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地方与民族情谊
——评彭愫英散文集《追风逐梦》

2017-11-13 20:18张羽华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7年10期
关键词:民族作家

张羽华 唐 可

空间、地方与民族情谊

——评彭愫英散文集《追风逐梦》

张羽华 唐 可

彭愫英是进入新世纪以来展露文坛的一位创作新秀,相继在《民族文学》《剑南文学》《边疆文学》《文艺报》《人民日报》等有一定影响的刊物和报纸上发表了系列作品。但是,由于自身的低调处事和生活地域位于祖国的边陲,彭愫英又是一位被批评界忽视的作家。实际上,只要我们认真审读彭愫英的系列小说和散文,我们又有理由认为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作家。她曾出版长篇小说《枣红》、中短篇小说集《古道碎花》,散文集《盐马古道》《怒江记》等六部,显示出她潜在的创作实绩。云南边疆浓郁的地域文化、民族心理、民族精神、民族信仰、民族历史、民族地理以及民族生活体验是彭愫英独特的创作文化资源。这一艺术题材的摄取,融入了作家的生活想象和现实体验,逐步形成了作家独特的美学风格。《追风逐梦》是彭愫英继散文集《盐马古道》之后的又一散文著作。

综观散文集《追风逐梦》,我们会从中惊异地发现,空间叙述是作家主要的艺术表现形式,她把心理的空间与地域的空间有机结合起来,呈现出强烈的地域色彩和民族文化情愫,传达出一种民族情谊。几乎在彭愫英的每一篇散文中,都能确定一个真正的地方——云南,触及到滇西每一个角落,以地方为蓝本,捕捉生命的丝丝痕迹,作出个人情感的想象和体悟。在这部散文集中,我们可以看到彭愫英行走于家乡怒江畔,用摄影和文字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将时间和精力奉献给爱和希望,这主要来自于她回归本真,虔敬生命的灵魂深处。在全球化语境下,批评家在文学领域对白族女作家的关注甚少,而恰恰是这一群隐藏在民间的作家为传承和保护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这些处于边缘的作家利用文学这种特殊的媒介来拯救即将隐没的民族文化,从中凝练出特有的本民族精神力量。基于此,对女作家彭愫英的散文集《追风逐梦》作出系统解读并进行富有创造性评判,也就显得必要。这部散文集类似游记散文的形式,却打破游记式的叙述思维。

一、在民族文化中寻找生命的本质

彭愫英对本民族文化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她以空间的叙述方式去体察和思考民族地域文化,充斥着一种浓烈的边疆民族文化元素,散发出芬芳而纯净的边地气息,从而立足于作家对人类生存的感悟和思考,体现出她对生命本质的“悟”与“思”。“以这样的眼光看去,在现代化进程中对环境的威胁已经愈演愈烈的今天,亲近自然不仅意味着远离政治伤痛的返朴归真,而且也展示了没有被现代化征服的浪漫文学精神。”读彭愫英的散文,我深刻地体会到作家几乎把主要的人生情感投入到了本民族文化的认同与书写方面,彰显出少数民族女性作家对民族精神、文化、心理和价值取向的深刻把握和精细的表达,并在世俗生活中寻找美丽的生活圣地和美好的人生品格。

从边地自然风情中体悟生命本质,是彭愫英散文的生命元素。空间叙述离不开特定自然景观的描摹与书写。在彭愫英的散文中,以旅行的方式去捕捉、感悟边地充满异域色彩的自然风景,从中呈现了作家主观化的视野,拓宽了生命的感悟空间,能够感悟到更多的生命本质。“人类在充分认识了自然肌理和人的生命现象以后,对自我处境更加清醒和敏感,从而对生命本身投射了时空感悟、生命悲悯与敬畏。”

作家彭愫英多年来行走于云南大地间,从澜沧江到苍山洱海,从腾越到香格里拉,以及多个不知名的村镇、部落,她用文字书写人生的足迹,也用相机定格滇西的美景。作家试图在“解构废墟的基础上去重获神圣、理想、崇高、血性等,并自觉抵制虚无主义侵蚀,张扬现代主义上的古典人文主义精神,站在生命本体上去思考宇宙、人生和社会,重建人类的精神家园”。美好的大自然风景能够驱散人生的烦恼和忧伤,涤除世俗社会中污浊的痕迹。《大山恋歌》写到雾,写得非常精妙。雾在作者的笔下尽展娇姿,如纱、像龙又似象,把我们带到神秘的大山深处。在散文《大理涂抹》中,作家富有深情地写出精美的文字。苍山的雪、洱海的月、上关的花、下关的风,这座充满文艺气息的小城用独有的蓝调向人们诠释着“世外桃源”的内在意义。行走在摄摄路上,夜游大理古城,银白的月光下,光影魅惑,摄影人最骄傲的是能够用光与影来表达内心的情感,拍摄月华下的残荷,不仅仅需要摄影人有读荷的心境,更为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捕捉瞬息万变的景象。这就是作家对自然的独特感受和体悟,当然从写作方面看,也拓宽了散文诗学建构的空间。

作家写荷,写出了神韵和风采,也写出了人生复杂的味道。比如《荷影》写出了前后赏荷的不同心境。《荷风送香》写得非常细致,写出了情韵,体悟更加深刻。《赏荷五味》从五个方面分别写出了对荷的深切感受和生命的思考。写地域的风景,作家也格外细心。比如写气势磅礴的雪山冰川,风光无限的草甸湖泊,静谧的湖水,神圣的寺院,造物主如此宠爱香格里拉,仿佛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赐予了这里。阳光照在卡瓦格博峰上,经嶓牵着阿妈的目光,云南土生土长的白族姑娘跟随牧人在大草原上流浪,思绪飞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山岗回荡歌声,青草地突兀的石头上,摆满你从山谷采来的野果。简陋的教室里,赌气在课桌上划下楚河汉界,发誓与你不共戴天,你却在我的抽屉里放上一个石榴,赔着笑脸说‘对不起 ……”(《牧放在香格里拉》)。一字一句,似乎读到了童真与快乐,读出了她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峡谷中女儿的情。在物欲横流的当代日常生活中,或许工作、生活的担子太沉重,权力与金钱的诱惑太多,人心也太浮躁,一不小心就会偏离生活的正常轨道,作家唯有在文字里能够多一份冷静,多一些思考。彭愫英愿读者如她一般,始终保持一颗纯真之心行走在人生旅途,这份不忘初心的真诚显得格外感动。

尘世的纷纷扰扰压得人喘不过气,或许是宿命的安排,亦或是对生活的本真追求,作者彭愫英有着自己独到的人生追求和价值取向。云南怒江边陲作为中国西部的一小部分,这种本初的自然风情“为现代人的朦胧灵魂的栖息和对于生命本相的追问保留了可贵的空间,同时也为文学提供了‘美’的生成的资源和环境”彭愫英的足迹遍布云南各区县,乃至冀中平原,从罗婺部到腾越,从马奶河到乌蒙山,从西南边陲到祖国的山山水水。比如《漫山杜鹃开》《梦回香巴拉》《巴雪亚当》《腾越行》《永远的格桑梅朵》《北方秋实印象》等篇章,用文字与摄影为生命写诗,也为故乡造像。城市太过繁华,世事太过纷杂,这些对作家来说似乎很遥远,以至于找不到心灵的家。慢些走会给心灵留一块净土,让自由的歌声有个归宿,我们跟随作者一同去寻找生命中的格桑花,坚持自我,此生无悔,那是多么惬意的一种人生境界。同时,也体现了作家对自然与人和谐相处独到的认识和见解,为此留下了深厚的文化记忆。

从滇西民俗文化呈现现代民族品格,是彭愫英散文的精神营养。云南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在题材内容方面主要在于讲述少数民族的日常生活、地域民俗文化、现代人的生存现状和精神价值取向。这些作品中又以少数民族平时的生产劳动、婚丧嫁娶、饮食起居、宗教信仰、民间文艺等为主要内容。同时,在云南当代许多少数民族作家都是在城市接受现代教育,用汉语写作基本已经脱离了用母语进行创作的情况。这些作家走出深山,走进城市,在感受都市文明生活的同时,开始怀念故乡山川河流,怀念山里的亲人们,城市的繁华消除不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孤独与苦闷。他们的内心当中永远都给故乡留下了一片净土。他们的根始终在生养自己的乡土里。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同样也遵循了这样一种现象,其在选材和背景上着力点主要在那马人的民俗生活当中。“文学位处民族文化的核心层面,深深植根于本民族文化的沃土,是民族深层思想意识的集中体现,是民族情感体验和宣泄的重要载体。”在《片马:英雄的故里》《灵魂的故乡》《火把节的火把》《香味弥漫的记忆》《家乡的一亩田》《栖息在月亮上》《罗婺无风镜未磨》《往事悠悠》《月色知子罗》等系列散文中,作者笔下的滇西民族文化光芒四射。跟随作者的脚步走进彩云之南,我们能够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人们对神山的情结,更让人为之震撼的是他们对这片土地深入骨髓的爱。

《大山恋歌》中书写了浓烈的民歌,蕴含丰富的民族生活内容,体现了少数民族独特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信仰。大山深处飘来情歌《哦叶》,对于那马人的后代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优美旋律。更值得一提的是,云南营盘古镇的民间艺人李全文将这首歌从滇西北唱到了北京城,在“首届CCTV中国民族民间歌舞盛典”中将歌曲唱响。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气势恢宏的澜沧江畔,山水相依,孕育出了朴实的山歌,其中不乏有男子如山的稳重豪迈,也有女子似水的柔婉含蓄,怀抱四弦琴的小哥哥望着心爱的姑娘一声声地唱着情歌。

《春韵》中写到勒墨人举办隆重的祭祀活动——“尚旺节”,又名“桃花节”,富有民俗意义。全村男女老少穿着艳丽的民族服饰,戴着特有的首饰在空坝或桃花树下,祈求天神保佑,手拉手唱着祖先留下的古老歌谣,融歌舞和祭祀于一体,欢度节日。勒墨人自称“巴尼”,虽是三百多年前从澜沧江峡谷迁徙到怒江大峡谷,但他们对怒江畔有着深厚的感情,保留着许许多多白族古老的风俗习惯,并在新的生活环境中创造了有别于大理白族的新的文化样式,让白族文化愈发丰富多彩。作家对这些民俗文化场景、行动、心理的尽情抒发,体现出独特的民族特色。当然,作家“只有在敏锐而深刻地捕捉到具有典型意识的现实生活的矛盾与冲突的同时,又把它置于民族文化传统与民族文化心理的背景前来加以表现,民族特色才是鲜明的,独特的。”也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作家散文独特的艺术风格。

深厚民族文化的展现来源于作家对故乡独特的审视和体悟。在《大理涂抹》中,作家写得富有情致,体现出原生态的文化底蕴。九月的大理双廊,风轻云淡,“开海啦!”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声,洱海结束了长达七个月的封海期,渔民们正式开始下海捕鱼,白族群众和游客们齐聚在双廊镇红山半岛,载歌载舞,欢度开海节。“开海节”是千年渔文化的古老习俗,对于洱海渔民们来说,大海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活环境,正是有了海神的庇佑才有了如今的美好生活。不绝于耳的白族渔歌,香烟缭绕的神明祭拜,吹笙鼓舞的人群,构成了一幅民族气息浓厚的独特的风景图。

不可忽视的是,云南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的省份,多种民风民俗相依相生,才让云南具有了丰富多彩的民族特色。在这片土地上,白族、独龙族、傈僳族、怒族、藏族等民族的兄弟姐妹们和谐相处,佛教、基督教、天主教等多种宗教信仰深存人们心中。《青青丙中洛》中写到热情好客的丙中洛人,无论哪户人家,都会以最好的遐拉酒招待远方来的客人,细雨飘洒的夜晚,人们围坐在火塘边,喝着热酒,再跟着主人哼唱着民族特有的山歌,浓浓的暖意遍及全身。

目光跟随彭愫英,读到《片马:英雄的故里》和《烽火岁月的苔痕》,我们的思绪来到了片马,二战中著名的滇西抗战发生于此。日本帝国主义接连发动“九一八”、“卢沟桥”事变等战争大肆侵略中国,战火蔓延到滇西北,腾冲和怒江军民们奋勇抵抗,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抗战史上的奇迹,凝聚着作家浓厚的爱国情怀。神山孕育出来的民众们,骨子里流淌着的血饱含着大山般淳朴的秉性和坚韧不拔的品质,他们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更懂得和平生活的来之不易。《追风逐梦》一书里很多篇章写出了滇西人民对怒江畔的爱、对生活的爱,不断促使他们成长。他们也更愿意用自己的勤劳和善良来浇灌民族之花,让和平的白鸽守护着祖国的西南边陲。另外,诸如《罗婺无风镜未磨》《烽火岁月的苔痕》《腾越行》等篇章,从滇西历史文化中呈现现代民族精神,展现当代边地人民对历史的认知态度和情感判断。

二、在民族血脉里执著于亲情的赞歌

彭愫英散文最值得肯定的是对那份亲情的抒情与歌颂。阿爸勤劳沉稳、阿妈慈祥静默、姐姐纯真善良,体现出那马人的纯真品质。《追风逐梦》中作者描写的是童年往事和现实生活,但发掘出的是真实的人性美,书写的是充满大爱的恋乡梦,温柔细腻的抒情诗。

追思年迈的父母情,是彭愫英生命的归宿。亲情对于作家来说,不仅仅是不可或缺的情愫,还是文学创作的灵感源泉,人生信念的皈依。在彭愫英的散文集中,体现出来的是她对亲人无尽的感恩之情。这也是彭愫英游历世间对家庭的重新定位。《梦影老屋》写到了爷爷、奶奶、阿爸和阿妈,还有伯父、姐姐等亲人之间美好的情谊,由这段情谊牵涉出美好的历史回忆,表达出对老屋深厚的情感。

书写自我的人生体验,在民族的血脉里怀着一片感恩,表达一种心境,是作家情感的真实叙述。朴素善良的那马人夫妇,他们用双手撑起家的一片天,发狠供家里的五个孩子识字念书。家里的孩子女孩居多,为了孩子读书,父母遭受邻人的嘲笑。尽管他们生活在大山深处,尽管父亲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电站工程指挥员,但他深知读书学知识的重要性,一心想把孩子们培养成才。正是父亲在大峡谷磨练出来的山水性格深深地影响着彭愫英,使得彭愫英在踏遍祖国万里河山、经历了人生种种体验之后,还能在浮躁的尘世坚守一颗赤诚之心。

在《父亲•小河》中我们品读到故乡的小河畔玉龙河载满了彭愫英儿时的悠悠岁月。体弱多病的她,在父亲的宠爱下无忧无虑地成长。人们常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最爱打扮女儿的阿爸,常常给彭愫英设计新颖的发型,羊角辫或是蝴蝶状的发结,还给她准备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让她如同小公主一般。从小对女儿的教育并非像大多数父母那样不停地打骂,而是耐心的教导。他发现女儿调皮胡乱打开各村电闸输电时,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睡前故事变成了发电机的故事,让孩子在乱开发电机酿成大错的故事里认识到错误,受到启发。当他知道妹妹为跟姐姐抢绿军帽而不理睬姐姐,并大吵大闹时,也没有责怪她,而是在笑语中适当地批评了她。彭愫英有一位好阿爸,从始至终,她都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与自豪,无论身处何方,无论在外如何劳累奔波,她最想念的依然是玉龙河那头饱经沧桑的慈祥的面容。父亲的善良、慈祥、朴实仿佛就是滇西人的化身,在他身上我们也看到了一种淳朴而又美好的人性美。

如果说父亲是孩子心中的大山,教会了彭愫英坚韧、勇敢,那么母亲则是她的世界里如水一般的存在,让她忙碌奔波的生活中多了一份淡然。漫步在满载儿时回忆的老屋门前,作者似乎又看到了浅笑的阿妈,她刚从江边背回一捆江柴,用头帕擦着汗水,目送着出门上学的孩子们。勤劳的阿妈手里始终握着镰刀,身上背着背篓,一双嫩白的手在时光的打磨下变得越来越粗糙干燥,她为这个并不那么富裕的家奉献了自己一生的美好岁月。记忆停留在了澜沧江峡谷,多年前的月夜,一身那马服饰的年轻的阿妈在水塘旁一边捣剑麻一边唱着山歌,她的歌声甜美悠扬、清脆悦耳,这样娓娓动听的歌声会让多少人沉醉。如今的彭愫英依恋月光,大概是因为离不开溶溶月色下阿妈的歌声吧。澜沧江的水变清了,春节也临近了,母亲舂米饭、舂糍粑时的动作之熟练、技巧之专业让作者惊叹,“糍粑叠多少片由阿妈说了算”(《香味弥漫的记忆》),更是让她心生敬佩,童年里弥漫了糯米的香味。如今的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在用机器打糍粑,老屋所在的小山村再也听不到舂米声,但品读着作者描绘的文字,我们的脑海里浮现出老阿妈打糍粑的画面。

“梅花开了。”冬至时节,作者接到了母亲从省城打来的电话,工作、生活的重担让她无法再次腾出时间来陪双亲赏梅散步,尽管抱憾却也无能为力。或许在《梅花开了》一文里作者是想告诉世人,在年迈老人们的心中,是多想子女们能够偶尔放下手中的工作,多些时间陪陪他们说说话,散散步。孩子是父母一生的牵挂,感恩父母,拥抱亲情,这是作家最质朴、最真挚的情感倾诉。

赋予亲人一片纯真的爱,思念姐姐,感恩丈夫与女儿,在一篇篇散文中,情意浓浓。作家对姐姐的情感书写是很浓烈而深沉的。在《梦影老屋》和《香味弥漫的记忆》等篇章中,着重表达了对姐姐的思念。一场意外的事故让彭愫英的姐姐英年早逝,叫着一声声“姐姐”,“姐姐”却再也没有了回应,看着老屋发黄的信件,涌上心头的只剩下无限的痛楚与怀念之情。这种情感的体现在散文《雨夜捞柴》中非常明显。

在现实的社会里,作者始终愿用文字犁自己的心田,在追寻生活梦想时愿用文字和摄影去表达内心的情绪,叩打心灵缺失的淡然,这让她多了些成熟稳重和安静从容。扩写小说《枣红》时,彭愫英住在姐姐家,深刻体会到姐姐给妹妹无微不至的关怀。但不幸的是,当《枣红》出书时,姐姐却遭遇了变故,永远地离开了她,彭愫英在她的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生离死别的味道。《醉步金马碧鸡坊》写出了对现实生命、情谊的珍惜。《无以复活》写出对亲人生命的焦虑与痛惜。《沧东桥怀旧》写出了对沧东桥历史的美好记忆。这些篇章读来格外亲切,而心情注定沉重。

尽管彭愫英大多数时间行走在漫长的路上,足迹遍布祖国大江南北,但她依旧将爱无私地赋予丈夫和女儿。她历经人生坎坷,感受世事变化,但当她沉静下来,回归的角色依然和普普通通的女人一样,是丈夫最能够包容的妻子,更是女儿值得学习的母亲。这样的双重身份让作者多了些责任和安宁,她让我们看到的是白族人爱与美的化身。在外劳累奔波,回到家依偎在丈夫的怀抱里会感到别样的宁静。静夜读到李璟的《山花子》,想到远方的文友袁帆,尽管她用歌声和文字来表达内心情感,但是受生活所迫不堪重压的颓废丈夫、智障的孩子以及丈夫对她无休止的毒打,让她的人生面临无尽的尴尬与痛苦。这不得不让彭愫英感念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每当她用摄影记录沿途风景,用文字倾诉自己内心的愁闷与愉悦时,她的夫君总会微笑着轻声说,“只要你快乐!”(《听恋》)。试想如果没有丈夫的理解与包容,她也不会创造出这么多感人至深的文字,多一份温柔,多一份情。在《我的泪挂在你心田》的字里行间,我们并没有看到彭愫英与丈夫之间的海誓山盟,亦或是离经叛道的惊人举动,有的只是滇西山水孕育出来的朴素的爱恋和含蓄深沉的纯真之情,十多载相依相守的爱情,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她是个贤良淑德的母亲。或许是受自己阿妈淳朴品性的影响,彭愫英把自己继承母亲的良好品德也在无形之中传递给了自己的女儿。女儿和她一样,都爱用相机记录生活,女儿人小,拿着小相机也懂得了如何抓拍美景。也许彭愫英想让孩子学会如何去发现生活之美,如何去感受生活;也许她想让孩子在成长中始终保留一颗纯真的心灵,与世俗保持距离。

三、在民族生活中抒写友情的心声

如果说爱情、亲情像一首高亢悠扬的歌,那么友情更像是一首含蓄低沉的诗,在迷茫无助时给你带来希望和动力。如《漫山杜鹃开》《怒江春浴》《木棉花红怒江岸》《和顺记事》《元阳梯田遐思》《罗婺部盘活的情怀》《梦回香巴拉》《大山恋歌》《油桐花开静悄悄》《阿贾尼》《冬至:水漫过的痕迹》等篇章,无论是写师生情,还是朋友情,都写得格外精致,富有情趣,给人无限的启迪。

散文《我的老师》中,作家写到时光倒回到一九五八年八月的澜沧江畔营盘街,年仅二十岁的叶金山老师从家乡大理白族自治州来到贫瘠的兰坪县营盘完小支教,这是彭愫英一生难忘的启蒙老师。这位“老师父亲”将四十年的精力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教书育人之中,兼任营盘校区校长的叶老师没有一点领导架子,带领师生们一同勤工俭学,用收获所得换来书籍充实图书馆,让孩子们的精神世界日益丰富。他毫无怨言地爱护手下的教师们,不辞辛劳地教育、帮助渴求知识的孩子们,他的坚持敬业也深深地影响着彭愫英,或许她之后从事教育事业、愿用文字感慨生活与老师的教育息息相关。

有必要指出的是,作家写摄影组志同道合的那些朋友,不仅写出了他们之间纯真的情谊,还写出在他们长途跋涉中对生命的感悟与敬重。跋涉盐马古道时,彭愫英第一次接触到摄影便一发不可收拾,渐渐也习惯于用相机来定格美景。她的摄影情结,从她对摄友随风远行的摄影情怀的共鸣可见一斑。《走过秋天的边缘》写与朋友们一起游览富和山,感受富和山美丽的秋景。《木棉花红怒江岸》写几位摄影朋友一起路过怒江大峡谷,感受到红艳艳的木棉花,顿时引起对远征军战士和古道上马帮的思索,记忆储存的历史显得深沉而悠远。

行走于生命长河中,彭愫英还遇到过许许多多良师益友。《一位作家的老屋情结》里谦虚好学的老作家张琪老师令人懂得一位真正的作家要善读书读好书。《爱在人生》中摄影家车符先生令人明白摄影时要用至深的情来诠释作品。《年轮》里步入中年的慧姐姐令人感受如何用相机记录下民族文化。在追风逐梦的路上,有共同语言、精神共鸣的文友、摄友,他们都是彭愫英生命中值得珍视的人。

对故乡、音乐的无尽感怀,是作家书写情怀的另一个独特视野。从散文《往事悠悠》中,我们可以了解到,白族那马人支系的山歌和他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在千年古老文化的熏陶下,他们愿用歌声、用音乐来倾诉自己的内心。他们的山歌真实细腻地反映了自身愉悦或是悲伤的情感,自然地流露出他们想表达的东西。到村尾拜访民间歌手时,彭愫英真切地感受到,阿祥妈、福明妈在穷困潦倒的生活中以山歌为载体,表达自己对幸福生活的渴望。阿祥妈讲道,歌唱磁带中年仅十九岁的女歌手因矿洞震塌而不幸离世时,来吊唁的人很多,小伙子们和姑娘们都哭了,不仅仅是因为女歌手给大家带来了动听的歌声,更为重要是她早已与身边的每个人成为了朋友,多么鲜活的生命在矿洞中永远沉睡,毕竟她才十九岁。

彭愫英的性格决定了她的散文风格,她渴求在与人交往中坚守自由的心灵。在散文集《追风逐梦》中的第四辑“心洁如荷”的诸篇章中,写出了生活在世俗社会中自我追求那么纯净而无暇的心境。彭愫英才华横溢,她虽然出身于滇西小山村里普通的农家,但她时刻不忘学习新知识,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行走途中结识了不少朋友,但浮躁的社会里,人心难测,无论怎样小心翼翼恐怕也无法完全避免伤害,与人交往是简单而又复杂的事情。扎根于红土高原的彭愫英朴实无华,她的内心充满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与追求。虽然在奔波人生路上时常会与人交往,其中有诚意相待的挚友,也不乏恶语相向鱼龙混杂的人,但是彭愫英希望她能在追梦文学园地里留一捧净土,不为凡尘俗事所动摇。

不可否认,《追风逐梦》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散文佳作。彭愫英通过对滇西风土人情的详细介绍,向世人展示了一幅幅质朴温馨的充满民族气息的画面。躬耕文学园地,行走于滇西北,笔下的文字让彭愫英生成了两翼,一翼为追风逐梦,一翼为驰风沐雨。这部厚重的散文集,是作家彭愫英对淳朴人心人性的歌颂,更是在浮躁尘世中对自由心灵的坚守。她渴望用自己文字的力量对纯洁灵魂重新定位,用自己行走怒江畔的行动去挖掘滇西古老的民风民俗,用女性独特的柔美视角表现出了女性对生命意识的无尽感慨。更为重要的是,彭愫英也深刻地领悟到:“地域性写作作为一种地方文化保存与传承的重要渠道,它构成了具有自身特征的区别性价值。而且,就目前的地域文化与民间经验而言,地域写作显示出保护与传承传统文化的特色及魅力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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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羽华,南京大学文学博士,西南大学博士后(在站),长江师范学院副教授;唐可,文学学士,主要从事散文创作与研究)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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