来了,

也许……

作 者:

赵晨辰,天津师范大学在读本科生。

编 辑:

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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