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丁玲早期作品中的孤独

2017-10-17 22:20曲俊瑛
卷宗 2017年25期
关键词:莎菲阿毛丁玲

摘 要:丁玲早期的小说塑造了许多具有浓厚孤独意识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主人公大多面临在社会生存上包括精神、心理上的孤独困境、话语领域中的孤独处境,但自我意识已经觉醒的她们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里依旧呈现出不屈的抗争姿态。本文以小说集《在黑暗中》为例,借以分析丁玲早期小说中那字里行间的孤独与抗争。

关键字:丁玲;《在黑暗中》;孤独意识;抗争

丁玲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继冰心、卢隐之后,高举女性主义旗帜,“以对女性心灵的关照与女权意识的追寻而跨进中国现代文坛的”[1]。 丁玲的早期作品,描写的大都是受“五四”新文化影响的知识女性从大家庭里跑了出来,抛弃了原有的深闺小姐生活,在“新思想”发源的大都市内找求她们的理想生活,以及承受着她们的理想在男性主导的都市社会中难以实现的苦闷和孤独。正是在这种境况下,丁玲将她的第一个小说集命名为“在黑暗中”,以此寓意着内心极度丰富、敏感而又孤独叛逆的知识女性,其现代女性意识虽已“浮出历史地表”,却面临着内心诉求无法实现的矛盾。

1 生存孤独的执着书写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孤独是“在人与自我、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与冲突中所产生的寂寞、苦闷、抑郁等情愫,以及难以描述的微妙而又波动的心理状态”[2]。作为“五四”精神的传承者的丁玲,其早期作品因受时代的影响大多呈现出孤独、苦闷的特点。

日本学者北岗正子曾说:丁玲作品的出发点,是面对人的孤独。因此无论是《梦珂》、《莎菲女士的日记》还是《暑假中》,丁玲首先揭示出了现代女性在社会生存的孤独。五四新文化运动唤醒了梦珂和莎菲追求自我与人生理想的欲望,这让她们抛弃了生养她们的封建社会,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充满欲望的都市社会。但都市社会暴露出的奴役女性、欺侮女性的肮脏面目让她们绝望至极。学校的卑俗、充满欺骗的姑妈家以及污浊而又不断制造罪恶的社会都与她唯美的理想、纯洁的感情和高扬的个性格格不入,她只能离开转而与孤独为伍,最终跌入污浊的现实而无法自拔。而离群索居的莎菲,也是一个不被人理解的“怪人”,更是孤独到了极点。时局的动荡、社会的黑暗、环境的平淡以及人与人之间无形的隔膜,都让莎菲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之中。周围人的关心和同情,却无法让她体会到心灵的共鸣:苇弟一味地听命于她,视她为狂狷小姐;凌吉士则一味地诱惑她,视她为浅薄的女人,但没有一个人可以与她进行精神上的互通。这种心灵的孤独、迷茫和焦虑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心,所以她才说“倒不如早死了干净”。既然女性对男权社会的反抗那么无力,那没有男性涉足的“女儿国”里,同姓之间的爱是否就可以寄托余生呢?丁玲在《暑假中》给出了回答。

这一群女教师,自由、自立、自主,摆脱了传统家庭的束缚,又未曾走上出卖灵魂的色情道路,觉醒后的她们面临的最大困境就是“无所依傍的孤独和无所执着的空虚”[1]:承淑与嘉瑛既相互依赖又伴有嫉妒和猜疑;德珍即将结婚让她与春芝的同性关系面临破裂;志清则抱定独身主义。她们建构了一个不受男性社会侵染的女性姐妹情谊的世界,躲在闷热的破庙宿舍里,靠无聊的闲谈、争吵等度过暑期的寂寞。

如果说梦珂、莎菲这些年轻女性选择隔绝社会具有超现实的理想性色彩,那阿毛(《阿毛姑娘》)的生存孤独则以现实性的悲剧直捣人心。嫁到都市近郊的她,窥视到都市的生活方式,引发了内在的无限欲望。但与“莎菲”型女性的自主、自立不同,她将改变自己命运的希望寄托在并不懂她的丈夫身上,最终幻想破灭,在欲海中走向毁灭。阿毛不满乡村而城市又拒绝她,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理想终于在死亡的国度里找到了平衡。阿毛的悲剧命运似乎说明,即使没有受到“五四”新文化的启蒙,女性的命运依然不幸,“接受启蒙洗礼的女性无路可走,没有受到启蒙熏陶的女性更加不幸”[3]。

2 话语领域中的“失声”

丁玲是一个具有强烈现代意识的女性作家,她早期作品(如《在黑暗中》)所描绘的年轻女子对待爱情,既大胆又独特,既率真又真诚,却无一不是以悲剧而告终。如梦珂、莎菲、嘉瑛等“莎菲”型女性的孤独,既是她们这些现代女性的反抗选择,又是20年代中国社会结构性的必然,其孤独意识除却社会生存方面,亦具有双重的意蕴,即涉及到了女性在整个文化——话语领域中的孤独处境。

正如西蒙娜·德·波伏娃所剖析的“把自我实现为一个独立的个人方面,她仍会面临比年轻男人更多的困难,如我指明的家庭和社会习俗都不会赞成她在这方面做出努力”[4]。梦珂在遭受人格侮辱和爱情欺骗时只能选择隐忍,表嫂死后,她再找不到可以“理解她那被贩卖的女性感受的倾听者”[5],也再也无法以自己的身份钻出商品化的外壳,讲出“我是谁”;莎菲、阿毛等都试图向人讲述自己的真实感受,但周围人没有一个可以听懂她们倾诉的人。莎菲给苇弟讲解日记,终成独白;阿毛将自己的欲望说与丈夫亦被视为疯癫,这些“莎菲女”的命运似乎在向我们揭示一个不争的事实:无论是充满欲望的都市还是阿毛生活的乡村,女性不仅孤独地活着,还要“悄悄地”活着或死去。整个话语世界在对“国色天香”的吹捧中,奪去了女性讲述机会、试图在话语绝缘中将女性是世界葬入坟墓。

无论是社会层面的失语,还是精神层面的失声,都使那些青年女子怀揣着美好却无法实现的幻想,在这污浊的社会里沉沦。“这种对于世界对于他人无法言说的失语,源于周围环境的隔膜,源于人与人心灵的难以沟通,更深层的是源于都市欲望世界里精神话语的缺失。”[1]这种孤独既显示了现代女性的个体生命在受到思想启蒙觉醒后的抗争姿态,也隐喻着觉醒后无法实现的、以男权话语为中心所忽略的欲望,因而,话语领域的失语是丁玲笔下现代女性必然要面临的孤独。

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中说:“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那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了吗?我们看到,莎菲用日记记录自己的声音,以此来捍卫自己的话语权;阿毛选择了自杀,绝不屈服的她,用死来“保存女性欲说却无人听见的话语”[6]。丁玲作为女性作家,行使着自己的话语权,用写作为女性发声,即使得来的是世界的冷漠,但毕竟“使女性的生存跨出历史的虚无而成为一缕不可抹杀的痕迹”。这也正是丁玲的创作以及她作品的部分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刘飞娥.试论丁玲早期作品中的孤独意识[J].文学与艺术,2007,(4):15.

[2]龙泉明.在历史与现实的交合点上:中国现代作家文化心理分析[M].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1992:74.

[3]李卓.爱情神话的破灭与女性启蒙的反思——解读丁玲《在黑暗中》的女性视角[J].2003:(2):32.

[4]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下卷)[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175.

[5]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05.

[6]冯立娜.孤独·虚无·存在——解读丁玲早期作品[J].安徽文学,2008,(1):23.

作者简介

曲俊瑛(1992-),女,汉族,山东烟台市人,硕士,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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