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笔谁教泣鬼神二千余载只四僧

2017-08-29 02:40良锋
艺术品鉴 2017年6期
关键词:遗民八大山人石涛

良锋

弘仁、髡残、八大、石涛,他们出生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域,但遇到了同样的人生困局,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却又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得以安顿自己的心灵。

虽风格各异,但时至今日影响尤深。

5月6日-7月26日,故宫博物院开启“清初四僧”大展,绝对是年度重头戏。弘仁、髡残、八大山人、石涛,都未见有名师指授,靠的都是对艺术的忠诚与颖悟,以禅修的参悟功夫,妙得艺术的真谛,超越群伦,震古烁今,皆成一代大家。他们的艺术特色对清代乃至近现代、当代书画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形成了一大批以“四僧”为师的书画家群体。

一部中国绘画的历史画卷,实际上是一部形象化的中华民族审美心灵发展史。不同时代人的审美心理也不同,绘画风格自然也各异。汉代与唐代,唐代与宋代,以至元、明、清及近现代的绘画都各有其显着的艺术特点。

作为同是“遗民画家”的“清初四僧”,由于他们“遗民”的身份,因此,在政治上他们采取与满清统治者不合作甚至对抗的态度。由于复杂的现实矛盾和痛苦的内心感受,从而使他们的绘画,形成了不同于别人的独特艺术风格,成为清初人数众多“遗民画家”中艺术个性鲜明而成就突出者。对中国画坛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石涛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

石涛博通世学,诗文书画都有杰出的才能。其为诗含蓄,为文率真。书法工隶、行书,风格浑厚奔放。尤在绘画上表现才气横溢,卓然大家,堪称旷世奇才。石涛于山水、人物、佛像、花鸟、蔬果、兰竹无所不精,并将诗文书画篆刻融为一体。

石涛 为阆翁作山水图册 纸本水墨 28.2×40cm

他的作品造型离奇苍古而多变,笔墨雄健恣肆,奇险而秀润,风神独具,了无俗韵,每每于豪放纵逸之中有幽微静穆之意境。石涛与八大山人、弘仁、髡残合称“清初四僧”。他“一生郁勃之气,无所发泄,一寄于诗画,故有时如豁然长啸,有时若戚然长鸣,无不以笔墨之中寓之”(邵松年《古缘萃录》)。

石涛在艺术上具有大胆的革新与创造精神,敢于反传统,将明末清初画坛上以奉古人画法为尊的风气扫荡殆尽。提出“至人无法,非无法也,无法而法,乃为至法”、“法自画生”、“师古人之迹,而不师古人之心”的观点。对清初画坛以临摹古人为归,只是有古而不知有我的局面,喊出:“今人古人,谁师谁体”,的确非同凡响,打破了传统画法。

石涛用墨也极有特点,认为画“在于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他常用墨水或花青水涂染,利用其模糊来表现山川的幽郁湿润的气象,其目的在于师法自然,表现山水的本来面目。

八大山人横涂竖抹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也许因为是明朝宗室后裔,因此八大山人所绘的画,笔情恣纵,不拘成法。所作残山剩水,往往河颠树倒,满目荒凉,寄托了山河破碎的亡国之痛。正如郑板桥所说:“国破家亡鬃总皤,一囊诗画作头陀;横涂竖抹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八大山人的花鸟画题材广泛,师古人而有变法,强调缘物寄情,画境清奇幽冷。他所绘的画、八哥、鸭子、猫等动物,都倔强地昂着头,眼睛更是夸张奇特,有的甚至画成方形,眼珠点得又大又黑,往往点在眼眶的近上角,显出“白眼向人”、不肯妥协的神情。

八大山人 荷花水鸟图轴 纸本水墨 126.3×45.9cm

弘仁 西岩松雪图轴 纸本水墨 192.5×104.5cm

作为一位禅坛高僧,他的画中,处处透出佛理禅机。八大的绘画,笔墨造型“不拘成法”、“奇古天真”。形象组合违背常规、浪漫无羁,呈现人性的本真和生命的实在。形成了别具灵奇的意境。

这种艺术特点,自然是受禅宗“物我同化”、“物我合一”的“意境说”的影响。因此在他的绘画中,常不为时空所局限。如张彦远所说:“得心应手,意到便成。造理入神,迥得天意。”这种特色,在他的水墨写意画中,得到了充分的诠释。

“不求形似,但求生韵”,把中国的写意画推向了能够强烈抒发内心情感的高境界。这就是八大山人的艺术世界和生命世界。

弘仁低徊留得无边在,又见归鸦夕照中

弘仁的绘画,多取法倪云林的基础上,又加以发展,从而形成不同于前人的峻逸、宁静和沉稳、幽僻的风格。

他的构图非常奇特,从2009年秋拍的《峭壁梅花》可以看出,一株寒梅,于峭壁倒悬而下,看似险恶,但由于他画的山石坚实,大小石间疏密有致,笔墨虚、实并出,因而仍有一种峻逸、沉稳的感觉。以书法入画,以平远构图,似嫩而苍,使其画在隽雅疏秀中得微茫清远的山水灵魂。

弘仁的笔墨造型多采用“高远法”。这种“高远法”得承于“元四家”以“远”、“淡”、“疏”、“苍”为山水画审美旨归的意趣,但在弘仁的手上,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远”就是突破有限通向无限。正如郭熙在《林泉高致·山水训》中曰:“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高过错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晦。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意重叠,平远之意冲融而飘飘渺渺。”

髡残 物外田园图册 纸本水墨(1) 21.5×16.9cm

髡残岂仅江南推第一,笔参造化墨通神

髡残注意师法自然,“草木湖山信手拈”,作画好用秃笔、渴墨,长于干笔皴擦,墨色沉首,又是书法通画法,其笔墨不拘成法,一任自然,人称“粗服乱头”。这种“本自天然,不假雕琢”的特色,与其受禅宗“平常心”的观点的影响是分不开的。“平常心”关键就是不执着,任其自然,无所追求。以个体心灵去体验的某种现实的过程。正如黄休复《益州名画录》中说:“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笔间形具,得之自然。”此中所说的自然即是禅宗所提倡的“平常心”。这种创作精神从本质上与禅的率真见性是相通的,禅宗的主张自我心灵要与自然万物融合为一体,大自然万物就是我,我就是大自然万物的精神境界。

也许因为是“遗民”的缘故,髡残所给的画,真正是其心灵的写照。作为“明末遗民”,遭逢变乱,身处逆境,但毫无惧色,亦不随波逐流,洁身自好,并以书画诗文寄托其内心世界。

“清初四僧”他们的绘画风格,对后代绘画艺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这当中,尤其以石涛和八大山人的绘画风格,对后代绘画艺术的影响最为深广。王原祁曾赞石涛云:“海内丹青家不能尽识,而大江以南,当推石涛为第一。”这一评价应该说是恰当的。稍后于他们的“扬州八怪”郑板桥等人受其影响自不必说,就是对我国近代画家,如:赵之谦、齐白石、吴昌硕、潘天寿、张大千、刘海粟等人的绘画,其影响也是非常深广的。一代绘画大师潘天寿亦有诗赞石涛曰:“古阿罗汉是前身,五百年来无此人。岂仅江南推第一,笔参造化墨通神。”

“清初四僧”的绘画,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充满了勃勃生机,这是中国绘画艺术追求的最高法则。中国哲学家认为,宇宙万物的本体和生命是“气”,“气”是生生不息的。所以绘画艺术的最高法则是“气韵生动”。“气韵生动”就是要表现宇宙万物的生机、生趣。这种特点,在八大山人的绘画上,体现得最为突出。八大山人的绘画,虽下笔不多,但其“神韵生动”,那怕是画一块石头,也是由一团元气,团结而成,都是充满生命感的。这种“神韵生动”在“扬州画派”的“扬州八怪”,晚清的任伯年,以及近代画家的绘画的创作中,都有体现。在这当中,最有名的当属齐白石画的虾,他画的虾,灵活生动、生气十足,虽落墨不繁,但又无不形神兼备。对他同时代画家的绘画有相当大的影响,这些不能说与八大山人的绘画风格没有关系。齐白石的绘画风格,不但得八大绘声绘法之神韵。同时他对石涛的绘画风格也是推崇备至。他曾题“大涤子画像”云:“下笔谁教鬼泣神,二千余载只斯僧。焚香愿下师生拜,昨晚挥毫梦见君。”

髠残 江山卧游图 画24×333cm;跋24×30cm

“清初遗民画派”,虽非当时画坛“正宗”。但他们的绘画,从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方面,却远胜于被称为“正宗”画派的“四王”。“清初四僧”由于他们生活的时代背景、“遗民”的身世,以及他们各自强烈的性格,这些对他们的绘画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在他们的绘画中鲜明地表现出来。他们有的豪放,有的沉郁,有的夸张,有的谨严,从而形成了不同于别人的独特的“遗民画派”艺术风格。

髡残 雨洗山根图轴 纸本水墨 103×59.9cm

虽然后人对他们绘画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总的来说,对他们在绘画上所取得的艺术成就,却是有目共睹的。他们的绘画风格,对当时的画坛以及近现代的绘画艺术,有着巨大的影响,这一点也是无可否认的。在中国绘画史上,清初画家中和尚很多,其中最顶尖的四位就是以弘仁、髡残、八大山人、石涛为代表的“四僧”,他们虽然不属于一个画派,风格各有千秋,但因为画中均见“小清新”,所以画史上把他们归笼为一个小团体。

众所周知,清宫藏画最牛的都会被著录在《石渠宝笈》中,然而在清内府收藏画作时,“四僧”的画作却被排除在外,只有3幅因名字搞错或是编录者疏忽,才侥幸收进入其中。为啥?因为他们不受皇上待见呗。为啥不受待见?他们四人的身份极为特殊,有反清复明的,还有明朝遗民。

当然,他们的画风也与当时的主题画派大相径庭。当年最流行的画法是仿古,这其中以王时敏、王鉴、王原祁和王翚为代表的“清初四王”最为著名,他们的画作把宋元名家的笔法视为最高标准,这种思想因受到皇帝的认可和提倡,因此被尊为“正宗”。相较之下,有创新的“四僧”就成了非主流。

石涛 奇峰怪石图 画心31×245cm;题跋31×12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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